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玥舒展唇角,一抹淡淡的忧伤裹在深深的怨愤之,凝结成美妙的弧度。“你是说,这长春宫送来的贡墨,除了不含当门子,其他的竟然与我宫里的一模一样?”
“不错。”石御医颔首。
“这么精细的功夫,来不是内务府的奴才能制好的。必然是贡墨运送进宫前就已经准备妥当了。内务府只要分开两种墨来送,就必然不会出错。”袭儿也攥紧了拳头,心恨难平。
“去请淳贵人前来,好好给咱们鉴赏鉴赏这精品的贡墨。她必然笑得各种蹊跷。”如玥冷不防的指名要淳贵人前来,倒是让石御医吃不准了。
袭儿会意,缓身退了出去。
石御医这才问道:“微臣愚钝,敢问小主如玥得知这墨与淳贵人有干?”
“也是你今天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这鼎好的贡墨,必数‘紫光玉’。是康熙爷南巡时,巡回了这样绝好的佳品。淳贵人她不就是从那里来的么,早该见识过这种墨香了。”如玥重重一拍桌几,尾指上的银质护甲“吱啦”划出一道长长的深痕。
“起初,我还以为是内务府的奴才们手底下的功夫,照这么来,贡墨运送至皇城的那一会儿,本宫才有孕之初,她们就已经筹谋到了这一步。”如玥沉痛的闭上眼睛,内心愤懑自责。
“亏我自诩聪慧睿智,可竟然不透这样浅显的用心。不错,要查明宫里是谁收买了内务府的奴才,或许不易。她们可以借刀,可以灭口,甚至可以毁尸灭迹。可若要是从宫外来查,那便太容易了。”如玥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才又道:“石御医,我若派人出宫,实在太扎眼了。凭白会惹起旁人的怀疑,但你的身份不同。大可以以采购药材之名出宫,替我走这一遭,你可愿意?”
石黔默总算不至于太笨,如贵人的意思点到即止,他也算是明白了过来。“小主放心就是,我自会弄清楚这墨的来处,必定带回最有利的证据。”
如玥欣然一笑:“事不宜迟,有劳石御医尽快查明。我自会在宫里好好警醒着神,从淳贵人这儿收听些风声。”
如此,石黔默便向如玥拜别。
他前脚才出永寿宫,淳贵人并着李贵人的辇车就停在了宫门口。
袭儿、芩儿亲自将两人迎进宫来,欢欢喜喜的说话声,落进如玥耳依稀分明。
“姐姐也来了。”如玥见李贵人的精神好多了,心里也觉得安慰了些。不过是一时的过错,引来皇上的苛责,难为了她这番能缓过劲儿来。
“本是在路上遇着了淳贵人,说要来妹妹这里赏贡墨。难得有这好事儿,我也就不请自来了,妹妹可别见怪。”李贵人亲和一笑,依然如旧。
“怎么会呢,如玥姐姐是最爱热闹的了。永寿宫又富丽华贵,别说是皇上了,就是咱们后宫里的姐妹们也总是爱往这儿凑凑热闹。”淳贵人完全没有半点的疏离感,好似和如玥亲密无间。
伸手便握住了如玥纤纤玉手,俨然一副亲和友善的样子。
如玥与李贵人笑容成趣,只是手上的动作一点也没留余地的甩开的淳贵人的手。淳贵人脸色瞬间一沉,却有很快的恢复了如常的绵笑。
其实这一系列的动作,李贵人都在了眼底,只是佯装不觉罢了。事实上,她根本就知晓为何如贵人要这般心急的请淳贵人来赏墨,更想着能在旁边伸手帮衬一把。
“姐姐这里总是这样幽香,冬日里焚各种名贵的香料。春夏,又总有各色的鲜花。每每来此,梓淳都觉得犹如置身花海般逍遥,通体舒畅。”淳贵人呷了一口茉莉花茶,淡淡的笑着。好似真的有花香沁在她脸上一般,妩媚的浓郁。
“香料虽好,可总归不及花香自然。况且有些香料,对女子来说,是碰也碰不得的。淳贵人可知晓?”如玥朝袭儿使了个眼色,袭儿会意呈上了贡墨。
如玥似平静,可眉眼间的凌厉岂是淳贵人瞧不出的。她随意拨弄着耳上的一枚坠子,缓缓开口:“就如同这墨一般,芝兰香,很是名贵。可若是千捶百捣的过程,加了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名贵倒成了孽障了。”
梓淳心里一震,岂是从如玥请她来赏贡墨时,她就已经《“文、》有所觉《“人、》察了。必然《“书、》是如贵《“屋、》人发觉了什么,才有了这样的动作。但说到底,只是如贵人一厢情愿的怀疑罢了,她没有证据。这样想来,也不妨就跟她猜谜:“孽障?好端端的贡墨怎么成了孽障,这倒是奇了。”
李贵人睨了淳贵人一眼,却只是笑笑。笑过之后,李贵人拿起一块贡墨,仔细搁在鼻子前头嗅了嗅,才转手交给淳贵人:“孽障就是孽障,做的再名贵,也能叫人觉察不妥来。就如同做人一般,着眉清目秀,温婉和顺的样子,指不定内里有多肮脏卑鄙呢。时好时坏,总得要经过自己一双慧眼,验证过才能晓得吧!
既然如此,梓淳妹妹你也细细,说不定也能察觉出端倪来呢。我倒是记得,你家乡哪里的‘紫光玉’是最好的。妹妹自幼与墨作伴,身上也沾染了不少书卷气。说不定比我和如妹妹更有领悟呢!”
说的这样显而易见,如玥便知李贵人也是收了风声来的。可见后宫里果真没有什么秘密。再淳贵人的脸色,明显的虚弱了些。
如玥这才问芩儿道:“见沛双了没有,那丫头也该回来了吧?”芩儿轻柔的点了下头:“早就回来了,人也带来了,就在下院候着呢。”
“正好,这墨也完了,就让姐姐和梓淳陪着如玥再人好了。”如玥似漫不经心,实则早已准备。
话音才落,沛双便扭着一个人走了上来。
淳贵人打眼一瞧,心便是一惊:“鄂公公?”
鄂顺一见如玥,当下就唬得脸色青白,连连跪地求饶:“如贵人,饶命啊,如贵人。求您发发慈悲,就让沛双姑娘饶了奴才这条贱命吧!”
“公公可真会说笑啊,您这不是好好的么?怎的饶了你?”李贵人不明所以的问道,憋屈的鄂顺险些哭出声来。
“贵人啊,您瞧瞧,您瞧瞧啊。这可都是沛双姑娘给奴才揪的,您奴才这双手,连一块好地儿也没有了。”鄂顺说着话,就扁起袖子,露出的手臂果真不是红紫,就是青黑,且还连成片,像是钝器打击成的瘀伤。
沛双扑哧笑出了声,乐不得道:“公公啊,您可真是狗咬吕洞宾呐。昨晚要不是奴婢救了您,您可不得活活被那老鼠啃噬个干净么?说不定那老鼠身上还带着鼠疫呢。不然您还能活到这个时候么?”
“我怎么听不明白了?”李贵人诧异的与如玥对视一眼:“怎的沛双姑娘会救下了鄂顺?”
“李贵人,您有所不知了。昨个,鄂顺公公在我们永寿宫的后院里当值呢,给我家小姐休憩地窖。谁知道怎么招来了那么些老鼠,还不偏不正的朝着鄂顺公公就扑上去。如同饥饿的豺狼见猎物似的。奴婢哪儿能见死不救啊,这不就出手帮衬着公公打鼠么!
谁知道老鼠还没赶净,公公就晕厥过去了。奴婢心想,怎么的也不能让公公晕着离开永寿宫啊,就擅自做主,将公公留在柴房过了一夜。哪成想,今儿早晨一去瞧,公公正打算拆了窗子往外跳呢!”沛双说的活灵活现,谄媚至态十足,手上还带了好些动作,像极了狼狈猥琐的鄂顺。
直笑的李贵人险些挤出泪来。
淳贵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极为不自然,却也配合的笑了笑。
如玥冷着脸,没有一丝笑意,嗔道:“鄂顺公公可是咱们宫里内务府的执事公公,你这样凭白的将人关在咱们宫里一整夜,知道的是好心,不知道还以为公公做了什么错事儿,得罪了本宫呢。传出去影响了公公的名誉,让公公颜面无存,你可吃罪的起?”
沛双知晓如玥是故意说了这番话,遂撇嘴道:“小姐,您这话可就冤枉奴婢了。鄂顺公公执掌内务府诸事,伺候各宫妃嫔是不错。可到底也是奴才一个啊,哪有奴才受了委屈,向主子讨说法的道理?
再者说,奴婢就是为了顾全公公的脸面,才将他留在永寿宫里呀。何况公公的脸,哪里伤了了么!更何况,您怎么知晓,鄂顺公公没做过对不起咱们的事儿呢!”
第一百四十五章:顺藤摸瓜(二)
鄂顺也并非没见过市面,心知这一会儿必然是要在永寿宫里栽跟头了。可眼下,除了求饶,立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法子脱身。索性将心一横,鄂顺露出哀戚的神色:“奴才真是冤枉啊。若说不尽心办事儿,永寿宫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活,一桩一件可都是奴才亲自操持的呀。
这旁人不知晓,如贵人您还不清楚么?老奴不敢说有功,可确实是事事谨慎。眼着给永寿宫的差事都办妥了,怎么反而还落下不是了呢!如贵人啊,奴才冤枉啊。沛双姑娘这一句话,奴才可是说什么也当不起呀!您就行行好,放过奴才吧!”
“少在这里乱叫,我家小姐心慈,难免耳根子软些。沛双我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公公既然事事谨慎,正好当着三位小主的面,给好好验验这一等一的贡墨。”说着话,沛双一股脑的抓起几根墨条,硬塞进了鄂顺的手里。
“这,这……”鄂顺急的满头是汗,这墨有无不妥,恐怕是他最熟悉不过了。可这差事儿背后,还有旁人指使。说与不说,恐怕都不是那么简单能了的。
只是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必不能轻易露出心虚来。于是乎,鄂顺定了定神,为难道:“小主有所不知,贡墨一向是由专人检验过才能供给各宫使用,奴才糙人一个,哪里懂得这样雅的活计。”
“好,既然公公不懂,那就烦请公公说出谁负责贡墨的查验。我这就叫乐喜儿走这一遭,将人请回来问个明白。”如玥面上是端庄得体的笑容,可不知道为什么,落进鄂顺与淳贵人的眼底,尽是满满的森冷,高高凌驾于人的肃杀。
“这……”鄂顺踟蹰道:“奴才始终未明白,这贡墨有何不妥。如贵人这般劳师动众,又将奴才扣押在永寿宫,若是传到皇贵妃娘娘耳朵里,只怕事情必然不这么好办了。请问如贵人,是够该先请示皇贵妃才稳妥呢?”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鄂顺在宫里伺候了这么些年,可是只不折不扣的老狐狸。眼着一味求饶,来软的不行,就搬出皇贵妃,来点硬招,妄图压制如玥。
自以为很聪明,可偏是他摸不准如玥的脾性。若是一味的服软,或者还能放过他一回,可偏就是如玥不吃这一套。
硬碰硬最好,头破血流才痛快。到底谁才是卵,谁是石。
如玥心澄明,一早也料到鄂顺或是淳贵人必有此一招,遂道:“也好,皇贵妃娘娘代执皇凤印。必然要请示过才好,这样吧,袭儿,你先去皇贵妃宫里走这一躺。待娘娘恩准,再直接去内务府,将司职验墨的公公带回来。”
袭儿举止得体,福了福身稳稳当当应道:“奴婢这就去景仁宫向皇贵妃娘娘回话,请小主稍后片刻。”
李贵人似乎听出了什么,随即便明白过来,像是如玥与袭儿一早有了什么打算。如今这样说,无非是要堵住鄂顺和淳贵人的嘴。想了想,李贵人稍微侧过身子,与淳贵人对视,问道:“好半晌也没听妹妹说句话,是否觉着这墨有什么不对劲儿呢?
能坐到这永寿宫里,尽是如妹妹觉着亲近可信的好姐妹。若是着有不那么缜密的地方,也请梓淳妹妹好好帮衬着想想。”
淳贵人的脸色不太自然,额上的虚汗也微有冒出。只是还在她还是有些心思的,神情故作隐忧之状:“梓淳愚笨,尚未弄明白这贡墨究竟有何不妥。还望两位姐姐言明!”
沛双冷不防的尖笑一声,好似划开瀑布的尖刀,只这么轻轻一劈,水流便四溅乱飞。收了刀,瀑布便一如既往的泼洒流淌了。
而这瀑布,无疑就是淳贵人此时的表情。先是惊惶失措,随即有恢复笑颜,淡然的与沛双对视一眼。才道:“可是双姑娘觉着有什么不对劲?”
只怕最不对劲儿的,就是淳贵人你了。沛双心里明白,却是难得的守口如瓶:“沛双愚钝,淳贵人都不明白的究竟,奴婢哪里能晓得。”
如玥含着笑,会心朝李贵人递了个眼色。李贵人心里明白,便道:“淳妹妹的家乡出品最好的贡墨,连你都无从辨识个不同来。旁人更是无从知晓,这么来,这些精细的功夫必然是运进宫来就藏了猫腻,如妹妹可要及早防范才是。早些派人去问,将不妥的人一个个带进宫来盘问。
我偏不信这样还不能问出个所以然来。何况在供给宫的贡墨里动手脚,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一旦查实,必定株连九族,严惩不贷。也唯有这样,咱们往后才能安安心心的使墨,淳妹妹你说是不是。”
后宫里,没人不知晓李贵人是最好的人缘。得罪人的话从来不说,得罪人的事儿从来不做。
可怎么今日突然转了心性?大有咄咄逼人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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