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来烤火,连嫂推拒不掉,,便没再拒绝,和媚娘相对而坐,却只顾拿眼睛看她,笑着说道:
“姑奶奶做这一身打扮,实在好看,通街上就没有这般俊美的公子哥儿!”
媚娘说:“咱们家大爷不好吗?”
连嫂忙说:“好,好,也只有咱们家大爷能与您比得,别的我没见着!”
媚娘笑了笑:“可惜我没长成男儿身,不然……对了连嫂,在外边只称我为二爷就好!”
“哎!我省得了。”
连嫂又立即转身掀开车帘,冲外边喊:“老头儿,听见没?只将姑奶奶称二爷就好!”
媚娘汗了一个,幸好已经出城,不然大街上给她这一吵嚷,让人听去可就奇怪了。
连大将身上的棉袍裹得紧紧的,回身将车帘子一把扯下来,嗡声嗡气吼道:
“咋呼什么?老子用你来教?小心进了冷风,冻着二爷,有你受的!”
连嫂嘟哝着:“这死老头儿!”
媚娘好笑:“连嫂,连大哥也不过三十出头,怎就喊人家老头儿?”
连嫂说:“还不能喊老头儿?大儿子都十三岁了,两个闺女,一个七岁,一个九岁。”
媚娘羡慕道:“你二人真好福气,儿女双全,都长大了!”
连嫂裂着嘴笑:“嗨,这算什么?姑奶奶不知道,一块儿做陪房跟过来的卢福夫妻俩,比我们年轻,生了七个呢,一年一个,那才是真正的福气!”
媚娘目瞪口呆,想像着一个女人连续七年,每年生孩子,肚子就没闲空过,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连嫂忙将火盆移过来些:“姑奶奶可是冷着了?要不要加点炭?”
媚娘点头:“加吧,炭火旺,车里多暖和。再跟连大哥说一声:能不能再快些?”
连嫂就冲着外边喊:“老头儿,二爷说了:能不能再快些?”
连大喊进来:“好嘞!你们坐稳了,雪地不平,要颠着喽!”
果然车速加快,车厢里就乱了起来,垫子布毯四处乱跑,火盆东移西挪,连嫂要紧护着火盆,媚娘只将垫子们都压坐在屁股下,笑咪咪地随着车子颠簸跳舞般晃动着身子,连嫂看得发呆,只道这位姑奶奶真是神人,这样上下颠着都能受得了,哪里知道人家前世过山车可以连着坐两三次,海盗船蹦极什么都玩,还怕坐着马车跑?
这样儿跑了一阵子,车子忽地停了下来,连嫂却舒了口了,放开火盆,冲外边喊:
“怎么不跑啦?”
车外静了一会,连大跳下车跑开去,听见他与人说话的声音,一会儿跑回来,靠近车厢说:
“禀过二爷,有人拦住咱们去路,说要见一见二爷!”
连嫂楞楞地看了看媚娘,喊着说:“不见不见,咱们爷谁也不见!”
连大掀开车帘,钻进个脑袋,低声说:“那位爷看着不像平常人,身边带着四五个凶神恶煞般的人,他们有马,可是那位爷骑不了马,他们说要用马换咱们的马车!”
“岂有此理!”媚娘说道:“马车换给他,咱们怎么办?我可不会骑马!”
连大说:“可他们拦住不放,怎么办?硬冲,只怕冲不过去,要打,咱们也打不过……不然,往回跑?”
媚娘有点紧张:奶奶的,出门不顺利,怎么就遇上拦路虎了?
她想了想,对连大说道:“你去跟他说,马车咱们不换,若是他实在伤得走不了,可以搭他一程。”
连大跑开,一会儿听见许多人脚步杂乱地走过来,他们还真的接受救助了?媚娘心跳加速,有点后悔这个决定,但除了这样,似乎没别的法子了。
强自镇定,交待连嫂:“你就坐在一边,不必害怕!”
连嫂点了点头,老实地一动不动。
车外有人朗声道:“在下邢某,有请秦二爷相见!”
媚娘推算出声音发出的方位,想像着那位邢某定是站在右侧,距离马车三两步远的地方,微躬着身子,作揖相候,禁不住咬牙闭眼:逃不掉了,好吧,好人都准备做了,还怕见他们?
扶了扶发髻,抻抻衣裳,大大方方走出车厢,站在车辕处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不是跟人扯皮的时候。
刚才还假意有礼的邢某,开口说道:
“我们打猎归来,主子不小心跌伤了腿,这前后无村店,秦二爷少年才俊,古道热肠,可否将马车让与我家主子?这儿有良驹十多匹,银钱若干,应够买下你的车子了!”
媚娘扬起眉,豪爽地说道:“谈银钱就见外了,青山不转,绿水常流,权当秦某做了一桩好事,与各位结个善缘。你这马看着不错,留下三匹马给我们充作脚力就好!”
连嫂却从车里探出头来,喊着:“不成啊二爷,您、您身子不好,要让风吹坏了可怎么行?您又不会骑马!”
媚娘怔了一下:“连、连二,爷做的主,你也敢来掺和?”
招,我受不了……”
也不看他脸上什么表情,自顾指挥他身边人:“来来,扶着你们爷,上车上车!”
连大放了脚踏,媚娘自己先爬上去,银狐男被随从不分由说架了过来,媚娘帮着在上边拉扯,随从在后边抬,到底把他弄上车。
媚娘舒了口气,再跟他这样耗下去,神医没请回,自己就先给冻成冰棍、僵尸!
媚娘将火盆尽量移近银狐男,让他暖和些。
狠狐男却瞪住连嫂:“你,出去!”
媚娘楞了一下:太没礼貌了吧?示意连嫂尽量靠近门口去坐着,对银狐男说道:
“这是我家老仆人,腿脚原就有风湿,受不得寒冷,还望……望公子多谅解,容她在此躲避寒风!”
连嫂低着头,将一顶遍平的家丁帽对着他们,不敢作声。
银狐男看看媚娘,淡淡说道:“往前二十里,将我送到归云山庄!”
媚娘吃惊地与他对视着:“你你说什么?归云山庄?
第六十章 找死
“不错,归云山庄,我住的地方!”
银狐男说着,双?”
银狐男瞪她一眼:“喊什么?休得胡说,我像是会坠马的吗?”
媚娘全心只在他浅色衣袍上,渐渐洇开来的那团血迹,银狐男看她紧张的样子,唇角微微扬起,很快又恢复平淡漠然,无所谓地看着殷红的鲜血画图般在衣袍上漫开。
早知道会这样,不但左腿伤口裂开,身上各处已愈合的伤处都被他震动到了,此时全身上下,里衣应该都浸染着鲜血,但他感觉不到疼痛,@。电子书@他的心已经麻木,不知痛为何物。
媚娘从座位上滑跪下来,动手捺开他的外袍,银狐男拦住她:
“你要做什么?”
媚娘取下脖子上贴身系着的雪白纱巾:“包扎一下,不然流血太多,你会虚脱,会休克的!”
“休克?”
“就是晕死过去!”
银狐男推开她:“我死不了!”
他手劲很大,媚娘倒往一边,很快爬起来,固执地扶住他的膝盖,用长长的纱巾一圈圈缠绕他的伤腿,说道:
“你不怕死,我还怕你的血滴到我车上,弄脏了我地方!”
银狐男眯缝起眼,冷冷地盯着她看,媚娘没空理他,估摸着受伤流血的方位,用纱巾细心地尽量包扎好,将纱巾最后一截撕开个口子,在他大腿边上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再将车内垫子都抓过来,填塞在他腿下,让他的腿平直放着,这才松口气,拍拍手坐回座位去,笑着说道:
“这样好多了吧?就算止不了血也能少损失些。你原先也想买我的车子来着,我现在肯卖了,不过不要钱,只换你这件银狐斗蓬,怎么样?”
银狐男把目光从她脸上挪开:“不怎么样,你的车子,不值一文!这斗蓬,也不是我的……”
媚娘想:猜到就是这样,一个大男人穿什么银狐皮毛,肯定是哪个女人的。
银狐男略显单薄清瘦,但没有一点羸弱的感觉,深身上下蕴藏着着一种力量,比徐俊英年轻,却有与他相似的某种气质,那是历经沙场磨砺,千军万马中浴血厮杀出来的将帅气度,他应该穿件海龙皮或天马皮的斗蓬披风,偏偏弄了件银狐斗蓬,阳刚之气顿失,虽说无损他的俊美,怎么看怎么娘,妖冶得不对劲。
媚娘随口说:“不是你的,你穿出来做什么?那又是谁的?”
银狐男眼神凌厉地盯住她,口气冷涩:“我自然有穿它的理由!你管是谁的?闭上嘴,不准多问!”
媚娘撞了一鼻子灰,有点自取其辱的感觉,难得八卦一下,无非好奇想知道京中哪个女人如此幸运,拥有这么一件华美的银狐斗蓬,他不肯说也算了,犯得着这样吗?
不禁羞恼交加:在徐府被徐俊英压制说不得,在外边凭什么要受陌生人的气?
看他通身傲慢气度,年纪不大,出门动则带着十多个将军一样的人物相随,身上衣裳有盘龙绣纹,佩饰的各种珠宝玉挂精美绝伦,珍贵异常,此人身份地位,应该比徐俊英高贵了不知几倍。
是个皇子吧?听说皇帝和徐俊英年龄相仿,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儿子,就算他是皇帝的弟弟吧,那又如何?岑梅梅就这么时运不济,穿到这个世界,遇见谁都是爷,一个也惹不起的?
身份尊贵怎么了?你还借我马车坐着呢,跟我端架子,我还懒得理你!
媚娘冷起脸,转过身去,捺开窗帘往外看,给银狐男一个后背。
银狐男却不干了:“转过来!”
媚娘看也不看他,伸手把黄铜火炉拉近些,照旧悠闲自在地看着窗外。
“我叫你转过身,听见没有?说话!”银狐男压制着火气。
让我闭嘴就闭嘴,让我说话就说话?皇帝也不能这样欺负人的,媚娘端坐着,就不理你了!
银狐男臭脾气上来,把垫在腿下的垫子全部蹬翻,还踢得四处乱飞,媚娘被砸中,回头一看,见他居然不管不顾,用那条伤腿乱踢乱蹬,禁不住吃了一惊:他不要命了?那条纱巾只起到捆绑伤口的作用,血肯定是止不住的,看垫子上那一片血迹,已经流了不少血,他这样胡闹,吃亏的是自己啊。
赶紧捡起两个软薄的垫子,上前包住银狐男的腿,尽力压住,一边瞪住他:
“你这人怎么这样?找死回家去死,别在我车上弄出事,带累了我!”
银狐男对上媚娘恼怒的眼睛,不再乱动,往后靠在车板上,眼神空洞,面露悲伤之色,喃喃说道:
“去哪里都死不了!深宫宅院,荒郊野外,连你这小小的破车子,都不行!活着,半点意思也没有!”
媚娘抱着他的腿,抓回那些垫子,照原样填塞在他腿下,没好气地说道:
“父母生你养你这么大,容易吗?你不图报恩,为一时意气去找死,真是不知好歹!活着怎么没意思?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难道死了,躺在冷冰冰的黑暗地下反而有意思?我才不信!”
第六十一章 齐王
她只顾忙乱着,,路上慢行,自会有人随同你去!”
媚娘疑惑地看着他,心想这声音怎地这么熟悉,忽然她眼睛一亮,张嘴想喊,白衣公子轻轻摇头,她会意,忙还礼道:
“多谢公子提醒!在下知道了,自然会小心行路!”
只见邢某快步跑来,朝着媚娘作揖打拱,满脸惶急:“秦二爷啊,求求您老人家,能否在庄上歇一下脚?您这样急急就走,我家主子饶不过我们这些下人,也不肯进去治伤口,这血一直在流,怎生是好?”
媚娘瞟一眼过去,却见银狐男叫人抬了他过来,无奈地切了一声,这人长得一副好模样,偏偏生成那样的脾气性格,亏得他会找地方投胎,不然出来混,撞破头都不会有人理他。
银狐男对旁边的白衣公子点点头,一惯地口气倨傲,对媚娘说:
“我叫赵宝,会在归云山庄住到明年春天!”
媚娘已经找到要找的人,得到了允诺,心里兴奋得什么似的,哪里去细听银狐男话里的意思,只想快走,便好心催他:
“好,好啊,这里山清水秀,空气鲜美,是个好地方!你快快进去,让他们包扎伤口,若是血流光了,可不是好玩的!”
银狐男咬了咬唇:“你……就叫秦二?”
“是啊,我姓秦,排行第二,可不就叫秦二?”
媚娘不解地看着他,一旁的白衣公子转脸望向别处,邢某和其他几个随从则低下了头。
“记住你说过的话,我静候你来访!”银狐男阴沉着脸瞪她,手拍了拍随从的肩:“扶我进去!”
媚娘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几时敲定了要来拜访?
白衣公子陪同银狐男进了庄门,邢某便招手叫人过来,要替媚娘换车换马,连大坚决不肯,舍不得自己养熟的马儿,媚娘谢过邢某,又拒绝了他要派人护送的请求,主仆三人赶着车子,慢慢离开了归云山庄。
连嫂早将车厢里清理了一遍,浸染了血迹的垫子都捆起来堆到角落,另从坐位下的木箱子里取出干净的座垫和盖毯铺好了,她抚着胸口,对媚娘说道:“姑奶奶啊,今天真是好险,那个人、那个人像是个极有权的贵人,俗语说路遇贵人,必得福禄,咱们却连命都差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