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芳、晨芳,你别吓妈呀,你咋就这么想不开呀?你让格格以后可怎么活啊!”年纪已近七十的奶奶痛苦悲鸣,声音颤抖,极尽全力的扶起妈妈,费力地支撑到客厅却已力竭摔倒,反映过来的格格连忙去扶,三个人一起倒在了冰凉的瓷砖地面上,带倒了正沸腾的火锅,残汤像呼啸的溶岩喷到了格格的手腕上,一阵钻心的疼痛流过,格格知道,她的手腕伤了,她的心也伤了,可能是一辈子无法痊愈的伤。
格格至今清晰地记得当年卧室里妈妈迷离的双眼,紧握着剪刀的右手,以及,被自己剪刀剪得鲜血淋淋的左手。
在医院,临死前,妈妈只对格格说,妈妈对不起你。
随着格格一天天的长大,整个事情的真相才浮现在她的面前。
爸爸本来有个很多人羡慕的“铁饭碗”——城建局的一名公务员。因工作认识了个开发房地产的朋友,开发商朋友盖楼前会高息集资用于盖楼,卖了楼结算再还钱。爸爸为了挣快钱,也从亲戚朋友集了一百多万,再放到开发商处,从中挣些利息差价,可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开发商工地因严重安全事故死了五个人,惊动了省里、市里,还有那些买楼的、集资的人。集资的人要求还钱,预付房款的房主要求退钱;开发商的老婆被暴怒的人群捆到了工地,场面严重失控,后来警察出面,才勉强控制局面,开发商入了狱。当初抱着发财梦往爸爸这儿放钱的亲戚朋友一下变成了恶魔,成天家里单位去闹,有几个告爸爸诈骗,爸爸关进了拘留所,妈妈急得四处张罗钱,奶奶把棺材本儿都拿出来,把房子也抵押给贷款公司,勉强凑够了四十多万,还给了讨债人。爸爸一出来,连家都没有回,就直接上他的外地战友家——因战友前些年做生意,所以从他这儿暂借了十万元救急,战友已经答应从别处周转还他。
爸爸走了,连格格的面也没见就直接走了,再也没有回来。他不是一个人走的,领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走了,女人也是爸爸的债主之一。在格格生日那天,在爸爸答应格格回来给她过生日买蛋糕的那天,那个女人打电话逼迫妈妈离婚,妈妈无法接受现实,绝然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妈妈走了,爸爸也走了,只留下满目疮痍的家,和三十多万元的债务。
奶奶将剩下的六个债主找来,承诺自己有生之年一定替儿还债,她还不完的,就由孙女儿替父还债。债主让格格在借款人处签了字,同意不要利息,以后由格格逐年还债。
从那以后,格格和奶奶离开了一百多平米的家,借住在表姨奶家不足二十平的小房里开始了相依为命的新生活。
表姨奶是个身体健康、心地善良的老人,家庭虽然也不富裕,却给了格格祖孙两最大的帮助,看奶奶没有生活来源,除了借出一间仓库来住,还让在社区当主任的儿子帮忙,给祖孙俩办了低保,一个月能开上五百多元钱,勉强够祖孙两个人果腹。
这是座落于郊区的一个整体一百多平方米住房的院套,坐北朝南三间正房,租给了一家烧烤店的陈姓夫妻和十二岁的儿子,院南边是坐南朝北盖的三间砖平房做仓库,一间租给陈家做仓库,一间表姨奶家放旧家具,一间就留给了奶奶和格格住,从旧家具中挑了些床板,搭了个床铺,靠窗处搭了个小炉子,算是安了家。奶奶不用出房租,只要时时帮照看着这套院落,帮收拾约五十多平米的小园子以及几株果树。
同院的陈婶是个非常热心的大婶,非常爱笑,一笑起来会响彻整个院子。格格有时候会怀疑房子承载不下她的快乐。
每天黄昏时分,陈婶子就坐在院子里和奶奶边串肉串边聊天。晚上陈叔和陈婶要上店里,奶奶就先照顾陈宇飞(陈婶子儿子,和格格同岁)和格格一起写作业,前半夜,两个孩子睡在小仓房的床上,后半夜,陈婶夫妻再抱儿子回主屋去睡。第二天早晨,两个孩子一起吃店里剩下的烧烤或者馄钝、锅贴,再一起上学。
陈宇飞虽然和格格是同岁,因为上学晚,却比格格小了一个年级。
每天早上,送走格格和小宇飞,奶奶也会出门,干着她一开始不好意思干,时间长了习以为常的事情,收破烂、捡破烂。刚开始是用爷爷当年做的小三轮车推,后来太小,就开始用陈婶家的大板车推,一推就推了这么多年,奶奶曾愧疚地拉着格格的手说,格格是我们佟氏后人,是满清正黄旗格格,出嫁不能太寒酸了,奶奶要用这个推车给格格攒嫁妆、换嫁衣。
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格格都会钻进奶奶的被窝,将奶奶的手放在脸上磨蹭。奶奶的手糟糟的,甚至有些刮人,可格格却份外的安心。她知道,这只手曾经上房顶窜过瓦防止房子漏雨;这只手曾经因捡过垃圾被针扎破而闷不吭声;这只手曾经在她病得昏沉的时候给她擦酒降过温;也是这只手,在她无情的被爸妈抛弃的时候,一直都在,从来——不曾放弃。
☆、第三章 天上掉下来个猪八戒
题记:青春就像是鲜活的鱼儿一样,活蹦乱跳。
夹子事件后,苏杭总是有意无意的出现在格格面前。
比如说,成了格格的同桌;再比如说,课外辅导小组在一个小组;再再比如,体育课,一个组玩排球。
苏杭也发现了格格的很多秘密,其实,也不算秘密,因为全班都知道格格的“劣迹”,可苏杭却觉得佟格格就是个万花筒,和她不一样,和所有的同学也不一样。如:格格上课会睡觉甚至打呼;格格放学会翻垃圾筒找瓶子;格格会帮助有钱的同学做任何事要报酬,这些事甚至包括抄作业、背书包、买东西、甚至冒充家长签字等等,做的事情都是苏杭想都不敢想的,她以崇敬孙悟空七十二变的精神对格格顶礼膜拜,满满的星星眼盯着格格。于是格格多了个小跟班,格格要睡觉,苏杭趴着看她的侧脸流口水;格格皱眉瞪着她,她会回敬她傻傻的笑;格格回家,她索性也不坐车跟着慢步而行;格格帮别人背书包、抄作业,她也抢着背、抢着抄,甚至连名字都抄了上去……
在经过九九八十一难之后,她们两个成了朋友。
用苏杭的话讲,格格就是苏杭的紧箍咒,得罪谁也不能得罪格格,否则,性命休矣;
用格格的话讲,苏杭就是格格的海洛因,离开谁也不能离开苏杭,否则,性命亦休矣。
苏杭的话,是开玩笑的话;
格格的话,却是实打实的。
自从遇到苏杭,格格的命运就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本来格格是打算上完初中就要打工供养奶奶,可是苏杭硬是威逼利诱,让格格陪着苏杭一程又一程。
上高中没钱,没关系,苏老爸通过学校,给格格扶贫奖学金;为了就近照顾奶奶,格格考上了C城大学J大,苏杭打着回省城陪老爸的幌子,硬是逼着苏老爸给J大上供了多得足以让苏老爸吐血的赞助,将自己安插进格格的班级;如果不是格格以绝交相威胁,苏杭甚至会逼迫苏老爸帮格格还债。
格格至今还记得,送苏杭上学报道的那天,苏老板和校长告别时的情形:J大校长妖娆生姿的对苏老爸招手送别,嘴里热切的说,以后常来啊。苏老爸干笑着呕血的脸瞬时化做了七色彩虹,回味无穷。
从沉寂的记忆中抽了出来,格格将收集来的衣服送到洗衣店,又将洗好的几份拿好带回去,又到便利店买了两包卫生巾、几包小吃、十张面膜、一支睫毛液等等。再从早餐铺子出来,格格的后背包已经满满当当,两手全部占用,满载而归。这就是格格星期六早晨的工作——“飞歌快递”。
飞歌快递和什么丰、什么通神马的可不是一个级别。某丰某通只能快递邮个东西啥的,飞歌可是只要法律不禁皆为之。帮人采买是最基本的,还可升级为联谊策划、分手中心等等。凡是J大学生遇到的困难,它都全力帮助解决。
飞歌的宗旨是: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依”,就是你说什么我依什么。换言之,你让我做什么,我就答应什么。
苏杭曾坚决反对过这个口号,愤懑地说,你们俩好无耻,好没底线啊!
飞歌的创始人是格格,让他业务领域“扩张”如此“广泛”的却是陈宇飞。对,没说错,就是那个跟在格格后边的陈婶家的淘小子,晚一年也跟着格格的脚步来到了J大,“飞歌”就是取两人名字谐音——“飞”和“格”,是他,一手将他的飞歌弄得全校皆知,让“雪山飞鱼”的大名远远超过了原始股创始人“小野猫”——格格。
为此,格格着实郁闷了一阵子,不明白为什么她就没让飞歌火起来,而陈宇飞却让它星火燎原般人尽皆知呢。陈宇飞闭口不答,笑得毛骨悚然。
这个秘密在陈宇飞高中铁友结婚,偷跑离校旷课一周,不得不将他的“客户”也委托给格格的时候,终于露出水面了。
某周五晚九点半,格格被一名为“天蓬元帅”私信吵醒。
天蓬元帅:速送xx牌草莓味至‘老味道’三零一,急。
格格不明所以。三秒过后,又入一信。
天蓬元帅:加急,速来。
“喂,佟格格,吵死了,把手机关静音了,人家梦里正被宋仲基欧爸壁咚呢,毁我姻缘,灭你九族!”同寝的林晓晓不耐的低吼。
“格格,又要出去?要不然我陪你吧,外面好黑的,会怕怕的。”苏杭头向下伸来,一头长发,像一只女鬼从天而降,迷瞪瞪的看着已经站在下面穿衣服的格格。
“没,没事,有个要货的,就在校门口商业区,我偷跑出去,二十分钟就能回来。”格格忙将运动外套往身上一套,临出门前,又拿了一顶前岩很长的运动帽戴上怆慌而逃。她怕再晚一步就顶不过苏杭的盘查了。苏杭要是知道格格夜半与一个好色的“天蓬元帅”,不,是与“猪八戒”在“老味道”“私会”,一定会急疯了!
别误会,苏杭不是着急害怕格格失身,而是想看看让铁树开花的某男长什么三头六臂,三叩九谢去的。
“老味道”是个让男生爱得死去活来的宾馆。据传,每隔上三天五天就会上演一场捉“三儿”戏码。而且不用福尔摩斯出面,一抓一个准儿——因为离校最近、档次相对较高、男生不会觉得丢面子的地儿也就只有“老味道”了。“老味道”被同学们称之为“蜜月盛地”。
因为是星期五,所以校内外都没有往常的热闹,也许是心理作用,格格疑神疑鬼的东张西望,送走了好几拨“痴男怨女”,乘没有人的间隙,才强装镇定的进了大堂,一秒都不敢停留地冲进电梯,头低如一只鸵鸟,格格甚至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声。
“叮咚”,格格的手刚摁了下门铃,门迅速的开了,“怎么这么慢啊!”一个男性磁性声音传出来。
格格压低嗓音,低着头,“走了三家,都没有您说的那个牌子了,我买了其他几种牌子的,你选下。”
“你不是‘雪山飞鱼’?你是个女人?”男生的声音讶然,伸手要摘格格的帽子。格格吓得急忙用手挡,结果本来就大一圈的帽子掉了,头发散了下来,同时悲催地将“玫瑰”散落了一地,可真是五光十色、五彩纷呈——说的是格格现在的脸色,格格手忙脚乱的低头捡东西,站起来,将东西递到男人面前。
男人气定神闲的看了看走廊转弯处露出的一只黑皮鞋,没有接过东西,而是一步一步逼向正在拢头发的格格,直到格格抵到墙面无路可退,男人身子偏向一侧,挡住转弯处偷窥的视线,笑得很暧昧:“你怎么才来呀,人家都等半天了。”格格大晕,这个声调,是对个送外卖的人该有的吗。
“我,我,这不是来了吗?应该,应该来得及……”说完格格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两人以这种暧昧的姿势足足定格了一分钟。
男人继续以甜腻的语调说:“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找飞鱼了。”
“不,不,你还是找他吧,我只帮他送——”,男人抓起她的手腕,更加压迫的抵上墙面,用舌头迅速添了下格格的鼻尖。
“你浑蛋!”格格迅速踩了一脚男人脚面,推开了男人逃跑,快若脱兔。
男人不死不活的声音传来:“亲爱的,你别生气了,我只是身体给了飞鱼,我的心中只有你……”
格格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到了拐弯处,又差点撞上了另一个男人。
跑出“老味道”,格格惊魂未定的回头看了看,下一秒却摸了摸鼻尖,貌似,我,佟格格,遭人调戏了。还是个“猪八戒”,我自知不是嫦娥和高小姐,难道我是蜘蛛精?最为纠结的是,她白让人调戏了,竟然没回敬个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