说。
乡下人最是迷信,顾喜梅这话一说出来,本来还窃窃私语的议论声一下子都停住了,周围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感觉得到。
“娘,我怕。”喜梅看到周围人的反应,心里偷偷一笑,然后把脸埋进喜梅娘的怀里,假装害怕的说,“醒来好多事情都记不得了,我好害怕。”
“老五家的,你这样还有什么话可说!”喜梅娘本来还在笑着,可是听到喜梅这话之后,笑容渐渐变僵硬了,抓着孩子的手都有些发抖,喊出的声音里再无一点轻佻,更多的是咬牙切齿。
旁边的村民也跟被捅了的马蜂窝一样,嗡的一下议论开来了。
“天,拿锁链的,那不是鬼差吗?”
“跟好多人一起走,那不是被押到黄泉路了?”
“喝东西?那会不会是孟婆汤啊?”
“胡说,小孩子的话哪里做的准!”
“就是小孩子的话才可信啊,她那么小,哪里懂得编出这样真的谎话。”
“就是就是,小孩子八字最轻,看到这些东西一点儿都不奇怪,原来五牛媳妇儿真的差点把她侄女打死了。”
“什么差点打死,不是分明已经打死了!多亏这孩子命贵,阎王不敢收,才又活了过来的。”
“你这话就扯了,不过是个丫头片子,命能贵到哪里去?”
“你没听说啊,喜梅这丫头出生的时候,满村子的喜鹊都飞到她们家的屋檐上了,黑压压落了一大片,老人们说这是大贵人的征兆,她将来肯定不简单。”
“……”
喜梅猜到乡人中应该会怕着鬼怪,但没想到她们竟然这么怕,一时间有种玩过火的感觉,不过这样能完美的解释她的失忆以及今后行为的失常,倒也是好事。
“小袁大夫,你刚好也在这里……”喜梅娘可不是普通角色,惊讶过后,她迅速冷静了下来,看到好不容易刚才从人群里扒拉进来的袁思齐,顿时眼睛一亮,大声的叫住了他,“我们家小梅的病就是你给瞧的,你且说说,她那时到底病的重不重?”
“重不重?”袁思齐好不容才挤进人堆,刚想瞧瞧有没有便宜拣,猛的被人这么一问,当下还有些被问出了。但他是何等机灵的人,看着喜梅娘不引人注目的眨了下眼睛之后,迅速会到了意,当下用那黑的跟抹布一样的袖口擦了擦鼻子,挺着小胸膛趾高气昂的走进了人圈,用很夸张的语调大声的说,“重,当然重了。话说那个,顾家姑娘可是三魂已经去了七魄,奄奄一息到已经没气的地步了,若不是在下那个医术高明,妙手回他个春,恐怕顾伯母现在想看到她家闺女可就难于上青天了。”
听着袁思齐这前言不搭后语,充满了自吹自擂的讲述,顾喜梅差点笑场,于是只能更往娘亲怀里钻,这在别人看来倒像是被袁思齐说中了伤心事,惊恐所致呢。
其实这两人的用意再明显不过,喜梅娘是个精明的女人,气过怒过之后自然就寻思着怎么着讹诈人,用物质来补偿受到的惊吓了,可如果这样,仅凭着顾喜梅的一面之词自然站不住脚,于是乎就把目光瞄准了袁思齐。而袁思齐配合喜梅娘做戏,无非也是利益两个字。这个钻到钱眼里的无良大夫,恨不得挂个“我是神医”的大牌匾在额头招揽顾客,所以遇到这露脸的机会,当然要把自己“出神入化”的医术好好的吹嘘一遍了。
第21章 讹诈
顾喜梅刚才的说法就已经让围观人心目中的天平倒向了他们那边,这会儿袁思齐的说话又更加肯定了这些,所以面对嗡嗡嗡的议论和乡民们谴责的眼神,五婶子终于抗不住,自暴自弃的叫道,“你想怎么样?”
“你打伤了我们的家的喜梅,自然要付汤药费。女孩家家的,头上有了疤不好看,自然还要胭脂水粉费。孩子大病伤愈,自然要好好补补,于是药材以及鸡鸭鱼肉的什么也要花钱,另外,我回来就受了这么大一场惊吓,自然也要有压惊费……”喜梅娘拉着女儿侃侃而谈,一笔笔费用算出来,那可叫个惊人。
“你,你干嘛不去抢算了!”五婶子听到这笔费用,气的连鼻孔都张开了,恶狠狠的朝着喜梅娘大叫道。
“抢?你差点害死我家喜梅,难道连这点财物也不愿意陪?行,你不愿意给钱我也不勉强,只要让我比照着当初你推喜梅那样的给你来一个,刚好让你的头磕到了门槛,这样我也算出了这口气,不再问你要半文钱。”喜梅娘占了上风,这样说起话来自然是有理有据有节,就算旁的人觉得她太过贪婪,但也挑不出毛病来。
毕竟,那是条人命。
村里人都知道,喜梅娘之所以敢在村子里这么横,主要还因为她毕竟有个女儿,喜梅是地地道道的顾家子孙,她凡事还都能占个理字。若是没有了这女儿,丈夫又生死未卜,她就成了地地道道的外乡人,不被剥夺所有财物赶出去才怪。
五婶子差点就毁了她的底牌,喜梅娘气恼之下要这么多补偿,倒也合理。
可是,大多数人都这样想,五婶子却偏偏不这么认为。她是占惯了便宜的,无论是父母还是丈夫婆婆,再谁面前都没吃过亏,所以这次明显吃亏的事儿她怎么都不愿意做,当下就跟喜梅娘吵了起来,若不是老族长站在两人面前,恐怕又要打起来了。
看着两个人虎视眈眈的样子,老族长差点被超晕了,忍无可忍之下只能重重的笃着自己的拐杖提高嗓门叫道,“不许吵了,这件事由老夫来说个公道。”
老族长毕竟是村子里辈分最大的人,他这样一张口,两个女人都不敢造次,只能乖乖的停下来听他判决。
“你,五儿媳妇儿,老老实实给你嫂子认错,拿钱出来给喜梅养伤。你,二子媳妇儿,这事就到此为止,拿了东西立刻带着你女儿走,这事就此接过不提,以后也不准拿这由头生事!”老族长两下一拨拉,就给她们下了这样的决断。
“族长,这个……”两人听完之后反应各异,喜梅娘是喜不自胜,五婶子却是愤怒异常,抓着族长的袖子正要分辨,却被老族长狠狠一瞪,“若是谁有异议,那就滚出去,我顾家要不得你这样厉害的媳妇儿。”
他这话一出,五婶子立刻就蔫了。她可以不在乎喜梅娘的这种威胁,甚至可以不理自己丈夫的这种威胁,但是却不敢把族长的话当做耳边风。
就这样,这场恶斗以喜梅娘的胜出为结局,待村人散去之后,她拉着喜梅春风得意的到了五婶子家,然后笑逐颜开的无视五婶家里人的怒瞪,放肆的打量着她们家的桌椅板凳。
“给,拿了钱快点给我滚。”五婶子阴沉着脸到了内室,过了一会儿拎着个蓝花布钱囊出来,像是怕迟了点自己就会后悔一样,将钱囊扔到了桌上。
喜梅娘丝毫不在意她的黑脸,自顾自的拿起了钱袋,哗啦一声倒在桌上数了半响,然后才挑了挑眉毛抬起头来,“才三十个大钱,你当是在打发叫花子啊!”
顾喜梅这些日子在外面卖茶,也算是了解了这里的货币体系,民间通行的钱多为两种,一种是百姓俗称的大钱,也就是官方发行的铜钱,一种是小钱,由各个诸侯国自己发行的铜钱。两种货币虽然大小近似,可是官方发行的含铜量要远远高于诸侯,色泽金黄,手感也要重些,因此两者兑换的比例大多数一比五,要是碰到磨损严重且质量过轻的小钱,这个比例还可以高到一比六,一比七。
喜梅开始因为不熟悉这个兑换制度,被人拿着劣质小钱骗了好几次,后来才慢慢懂得,这才认识到袁思齐给自己看场病要二十个大钱是多么心黑的价码了。不过就他自己说,当时喜梅已经是半死的人了,其他大夫嫌晦气都不会给这种患者看病,所以他要价高一些也是应该的,要知道万一喜梅真的醒不过来的话,那他的招牌可就算是毁了,以后再想给人治病可就难上加难。
当然,大衍国混乱的货币体系中也有金银的存在,但对于小老百姓来那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货币了。喜梅这些日子也听那些行脚商人的议论,只知道商人们以及那些达官贵人因为经常有大笔银钱过手,铜钱笨重不便,于是便运用金银,但是对于民间来说,铜钱才是主要的货币。
三十个大钱,其实已经不算少了,桌上拇指大的小钱堆了老高,想来喜梅娘计数时候也把比例调成了一兑六或者一兑七才得出这个数字的。喜梅看了看五婶子一家,再看看母亲,有些想要息事宁人的拉了拉娘亲的袖子,没想到喜梅娘却无动于衷,只是暗地里攥住了她的手,面上笑的很好看的说道,“弟妹,我家这闺女可是千金不换的,你这点钱就想抵她的一条命?”
“可她不是没死!”五婶子这时候也被逼得没法子了,她把能拿出来的钱都拿出来了,总不能砸锅卖铁的还账吧。
“要是我女儿死了,你以为我会在这里跟你讨价还价!”喜梅娘猛的一拍桌子,声音也高了起来,“老娘不把你捅成窟窿才怪!”
五婶子被她这一吼,当下震得一缩脖子,不敢再硬辩,只能无奈的说,“我家里就只有这些钱了,你要再要,难不成还让我卖儿卖女。”
“弟妹这话说的可就过了,都是自家人,我还能这般为难你不成?”就在这一片沉默中,喜梅娘忽然一笑,开口的语气竟然温柔了许多,“我也知道弟妹你家里不宽裕,要是我拿走了这些钱,那你家里的日子定不好过。我这人心善,看不下去侄儿侄女们倒是缺衣少食的,所以,这钱我不要了。”
“啊,那你想要什么?”五婶子听着喜梅娘这话,先是一喜,而后却又警觉了起来。这女人精明的很,将事情闹将的这么大,无非就是为了讹钱,这会儿她忽然不要钱了,那除非就是老虎不吃肉改吃素了。
第22章 不一般的母女
“我知道弟妹有个没用的玉坠子,样子也不大,模样也不算好,不如把这个赔给我家喜梅吧。”喜梅娘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手指,轻描淡写的说。
“什么,那,那可是我的陪嫁,你想抢我的陪嫁不成?!”五婶子听到这话,忍不住又叫了起来。
“这是哪里话,我只是看着弟妹你拿出这么多钱,会害的孩子们忍饥挨饿,于是心有不忍,想着你拿其它东西代替罢了。”喜梅娘微笑着吹了吹指甲,“那玩意儿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米粒大小的一颗,带在身上还要担心掉了,真真是无用之际,不若赔给我们喜梅当压箱底的。一来算是了了债,二来万一喜梅日后出嫁,人家看着知道是她婶娘给的压箱底器物,听着我们面子上都好看,了不得人家还说你大方呢。”
自己这个娘的嘴,真是好生厉害!喜梅在心里听着,不由得暗自叹服,明明是她强刮别人东西,却听上去好似处处为人家着想一样。虽然她不知道那块儿玉坠价值几何,但自己这个娘决计不会做亏本生意的。
果然,听了喜梅娘的这番说辞,五婶子也有些心动了。她那个玉坠说是陪嫁,可的确算不得什么好货色。当初她还在家里做姑娘时,有个乞丐在家门口乞讨,她看着乞丐脖颈间的这个小东西绿的可爱,便用一碗剩饭从他手里换了过来。后来她出嫁,也将自己在家里收集的那些个零零碎碎都带了过来,这玉坠便在其中,经常时不时的在妯娌们面前炫耀一番。但任口上说的天花乱坠,其实她自己心里头也知道这个是不值钱的,不过就是欺负其他的乡下女人没一两件拿得出手的物件而已。
刚才喜梅娘说让她玉坠当赔礼,她嘴上嚷嚷的凶,心里头却已然有些动摇。桌上那些钱可是买个猪头都绰绰有余的,可这玉坠,她上次去城里看,小摊子上比这大得多的,也不过十文钱就可以买两个,顾二家的女人一向精明,但这次却是算糊涂了。
不过,那女人向来风骚,最爱买这些打扮的东西,在这上头栽跟头也不算奇怪。五婶子心里如是这般的想着,她虽然心里已经打了注意,但是面上却仍然端的紧,“我那东西可不普通,你要想要,那倒贴给我十个钱来!”
喜梅娘听到这话,端坐在那里一声冷笑,“弟妹好算计,既然你不愿意我也就罢了,再拿出二个大钱来,凑足五十的整数,我带女儿走便是。”
“五十?!”听到这个数额,不光是五婶子,连她后面站着的五伯都吓了一跳,当下拽了自己的女人去角落里窃窃私语,“她不就是要你那个东西,给了她给了她,赶紧把这瘟神送走,要不然她不走,我,我,我走!”
五伯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一向懦弱的男人说出这种话已是极限,五婶子听着丈夫难得的狠话,心里有些慌神,不满的嘟囔了一声,“这又不是我的错,当初我推那丫头也没见你阻拦我一句,这会儿怎么都怪上我了!”,然后转身进了里屋,再出来时手上就攥了一样东西,“喏,给你,拿了东西赶紧给我走,少在我家蹭着,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