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宣纸上落下了她的名字,像乌黑的梅花一般漂亮。
她讶然,看着方景。
没想到他会知道自己的心思。
“来,你试试。”方景把毛笔递给她。
面对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在这瞬间,她忽地有些羞窘,自个儿都二十几岁的人了,居然还要一个比她小了很多的孩子来教毛笔字。
而且,她还真的不会。
“怎么了?”方景笑道,“小侍女也要会写字才好呢。”
她噗的笑起来,他还挺幽默。
“那我试试。”她接了毛笔,按照刚才方景教的那样,一笔一划在纸上写了起来。
“手不要抖。”他在旁指点。
快要到吃午饭的时候,姐弟俩才恋恋不舍的回了家。
顾冬儿笑着问,“学的咋样了?”
“姐比我学得快!”顾明益有些着急。
“你也学了?”顾冬儿惊讶。
“不学白不学么。”顾春芽打定了主意,以后顾明益去方家,她也要跟着一起去,顺便沾点光。
她是个大人,学起来肯定有效率的多,方景七天休息两天,每天教他们一个时辰,那么一个月也有六个时辰,她相信只要一年的功夫,她就差不多能看得懂书了。
至于写字……
好罢,这个是要天赋的,她不期待自己能成为书法大家,过得去就行了。
“对了,”她想起一件事,“好像娘没跟柳大婶提咱大哥的事情呢!”
要是提了的话,她们的表现肯定会异常一点,她也一定会注意到。
顾冬儿道,“我早上问过娘,爷爷跟奶都说,缓一缓,只怕要过一段时间了。”她年纪比较大,杨氏有事会同她说一说。
“怎么会这样?”顾春芽很失望。
“等咱铺子生意好了,咱大哥再娶茹姐也一样的,你操心个啥呢。”顾冬儿一点她脑袋。
“吃到肚子里才放心呀!”顾春芽唉声叹气。
顾冬儿听了这话不由脸红,“小孩子家家说啥呢,啥吃到……哎,你说话越来越野了!”
“冬儿姐,春芽姐,你们外公来了!”顾明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手里拿了一个馒头,“在铺子里呢,大堂哥叫我来跟你们说一声。”
外公的话就是杨氏的父亲了。
杨氏从小没了娘,家里两个女儿,都是她父亲做爹做娘一手带大的,称得上含辛茹苦,幸好如今都成了家,也算卸下了重担。
姐妹俩去到铺子,果然见外公杨谷祥正在那里,脚下放了两大筐的东西。
“外公!”两人齐齐喊了一声。
“哎哟,冬儿,春芽。”杨谷祥笑着招手,“叫外公瞧瞧,又长高了呀!”
杨氏在埋怨杨谷祥,“本来就离得远,还带这些个东西,你年纪不小了,万一扭到个腰可咋个办?咱们家又不缺这些。”
“这孩子,都是家里种的么,不要钱,你们吃不还得去集市买?”杨谷祥道,“叫你公公婆婆也尝尝,咱自己种的可比外头买的要打理的精细。”又看顾应全,“亲家都在家呢?我还抓了只老母鸡来,养的可肥哩!”一边就从大竹筐里捞出只芦花鸡。
那鸡立马惊恐得“咯咯咯”的叫起来。
“我爹去跟人下棋了,明瑞,你去看看。”顾应全迎了杨谷祥去里面,“岳父,快请进来坐坐。”
杨谷祥就去了院子里。
顾应全先后把两只竹筐提了进来。
徐氏得知亲家来了,从上房走出来,请杨谷祥里面坐。
“大老远的过来,累着了罢?”徐氏说着叫顾应全去看铺子,又让杨氏去烧水,“就让亲家在这儿歇着罢,等会儿喝口茶。”
最近铺子都忙,顾应全便打了声招呼出去了。
徐氏上下扫了杨谷祥一眼,见到外头的竹筐,笑着道,“都是能买的,费这些劲,万一伤到身体可不好呢,咱们也不好意思。”
杨谷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都是土产,也是顺路搭别人的牛车过来的,不妨事。”
徐氏皱了皱眉,她眼瞅着杨谷祥满裤子的脏灰,也不知打哪儿蹭来的,不知道拍一拍就随便坐,心里头便姑苏。
“老头子去跟人下棋了,不知啥时候回来。”她微微笑道,“我这会儿也要出去,昨个儿就跟人说好的,要不老大哥一个人在这里等等?要是晚了就住这儿,”她顿了顿,“哎哟,就是有点儿挤,没啥地方住,也不打紧,我跟二媳妇挤一挤……”
一般谁会这样说话?
杨谷祥又不是傻的,脸微微发红,他搓了搓手站起来,“也就是来看看我闺女的,这就走了,不麻烦亲家。”说完大踏步的出了去。
杨氏正要进来呢,眼见他出了来,吃惊道,“咋的了,爹?”
“走了,搭了你张大叔的车,他今儿就要回去的,我顺便再一起走,省得明儿自己回去。”杨谷祥看看大女儿,欲言又止,终还是没有说出来,笑着道,“明瑞几个都养得好呢,你以后会有福的,我这做爹的没啥给你,当初嫁妆也没钱打……”
杨氏眼睛一红,“爹说啥呢,你养大我跟妹妹已经不容易了。”
杨谷祥挠挠头,“我走了,等过两个月,田里长了瓜,再带来给你们吃。哦,那腌菜我放在筐里呢,你最爱吃的,还有些黄花菜,我已经晒干了,记得放放好,别潮了。”说到最后,有些哽咽,头也不回的走了。
顾冬儿正跟顾春芽整理竹筐里的东西呢,哪里想到外公才来这就走了,听到杨氏这么说,都是大吃一惊。
“饭都没吃,这就走了?爹也还没回来。”顾应全也奇道,“岳父啥事那么急啊?”
“说是搭了张大叔的车。”杨氏想起杨谷祥临走时的表情,还是起了疑心,是不是徐氏说了什么了。
但他走得那么急,竟是来不及问。
大中村离这里有点儿远,来回得要五六天,父亲好不容易来一趟,没想到话都没讲几句就走了,杨氏不免心里难过。
“下回咱们去看岳父就是了,你要愿意,多住几天。”顾应全安慰杨氏。
“哪儿有空呢!”杨氏长叹一口气,铺子根本就离不了顾应全父子俩,不然她岂会那么久没有回去看过了。
父亲一个人守着十亩地,不知道多辛苦,偏偏两个女儿都还嫁远了,想到这里,她更是伤心,捏了手巾转身出去了。
院子里的鸡“咕咕咕”的叫着。
顾春芽心想,倒是便宜了徐氏几个,外公老大远的跑来,连茶都没有喝一口,这根本就不正常,不是徐氏说了刺心的话,还能是什么?
第047章 谈分家
顾老爷子回来的时候,自然没有看到杨谷祥。
他也嘀咕,“咋跑那么快,还说好久没见到亲家,我一路都小跑回了。”又怪顾应全,“你咋回事,也不留一留你岳丈!”
“我在前头看铺子,谁想到岳父会走了。”顾应全也是一头雾水,以前岳父来家,饭总要吃一口的,谁知道这次竟从院门走了,也不来前面说一声,弄得娘子到现在心情都不好,他这个做女婿的也没有尽到本分,啥东西都没孝敬,人也没送。
他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个儿哪里做得不好,惹岳丈生气了?
徐氏站在上房门口道,“可不是么,我还叫着喝茶呢,结果老大哥说时间紧,我也不知道咋回事,说走就走。”
顾老爷子叹了一口气,“亲家不容易啊,一个人种那么多地,是不是担心田里种的东西呀?”
“要是外公担心田,就不来了,来了肯定是托人看着的。”顾春芽听了会儿,上来道,“外公之前跟咱们说带了好多东西呢,哪有咱们还没看完这就走了的。”她指一指竹筐,“还落了东西。”
“啥,落了啥了?”顾应全探头来看,见是一件外褂,皱起眉道,“衣服都没带走,难道是有别的事?”
“能有啥事啊,肯定是忘记了。”徐氏道,“把衣服收一收,洗干净了,等下回亲家再来,记得拿给他。老大你也是的,亲家走,你不知道?桂花都不同你说一下?这要出来留一下可不好了,别人知道,还当咱们不亲和呢。”
“他娘也拦不住,听说是要搭别个儿的车。”
顾春芽瞧着徐氏,“外公走之前只跟奶在房里,进去还好好的,出来就急着要走了,奶咋不留一下的?”
这是在质问她了,徐氏沉下脸,问顾应全,“看看你这女儿,还懂不懂一点道理了!”
“我咋不懂道理了。”顾春芽委屈道,“我都没同外公讲到话,这就走了,奶你咋不留外公的,奶要是留,还能走了?”她跺起脚来,“外公难得来的,我可想他了,爷爷,啥时候我能去看看外公?”
再怎么急,要是徐氏说话,总会留一会儿的,可徐氏却连杨谷祥到底有什么事都不知道。
顾老爷子闻言皱了皱眉,若有所思,但他并没有问徐氏,而是安抚春芽,“你还小哩,哪里能走那么远,等大些了,再去。”
“有娘陪着,不会有啥的。”
顾老爷子怔了怔,他抬起眼来,看到不远处的杨氏,她的眼睛里闪着泪光。
想起这些年,其他几个儿媳妇都回过娘家,唯独杨氏没有,他想了想,说道,“行,等你四叔考完试,你就跟你娘去看看亲家。”顾应麟考院试那是大事,他觉着这段时间,一家人应该一起面对,考完,通不通过,反正是无法更改的,也就罢了。
“真的?”顾春芽惊喜道。
不等顾老爷子说话,徐氏插嘴了,“铺子现在忙了,哪里有空。”
虽说做包子这种活都是那父子俩来,可杨氏是后勤,她不在,总会受到影响。
顾应全之前便因为杨氏抑郁已经很担心了,忙道,“娘,让桂花回一趟罢,铺子里有我跟明瑞就行了,大不了我们少睡会儿。”
“你到不怕累出病来了?”徐氏瞪他一眼,“但凡心疼相公的,就不应该走。”
“啥应不应该,只是让桂花跟孩子去,怕啥?”顾老爷子一瞪眼,“要是你留了亲家,在这里住几日可不好了?用得着他们那么伤心?”
徐氏恼火了,“咋关我的事?”
“你自己晓得!”顾老爷子一甩手,去上房了。
顾春芽成功达到目的,跑向杨氏,“娘,咱们能去看外公了!”
杨氏终于笑起来。
“春芽可真会说。”顾冬儿都不知道怎么插嘴,可妹妹三言两语就把爷爷说服了,令她大为惊讶,但心里自是高兴的。
“都是爷爷疼咱们。”顾春芽实话实说,要不是顾老爷子心里有柔软的一面,她说的话岂会有用。
说到底,顾老爷子是顾惜他们大房的。
在这个家里,他是唯一的庇佑。
“走,看看你们外公都给带啥了。”杨氏因为伤心,一直都没去瞧,现在想起来,父亲还叫她把黄花菜放放好呢。
“都收好了。”顾冬儿道,“带了娘最喜欢吃的腌菜呢。”
几个人去了卧房。
只见桌上摆满了东西,有很多豆子,黄豆,赤豆,绿豆,这种东西好放,方便携带,不似蔬菜,那新鲜的蔬菜虽然好,但在路上走几天,铁定就要坏了。
还有晒干的黄花菜,笋干,都拿粗布细细包好,洋葱土豆,鸡蛋,又是一大麻袋。
顾冬儿从里面翻出一个小坛子,递给杨氏,“娘,腌菜。”
杨氏打开来看了看,闻到熟悉的味道,眼睛又红了。
“这是啥菜做的呀?”顾春芽凑过去看,那所谓的腌菜很眼熟,瞧着倒像是“雪里蕻”,闻着也像。
“是春菜腌的。”顾冬儿骄傲的道,“可是外公的绝活呢,外头没得卖的!”
“哦?”顾春芽眼睛一亮,这还是独一家?“那外公怎么会做的呀?”
杨氏看小女儿好奇的样子,笑着道,“小的时候家里穷,你小姨身体又不好,赚的钱都给她买药了,你外公见咱没啥好吃的,就把这春菜试试腌了。要说这春菜呀,就那么生吃还难吃,长在地里,别个儿都拔了扔了,你外公见着可惜,就捡回来,结果腌了可好吃呢!”
原来是阴差阳错,叫外公发现了美味的腌菜。
“我想吃这个!”顾春芽立刻想尝一尝。
“行,一会儿烧饭的时候蒸一碗。”杨氏又把坛子盖盖好。
顾春芽听到外头的老母鸡叫,叹口气,“那么肥的鸡,倒要给他们吃!”尤其是徐氏跟李氏,她真觉得添堵。
杨氏皱了皱眉,“啥叫给他们吃,你这孩子还想吃独食呢?你爷爷还不能吃了?”
“爷爷哪怕吃一整只呢,我都不说一句。”她意有所指。
杨氏摸摸她的头,“你奶再不好,也不能老跟她作对,咱们就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你也大了,该懂些道理。”
“可奶欺负咱们呢!我还能忍着?”顾春芽不服气。
小女儿数次出头,她自是瞧在眼里的,只是长此以往,与徐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