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说:“吃完早餐你什么事也不做,你给我坐在那里休息一个小时,让食物消化,一点事情也不要做。”
“恐怕只能休息半个小时,我还有课。”
七十五
学校。教室。
教授在黑板前面专心地讲着色彩与线条,听得刺耳,我决定入睡。我希望有个色彩斑斓的裸体少女在梦中为我讲授有关作画的要素。
未能成功,睡意被罗君传来的纸条赶跑了。纸条上面写着:下课陪我去画廊买画。
纸条洒了香水,很香,我贴在鼻子前猛嗅。教授鹰一般的眼睛向我射来,提示我听课要专心。
我把纸条捏成一团塞进嘴里,吞了下去,把证据毁灭,教授就算严厉又能奈我何?
真是不巧,纸条卡在了喉咙里。敢情这东西好看好闻不好吃。这下我麻烦了,难受!
我拼命咳嗽,声音一波高过一波,盖过了教授铿锵有力的讲课声。
纸团可能捏太圆了,有了滚珠的功能,翻上翻下的在喉管里打滚,却咳不下去,吐不出来。
我发出一阵怪叫,班里的男同学齐刷刷向我望来,看表情好像是认为教室里来了一头母驴。
男同学怎么看,我不介意。我介意的是女同学的目光也齐唰唰向我射来,仿佛认为教室里多了一头公驴。
罗君捂着嘴偷偷地笑。教授没有笑,他停住讲课,瞪着我。
看了教授一眼,我吓了一跳。长在教授冰块一般脸上的冷静的眼睛好像要吃人,是一般所谓的蛇眼。
现在我希望能看见一杯水,并希望能喝下这杯水。不巧的很,教授面前的讲桌上有一杯水,热气直冒,好像是可以饮用的水。我决定得到那杯水——我不管这杯水曾经是谁的,从现在起,它就是我的。
我不咳了。教授瞪着我,我瞪着教授,开始冷静的前进。硝烟弥漫,战火重重,行进的道路难度之大出乎我的预料。然而,猎物就在眼前,不能轻易放弃。
我仍然冷静地前进。教授的眼睛充满了敌意,我的眼睛也放射杀机。
喉咙里越来越痒,我忍着憋着,治病的偏方就在眼前,我的心跳莫名地加快。近了,更近。我闪电般出手。
我出手很快,手一出便碰到杯子,杯子热乎乎,好温暖。
然而,我也是仅仅碰了碰杯子。教授出手更快,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生命之泉已从他喉管里奔腾而下。水好喝不好喝,我不能确定,但我能确定水一定很烫。教授的舌头正在打颤,喉咙正在冒烟。
我恼羞成怒,准备和教授一决死战。情急之下,危难之中,我发现讲桌旁边有个热水瓶,天助我也。
我发挥平生所学,用梦幻般的速度把热水瓶抱起,把木塞拔掉,对准自家的喉咙猛灌。水倾泻直下后,我舒服了。我恢复真面目,斯斯文文地把木塞塞下,斯斯文文地把水瓶放下。
“不烫么?”教授关心地问。
“一点儿也不烫,甘甜得妙不可言。”
我用力踩着教授惊奇的目光,慢条斯理地回到座位上。
教授向上托了托眼镜。教室里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讲课继续进行。
七十六
我和罗君来到一家画廊,随便晃晃看看。这家画廊主要销售的都是现代派和立体派的画。
这些东西在我看来都是岂有此理的作品。价格倒不低,比传统的画法高上一截。
罗君很热衷,她笑意盈盈地欣赏,我的目光也落在一张乱七八糟的“画”上。
画的标题是“沙漠里的太阳”,价格为8000元人民币。看起来画的是一只荷包蛋,不过不小心掉到了地上。底色更是特别,像是裤子臀部的补丁。
我退两步再看看它。我把头斜向一侧又看了很久。又侧向另一侧花了点时间。
“你在干什么?”罗君不解。
“多角度赏析,看看它到底哪儿值八千!”
我用右手食指和拇指圈成一个圈放在右眼上看,把左眼闭起来……
罗君傻笑着望我,仿佛觉得如果她不是傻子,那么我便是傻子。
我把手指圈成的圆圈向前移,向后移。画商看到了我这些古怪动作,走了过来。
“喜欢这副画么?”他问。
“这张画有特殊的地方。”我说。
“是吗?”
“它很耀眼。”
“说对了。”
“我觉得画框配得不合适。”
“不见得,我们配过各式各样的框子,这个框子最使它突出。”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说。罗君和画商的目光都盯住画框。
我说:“我倒想看看这张画如果配上一个鲜艳的紫色的画框,会有什么效果?”
“紫色的画框?我听都没有听过!”
我说:“大自然本来就有微带紫色的意味。当人的眼睛暴露在日光下过久,有点疲乏的时候,他看出来的东西就带紫色,表示视觉神经自己在休息。”
罗君点点头。画商自语:“是么?”
“是的。”我说。“这是艳阳高照的时候,为什么阴影看起来如此的宁静,安逸?这也是为什么人们走出烈日,进入老式砖瓦房时,觉得全身舒坦的原因。”
罗君赞许地望着我。那家伙也不愿向我提反对的意见。任何一位有经验的商人都绝不会向可能的买主提反对意见。何况这件作品要卖8000元。
“看来你是真懂的。”他含糊地说。
“那还用说,”我说,“你试试像我一样,用手指圈成一个圈,从圈子中你再看看这玩意……我是说这张画。”
他试着照做。罗君也照做。
“是的,是的。”画商说,说得很热心。
“感觉不同吧?”
“不同。”他同意。
“的确感觉大不同。”罗君也说。
“用一个紫色的画框,”我说,“紫色在外,镶金在内圈。”
“圆的画框!”画商很惊讶。
“当然!”我很有信心地说:“我相信画这幅画的人也不会同意用长方形画框的。整个画的主题是圆的,圆的太阳,圆的桔色圈圈,就是方画框不对。”
“这也是为什么要经过手指做个圈圈看,才能看出效果。”我补充。
“只是……”画商说:“我只是在想,技术上要做个圆的画框相当困难。我当然懂你的意思,做一个圆的紫色画框使眼睛休息,那镶金的内圈可衬托出耀眼的光彩。”
“正是。”我说。
“这个嘛!”他犹豫着:“如果你想买的话……”
“我很想买。”我说,顺便掏出信用卡。
“不过,我想为画最终配上一个圆的画框。”我说。
“你买了这张画,这张画就是你的。你怎么修改都可以!”画商说。
“对艺术作品不可以。”我说:“一个人可以出钱买下画的所有权,可以拥有它,可以观赏它,可以挂在家里,但绝不可以在画上涂鸦或破坏它,当然更不能切割或折叠它。我要那画家准许我如此做。”
“好吧,我去给吴先生打个电话。”画商说,然后走进它的私人办公室。
“真要买这幅画?”罗君问。
“尽快买下这幅画!”我说。“这是难得的有艺术冲击力的画。”
三分钟后,画商走了出来,一脸怒容。
“那家伙固执得要命!”画商说:“他说创作这幅画用了两年的时间,已经达到了完美,不容许别人作任何修改!”
我皱起了眉头。
“真是个顽固不化的家伙,几乎到了穷困潦倒的地步了,还如此固执!”画商又看向我:“画是你的,你拥有所有权,怎么修改都没有麻烦。”
我看了一眼罗君,叹了一口气,把信用卡递给画商刷了。
罗君的家。罗君的画室。罗君的声音。
“这副画是不错,但我不能确定它究竟值不值八千元。”
我轻轻一笑:“值。当然值。”我放下水杯,站起来走向那幅画,用几乎虔诚的手把包画的纸除去,把画铺在桌子上。
“画的主题是圆的,”我说,“圆的太阳,圆的橘色氛围,自中心向四周发散的神秘的韵味。”
“日光的象征。”罗君说。
“再看看,仔细看看。”我说:“想像着有个紫色的圆的画框。”
罗君半闭眼看了很久。“天,像个子宫!”她惊叫起来。
“对!而内部是胎儿的象征。”
罗君点点头,脸色红润起来。
“这副画的着色非常怪异,叫人感到心神不定,其感觉是很难确切说清楚的。”我说。
罗君盯着画,回味着我的话。
“现在我明白了,之所以感到心神不定,原来是受到生命脉动的冲击。”我补充:“整个画面给人以很强烈的生命流动之感。”
“这些你都看的出来?”罗君显得有些惊奇。
“当然。”我用手指指向画面,说:“你看,浓浊的橙色是不透明的,有如刻工精细的青金石雕盘,但又颤动着闪闪光泽,令人想到胎儿或者生命的神秘勃动……”
“不过……”我说。罗君听得入神,问:“不过什么?”
“色彩太亮。太亮了会让人把它看成太阳,看成太阳实在是肤浅。”我说。
罗君笑:“我也看成了太阳。”
“所以,我得动笔,进行再创作。我要让光泽柔和下来,让它呈现出有如婴儿皮肤一样的柔嫩。”我看向罗君:“画的名字我决定改为《生命》。”
罗君痴痴地望着我,望得我简直有些不好意思。
“进行再创作之后,加上一个圆的紫色画框,卖给外国佬至少可以卖八万美金。”我说。
“我没有看错,你真是艺术界的天才!”罗君说,上前搂住我的脖子。
“假如我是天才,也是一个没有教养的天才。”我笑。
罗君黑色的凤眼一底,浓浓的睫毛拂过,郑重地说:“不管你是什么样的天才,只要是天才,我便喜欢。”房间里静了下来,罗君的呼吸开始芳香,温暖。
她美丽的眼睛散发出来的目光也开始灼热——这种目光真叫人神移心驰。
我的舌头发热发烫,我的灵魂也发热发烫,我心中开始升起腾腾的火焰。
如果我真是天才,至少我会把舌头伸进美女罗君喷喷香的嘴,好让那甘甜的液体帮我散散热。
然而,我并非天才,只是一个平凡的人。现在,我已经拥有了公主。
尽管迷人的公主殿下时不时会作一些惊人之举——比如发发神经。但公主毕竟是公主,她在我心中的位置无人能够替代。
罗君的身体开始喷发一股浓烈的香气,据说雌性的动物发情时通常都会喷发一种气味,这气味通常是香气。
而香气,正是最容易让人着迷的气味。我着迷了。
这是动人的一刻,甚至可以说是感人的一刻,当然,如果你硬说是伟大的一刻,我也不会反对。
现在,对于这一刻,我感到有些莫明的恐慌。
我不想躲避。但我必须躲避。
罗君的温柔已成为浩瀚的大海,到处都是奔腾并咆哮着的温柔的浪花。而我,正是在惊涛骇浪中上下沉浮的渺小的一只小鸟。我想飞,但是翅膀被波浪打湿,我想跳,无奈腿脚被海水缠住……
女性的温柔竟是如此巨大,充满了魔力。
“救命啊,救命啊,救救我吧!”寂寞的海涛里,我叽叽喳喳地叫。
海风狂起,海被强劲的风激怒了,像滚水沸涌,兜底翻动,震撼着天地。
更要命的是,无孔不入的海水向我的嘴里灌去……我四肢无力了,我奄奄一息了。
苍天对我如此不公,非要置我于死地,看来,只好认命。突然,伴随一声巨响,一道雪亮的闪电照亮了整个天际。
一位白衣仙子从闪电里冉冉飘下,向我飘来。啊,是美丽的公主殿下。她微微一笑,拉起我的手,然后我们飘离海面,飘向空中……
七十七
房间里很静。出奇的静。罗君怔怔地站在那里,怔怔地望着我。
她的眼睛有了光泽,荡漾出一团雾气。
我也怔怔地站着,一种新的无法形容的感觉在我体内升腾。或许,我又成长了一岁。
罗君用洁白的牙齿咬住不薄不厚的嘴唇,过了一会儿,面色才缓和下来,嘴唇上印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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