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要看是什么病了,若真是病入膏肓,或是无法远行,皇后会请旨,亲自选派留守的御医与四个嬷嬷专门伺候,毕竟后宫无人,一切总须小心,而且病好了,还是要及时被送去行宫的。”
云兰一席话,算是彻底打消了灵歌装病的念头。
灵歌望了望天,突然觉得该是时候换个逃避的法子了。想了想,遂起身下床,“现在什么时辰了?”
“丑时刚过。”
灵歌登时顿住,转头看向二人,“你们一夜没睡?”
小顺子忙垂首,“奴才不困。”
云兰笑了笑,“奴婢今夜当值。”
“借口!”灵歌剜了两人一眼,一指门口,“都给我回去休息,不到辰时,别让我瞅见你们俩在宫里晃悠!”
“主子……”
“赶紧去!”灵歌难得板起了脸,“把精神给我攒足了,还有事需要你们去做呢!”
二人这才互看了一眼,垂首告退。
屋子里重又沉寂下来,灵歌呆站在屋中央,听着自己浅浅的呼吸,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清冷的月光拉得好长好长,竟没来由地感觉忧伤。
须臾,一朵云移了过来,遮住了月,连影子也不见了。
屋子里更黑了,灵歌急急跑去推开窗,想驱散黑暗。
只是她没有想到,推开窗的一刹那,竟会看见伫立在院中的他。
乍然相见,两人都愣住了。
岳擎没料到她会突然打开窗,他原本想悄悄的来,再悄悄的离开,只想确定她平安无事。
灵歌更是没想到,三更半夜,他不仅未睡,还会出现在她窗外。
“你……”灵歌开了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竟带着一丝颤抖,“你怎么在这儿?”
什么时候,她这里可以随意进出了?到底是他们老岳家的人飞檐走壁的功夫太厉害?还是后宫的守卫真的太无能?
岳擎轻咳了一声,明显尴尬,“呃,我听简之说,你受到了惊吓,没什么事吧?”
“你来……就是为了这个?”
偷偷来看一眼,再偷偷离开?为什么?
“我只是……只是睡不着罢了。”岳擎后退了两步,“呃,既然你没事,那就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再让简之送些安神的东西过来,不打扰你了!”
说着话,足下一点,飞身轻踏了一下墙头,瞬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哎……”
灵歌伸了伸手,终是无奈地放下了。
她实在是不想再接受他的关心,她好怕终究有一天,即使用她的命来还,都还不起。
她并不傻,隐约也能察觉出他的心意,她也并不讨厌他,甚至可以说是欣赏的,但她的身份太尴尬,而他的前程又太远大,他会是个好君主,她不能成为绊脚石。
在软榻上呆坐至天亮,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脸上,竟有些刺目。
灵歌反射性地抬手挡了,这一动,才发现左半边的身子已经麻痹了。试着慢慢伸展了一下腿脚,酥麻的痒痛瞬间窜过四肢百骸,灵歌忍不住□了一声,瘫倒。
“主子,怎么了?”
察觉屋内声音不对,巧兰赶紧冲了进去。
灵歌愣住了,“怎么是你?”
巧兰笑了笑,“云兰姐回房的时候,让奴婢过来守着,说是主子一个人她不放心,让别人守着她也不放心,奴婢正巧也睡饱了,就过来了。”
“你一直在门外?”
那她与太子的对话……
巧兰点头,又摇了摇头,“奴婢先是去了厨房,将早膳要用的东西简单准备了一下,想着云兰姐来替换的时候,早膳也不会耽搁太久。”顿了一下,又道,“主子方才不舒服吗?”
灵歌一笑,“只是坐得久了,腿脚麻了,一会儿就好。你去打水吧,打了水就回厨房,我这儿暂时不用人伺候,别饿着我就行。”
巧兰颔首,笑着去了。
静待麻痹减轻,灵歌慢慢下了榻,一拐一拐地走到桌边,巧兰正打了水回来,放下盆,伺候灵歌漱了口,方才去了厨房。
洗过脸,脑子似乎清亮了许多,灵歌用力伸了个懒腰,终于有了一丝神清气爽的感觉。拿过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头发,门外已传来云兰说话的声音,转眸瞄了一眼漏刻,距离辰时还有半个时辰。
云兰笑吟吟进屋,灵歌只瞄了她一眼,没言语。
云兰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却仍是笑意盈盈,“奴婢可是睡饱了才过来的,主子若是硬要奴婢赖在床上,奴婢这就回去!”
走去取过灵歌手中的梳子,熟稔地替她梳起了头发。
“小顺子也醒了?”
她早该料到,他们不会乖乖听话。
“这奴婢可不知道,奴婢醒了就直奔这里了。”其实,小顺子起得比她还早,她路过他的房间时,门已经上了锁。
梳好头,换了一身新衣,巧兰也恰好进门布置早膳,灵歌粗略瞧了一眼,皆是些清淡小食,配上粳米粥,正合她的心意。
一大早就顺心,灵歌一高兴,索性招了云兰与巧兰陪她一起吃,命人去唤小顺子,却道他一早就去了浣衣房取衣裳,还未回来,灵歌嗔了一句“没口福”,便也作罢。
瞅着灵歌心情好,似是忘了昨日之事,云兰暗暗松下心,食间尽捡些趣事说与她听,只盼着她能更高兴,再不去想那些险恶之事。
吃罢早膳,灵歌特意将盘里剩下的两个奶黄饽饽留了下来,她记得小顺子喜欢吃这东西。谁知小顺子回来,还不待灵歌开口,就先抛出了一个大消息——
“主子,丽嫔醒了。”
人与人的差距
丽嫔醒了。这一震撼性的消息,犹如一阵狂风瞬时席卷了整个后宫。
灵歌尚在惊讶与忧虑中徘徊时,皇后与宣、婉二妃已迈进了长乐宫的大门,贤嫔亦在路上,容色是从未有过的沉肃,连久未露面的祥嫔都匆匆去找了表妹玉美人,没过多久便一齐奔去了长乐宫。
沉寂已久的宫殿,瞬间又热闹了起来,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甚至更胜从前。
灵歌远远地观望着,踟蹰不前。
方才心中挂念着师父,未及细思便出了门,然而一路冷静下来,却又觉得自己冒失了。丽嫔苏醒,皇帝必定在里面,想来后妃也不会少了,现下自己的装扮未作调整,极易生出纰漏不说,众妃如今正敏感,她实在无谓将自己送到这风头浪尖上。
“主子,怎么不走了?”
静候许久,云兰终是忍不住好奇。
灵歌垂下眸,深出了一口气,“咱们回去。”说着话,已转身往回走。
云兰匆忙跟了上去,“为何不去了?”
“准备不足,会有麻烦。”
“那咱们就不管里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灵歌一顿,蓦地站下了,想了想,方才回头看向云兰,“放你半天假,去找长乐宫的侍婢们聊聊天,喝喝茶。”
云兰心下了然,又接了灵歌从荷包中拿出的几颗玛瑙珠子,转身离去。
回到玉泉宫,一进屋,便瞧见桌上放着一个漆金的黑匣子。灵歌心下微动,上前打开一瞧,里面竟是一支极罕见的老山参。
这样珍贵的东西,不必问,定是他派人送来的。
灵歌微叹了口气,扬声唤来小顺子,将匣子递给他,“去一趟东宫,把这个还给太子,就说心意我领了,多谢他,只是这太过贵重,我受不起!”
小顺子颔首离去,灵歌抚了抚抽痛的额际,转身走至软榻上躺下。巧兰听说灵歌回来了,赶忙来送糕点,却见灵歌正在榻上小憩,自是不敢打扰,只放了东西,又悄声退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听得屋内有动静,灵歌睁开眼,却是巧兰与小顺子正在门边窃窃私语,小顺子眉头紧皱,似是有难事。
“你们做什么呢?”
甫一开口,嗓子有些干涩,灵歌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小顺子一听,忙跑了过去,“主子,您可醒了!”话落又觉得不对,又忙奔去桌边端过一只银盅,才道,“这是太子吩咐厨房用那支老山参熬的补汤,炖了可有一个时辰呢!太子说,给您一支,您嫌贵重,那这一盅就没几个钱了,让您大可安心。”
灵歌登时傻眼,无语地看着那只银盅,好半天突然又笑了起来,她实在是低估了他了!
巧兰上前道,“主子,这补汤奴婢已经热了一遍了,再热可就失了味道了,奴婢与小顺子怕您睡得久,正愁若是又凉了怎么办呢,您还是趁热喝了吧!”
“那以你的手艺,你觉得这汤的味道如何?”
灵歌瞟了一眼那乌漆麻黑的汤色,还未喝就已经觉得恶心了。
巧兰自是知道她的心思,当即笑了,“主子放心吧,奴婢保证好喝,这里面放有龙眼,若是一口喝了,口中还会回甘呢!”说话间,双手悄悄地缩进袖子,绞在了一起。
“真的?”
灵歌接过那只不过拳头大小的银盅,凑近闻了闻,味道虽怪,却不难闻。转头看向二人,见二人皆是一脸期盼,只得无奈叹了口气,索性一仰脖全干了。
耶——
小顺子心下暗爽。太子说了,只要主子喝了补汤,就给他五十两银子。一盅五十两……小顺子动了动手指头,心中顿时无比荡漾。
这种既对主子有益,又能赚银子的差事,上哪找去?
呼——
巧兰松了口气。小顺子说了,只要主子喝了补汤,就给她十两银子。一盅十两……巧兰心下算了算,不免一阵心潮澎湃。
这种既对主子有益,又能赚银子的差事,上哪找去?
呕——
灵歌干吐了两下,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回甘……
“刚才是哪个王八蛋告诉我回甘的?!”差他娘的一点就赶上黄连了,还回甘?!哪一年回甘?到死那年么?
“主子……”
看着发飙的灵歌,巧兰这才发现十两银子不是那么好赚的。
小顺子缩了缩脖子,忙不着痕迹地往门口移动,谁知还没走上两步,灵歌手上的银盅便飞了过来!
“你想去哪?”
阴恻侧的声音,有如一阵寒风。
小顺子忍不住抖了一下,“呃,奴才……奴才早都将蜜饯预备好了,这就给您拿去!”
噗——
巧兰无语。这不是不打自招了么?
云兰掀帘进屋,便见巧兰与小顺子跪在地上,二人头上还各顶着一本《礼鉴》。灵歌盘腿坐在软榻上,面无表情地瞅着两人,手上一碟梅子蜜饯,业已吃掉了大半。
“主子,这是怎么了?”
云兰满是疑惑,行走间还踢到了地上的银盅,吓了一跳。
“没什么。”灵歌搁下手中的蜜饯,侧过身半倚在了靠垫上,“他们正在修习德行,你不必理会。茶喝得怎么样了?”
云兰笑了笑,“该喝的都喝了,只不过奴婢看那些个侍婢也是在云里雾里的,许多人甚至至今都不知道自家主子是怎么醒的呢!”
“怎么说?”
谁这么大能耐,瞒天过海?
“他们一直都照常当值,从未见什么生人来过,连太医也是那几个,只是皇上偶尔去的时候,会遣散众人,独自待上一个时辰,然后莫名其妙的,丽嫔就醒了。”
“皇上一般何时去?”
“晚膳后,戌时之前就走了。”
“这情形持续了几天?”
“这……奴婢倒没细问,大概三、四天吧!”
灵歌这才一笑,“原来如此!”她就说,何人有这么大能耐,既不让人怀疑,又能瞒天过海,看来她对这位皇帝的了解,还是不够的,但凡能坐上皇位,又怎会是庸人?
“可有别的消息吗?”师父怎么样了?
云兰摇了摇头,“其余也没什么了,既然想瞒,自是不会有太多人知情。”说着话,又从衣袋里掏出剩下的几颗玛瑙珠子呈了上去,“奴婢几乎没用上,只给了丽嫔的贴身侍婢心慧一颗,做了姐妹交情。”
灵歌笑了笑,却没接,“这交情做的不错,剩下的你留着吧,用得上的时候就用!”放在她这里,也只是个摆设,毫无用处。
云兰愣了愣,还是应了。灵歌坐起身,又瞅向地上的两人,“怎么样?膝盖麻了没?”
小顺子赶忙道,“麻了!”
巧兰瞥了他一眼,暗骂了一句无耻,亦忙接腔,“求主子开恩,奴婢再也不敢了!”
小顺子一听,心下顿时一阵懊恼,这句忘说了。
灵歌垂下眸,仍是面色无波,“知道我为何让你们跪着吗?”
“因为奴才(婢)欺骗了主子,奴才(婢)罪该万死!”
出乎意料,竟是异口同声。二人互瞄了一眼,亦是一脸莫名其妙。
云兰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赶忙止了。灵歌忍下笑,自软榻上站起,“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虽说是善意的谎言,可也毕竟是谎言,我若没遭罪,也便罢了,既然我遭了罪,你们就不可能不受到惩罚,不过相较于真正的欺骗,你们是可以原谅的。”
“谢主子开恩!”
又是异口同声,空前的默契。
灵歌终于笑了,“行了,自己把书拿下来放回书架,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话音刚落,一道劲风破窗,有东西“叮”地一声砸在了书架上,震起一阵烟尘。
众人心下大惊,小顺子直觉地跳起护在了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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