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老人见海飘竟是如此顽强,便冷冷道:“你现在已是个死人,你永远都不能再离开这个地狱!”
彩衣怪人突然振臂大呼:“不!她还是个小孩子,你绝不能……”
他的声音嘶哑难听,但是他的话却令海飘心头一震。很明显地,这个丑恶的怪人是在替自己求情。
直到现在,海飘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由开始一直到现在,这个彩衣怪人都是维护自己!
……彩衣怪人他一开始就赶她走,甚至采取行动要把她摔过石桥的彼岸,完全是对她的一番好意!
这是一个危险的地方。
这是一个只有死人才能居住的地方。
她开始有点后悔了。
她本来就对这一个地方一无所知,但是她却负气地不肯离开,现在就算她想离去,恐怕已经太迟了。
就在这个时候,彩衣怪人突然鼓尽气力,挥掌向银发老人重重击去!
(五)
能够一出手就破解飞星九绝剑法的彩衣怪人,他的武功当然绝非弱者。
海飘很希望他这一击能够得手。
说来也奇怪,海飘希望他一击得手,并不是为了自己能否离开这个地狱,而是为了希望彩衣怪人的安全想着。
她也不了解自己为什么忽然会关心这个血肉模糊的怪人。
其实这是很合理的现象。
因为她现在已知道彩衣怪人自始至终都是在维护自己,那么这人就算不是“友”,也绝不是自己之“敌”。
世间上许多敌我的界线模糊不清,但有不少壁垒分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彩衣怪人与银发老人也许原来是一伙人,但他们现在已处于生死决斗之中。
彩衣怪人双掌直击而出,同时大声叫道:“快走!走得越远越好,再也莫要回头!”
海飘闻言,立即一跃而起,一跃就是三丈。
她跃起,但却不是逃走。
虽然她不是个君子。
但她却也绝不是临危退缩,不理朋友死活的那种人。
她并非英雄豪杰,但她却是个人。
一个有血有肉,有正义感,有血性的年青人。
她最初憎厌这个彩衣怪人。是因为他的外表丑陋,是因为他对自己无礼。
但现在她已了解他的内心。
而且,她更知道彩衣怪人是在为了自己而拼命,别人能为她拼命,她为什么不能反过来为对方而拼命?
他豁了出去,用尽身体内最后的一分潜力,全力扑击银发老人,目的就是要让海飘逃离这个地狱。
她已立下决定。
他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来挽救海飘这个无知的少女。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海飘也许是无知,但她却绝非没有良知。
他要她逃,让自己来承受一切的后果,但她不接受。
她不接受对方的好意并不是不尊敬他,而是刚好相反。
在同一刹那间,掌风在呼啸,飞星剑舞起了寒光点点。
海飘的剑法也许本来不足以威胁银发老人,但她现在并不是攻击的主力,她只是乘势闯进,只要银发老人稍有疏忽,海飘的剑随时都可以贯穿过他的身体。
两种截然不同的武功,两个已把性命豁出去的人,溶汇成一股不可轻侮的攻击力。
忽然间,彩衣怪人的身子向后直飞出去。
他飞出去的姿势,就像是一支被主人一脚踢开的病狗。
“喔!”
一股血箭从彩衣怪人的口腔喷出,胸膛上竟然出现了一支漆黑的掌印。
这里也许不是真正的地狱。
但他接了这一掌之后,他的人已在阴曹。
海飘惊呼未已,突觉腰间一麻,整个身子立时动弹不得。
她的手还握着飞星剑,剑锋距离银发老人的咽喉只有半寸,只要她的手还能够继续挺进少许,立刻就可以把银发老人置诸死地。
但这半寸的距离却实在是太远了。
高手相争,决定胜负存亡的距离往往就只有一分一线之间,半寸的距离已足够让海飘再死八十次!
海飘没有死。
银发老人没有让她死。
“你虽然已渡桥,你虽然已是个死人,但在这里,你仍然可以活得很美好。”
“凡是进入这个地狱的人,都会被分成十二等级。
这十二等级的人分别被编列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戍,亥。”
“被列为亥的是最下贱的死人,戍好一点,酉又好一点如此类推,地位最高的死人是被列为子的一级”。
海飘“大开耳界”。
银发老人又道:“你已经被列为丑级死人,你的地位在子级死人之下,所以,你是值得骄傲的。”
海飘没有觉得骄傲,她除了感到惊怒之外,还有另—种感觉,就是啼笑皆非。
自己是个“死人”也还罢了,但除此之外,还要被列为什么“丑级死人”,真是一件荒谬绝顶的事。
银发老人淡漠的说下去:“我是这个地狱的大总管,也是个死人,你以后称呼我彭伯,我是子级死人,地位比你高一等,我可以让你过着神仙般的生活,也可以让你变成亥级死人,你可得当心一点!”
海飘什么意见都不能表示,因为她连哑穴都已给彭伯点住。
彭伯透了口气,又缓缓接道:“你很聪明,魔主一定会很喜欢你。”
海飘心中一懔。
魔主又是什么人?
他是不是一个吃人不吐骨的恶魔?
她暗暗叹了口气,后悔当时没有听从彩衣怪人的警告离开此地,而且还令他赔上一条性命。
彭伯似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的事,冷冷道:“刚才一掌给我打死的,是未级死人,他的武功虽然不错,但要造反,却是不啻作梦。他死前没有受到酷刑,已是万幸了!”
海飘心中冷笑。
荒谬!
荒谬!
简直越说越胡涂!越说越荒谬。
未级死人本来就已是个死人,但死人居然也会再死一次,岂不是变成“死死人”么?
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这个地狱的“死人”,除了自己之外,是否还有别的女性?
假如这个地狱的“死人”通通都是男人,那么真是祸不单行,倒不如干脆死掉算了。
幸好她还在担心的时候,她已看见了四个漂亮的死人,正抬着一顶轿子,脚步轻盈的走到这里来。
这四个“女死人”虽然不算国色天香,但却也是人间罕见的尤物。
但有一点是海飘值得骄傲的,就是她毕竟比她们都还更漂亮。
女人天生就是爱美的动物。
俏美,漂亮,永远是女性最大的财富,总要漂亮,生死另计。
所以,虽然她们都是“死人”,但却比许多活人还有吸引力。
彭伯最后告诉海飘的说话,只有两句。就是:
“她们无论是谁违背你的命令,你都可以杀了她!”
海飘又是暗暗发呆。
看来“丑级死人”的权务和威风倒也不小,居然有操生杀之权。
但这里毕竟是“地狱”,她拥有权力再大,其实还只不过是别人的玩偶!
北风吹落了树的梅花,风仍然是冰冷刺骨的。
雪城还是雪城,并没有任何的改变。
在雪梅楼的观雪庭内,一个陌生的男人包下了整个厅院。
这个男人的年纪大约五十来岁,他的衣着并不考究,但一双粗糙的手却戴着七八枚镶着大宝石的戒指,令人看来有眼花缭乱的感觉。
他眼颧骨高耸,腰短腿长,脸上的表情永远都是那么硬朗朗,就像一尊永远不倒的石雕像。
他是乘坐一辆漆黑的马车来到雪城的,赶车的是个白衣少年,虽然他已赶了很远的路,但身上的衣衫还是洁白如雪。
他的背上,背着一把形式很奇古的铁刀。
刀并不锋利。
刀没有鞘。
但白衣少年这个人,他本身已是一把刀。
他像是一把锋利无情,杀人如麻的凶刀!
雪梅楼的伙计看见这两个人,不禁想起了秦大官人和那个瞳孔相当大的年青杀手方杀。
这个手指上戴满戒指的男人,和跟随在他左右形影不离的白衣少年,他们也岂非很象秦大官人和方杀?
当然,许多事情是伙计们既不知道,也不敢问的。
他们是靠劳力换取微薄酬劳的小人物,家中有老有少,这种麻烦的事又谁敢插手沾染?
他们虽然不是江湖的人,但却经常与江湖人接触。
江湖人的事和江湖人的纠纷,他们是绝对不敢多管闲事的。
他们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个包下观雪庭的大爷姓云,除此之外,其余他们就一无所知了。
假如他们知道得比较清楚一点的话,相信他们一定会牙关打战,频呼倒霉。
因为这个云大爷,也是一个江湖煞星,无论是谁让他瞧得不顺眼,都可能会招致杀身之祸。
用过午膳之后,云大爷离开了观雪庭了。
但这一座厅院现在仍然是属于他的。
他包下这坐厅院,而且包下了整整一个月!
当他对老掌柜说明要把观雪庭包下整个月的时候,老掌柜面有犹豫之色。
云大爷身后的白衣少年冷冷道:“我们先付钱,你若不满意,我可以用这东西来代替。”
云大爷手中拈着一张银票,但白衣少年手中拈着的却是他的刀!
你若是掌柜,相信你的选择也会和老掌柜的选择完全相同。
因为你们都不是呆子。
(六)
雪城虽然不是一个很大的城市,但在格里乌滋,它已算是一个大地方。
白衣少年赶策马车,向雪城的北方迈进。
马车的速度并不很快,令到车子后面的跟踪而来的两个黑衣汉子,并未感到太吃力。
他们行藏诡秘,从雪梅楼一直跟踪这辆马车。
马车驶到城北的一条小巷里,还继续向前迈进。
两个黑衣汉子互望一眼,其中一个低声道:“这是一条死胡同!”
另一人道:“难道秦大官人就在这条死胡同之中?”不太像罢。
“我们是不是继续跟踪下去?”
突听第三个声音淡淡道:“当然跟踪下去,一直跟踪到阎王地府为止!”
两个黑衣汉子脸色同时一变。
他们腰间的快刀也立刻亮出。
但他们的刀刚亮出,就已落在一个人手里。
铿!
铿!
两把精钢打造的刀刚出鞘就已被人用闪电般的速度抢去,而且更在同一时间被拗折成为两段!
两个黑衣汉子的脸简直已变成了死灰之色。
其中一人不甘心坐以待毙,呼呼两掌向那人的胸膛上打去。
这两掌力度刚猛,而且是华山派的天星掌法。
另一个人却是满脸惊惶之色,不进反退。
发出两掌的黑衣人突然一声呻吟,双手腕骨已然被那人捏断。
断手的黑衣人汗流满面,痛苦得跪在地上。
但退后的一个人还是没有上前帮手,反而越退越远。
那人冷笑一声,叱道:“没种!”
叱喝之声方罢,退后逃走的黑衣人已随着应声倒下。
一把断了半截的钢刀,贯穿过他的前头,直达后脑。
这一刀当然致命,无论是谁中了这么一刀,他都一定活不下去。
断手的黑衣人脸色更变得比雪还白。
“云大爷……饶……命!”
举手投足间就把两个黑衣人解决的人,赫然竟是云大爷。
他们一直都以为云大爷在马车之中,却不知道云大爷在什么时候已离开了车厢,而且还来一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云大爷盯着断了双手的黑衣人,忽然叹道:“你本该知道我是谁,为什么还称呼我云大爷?”
黑衣人抽了口冷气道:“我们不知道你老人家是谁,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云大爷缓缓道:“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
黑衣人呐呐道:“的确……不……不知道。”
云大爷淡淡道:“如此说来,你们是被人所利用的了?”
“正……正是。”
“指使你们跟踪我的是谁?”
“是……是……”
“你不必害怕,”云大爷淡淡道:“只要你们把他的名字说出来,我饶了你一死。”
黑衣人忙道:“此话当真?”
云大爷从怀中取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道:“我不但不杀你,还可以把这五百两送给你。”
黑衣人目光一阵闪动,终于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他叫严铁鹰。”
“夺命老严?”
“就是他。”
“他现在是否在雪城之中?”
“不,他在雪城东北八十里外的拼命园。”
“拼命园?”
“正是。”
“很好,你回答得很好,这张银票现在已属于你的。”
云大爷把银票轻轻一抛。
崭新的银票在半空中飞舞。
云大爷忽然冷冷道:“你为什么不拿起它?”
黑衣人吸了口气,道:“我……我的手……”
银票已将跌落在地上。
但忽然间,银票又再冲天般飞起。
但这一张银票已一分为二。
黑衣人同时倒下。
他的脑袋的遭遇也和这张银票一样,忽然间就齐中给一把刀劈开两半。
黑衣人虽然已经气绝,但他的两支眼睛却瞪得比荔枝还大。
他仿佛在问云大爷:“你为什么杀我啊?”
云大爷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只是拍着白衣少年的肩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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