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芙心里一发狠,左手用力地掐了自己大腿一下,那不知飘到何处去的理智再次被她抓了回来,慢悠悠地收回自己的右手,轻轻揉捏着手指,凝视着杜芷萱的目光里却满是叹息:“四姐,这原本,就是祖母的命令。”
“即便,如今,你是太后赐封的荣华县主,但,只要你依然姓杜,身上依然流着勇诚候府的血液,那么,勇诚候府就永远是生养你的地方,而,祖母就永远都是你必需尊敬孝顺的长辈。”
“五妹这是在威胁我?”杜芷萱嗤笑一声,微微偏头,淡淡地看着杜芙,道:“既然有‘忤逆不孝’,又怎会没有‘长辈不慈’的说法呢?”
长辈不慈?!
倘若,因为今日她来找杜芷萱一事,而令人传出对老夫人不利的流言蜚语……
杜芙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无数的哀伤和绝望的情绪从她的身体里逸散出来。任谁,都能看出如今的她已经受不了再多的打击。
不过,这些怜香惜玉的人里面,从不包括杜芷萱这位穿越而来,早已被候府一众人那无耻的算计姿态给磨平了所剩不多愧疚之情的姑娘。
“五妹,有空想这些‘赔了夫人还折兵’的歪主意,还不如写上一封血书,遣人送到将军府,交由表姐亲收,从此,成为表姐手里一颗指哪打哪的棋子。”
杜芷萱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漠视了杜芙那幅摇摇欲坠的姿态,继续补充道:“毕竟,依照大梁律例,如武候王世子这等即将袭爵的异姓王,可以娶一正妃,两侧妃,四庶妃和无数的通房侍妾。”
“与其,待日后,皇家再赐婚一位你们招惹不起的侧妃和庶妃,还不如,你俩早早联手,及时地抓住武候王世子的心,让武候王世子为你俩出头,推拒了皇家接下来的赐婚打算。”
“都说‘忠言利耳’,但,这些掏心窝子的话,也唯有如我这样真正把你当成姐妹的姑娘,才会冒着得罪你的风险,而与你一一地道明。”彻底击碎了杜芙心里所有天真幻梦的杜芷萱,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做“好人”的机会:“五妹,你说,是这个理吧?”
放屁!
若可以的话,杜芙还真想爆粗口。
奈何,眼下,那虽浅笑盈盈地凝视着自己,但,笑意根本就没达眼底的杜芷萱,一瞬间,就令她想起了那些话本戏剧里演绎的搅风弄雨,阴险狠辣,“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幕后大boss。
于是,那些明明已经到了喉咙旁的训斥和咆哮的质问话语,就这样,被杜芙和着满喉的苦水,毫不犹豫地咽下肚去。
“多谢四姐的苦口婆心。”杜芙咬了咬唇,哪怕面临这样的羞辱,却依然不打算放弃最初的念头,遂微微抬眸,用一种颇为可惜和哀怨的目光瞅着杜芷萱,柔声道:“只是,这件事,已非我能做主的。”
“两府联姻,关系重大,想必,四姐也不希望我落到一个反抗长辈定下的婚事,从而惨被除名的凄惨下场吧?”
“五妹这话说得,倒让我有些无地自容了。”
杜芷萱笑了笑,慢悠悠地说道:“毕竟,当年,我对武候王世子‘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非君不嫁’,于宫宴里求得太后赐婚,抛弃身为世家贵女的尊严和傲骨,像一只哈巴狗一样粘在武候王世子身后,却偏偏又在即将修成正果之前,请求太后解除我俩的婚约。”
“若,真论起来,这满府的姐妹,竟没一人像我这样令长辈操心十多年,未来,却还得烦扰得所有长辈继续操心。”
第622章 人心不足蛇吞象(2)
“不过,我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这话,杜芷萱却是暗指破除万难,与武候王世子解除婚约一事了。
“毕竟,这日子,总是自己过的,幸福与否,也是自己最为明白,外界的繁荣和非议,不过是一些‘人云亦云’的猜测之语。”
“四姐这样的胸襟和气魄,如我这样的弱女子,却是绝不可能拥有了。”
杜芙抿了抿唇,仿若未曾听出杜芷萱的话外之意似的,道:“只盼,四姐能看在一府姐妹,打断骨头尚连着筋的情况下,适当地提点一二,待到我在武候王府站稳脚跟后,定会好生回报四姐的恩情。”
“唉……”杜芷萱叹了口气,轻按自己太阳穴,道:“不瞒五妹,这件事,确实比较难办。”
“只怕,这些年来,我像‘牛皮糖’一样粘在武候王世子身后,使出了浑身解数,却未能谋得武候王世子的真情,还反引起了武候王世子满腹的愤怒和厌烦。这一点,由一年到头,我与武候王世子见面的次数不超过五次,且,每次均有其它人在场的情况中,就能猜测出来。”
“在这种情况下,只怕,即便我提供了些与武候王世子有关的讯息,却也有可能是武候王世子为了摆脱我而故意伪装出来的习惯。倘若,五妹严格遵循此道,以谋得武候王世子的真心,却难免出现‘赔了夫人还折兵’的情况。”
“待到那时,即便我再如何地与五妹请罪,却也晚矣。”
杜芙脸上的血色尽褪,身体也摇摇欲坠,显然,她也想到了此事,遂有些承受不住那满腹的希望尽皆破碎而带来的打击。
不过,也不知杜芙早就从昨日梨香院里的那番交锋中,窥知到杜芷萱隐瞒一手的举动,抑或是一连再地刺激,总算是将杜芙那遗传至候府不知哪一代先祖们身上“勇往直前,越挫越勇”的斗志给激活了,总之,很快,杜芙就用一种颤巍巍的声音,问道:“难道,就没有其它的法子了吗?”
杜芷萱静静地欣赏了好大一会儿,才在杜芙那略有些绝望的目光里,慢悠悠地说道:“有啊!”
“真的?!”杜芙眼底的黯然失落等情绪尽皆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的惊喜和兴奋,看向杜芷萱的目光,犹如饿了三天三夜的狗狗,突然见到了一根冒着热气,香喷喷的肉骨头似的,恨不能立刻就扑到杜芷萱面前,像一只宠物那样狠狠地舔杜芷萱的脸!
啧!
杜芷萱轻抚手臂,安抚了下那随风而飘舞的汗毛,并将那一颗又一颗突然出现的鸡皮疙瘩暗下去,脸上的神情却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不知,你是否愿意去做?”
“愿意!我愿意!!”杜芙迭声地回答道,就怕稍微慢上那么一会儿,杜芷萱就会将那出妙计又收回去,然后,毫不留情地将她撵出文斓院!
“仔细回想这些年来,我那表姐的言行举止,和她每每见到武候王世子时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情,你就会知晓往后应该如何做,才能将武候王世子从我表姐那儿夺回来。”杜芷萱笑了笑,却是并未直截了当地提点,而是兜了个圈子。
当然,以杜芙那打败杜萍、杜蓉和杜芷菱三人的心智,只是垂眸思索了片刻,就立刻明白了杜芷萱的意思:“四姐,你让我学钱姑娘?”
“学与不学,那却是你的事情了。”杜芷萱淡淡地说道,再次做端茶送客状。
“我明白。”以杜芙的精明,又如何看不出杜芷萱的推脱和将自己从此事中摘出来的举动?遂再次心惊于杜芷萱的心机谋略的同时,也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往日里奉行的低调谦的生活态度,和今日打着请教,实为赔罪的及时赶往文斓院的举动来。
否则,还真不敢说,待到杜芷萱一飞冲天后,她会与候府其它那些每日里不坑害算计杜芷萱一把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人一起,沦落到何等凄惨的境地。
默默地为那些到现在,依然不依不饶地与杜芷萱作对的候府一众人,尤其是老夫人、钱氏和杜芷薇三人掬了一捧同情的泪水后,杜芙就深深地鞠躬以示感谢,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位五小姐,倒是个难得一见的聪明人。”今日当值的云嬷嬷,笑眯眯地说道,“倘若,县主想要结交几位任何时候都能互帮互助的同宗姐妹,倒是可以考虑下五小姐。”
“若不聪明,也不能打败六妹,七妹和八妹,夺得武候王世子侧妃的位份了。”说到这儿时,杜芷萱脸上浮现一抹遗憾和叹息,“可惜,还是被候府表面的繁华蒙了心窍,竟放着堂堂正正的正室不做,非要上赶着与人为妾。”
尤其,这人,还是杜芷萱向来厌恶和憎恨的武候王世子。
“也许,她有不得不这样做的苦衷。”同样当值的李嬷嬷脸上浮现一抹同情和怜悯,“有那样一个明知宁王府猫腻情况,却依然上赶着将自己十月怀胎,辛苦教养长大的嫡亲闺女送上门的嫡母,她若放弃这次机会,只怕,日后,还不知会沦落到何等凄苦的地方。”
“在很少出府赴宴,结识更多优秀的世家公子或寒门子弟时,也唯有选择武候王府这个候府姑娘唯一了解比较多的府邸。”
“倒也是。”对那明知宁王嫡次子好男风,却依然抱着凭借杜芷菡才貌双全,又擅心机谋算之道的念头,而将杜芷菡嫁入宁王府的二房于氏,杜芷萱还真不知该如何评价了。
只怕,这偌大的候府,唯一真正受老夫人那冷血残酷,唯利是图本性影响到的,也唯有于氏这位庶子正室!
若非如此,前世,庶出二老爷嫡子杜辰逸,又岂能打败与大老爷一母同胞的三老爷嫡子和庶子,成功地袭了勇诚候府的爵位?!
一切,不仅仅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的性情说,更有着于氏这位自私凉薄本性生母的潜移默化的影响。
当一个人,连自己的血亲都能肆意利用时,那么,这个人也就没有什么弱点了!
不过,拥有这样一个内宅妇人手段的袭爵人,勇诚候府又能走多远?只怕,这,也正是老夫人的算计!
脑子里突然飘过的这个念头,令杜芷萱也悚然一惊,越发地厌恶起那端着慈祥和蔼的姿态,却不择手段算计儿孙的老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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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3章 表姐懊恼却已迟
将军府,倚兰院
这日,钱诗雅正神情慵懒地倚在软塌里,随意地翻看着手里的嫁妆册子,脑子里则思索着还有何等物件可以列入嫁妆清单,并忍不住畅想起自己出嫁那天“十里红妆”,引人艳羡的盛大情景时,却听到了一道由远及近的惨叫声。
“小姐,不好了!”
这是……王嬷嬷的声音?!
钱诗雅猛地起身,连向来小心搁置的嫁妆清单坠落到地面,并被自己踩了一脚的情况都顾不上了,只是趿着鞋子,急行到厅里。
寒风凛冽的天气里,王嬷嬷竟能跑出一身大汗!
而,那不知想到了什么,迅速褪去红晕的惨白面容,和看见自己时惊惶,怜惜,懊恼,痛苦和愤懑等情绪纠结在一起的复杂目光,都令钱诗雅心里一个咯噔,那这几日偶尔浮现的不祥的预感,再一次地出现。
纵然如此,钱诗雅却依然稳住心神,并亲自为王嬷嬷沏了一杯温茶,推到王嬷嬷面前,温和地说道:“奶娘,你先喝口水,再慢慢说。”
这般镇定自若的钱诗雅,令王嬷嬷眼底的惊惶和无措等情绪慢慢褪去,气喘吁吁地应道:“好。”
一连饮尽了三杯茶水后,王嬷嬷才平顺了自己的呼吸,然后,不待钱诗雅再次询问,就将自己出府时,无意中探听到的消息告知:“小姐,那武候王世子背弃了你俩的诺言,竟于前几日就娶了侧妃!”
“我苦命的小姐,费心了尽力,才总算与武候王世子修成正果,哪能料到,竟又有人不知廉耻地横插一脚啊……”说着说着,王嬷嬷就忍不住泪流满面,“老奴觉得,定是那武候王妃心怀不愤,才会刻意赶在小姐入府之前,就巴巴地为世子聘娶了侧妃!”
“那武候王妃脑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做事情之前,就不能仔细地思量一二?就算王府里找不着人商量,就不能写信与亲友商议一番,再做出决定吗?真是蠢得像只猪啊!”
“也不想想,大梁建国以来,就从没有先娶侧妃,再娶正妃的道理!武候王妃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开下这样的先河,也不怕太后一怒之下,夺了武候王妃的超品诰命称号,而皇帝也本着出气的想法,继续搁置武候王府请求袭爵的折子!”
……
“什么?!”钱诗雅只觉得晴天霹雳,双腿再也无法支撑整个身子的重量,重重地跌坐在青砖地面上,任由手脚处传来的沁凉之意,像终于寻找到热源的飞蛾一般,扑天盖地地冲自己袭来,却依然未能令那混钝的大脑恢复到往日里的清明。
“怎么会这样?明明……”
前世,被一众人宠爱得天真单纯,虽略懂琴棋书画之道,却连钱诗雅的小指都比不上的杜芷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