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髯老人一听,立即仰面爽朗地哈哈笑了,继而感慨地说:“人何必定要留名是谁,经
年积月,反给后世带来许多累赘?”
飞花女侠和三位师太听了银髯老人这番话,颇有感触,似是体会到佛门四大皆空的真谛。
但凌壮志、宫紫云和一些年轻尼姑听了,却俱都感到有些不近情理。
就在这时,盘旋松林上空的巨鹤,突然发出一声长戾。
银髯老人似乎想起了什么,仰首看了一眼晴空,接着面对着凌壮志歉然说道:“孩子,
老朽就要返回冰天雪地长白山,在临别之前,老朽无什么稀世珍宝相赠给你……”
凌壮志一听,立即躬身惶声说:“老前辈已将宝刃穹汉剑和绝世剑法……”
银髯老人未待凌壮志说完,仰面哈哈一笑,接着摇摇头说:“那是靠你自己的福缘得来
的,老朽只是尊奉师谕选择一鸟兽绝迹的灵秀之地,以待有缘之人,至于你是否如此做,那
要看你自己了。”
凌壮志心中一动,脱口急声问:“老前辈昔年获得此剑是……”
银髯老人顿时会意,立即轻嗯一声,抚髯含笑说:“老朽那时已三十余岁,同样是在一
座冰天雪地的绝峰上得此宝刃。”
凌壮志一听,毫不迟疑地说:“弟子决心尊师祖遗言意旨,将来同样选一处灵秀之地,
将此剑传于后世有缘之人。”
银髯老人欣慰地哈哈大笑了起来,接着愉快地说:“师祖仙灵有知,当瞑目含笑了。”
话声甫落,空际再度传来一声鹤鸣。
银髯老人霜眉微轩,神色略显激动,于是探手怀中,取出了一节粗如甘蔗,长约二寸的
光亮碧竹,郑重地说:“孩子,老朽年已逾百,已用它不着,现就赠给你吧!”
说着,即将一节碧竹交给恭身而立的凌壮志手里,继续说:“竹内是一颗琼浆冰果,在
武林中可称得上是仙丹异宝,传言有令死人复活之功,春青永驻,长生不老之效,老朽就赠
给你吧,你将来也许用得着它。”
说罢,撮唇一声尖锐口哨,声音直上云霄。
凌壮志接竹在手,分量极重,同时寒气隐隐砭骨,再听银髯老人述说的功效,立即恭声
说:“弟子年仅十八岁,正在血气方刚之年,用不着这等稀世灵药,老前辈已逾百岁,正好
留此珍品……”
话未想完,灰鹤已俯冲而下,老人哈哈一笑,爽朗地笑着说:“老朽虽年已逾百,数十
年内尚不致死,人生能活两百岁,吾愿足矣。”
话声甫落,袍袖轻拂,身形腾空而起,一跃数丈,恰巧灰鹤俯冲而至,飘然落在鹤背上。
凌壮志一见,急忙跪在地上,望鹤高呼:“弟子诸事安定后,即赴长白山,再谢老前辈
的隆情厚谊。”
空际立即传来一声哈哈大笑,说:“情海苦无边,回头即是岸,误己害人,痛悔终生,
孩子,你的情孽太重了,如不悬崖勒马,永无安定之日。”
一声悠长鹤鸣,一点灰鹤远去,终于消逝在遥远的天际。
凌壮志神情若失地立起来,觉得心头极为沉重。
所有的年轻尼姑合十当胸,双目微闭,四监院,六执事,三位师太,俱都恭身肃立,做
出恭送银髯老人的姿势。
但银髯老人的话,听在每个人的耳朵里,却有着不同的反应。
凌霄庵的年轻弟子们,都感到茫然不解,觑目偷看凌壮志的俊面。
三位师太似是有所预感,像如此武功高绝,俊美年少的人物,自是有不少多情的武林侠
女眷恋。
而身为凌壮志爱妻的宫紫云,却芳心暗喜,倍加欣慰,希望自己的郎君能因此有所警惕。
飞花女侠似是没有想到银髯老人也看出凌壮志将来的劫数,因而临去赠言,暗含禅机,
看来他们这一代小儿女,仍难脱逃老一辈的覆辙。
这时见凌壮志神情若失,眉透隐忧,因而亲切地一笑,装作愉快地说道:“志儿,和你
娟姐姐回去休息吧,凡事人为,人定胜天,已知劫数,处处警惕,自会遇难成祥,逢凶化
吉。”
凌壮志强自一整神色,恭声应是,和宫紫云双双躬身辞过飞花女侠和三位师太及四大监
院、六执事,并肩走进林内。
宫紫云明白凌壮志这时的心情,温顺地跟在他的身后,任由他举步前进。凌壮志虽在举
步前进,但他的心灵深处,却仍响着银髯老人的声音,尤其是那句误己害人,痛悔终生,令
他感到万分痛苦。
因为,他认为误己可以,但绝不能害人,在他认为绝不能害万绿萍,而让简大娘的儿子
悔恼终生,也绝不能害秦香苓,而让薛鹏辉恨他一辈子,至于,展伟凤,仅是旅途相遇,谈
得投机,较之万绿萍大是不同。
尤其,现在自己已有了一位风华绝代,国色天香的娇妻娟姐姐。
但是,一想到叶小娟,就令他焦急痛悔,万分不安,手心中冷汗油然。
心念未毕,双目突然一亮,定睛一看,已到了一处绿草如茵的林中平地。
于是急忙一定神,发现宫紫云正默默地跟在自己身边,惊觉自己的失态,因而含笑说:
“娟姐姐,我们先到峰上破殿看剑式去吧。”
宫紫云立即温顺地含笑点头,柔声说:“只要你不饿,我们就去。”
凌壮志见宫紫云竟没有一丝不快的意思,心中顿感意外,同时,也感到高兴,因而愉快
的应声好,当先向前驰去。
宫紫云见凌壮志一忽秋眉不展,一忽笑逐颜开,觉得这位心爱的凌弟弟,实在仍有些孩
子气,因而,一面疾驰,一面暗自好笑。
一阵疾驰,已达崖前,两人腾空而上,到达崖颠,寒气凛烈,雪霜旋飞,一片皓皓冰雪,
温度骤然降低。
宫紫云不由感慨的说:“这座孤峰真怪,崖下和谷中,简直是两个世界,此地距凌霄庵
远不及三里,至崖下高仅数十丈,谷中温暖如春,一片苍绿,崖上冰天雪地,寒冷刺骨。”
凌壮志也随声笑着说:“所以凌霄庵才迁移到崖下。”
说着,举手一指百丈以外,雪雾旋飞中的高大石牌坊,说:“由那座凌霄庵之门看来,
昔年的老凌霄庵的工程,也必极浩大惊人,只是这时已是一片冰雪掩没的废墟,看不出往日
的庵址轮廓。”
说话之间,已到破殿阶前,两人纵身而上,凌壮志举目一看,面色大变,不由脱口急呼:
“啊,无名前辈已将人形剑式毁了。”
急呼声中,当先飞进破殿,目光惊异地注视着石壁。
宫紫云听说剑式已毁,芳心暗暗焦急,也紧跟纵入大殿。
举目一看,只见光滑如镜的石壁上,许多人像,似是被一种金刚掌功夫悉数涂去,人形
依稀尚有,剑式全都已毁。
宫紫云看罢,万分失望地说:“想是无名老前辈为免再被别人学去,因而将人像毁掉
了。”
凌壮志赞同地点点头说:“照此情形看来,无名老前辈也许就住在恒山区内,经常来此
察看,直到今天,才乘鹤飞回长白山。”
说话之间,发现地上已多了无数零乱脚印,以前的脚步,已无法辨认,唯一完整无损的
是壁上那个龙眼大小的圆点。
凌壮志急步走至近前,凝神注目,仔细地看了一番,才转身望着略感失望的宫紫云,含
笑说:“姐姐,我们走吧。”
宫紫云微一颔首,两人并肩向北驰去,她心里明白,凌壮志细看那个圆点的原因,即是
他将来也要如法炮制,实现他对无名前辈的诺言。
两人一阵疾驰,片刻已达洞前,只见两个灰衣光头的小沙尼,蹲在洞前,正为他们炊饭。
两个小沙尼一见宫紫云和凌壮志飞身纵上台阶,急忙起立,也学着其他年长的尼姑的模
样,躬身合什,齐声宣了个佛号,恭声说:“两位师叔祖回来了。”
宫紫云和凌壮志,再也忍不住愉快的哈哈笑了,宫紫云首先敛笑问:“谁派你们来的?”
两个小沙尼,齐声恭谨的回答说:“明慧师叔祖。”
宫紫云不知明慧是谁,但根据两个小沙尼的称呼,断定必是四监院六执事之中的一位,
因而感激的说:“请转告明慧大师,以后不必再派人来了。”
两个小沙尼,恭声应是,继续炊饭工作。
宫紫云和凌壮志两人轻快地走进石室,宫紫云首先解下自己身上的紫华剑挂在墙上,接
着转身,发现凌壮志立在一边,立即不解地说:“为何不把剑解下来?”
凌壮志听得一呆,接着恍然大悟,顿时受宠若惊,内心无比快慰,忙不迭地将剑解下来。
宫紫云见凌壮志那副高兴相,芳心一甜,粉面绋红,急忙将剑接过来,同时,深情地望
着凌壮志,强忍娇笑,羞涩地嗔声说:“傻像,就会装腔作势。”
说着,即转娇躯,回眸轻睇,举手将剑挂在石壁上。
凌壮志在惊喜、快慰、兴奋、甜蜜,共同混合的感触下,不禁再度呆了。
因为,绝世风华的娟姐姐,娇躯轻转,回眸一笑,真是妩媚万千,醉人心弦,令他几乎
忍不住将娟姐姐揽在怀里。
想到在卧虎庄花园,明月高悬,万花待放,仰望长阁丽人,静听漫妙琴音,那时令他几
疑娟师姐是人间仙女。
如今,美艳无匹的娟师姐,就立在自己的面前,同处一室,代为挂剑,成为自己的娇妻,
这怎能不让他疑在梦中?
当时,静立月下,仰首听琴,即使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今日。
将剑挂好的宫紫云,发现心爱的凌弟弟,仍在如痴如呆的望着她,不由焉然一笑,闪身
走出室门。
凌壮志顿时惊觉,于是羞涩的哈哈一笑,急步追了出去。
刚至室外,即见两个小沙尼已将热气腾腾的饭菜端来,再看宫紫云,正在对面石室内擦
抹石桌石椅。
两个小沙尼将饭菜摆好,辞过凌壮志和宫紫云,迳自去了。
凌壮志看了一眼桌上的菜,秀眉不由蹙在一起了,只见满桌俱是黄花、木耳、豆腐、面
筋、大白菜,一色清素。
宫紫云立即笑着说:“这就是我不让凌霄庵再派人来炊饭的原因,这样我们可以经常至
峰腰猎些野鸡野兽佐食。”
凌壮志一听,立即笑了,接着赞声说:“还是姐姐想的周到。”
宫紫云粉面微微一红,立即含笑瞪了他一眼。
凌壮志举筷一尝素菜,别具滋味,好吃已极,和他想像的大是不同,因而,一连进了白
饭三大碗。
饭后,整洗好碗筷,已是午末时分了。
两人进入石室,同时升起一丝家的温暖。这个家虽然简陋,但却感到无限安适和舒服。
宫紫云为凌壮志倒了一杯茶,举目望着壁上的穹汉剑,说:“那位无名老前辈看来和祥
慈爱,但做起事来,却有些古怪,问他如何运用穹汉剑,他只推说这是个人的福缘,不经指
点,如何悟出其中神奥机玄……”
凌壮志立即解释说:“也许无名老前辈确实不知如何御剑,否则何必当着凌霄庵的长幼
三代,贬说自己师祖也没那份福缘。”
宫紫云似是觉得有理,因而没有再说什么。
凌壮志心中一动,说:“我们何不取下来看,以你我两个的智慧,也许在剑上有所发
现。”
说着,即至壁上将穹汉剑取下来。
凌壮志脱掉万字鞋,宫紫云亦脱下小蛮靴,两人并肩盘坐在床上,首先闭目调息,去除
杂念,让神志清静下来。
接着,两人静心细看剑柄和银丝剑穗上的那颗大如核桃的鲜红珍珠,继而再看剑鞘和剑
柄上的四颗晶莹发亮的宝石。
但是,他俩凝神细心审视数次,依然毫无发现。
凌壮志只得轻按哑簧,在隐隐可闻的嗡嗡响声中,将剑身缓缓撤出来。
室内光线,随着剑身的暴露而逐渐增强,最后,直至满室光明大放。
两人细察剑身,锋薄如纸,上有无数不易察见的斑剥细纹,在眩目的毫光下,细纹似在
缓缓游动。
宫紫云断定那些斑剥细纹,是杀人后沾染的痕迹,而凌壮志却对剑身上的那些细纹极为
注意。
是以,对偎在身边的宫紫云几乎已经忘记,因而,那丝丝飘向他鼻内的淡雅幽香,他已
不知理会,不时磨向他右颊的如云秀发,他也不知享受那份奇痒难耐的滋味。
宫紫云自觉悟力不如凌壮志,她虽然无法悟出其中精密之处,但她仍耐心的和他坐在一
起。
半个时辰过去,凌壮志像老僧入定般已闭上了眼睛,宫紫云愈加不敢打扰他,静静陪着
他,一动也不动。
久久,凌壮志的眼睛,突然睁开了,同时唇角掠过一丝笑意。
宫紫云心中一喜,不由低声关切地问:“怎样,可悟出一些端儿?”
凌壮志含笑摇摇头,说:“剑,就是剑,它的本身,毫无玄奥之处,要想御剑凌空,仍
要仰仗高绝的功力和超凡入圣、出神入化的剑术。”
宫紫云深觉有理,但他忍不住问:“为何银髯老前辈说这柄剑可以入海分水,腾空御云
呢?”
凌壮志立即解释道:“神兵宝刃,多具灵气,施展起来自然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