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绝对是有骄傲的本钱的。傲人的家世,傲人的美貌,三千荣宠,子女双全。纵使不喜欢她,灵歌也不得不承认,这“后宫第一美人”的称号,宣妃当之无愧。
宣妃款步走来,婉妃笑意盈盈地往前走了两步,以示相迎。待其走近,众人方才上前福身请安,宣妃却不甚理会,只轻笑着看向婉妃,“婉妃姐姐,这么早就来了?”
婉妃笑容不减,“宣妃妹妹也不晚呀!”话落,又向宣妃身后瞧了瞧,“怎地不见静莲公主?”
宣妃一笑,“静莲还小,我怕她吵闹,让奶娘带着留在仪华宫了!”
看了一眼华莲,才又道,“倒是岳恒,一大早就吵着要与他四哥哥一起去骑马,拦也拦不住!婉妃姐姐,您可是教子有方,瞧瞧华莲公主这份仪雅,四皇子虽说才十四岁,却不仅受朝臣喜欢,连兄弟也极爱戴,赶明儿这一手,可得教教妹妹!”
婉妃“咳”了一声,颦眉一笑,“宣妃妹妹真是抬举我了,岳礼贪玩,不让大家笑话,我就该偷乐了!”
说着话,陆陆续续又有嫔妃命妇前来请安。祥嫔也到了,灵歌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面无表情地垂下头。
“婉妃姐姐总是谦虚——”
宣妃刚开口,身后便传来一声钟鼓嗡鸣,礼乐随即奏响。
乐声一响,帝后即至。众人忙敛了容色,在内殿太监的引领下寻着各自的位子,准备恭迎圣驾,皇子官员居于红毯左侧,宫妃命妇立于红毯右侧,百余人的内殿大院,瞬间安静了下来。
丽嫔昏迷
灵歌微垂着头,目不斜视地盯着地面,地上黑色的石板早已被洗得有如琉璃一般亮丽,清楚地倒映出她面无表情的脸,以及身侧瑾美人期盼的容颜。
轻风拂过,春日里独有的花草香业已荡然无存,空气中溢满了各种脂粉的香味,灵歌微蹙了眉,猛地想起家乡的芙蓉河畔那些青楼画舫,味道竟是如此的相似。
唉!女人呀!红墙内外,有何区别?
正自慨叹,红毯的一端已有骚动,灵歌稍稍侧目,眼角的余光只触及一黄一红两抹色彩,便迅速转了回来。有太监高扬了一声“跪”,众人纷纷依礼跪下,无声,倒也整齐。
红毯轻软,踏之无声,灵歌只听耳边衣袂摩擦之声越来越甚,见身侧已有人俯身叩拜,也忙压低了身子,直至感觉头顶有一宗人影走过,方才与众人一起微抬了身子。
帝后于殿首中央站定,礼乐太监方才又扬声了喊了一声“拜”,山呼万岁之音,登时响彻耳畔,于殿内竟还有回音。
回音落定,皇帝才笑命众人平身。
灵歌动了动硌得生疼的膝盖,这才慢慢站了起来,身后蓦然传来一声轻嘁,灵歌侧头瞅了一眼,却是玉美人。
站在第二排,站在她身后,已让她心生不忿,是以她的一举一动,自然也不会招她待见。
只是灵歌不明白,她为何总是与自己过不去?宫中嫔妃八十余人,仅美人便有二十五人,她自认比上不足,比下也只是略有余,根本不会招人注意,为何她总是盯着自己不放?
“太子到——”
正想着,殿外忽然传来一声高喊,灵歌忙拉回心神,随众人一起转头看向殿门,却没想到这一看,竟登时傻在了当场!
礼乐声中,一个头戴金冠的年轻男子昂首步上红毯,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一双肃然的双眸,依旧沉锐深邃。高大修长的身躯,如今在玄黑纁红相间的五彩团龙绣袍的烘托下,更显得贵气挺拔。
竟然是他!
那闷太监竟是太子?!
灵歌目瞪口呆,愣愣地看着他越走越近,走到自己身前,然后,不经意地扫了自己一眼,又如常般阔步走过。
心缩了一下。在四目相接的那一刻。
灵歌下意识地欲抬手抚向胸口,然而手微动,便又警醒着放下了。大典之上,众目睽睽之下,怎可如此大意?不该不该!
转头看向岳擎,他业已走到帝后身前,跪地叩头。皇后不住点头微笑,眉目间的得意之色显而易见,皇帝则平静许多,虽无笑颜,却也可瞧出一丝慰然之态。
礼罢,帝后摆驾太庙,岳擎走在二人身后,群臣依序跟随。虽然相隔甚远,灵歌却惊讶地发现,无论她何时抬头,都能清楚地看见他的背影,就仿佛身前众人像是商议好了一般,在那一刻同时让开了路。
灵歌喟然一叹,但愿,相见永远只是背影。
太庙距离崇灵殿不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已到了庙门前。
太后早已在庙前静候,帝后与岳擎上前参拜,又与太后一起增上香仪。拜谒过列祖列宗后,刘丛适时上前宣读皇帝诏命,灵歌垂首细听,开篇无非是欣慰太子德行之类的赞誉之言,众人听之亦无反应,只是最后一句,顿时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
暂不行储君之责。
一句话,便让岳擎空有一个高贵的头衔,却无任何实权。
按东岳祖制,太子已年过十八,早已可行储君之责,如今皇帝竟以一句“外游甚久,疏于内务”,架空了太子,不仅朝堂哗然,连皇后的脸色也有些僵了。
岳擎始终面无表情,眸色平静,让人丝毫猜不出他在想什么。灵歌凝视了他许久,最终也无奈放弃,又下意识地转眸看向了婉妃。
似乎在场诸人,有一半以上的目光聚集在岳擎与其身侧的大皇子身上,而另一半的目光则都落到了她身上,她却始终神态自若,静立不语,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
宣妃时不时侧头看婉妃一眼,神色复杂。
嗡议声中,身前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尖叫,众人侧目,却见丽嫔白安青已趴卧在地上,脸色青白,抽搐不已,旁侧之人急忙退闪,本就站在最边上的灵歌被人群一推搡,猛地后退了一大步,脚跟踩上裙摆,顿时重心不稳,仰面便要翻倒。
手臂挥舞挣扎中,灵歌下意识地闭上眼,静待自己与地面的亲密接触,然而预期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她被人轻轻托了一下,稳稳地站直了身子。
愣了一下,灵歌急忙转头,身后除了几个挤在一起看热闹的御女之外,再无旁人。四下看了看,远角的一扇侧门前,一个月白色的身影正潇洒离去,乌发上的白玉冠,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夺目的光辉。
灵歌记得,普天之下,能带白玉冠者,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英亲王岳沨。
在太后漠然的神色中,昏迷的白安青被侍从抬走。
在皇帝关切的注视下,太医亦忙不颠儿地追随而去。
太庙祭祖告一段落,太后一甩衣袍,率先走向崇灵殿,帝后紧随左右,灵歌等嫔以下的后妃福身为礼,静待众人走远,方才纷纷直起身子。
“嘁!要说这丽嫔也真是有一套,如今这一昏,即不用驳了自己的面子,又不必献舞惹太后不快,说不定还要劳皇上记挂着,真是一箭三雕呀!”
玉美人斜眼瞅着白安青离去的方向,心下是既羡慕又嫉妒。
瑾美人轻笑了一声,“要不说人家是嫔,咱们只能低人一等呢!”话落,理了理衣袖,这才带着自己的奴才摇曳生姿地走了。
玉美人睨着她离去,讪笑,“不过是个没开封的蛋,走得那么风骚给谁看?”
灵歌淡扫了一眼二人,不着痕迹地远离了战圈,眼见云兰与小顺子进了庙门,忙带了二人匆匆离去。
穿过议政殿,入了乾坤门,便是后宫属地。
灵歌瞧着四下无人,只有几个御女走在极远处,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主子!”见灵歌脚步放缓,云兰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奴婢方才看见太子——”
“我看见了。”
灵歌淡淡地打断了她。
云兰登时梗住了。原本她还想问太子是否真是竹林里那人,因为她离得远,看不真切,如今一见灵歌这副样子,便知一切都不必问了。
“主子,怎么办?”
云兰犯了难。
“什么怎么办?”灵歌不解。
“被太子瞧见了呀!若是传到太后或者皇后耳朵里——”
“放心,太子不是那种人!”
不知为何,灵歌很笃定。自从看见他第一眼,直觉便告诉她,他是一个很少说话,更是鲜少笑的人。这种人,虽不说为人一定会光明磊落,但必定不会是那种乱嚼舌根之人。
云兰低头想了想,亦不再言语。
拐过瑾美人所居的兴庆宫,玉泉宫已在不远处。
看见家,灵歌的心情陡然好了起来。远处,仍隐约可闻热闹的鼓乐之音,但相对于此处的静谧,灵歌还是更喜欢这里。
自由,自在。
“主子,前边儿好像有人……”
小顺子头脑虽不太灵光,眼神却异常的好。
灵歌也隐约瞧见个人影,却看不真切,“玉泉宫的人吗?”
小顺子摇头,“不是婢女。”
玉泉宫中只有他一个太监,其余皆为宫婢,而那人的衣裳,不似平常太监,却也绝不是婢女。
灵歌快行了两步,那人一见三人,也忙迎了上来。这一照面,灵歌才恍然,此人正是那日竹林中的另一个太监!只不过今天,他穿了一身正统的近侍衣衫,显得更为精神。
简之垂首请安,“请元美人安!”
一路尾随灵歌从太庙到兴庆宫,见其直奔前头唯一仅剩的玉泉宫,简之心下业已明了灵歌的身份,当即不再拖延,施展轻功先一步到了前面,静候三人。
灵歌笑了笑,“太子近侍之礼,我可受不起!总管找我有事?”
简之垂首一笑,“元主子叫奴才简之即可。”说着,又从袖中拿出一个红色绒包,双手呈上,“封太子之命,原物奉还。”
云兰上前接了,打开一看,竟是那支金琨点翠梅花簪。
灵歌心下微窘,面上却力持镇定,“多谢太子!那日失礼,还望简总管代为致歉。”
简之摇头,“元主子严重!”又揖道,“若元主子没有其他吩咐,奴才还有事在身,就不打扰主子休息,先行告退!”
“简总管慢走。”
目送简之走远,灵歌低头睨了一眼那支金簪,向云兰挥了挥手,“赏你了!”
云兰一愣,忙追上已举步前行的灵歌,“主子,这可使不得,这么贵重的东西——”
灵歌头也没回地抬手打断她,“我说赏了就是赏了,废话不要多言!不过我可是有个条件,就是永远别让我再瞧见它!”
不知怎地,如今一想起那日的窘状,而且还被身为太子的他看见,她竟一肚子郁闷,再没了往日的豁达。这奇怪的心思,委实有些不像她。
云兰不解,却也不敢问,只得垂首应了。
回到玉泉宫,巧兰正在桌上布置茶点,一见灵歌进门,当即笑着迎上前,“主子,回来了,迎礼可是热闹?”
灵歌耸了耸肩,没言语,直奔软椅而去。
云兰笑了笑,“人多,规矩又多,再热闹又能怎样?”说着话,又将巧兰新沏好的茶端到了灵歌手边。
舒服地窝进软椅,让疲累的双脚悬空,灵歌方才长吐了一口气,接过云兰递来的茶杯,笑了笑道,“云兰说的对,不是站着就是跪着,再热闹我也没兴趣。”
巧兰一听,忙道,“主子可是累了?奴婢给你准备浴室?”
灵歌想了想,点头,“也好!太庙的香烧得太旺,一身烟熏火燎的,洗一洗也好!”
巧兰应声去了。云兰弯下腰,轻轻揉捏着灵歌的小腿,“主子,力道可重?”
灵歌摇了摇头,满足地闭上眼,“你这一双巧手,若是以后伺候了别的男人,或许我还会嫉妒呢!”
“主子!”云兰面颊一红,“您又胡说八道!”
灵歌嘻嘻一笑,半睁了一只眼睨着她,“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你敢说你就没幻想过男人?”
“主子!”
云兰跺脚嗔怒,手上的按揉也停了下来。
灵歌连忙识相地安抚,云兰这才继续推揉,换来一声满足的低喟。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巧兰进门说是热水已备好,小顺子也一并取来一套月白色绣着粉莲的锦袍预备替换。
一眼瞧见那月白色,灵歌便想起了方才在太庙瞧见的那抹月白身影,那一身潇洒的气度,即使是只看到了短暂一瞬的背影,却仍令她印象深刻。
英亲王岳沨……
是他救了她吗?若是,又为何一步也不肯停留?是怕闲话,还是嫌道谢太过廉价?
是夜,一片安谧。
院墙上铺铺扬扬的鲜花,弃了白日里蜂赶蝶舞热闹的喧哗,平素嫩绿的狭叶,在月色下透出一种无名的洒脱。
灵歌半趴在窗边,了无睡意。
守夜的小顺子打盹惊醒,见屋内的灯仍亮着,忙轻轻推门走了进去,轻道,“主子,都快子时了,该歇着了。”
灵歌瞟了他一眼,轻叹一声,起身走向床榻,“顺子,明儿一早就把太医给我找来!”
“怎么?主子,您不舒服?”
灵歌点了点头,仰倒在床上,“都已经失眠了,是该不舒服了。”
小顺子蹙了眉,有些不懂,但见灵歌已闭上眼,也只得将疑惑憋在肚子里,吹了蜡烛,悄声退了出去。
东宫。
“爷,子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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