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被这么陷害还不会恼火。即使是脾气温和如小白兔的张雅然,也有曾经将前男友沈某人从船上推进茫茫大海里的辉煌壮举。
杜若蘅第二天陪着女儿去买衣服,周晏持担当司机。
本来原定的司机已经在上午九点半的时候抵达周宅,又被老管家默不作声地在大门口赶了回去。然后他拎着电话走回客厅,八风不动地告诉周晏持说司机刚才打来电话,说他今天发烧去了医院不能过来了,跟您告罪。
周缇缇在旁边说不是还有个陈叔叔也开车么,老管家慈爱回答是这样没错可是陈叔叔现在人还在M城呢。片刻沉默之后杜若蘅插话,说我自己来开车也没关系,老 管家看了一眼她的高跟鞋,为难说可您的鞋子不太合适哇。然后他的目光转向正在浏览杂志的周晏持,装模作样地商量问,您今天有空么,您看要么您委屈这一次行 吗?
一个小时后一位英俊车夫同一对母女出现在童衣商店。店员热情地上来推介亲子装。拿来一对母女装的时候周缇缇问店员有没有同款式的爸爸装,店员说有,杜若蘅在一边柔声劝道你爸爸才不穿这个,周缇缇转头望向坐在沙发上的周晏持:“爸爸,你穿吗?”
周晏持点点头:“穿。”
两个小时后三人穿着相同款式的熊猫亲子外套坐在披萨店中,杜若蘅接到康宸电话,说之前上交的一份报告出了问题需要修改。挂断电话后杜若蘅犹豫看向周晏 持,后者正往女儿嘴巴里上贡一份鸡块,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刚才他们的通话。倒是周缇缇一脸失望地含混开口,问妈妈你又要回S市了吗。
杜若蘅立刻哄说不是,妈妈只是需要查一封邮件。然后顿了顿,没有转头,语气有些生硬:“回去之后需要用你的手提电脑。”
周晏持很快回答:“在书房。”
杜若蘅低声说谢谢,说完感觉通身都不自然。过了一会儿周晏持突兀开口:“我认为我不应该再替你自作主张。”
她抬起头,周晏持正看着她:“你有需要同我提,我总会答应。这种效果总比我不等你说就帮忙要好。至少不会让你在我身后再恼火地骂我混蛋混蛋。”
“……”
杜若蘅咬了一记牙,在桌子底下狠狠踢了他一脚。
周晏持面不改色给女儿喂披萨,未提防周缇缇的胳膊搂过来,绕在了他的脖子上。然后软软的嘴巴贴上来,对着他的右脸亲了响亮一口。接着周缇缇如法炮制,圈住杜若蘅的脖子同样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大口。
小女孩坐回座位上,托腮望着他们,眼底疑有一点泪光:“你们不要吵架。”
周缇缇的敏感程度大大超出杜若蘅的预料,这让她有些说不出话。周晏持对着女儿低沉嗯了一声,而后他突然握住杜若蘅的手背,然后探身过来,隔空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落了一个吻。
有如蜻蜓点水。杜若蘅抬头望向他,周晏持还握住她的手背没有松手,他安抚周缇缇,语气很坚定:“我们刚才没有吵架。”
下午又去了儿童游乐场,晚上三人才回到家。杜若蘅哄完女儿入睡,敲门进入书房。周晏持正在浏览公司的相关文件,摘了眼镜给她让位置。屏幕上董事会成员的名单还没有关,杜若蘅关掉页面的时候扫了一眼,看到康在成的名字。
两人一坐一站都没有讲话,周晏持倚着阳台不动,无声看着她。直到安装一项临时软件的时候出了问题他才走过来,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帮忙。他这个样子分明有将人虚虚笼在怀里的架势,杜若蘅看了他一眼,周晏持恍若未觉。
等待软件安装的时间很漫长,漫长到能渐渐听清楚彼此之间的呼吸。杜若蘅莫名开始有些心慌气短,她想远离,可周遭是他滴水不漏的胸膛和手臂。
甚至她闻得到他身上清爽古龙水香气,因为室内的温暖而微有熏意。
很熟悉。
她终于不堪忍受扭开头,却堪堪撞上周晏持的眼神。那里面有难以名状的深沉意味,让人难以抵挡,定定回视她。
杜若蘅浑身僵硬,只有眼睁睁看他慢慢俯身下来。越来越近,直至近在咫尺,鼻尖挨着鼻尖的位置,她出声:“你敢亲过来试试。”
周晏持垂着眼睛看她,低声说:“我很想你。”
☆、第十七章
他的呼吸比往常要热,这样夜凉如水的静谧夜晚,显得格外鲜明。杜若蘅有些发软,她的手指被他一根根握住,轻轻摩挲。两人已经足够亲密,体温相互传递的程度,他微微侧头,如今只需要一开口,就可以轻易含住她的嘴唇。
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温情的时刻。杜若蘅的声音有些发抖:“周晏持。”
他看着她,目光静默而温柔。
“你让我觉得恶心。”
她一把推开他,手肘撞在他小腹上。力道足够重,让周晏持当即闷哼一声。
他往后退到阳台处,捂住被撞的地方紧皱眉头,好一会儿都没动作。这个样子让杜若蘅疑心自己把他打出了腹腔出血,直至周晏持扶住花瓶站起来,没再往她的方向看,面无表情地慢慢走出了书房。
杜若蘅深深吸了一口气,软件已经安装完毕,她静下心打开,继续整理酒店材料。
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周晏持异常沉默,吃得也少,一碗白粥被他吃了一半就推开。两人相处这么多年,杜若蘅能看出来他在生气。其实想想也可以理解。他位高权 重这么久,不要说有人揍他,大概从上到下连个忤逆的人都没有。她把他打到那个程度,还说他恶心,他还能一言不发,从某方面来说已经是足够的好脾气。
换做是杜若蘅自己,周晏持对她说的一段话她能从离婚前念念不忘到离婚后,若是有一天周晏持胆敢动她一根小指头,估计她能让他跪上两天两夜的玻璃渣。
有时候杜若蘅也会觉得腻。她已经不再是小孩子,深知她还能对周晏持拳打脚踢,基本都是因为他对她还有感情的后果。倘若他对她兴趣全消,怎么可能再容忍她到这种地步。杜若蘅觉得自己是在自掘坟墓,迟早有一天她能把他所有残存的情分都消磨。
可是有时候杜若蘅又巴不得周晏持能绝情一点。他如果对她当真冷酷,从此不闻不问完全流连花丛,杜若蘅决计能心灰意冷,就当这个人已经从这个世上死得很干 净。可是他偏偏对她足够好,这个世上没有人比周晏持对她更体贴关怀,杜若蘅有把握自己只要开口,他必定可以放下一切第一时间赶来,他对她嘘寒问暖的程度连 杜家父母都不一定做到,不管离不离婚都是一样。
就像是一把灰烬,明明就要熄灭,却始终有风前来撩拨。
她不是个圣人。这悲哀透顶的余情未了。
周缇缇去读幼儿园,家里只剩下两个成年人。杜若蘅请了三天假,要到后天才回S市。周晏持也没有去公司,他坐在客厅沙发上浏览新闻。两人共处一室,都没有讲话,难得相安无事了一个上午。中午周晏持起身去书房,站起来时手仍然捂在腹腔的地方。
杜若蘅不看到则已,看到了便觉得有一点尴尬。理论上两人已经离婚这么久,即便周晏持曾经亏欠她,也没有必要再这么吵架。
她踌躇了一下,问了出来:“你看医生了没有?”
周晏持回得很冷淡:“没事。”
他那样子不想理她,杜若蘅索性不再讲话。隔了片刻,突然听到他说:“我要是真的因为家暴住院,你是不是都懒得去看一眼?”
这话的语气很平淡,杜若蘅觉得无可奈何:“……你想多了。”
周晏持站在原地始终没动,他看着她,良久开口:“实话说,我现在很后悔离婚。”
杜若蘅下意识抬头,跟他对视,周晏持的表情很平静:“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时间能重来。”
下午两个人被管家打发到院子里去修剪花枝。其实已是深秋,花朵基本都已凋零,周晏持换了衣服在花园中锄草,架势很有园艺工人的样子。杜若蘅托着腮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觉得百无聊赖。
管家很适时地出现,给她端来了一张小桌几,然后还有一壶茶一只茶杯和一碟下午甜点。跟她说今天T市难得的风清云淡,不妨好好瞧两眼。默默退下的时候周晏持叫他:“我也饿了,叫刘叔再做一份下午茶。”
管家只作耳背没听见。
周晏持在杜若蘅身边坐下,袖子碰到她的手指,被她不着痕迹地往旁边侧了侧。她放下茶杯的时候周晏持端起她的抿了两口,再放回桌上的时候杜若蘅面无表情:“拿开。”
“做什么?”
她冷冷说:“我不喝别人碰过的。”
这种嫌弃的口吻多少让周晏持有些无奈:“不要这样行不行?”
杜若蘅直接不理他。过了一会儿她接到汪菲菲电话,说有个客人登记入住,称是她的朋友,请杜若蘅帮忙打折。
杜若蘅听完汪菲菲报的姓名,想了半天才想起这么个人。她并不熟识,仅仅在几个月前的一场聚会上有一面之缘,并且印象很一般。景曼酒店的管理人员的确有房价打折的权利,可是每个月也有固定名额,杜若蘅不想浪费在这样一个陌生人身上。
她问汪菲菲:“他要求打几折?”
“贵宾客户的最高级别,七折。”
“那位客人现在在你面前?”
“是啊。”
杜若蘅沉默片刻:“给他按七折。”
挂断电话后杜若蘅的脸色微沉。她不习惯利用别人,也同样不喜欢受人利用,并且是这样明目张胆。周晏持看了看她,正要讲话,被她一口塞进去半块甜点:“你闭上嘴让人好好清净一下行不行?”
周晏持把甜点吃完,开口:“这种事也可以不顺应汪菲菲的意思。”
杜若蘅瞥他一眼:“你别说话行不行?”
周晏持说:“你身为酒店的中级管理人员,汪菲菲这件事做得不妥,需要你来告诉她以后再遇到这种人情打折的事该怎么做。是该当着客人的面打电话,还是避开 或者假装打电话,她必须有经验才行。再说那个所谓的入住客人,显然他是利用了你的情面,这种人你同意了第一次,就还会再有第二次。如果类似的人再多一些, 你会烦不胜烦。”
从头到尾杜若蘅都在冷冷瞪着他,周晏持不予理会,仍然说:“你担心电话里的对话被客人听到会让他感到没面子,除 去同意打折之外,你还可以给汪菲菲说,最近酒店规章有变化,你最大的职权范围仅仅是打八五折或者是九折,再高一级就需要请示总经理。然后你可以再请那个客 人稍等,跟他说你要打电话请示上级。一般这种情况下对方都不会再为难。至于汪菲菲,如果她听不出这弦外之音,五星级酒店前台的位置也就不再适合她。”
杜若蘅等静了十秒钟,沉沉开口:“说完了?”
周晏持给她重新倒了杯茶,低声说:“我知道你肯定又要嫌我烦。但既然现在你的工作是这个,就算可能难以做到得心应手,我也希望你能做得顺利,至少不会为 此而烦恼。”顿了顿,语气愈发恳请,“你就当我是操心过多,不想听也不要刻意说那些打击人的话,你知道我们两个现在聊这些的机会不多。”
杜若蘅好半晌才发出声音:“话都让你说全了。”
周晏持平静说:“实话来说,我现在做梦都是你对我说的话。翻来覆去变着花样无非那几句,你吵不吵,烦不烦,赶紧滚。基本上我现在每次跟你说话,都能猜出你下面跟着要说什么。”
杜若蘅淡淡问:“包括昨天晚上的那句恶心?”
这一次周晏持迟迟没有开口。他坐在那里有些发怔,良久才回过神来一样,转头问她:“晚上你想吃些什么?我让刘叔去准备。”
第三天杜若蘅离开T城,来的时候她两手空空,走的时候多了一只行李箱,里面都是盛情难却的老管家给她塞的食物。在机场的时候杜若蘅抱着女儿亲了又亲,周缇缇满脸不舍,紧紧搂住脖子说妈妈你一定要一周回来看我一趟呀。
杜若蘅答应了,周缇缇说你也要经常回来看爸爸,他也很想你的。
杜若蘅这次没有讲话,她亲了亲女儿的鼻尖,把她的帽子重新戴回去。周晏持在一旁看着始终沉默,直到杜若蘅准备离开,他轻声开口:“到家之后,记得打个电话报平安。”
杜若蘅眉目冷淡地嗯了一声。
“酒店里如果遇到不方便解决的事,及时告诉我。”
杜若蘅瞥他一眼,这次难得没有开口嫌他烦。周晏持兀自又说:“万一生病或者不舒服,即使去医院做检查。自己一个人住要小心谨慎,平常关好门窗,贵重物品不要摆放在客厅。另外出门的钥匙最好放一把在苏裘那里,或者是其他什么值得信任的人……”
杜若蘅终于又开始不耐烦,她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