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老位子。」长孙义朗声笑道。
「好、好!」嬷嬷衔命,马上转身吆喝人:「小李,快招呼长孙大爷,别怠慢了。」
长孙义从来就不要姑娘服侍,阅人无数的嬷嬷自然也看出他带来的男子有丝傲气,绝不是来享受脂香胭气的,所以先不多事,反正他们若需要姑娘陪自然会吩咐。
坐下后,向云攸叹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入是非之地,不染是非之尘。你别紧张,没有要你对不起小娘子,只是想让你听听悦耳的琴音而已。」长孙义莫测高深的看他一眼。
「这醉君楼是那柳若颜所居住的地方吧!」既来之、则安之,向云攸也不别扭,只是提出心中的疑问。
长孙义诧然,他都还没提起呢!
看来若颜妹子当真艳名远播,连向云攸这种清明君子都曾耳闻,实在了不得。
「不是吗?」向云攸又问,想起那天在茶楼和颜若谈论的话。若柳若颜真能让颜若倾心,他倒也有兴趣见一见。
「是没错,你也听过她的名声?」长孙义笑着问。
「略有耳闻,听说她琴棋书画皆精通,是青楼中的奇女子。」向云攸说着,不禁猜测着传闻和本人间的差距。
「她的确是。」长孙义摇头笑叹。谁能说她不奇呢?连他都不得不服呀!
「那你说的悦耳琴音,应该是出自柳若颜罗!」从长孙义推崇的神情,向云攸已能猜到几分。
「聪明。」长孙义咧嘴而笑,毫不掩饰地夸赞。
「这种聪明不值得骄傲吧!」向云攸似笑非笑地回道。
长孙义对他的话不予置评,眸光飘向楼台。「柳若颜出来了。」
向云攸随着他的眼光望去,顿时讶然无语。
那柳若颜明眸皓齿、肤白如雪、一头乌发、步履轻盈,的确不负花魁之盛名,只是让向云攸惊愕的是,她太像——颜若。除了神态与装扮不同外,他们几乎是一模一样哪!
他向长孙义投去疑问的眼光,长孙义却只是做出噤声的手势,他也只好暂时压下满肚子的疑云。
琤琤琮琮的悦耳琴音回荡一室,如行云流水般畅流,有人痴、有人傻,夺去了一屋子的心神魂魄,柳若颜却彷若置身青山绿水之中那样的怡然自得。
她不经意地望向长孙义常坐的位子,突然间,她的闲适顿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长孙义竟然带向云攸来醉君楼?她望着楼下那熟悉的身影,不自觉的眼光交织在向云攸仰来的眸中。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蓦地转开眼,要是他发现自己的身分还得了。
一曲弹罢,她匆匆的退了下去。
向云攸也按捺不住地开口:「那柳若颜——」
「跟我来。」长孙义不让向云攸有问话的机会,引着他朝楼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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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颜妹子!介绍个人给你认识可好?」长孙义领着向云攸,堂而皇之的进入柳若颜从未有外人进入的闺房。
「我有拒绝的余地吗?」她怨怼的瞥他一眼,眸中不无责难之意。
长孙义二话不说,转头对向云攸道:「云攸,今天柳姑娘心情不好,我们改天再来吧!」
「你这话是故意损我吗?怠慢了新科状元,是不是就要我为自己的失言无礼羞得无地自容呢?」
柳若颜怎么会不知道长孙义故意在糗人,一时心中有气,不过见向云攸的气色无恙,似乎前几天受的镖伤已无大碍,倒让她安心多了。毕竟托长孙义探询,总没亲眼所见来得教人放心。
「看来柳姑娘认识我?」向云攸望向她。
「京城中有人不认识新科状元的吗?长孙大哥说他最近常往向府串门子,那你的身分又怎么会难猜,若颜待客不周,还请见谅。」她淡笑回答。
「哪里。」向云攸若有所思的露出不解目光。这柳若颜近看竟然和颜若更加神似,两人若不是孪生的兄妹,就是奇事一桩了。
「小翠,来壶冻顶乌龙茶。」见若颜不再恼怒,长孙义大剌剌的一屁股落在桂木椅上,朝一旁的小翠吩咐。
见小翠退去,柳若颜匪夷所思的睨着长孙义。「你使唤小翠,倒是使唤得挺顺口的。」
「好说!」长孙义一脸赖皮的笑着。
柳若颜拿他没辙,也只能瞪他一眼。
「若颜姑娘是否认识颜若?」向云攸突然问道。
「见过几次。」她气定神闲的回道,决心装傻到底。
「你会不会觉得,他和你长得很像?」他追问。
「不觉得,那颜公子虽然俊秀,却和我没有太大的相似之处吧!长孙大哥,你觉得呢?」她眸光一转,将问题丢给在一旁看好戏的长孙义。他要敢泄她底,从今以后就别上醉君楼来!
长孙义看见她眼中的警告,很配合的摇头。「不像啊!云攸你是不是眼花了,颜若哪有若颜这么的柔美?」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当然没那么不识相,当不上英雄,当聪明人也勉强可以。
与柔美何干?当然那颜若是多了份男子的傲然,但他问的是容貌的相像与否哪!向云攸直觉眼前这两个人不是睁眼说瞎话,就是眼睛有问题,可是他也不好再继续追问,否则怕会显得过于唐突。或许,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巧合相像的人吧!
「茶来了。」此刻小翠正好端着一壶热腾腾的茶进房。
「听说向公子向来无心恋赏花丛,今天怎么会有雅兴上醉君楼?」柳若颜替他们斟茶,趁机引开话题。
「他说要介绍朋友给我认识,却无端的拉着我进醉君楼来,现在那个朋友人在哪里,我还没弄明白呢!」向云攸这才想起,疑惑的望向长孙义。
「人在哪里?这不就是罗!」长孙义放下茶杯,食指一点,正巧落在若颜的鼻头上。
「柳姑娘!?」
柳若颜无法从他惊讶的表情中读出什么,却也多少能明白,他肯定是没想到长孙义会介绍个女人给他当朋友,而且还是一名歌妓。
「若颜与我相识已久,本来就是我的知己好友,你说想结识,我不就带你来了?你们也可以做个朋友。」长孙义说得理所当然,无丝毫的愧色。
「我只是一名歌女,怎么能当向公子的朋友,你别说笑好吗?会让人家为难的。」她责难的瞥了长孙义一眼。
能以「颜若」的身分偶尔和向云攸见面、当他的朋友,她已经很高兴也很满意了,不该再有非分之想。
「柳姑娘别这么说,都是父母所生养,你何必如此地看轻自己?我并不是那么浅薄的人,你才华出众、气质娟雅,我真的很高兴能认识你这个朋友。」向云攸真心诚意的倾诉肺腑之言。
虽然相处不到一刻钟,他便已发现她有卓然的心性,与一般青楼歌妓不同,也非寻常女子。她话中有自怜、无自卑,坦率不失真性情,他不忍心要如此特别的女人为他贬低自己,也明白长孙义为何坚持要介绍这个友人让他认识。
她的确特别。是朋友,何必需要分身份男女?
「云攸说得有理,别说些让人听了郁闷的话,更何况你卖艺不卖身,说那些话做什么?」长孙义高兴的接下向云攸的话。他真的没看错人,这向云攸的确是好人品。
柳若颜扫他一眼,「你又扯远了。」她对向云攸的话是感动,却又怕日后颜若的身分被揭穿以后,自己恐将无颜以对。
「柳姑娘能守身如玉,在青楼之中实属难得。」向云攸的话没有嘲讽,只是脱口说出事实。
「会进醉君楼是迫于无奈,能守住清白,是老天的慈悲。」她喟然一笑,和一般青楼女子相比,她算是幸运的了,所以她知足。
而她那抹惹人怜的笑意,更是牵出向云攸对一般女子早已不曾有的悸动。
「向公子?」柳若颜见他有些失神,不禁柔声轻唤。
「别叫了,他是看你看傻了眼。」长孙义在一旁调侃轻笑,才使得向云攸猛然收回心神。
「你胡说八道,是要害我和向公子难堪到无法做朋友吗?」她粉嫩白皙的脸庞染上红霞,有些埋怨地朝长孙义望去。
「既是朋友,那柳姑娘是否愿意叫我云攸?」
柳若颜因为向云攸突来的话,愕然的看向他。
「这样好,才不会显得太生疏。」长孙义开怀的笑着附和。
「如果向公子不认为被冒犯,这是若颜的荣幸,你不嫌弃的话,也叫我若颜吧!」她失笑地回答。
「若颜,从今天起,我们是朋友了。」向云攸以茶代酒敬她一杯。
「还请你多多指教,云攸。」她涩然一笑,举杯回礼。
是啊!是「朋友」,也只能是朋友不是吗……
第三章(1)
向云攸踏入后院亭阁,便听到伴随着如泣如诉琴音传来的吟唱,令人不难发觉弹琴者心中的惆怅与丝丝落寞。
小翠发现了他,会心一笑,便悄悄退去。
柳若颜似与琴音合而为一,沉浸在幽幽的自怜里,这是外人见不到的,她总是独处弹琴时才会不经意地弹这般旋律。
算是她舒缓郁闷的方式吧!一曲弹完,她就会将自怜的情绪抛诸九霄云外。
「你该弹些愉悦的曲子。」待她一曲弹罢,向云攸才走近。
「你何时来的?」她淡淡地笑问。近来,他的来访已不是醉君楼的奇事。
「刚来不久。」
她从亭阁中翩然起身步入幽径,清幽发香飘然掠过他的鼻息,让他的心一窒,却仍是跟上她的慢步轻移。
「长孙义呢?」她想掩饰自己的尴尬,自然不能让他发现脸上的不自在。只是她却不见身后的人影微僵,脸色有些暗沉。
柳若颜没听到回音,以为他不在身后,蓦然转身,就这么撞进他宽阔的胸膛里。
向云攸一愣,立即以双手稳住了她摇晃的娇躯,只是脑海里闪过莫亦柔那凄楚的眼神,让他立即心慌地推开了她。
见她脚步踉跄,就要倒入花圃之际,他才又急忙伸手拉住她的小手。
柳若颜因他的力道而跌回他的胸前,一站稳,便狠心要自己挣脱那依恋的胸膛。那不是属于她的位置,他的举动已确切的告诉她别妄想,要不是她有跌倒之虞,恐怕他不愿碰到自己才是吧!
他嫌恶她的碰触?柳若颜强忍住呼之欲出的泪水,一肚子的委屈心酸。他竟然推开了她……她还能存有什么冀望?
这一刻她是真的认清了自己的不堪,她甚至不配占有那宽阔的胸膛一刻钟,连作梦的奢望都不能有呵!
「若颜……你没事吧?」向云攸逼自己忽略她柔软娇躯在怀的悸动,平板地问道。
她的挣脱,让他一颗心彷佛被抽空般,竟然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没事,能有什么事呢?」她不自然的笑了笑,眼神落在地面,怕一望见他的脸,泪水便会夺眶而出。是谁说青楼女子无需自卑?终究她还是不能拥有清白姑娘的清明坦然啊!
「我刚才是无心的。」他为自己推开她的举动感到歉意。
要不是他手快,她恐怕要沾上一身污泥了。「我知道。」勉强藏住心底所受的创伤,她强装若无其事的抬眸。
—文—但她翦翦双眸仍是泄露了她深沉的痛楚,她不自觉地别开眼。她并不要他的同情怜悯,那会让她仅存的自尊连立足的位置都失去,如果那样,她就再也不能见他了。
—人—「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他眸光一闪,突然问道。
—书—柳若颜微愣,随即明白他是想补偿自己的鲁莽。她笑问:「你想送我礼物?」并非她觊觎什么珍品,在醉君楼她并不缺什么,只是他的心思让她感动。
—屋—她从来就不贪恋珠宝玉帛那些身外之物,要不是必须娱乐来客,她甚至不愿妆扮得那般艳丽,过于沉重的饰物,她只觉得是负担。
男子装扮的轻松简便,少去装饰的簪钗、一身洒脱布衣,才是她喜欢的自在。
「我想你极少出过这醉君楼,有些东西恐怕不容易取得,有没有觉得稀奇想要的东西呢?」他殷切的问道,想弥补之前的失礼。
「想要的东西只有一样,你却不能给。」她怅然地深深望进他漆黑的眸中。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她所渴望的,的确是他给不了的。想要的东西太「稀少」,她也无法厚颜地硬说出口。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能给?」他不以为然地反驳。
向家虽非富可敌国,但也算是豪门,怎么会有他给不起的珍品?她的看轻竟让他的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柳若颜没想到他会如此坚决,淡淡一笑道:「那是没人能割舍下,也不能送我的一样宝物。」
「什么宝物?」他不解的挑起眉。她说得如此含糊,他又如何能明白?或许是宝物,但他也未必舍不得送,不过她不说明,他却也无从送起!
「你自己想啊!」她嫣然一笑,其实并没有要他想通;说不出口,自是期望他想不通了。
向云攸深深的望着她美若仙子的容颜,清楚她是不会说明了。但究竟有什么宝物,会是她渴望,又是他不能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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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挥手,几个丫鬟撤去了晚膳。
莫亦柔并没有动那些送进房的食物几口,她根本没有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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