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床异梦”,大概就是描述他们二人现在的状况吧。而她纳兰寒雪,在侍寝初夜惹得龙颜大怒,还能全身而退,恐怕,古往今来,也只有她一人而已。
寒雪漫无边际及地想着,迷迷糊糊便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韩征在外面请起,她这才惺忪地睁开眼,对上玄启那双漆黑深邃的凤眸。二人的鼻息近距离交缠在一起,好半晌,寒雪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不知是什么时候睡到了玄启的怀中。寝衣,还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她的身上只着了一件兜衣和亵裤,几乎半/裸着睡在玄启的怀里!
寒雪惊弹着从床上坐起身来,双手抓着锦被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玄启瞧着她像受惊的小鹿一般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脸色讪讪地收回搂着她腰肢的手臂,起身将明黄色的帐幔放下。
听见玄启传唤,韩征连忙领着宫人入内伺候玄启洗漱更衣。床幔遮掩得密密实实,不知里面的人是否已经醒来。原本,妃位以下的妃嫔侍寝时,是决不能留宿过夜的,可这位新入宫的秀女却承恩到了天亮。昨夜帝君那一声怒喝,让他为侍寝的秀女捏了一把冷汗,如今看来,倒是他多虑了。地上扯落的寝衣,还有昨夜女子那一声惊叫,说明陛下不仅宠幸了这名秀女,而且,方式似乎还有些粗暴。他侍奉皇帝这么多年,从没见过皇帝如此,这些看在他的眼里,不啻是皇帝的一种失常。
“陛下,留是不留?”韩征将拭脸的棉布巾递到玄启手中问。
“留。”这个字,玄启说的毫不犹豫,同时也令躺回床上闭目养神的寒雪惊得睁大了眼睛。
“留”,意味着帝君允许侍寝的妃嫔诞育他的子嗣,可是昨夜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寒雪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你们都出去在外面候着。”玄启将棉巾丢还给韩征,转身走入幔帐里,俯下身,双手撑在寒雪脸侧,对上她疑惑的目光。
“纳兰寒雪,朕再给你最后一次的机会,你是要安宁地守着宫殿过日子,还是要朕的宠爱?你可要考虑好了再回答朕。”
寒雪眨眨眼;只浅笑着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寒雪谢陛下隆恩。寒雪,已经做了选择。”
玄启没料到寒雪回答的如此爽快,一瞬的怔愣后,眸底的冷漠再一次被蚀骨的寒凉代替。
本以为经过这一夜的冷静,她会改变主意,不想,她的性子比他了解的还要固执。
“好!纳兰寒雪,你,当真不错!”
玄启咬牙切齿地真起身子瞪着寒雪,“你想要的安宁,朕可以给你,但你记牢了,既已侍寝,你这辈子都是朕的女人,即便死,也要给朕死在皇宫里。”
寒雪看着玄启怒气冲冲地冷哼着拂袖而去,突然两眼一酸,好想哭。这条路,是她自己的选择,即使会在这深宫中孤老终身,她都不会去后悔。
在她看来,这入了宫的女子,都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退一步是深渊,进一步是地狱,选哪一边,都不会好过。地狱深渊,不过看谁拉一把或是推一把。现在,是她自己将自己推下了深渊吧,可至少她以后可以平平静静地过日子,不用理会宫廷里那些波云诡谲肮脏阴暗的交易。
她,该是庆幸的。
第三十四章 三道圣旨
因着昨夜“侍寝”到天明的待遇,寒雪得以在胭脂泉中沐浴,而不是醒来便被立刻遣送回留芳宫。待宫人伺候她沐浴梳妆完毕,寒雪本想立刻离开承欢殿,不想,却是在此时接到了一道令她惊愕不已的圣旨。
“新进秀女纳兰寒雪,蕙质兰心,温柔可人,甚得朕心。即日起,晋封为正五品嫔,赐号,云。赐居明华宫主殿玉泉殿。钦此!”
这一道圣旨甫下,便立即传遍了后宫。后宫无一不为之震惊,纷纷猜测这个新封的云嫔到底有何能耐,初次侍寝便被封为正五品的嫔位。昨夜在承欢殿侍寝一夜,已是破了规矩,如今,又被晋封,住的还是明华宫的主殿,一时,认识的不认识的,各种羡慕嫉妒恨,在暗处迅速地生根抽芽,疯狂地生长起来。
寒雪被宫人领着进入收拾妥当的玉泉殿,香染早已在殿中等候,一见寒雪,立刻高兴地迎上来道:
“恭喜云嫔主子得蒙圣恩。”
寒雪苦笑着扶起香染。喜?何喜之有?如果香染知道她这一夜发生了多少事,她还会觉得这是喜事吗?
原本,寒雪以为自己此番是会被贬入冷宫的,可待玄启走后,苏尚寝带着宫人进来收拾时,她震惊地发现,那床单之上赫然映着点点落红,而她左臂上的守宫砂也不翼而飞了。更令她难堪的是,她竟然连那血红色的圆点是如何没有的何时没有的都不晓得。
天知道当收拾床铺的两个宫女对着她暧昧地笑时,她羞恼得几欲发狂。昨夜她睡得很沉,并不知道玄启到底是用了怎样的方法,她居然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明知她和玄启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又忍不住心虚,标志着女子贞洁的守宫砂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没有了,让她如何能装作若无其事呢?
然而,这一道赐封的圣旨没有让香染高兴多久,也没让那些准备来找麻烦的妃嫔有时间动作,就连第二次来传旨的韩征都觉得不可思议。原来,他们的陛下翻起脸来,竟是比眨眼还快!
寒雪被禁足了!禁足期间,明华宫的一切用度减至三成,原因是她触怒天威还不思悔改,如果没有圣旨传召,她这辈子,休想再踏出明华宫的宫门。
这第二道圣旨拿到手里,寒雪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百味掺杂。果然,那个男人兑现了他许她“一世安宁”的承诺,可为什么多此一举封她为云嫔呢?帝王心,果真难测。
寒雪被禁足的消息,立刻像插了翅膀的蝴蝶,飞遍后宫,就连正在同皇后等人吃早茶的太后都被惊动了。原本,太后想去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能让皇帝刚下旨晋封就被禁足,可是还没等太后的脚步迈出长乐宫的大门,玄启对寒雪所下的第三道圣旨的消息,又立刻传进了太后的耳朵,生生将太后的鸾驾半路挡了回去。
“任何人未有上谕,不可踏入明华宫半步。违令者,以抗旨之罪论处。”
同样简单的一句话,却是将明华宫,变成了冷宫之外的第二座冷宫。
听闻这个消息,心存妒恨的女人们都暗暗松了一口气,一个等于入了冷宫的女子,还有什么威胁呢?
可是,彼时,她们都不知道,命运之轮早已按照命定的轨迹开始旋转,这个女子的际遇,将会成为她们穷尽一生,都无法企及的梦魇。
第三十五章 一心求宁
时光匆匆过去一年。
自寒雪被禁足的那一日起,玄启则按着规矩,只翻新进秀女的玉牒牌。每一个貌美如花的秀女,都承了圣恩,并被赐予位份,但,没有一位,能得到高于寒雪的位份。最高的,也只有礼部尚书的女儿苏静萱,被封为静贵人,算是秀女中最受宠的一位。
然而,后宫雨露均沾的景象,只维持了这一个月,之后,圣宠不衰的光环,仍是绯容华萧湘的。玄启对她的宠爱与日俱增,几近过分的宠溺和纵容,终是将绯容华的圣宠推向了高峰。
可是玄启并没有再晋绯容华的位份,只为她换了居所,迁入了天阙宫的一处偏殿,沉香殿。但是,这道恩旨比晋位都来得让绯容华高兴。沉香殿与紫宸殿同在天阙宫,这就意味着她萧湘是除了皇后之外,唯一住进了天阙宫的妃嫔。这层荣耀,别人只有艳羡的份,又有谁敢说她“受宠若此,还只是个容华”这样的话来笑话她呢?成为了后宫笑柄的,是那个刚被封了云嫔便成了冷宫弃妇的纳兰寒雪吧!美貌又怎样,云嫔又怎样,侍寝到天明又怎样,最后陛下还不是经常留恋于她的软榻之上,缠绵不去吗?
一年的时间不长,可对入了冷宫的妃嫔来说,该是像经过了百年那么长的。唯有寒雪,可以活的恬然自得。
经过这一年幽静平和几乎与世隔绝的日子,寒雪更显得出尘脱俗,本就如空谷幽兰的空灵气质,此时更是发挥到了极致,犹如九天玄女一般,让人多看一眼,都觉得是一种亵渎。
然而,再美的容颜,无人欣赏,也不过是徒劳而已。可寒雪却从不在意这些,只躲在这一隅小小的天地间,享受着属于自己的生活。
这一年来,玄启再也没有召寝过寒雪,即使在新年家宴上,也不见寒雪的身影。而因着寒雪刻意的回避,后宫似乎早已忘记了玉泉殿里,还住着一位“失宠”的云嫔,偶尔有人想起,也只将一年前那三道莫名其妙的圣旨当成是饭后茶余的闲话。
寒雪安静地呆在玉泉殿中,终日以书画曲艺为伴,宫中的事,她隐隐从香染的口中听得一些,每每看见香染因为后宫那些人取笑她而生气时,寒雪也仅是一笑而过。
后宫本就是个人情薄凉的地方,因着寒雪“失宠”,那些黑心的宫人竟暗中克扣起明华宫的月例来,更有甚者居然直接叫香染拿银子来买。眼看着送来的粮食蔬果一日比一日少,衣衫一日比一日旧薄,香染的心里也越来越焦急。她不怕吃苦,却是怕寒雪渐渐清减下来的身子终有一日会支持不住。寒雪不忍香染跟着自己遭受刻薄,想将香染发还内务府,给她重新找个主子,可香染宁死不依,还因此在寒雪面前哭得昏天黑地,无奈之下,寒雪也只得作罢,主仆二人相依为命地过起了清闲的日子。
明华宫,原就是个花草繁茂的宫殿,一年四季花开不断,反是让主仆二人得以苦中作乐,常常以花草为食材,研究些新奇的食物,日子过得倒也惬意。寒雪在这里一心求宁,至于明华宫外谁得宠谁失宠,谁风光谁落魄,都没有什么能够影响她宁静淡泊的心情。
每日,箫声伴着繁花树影,在玉泉殿的上空盘旋不去,而寒雪的萧声,也成了香染闲暇之时最爱的享受。
可,寒雪却不知,在那金雕玉砌的凭栏之上,同样有一个男子,每天都会坐在金銮龙椅上,听着玉泉殿每每在傍晚时候,必会响起的清灵婉转的萧声……
第三十六章 幽幽萧音
宣政殿的偏殿内,玄启正坐在高高的龙案后,头向后仰着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宣政殿原本是帝君每日临朝听政的地方,偏殿则是上朝前后休憩或者接见大臣的地方。如今,玄启却是习惯连奏章都在这里批阅,而不是搬回天阙宫的御书房里,这倒是省去了宫人每日搬运奏章的麻烦。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习惯每日在此处处理政务呢?
明华宫离紫宸殿虽远,可距宣正殿却是最近的。袅袅箫音幽幽传来,飘渺而清晰,之前,他从来不知,她的萧艺有着足以媲美她琴技的魅力。
玄启揉揉酸痛的眉心,静静地聆听飘扬在远处的那阵悠扬的箫声,心中因一日政务纠缠而泛起的烦闷也渐渐归于平静,脑中似是擂鼓般的胀痛也缓和下来。
一年前入宫的十六名秀女,如今三死两废,为的,不过是那些暗藏于心的阴谋和贪欲。玄启原以为自己早就看惯了后宫妃嫔之间尔虞我诈的嘴脸,可当他处死那些因为欲望而扭曲了人性的人时,他的心还是不忍的。即使他从不插手后宫的争斗,但每每对着那些妃嫔,心中仍是烦闷不已。放眼天下,大概再也没有人,能给他如同那个女子所能赋予他的宁静平和了吧。
原以为,他可以不去在意她的音容笑貌。原以为,他可以不去在意所有有关她的消息。可他仍是控制不住地恋上了她的箫声,而这箫音,竟是成了他每日繁忙政务中的一点慰藉。所以,他喜欢在宣政殿里批阅奏章,只因这里有她的箫音遥遥相伴,让这寂寞的为君之路变得不再那么孤独单调。
已有一年没见到她了,而这一年里,这个倔强的女子,都不曾对他说过一句软话,这让玄启气闷不已。求他,真的有那么难吗?是他真的不值得她依靠,还是他在她的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呢?一想到这些,玄启心中就怄得慌,所以,他知道明华宫受到了势力宫人的薄待,他也不管,只想用这种手段来逼她求他。只可惜,他始终猜不透这个小女人的心思,更低估了她骨子里的清高傲气。他这才明白,这个女子,是真的不愿意要他的宠爱,而不是欲拒还迎的把戏。这个认知,比起侍寝那日她的抗拒,更令他如鲠在喉,成了他心头的一根芒刺。
想着想着,玄启就突然觉得莫名生气,怎么一碰上她的事,他就不能豁达了呢?玄启心烦意乱地将桌面上的奏章挥至一边,不想,那箫声似是感应到什么似得,在玄启起身走出宣正殿的同时,戛然而止。
玄启皱皱眉,转身看向箫声消失的方向,怔怔地望着隐藏在树影之后的一角殿宇兀自出起神来。
“陛下,您怎么了?”韩征担忧地问,以为玄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玄启没有应声,只更加拧紧了眉心望向那一处殿宇。
按理,这箫声每日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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