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说现嘉庆关战事已缓,换防修整的部队已全归原位,您可不必急于赶赴,可先至充州,那里有新募的六千新兵,用来补充西北军消耗。至于何时至充州,陛下意思是五日后出发,但您家里有丧事,不知……”桃女官声音婉转清亮,听上去颇为悦耳。
“我知道了,五日后出发,一会儿你们去请兵部刘元桥、张书银,户部宋敏,都察院王小五到府上来。”两女官称是。
五、少年时的梦
回到府中,门口的马车排成了长队,大多是来吊唁的。澜江指挥车夫从后门进去了。
换好孝衣孝帽,澜江心神恍惚的来到灵堂,赵夫人正跪在棺材旁的蒲团上答客。澜江过去跪在她身边。赵夫人见她回来,心下大松,忙小声问道:“江儿,陛下找你何事啊。”
澜江强颜作笑:“没事娘,问了当时嘉庆关的战事。”赵夫人长叹一声,“没事就好,就怕有事啊。”澜江苦笑着随着支客的喊声叩首。
“赵夫人,阿江,你们要保重。”那宾客拜完走道蒲团边。澜江才发觉,原来来者是三皇子李辙,与澜江算是师姐与师弟的关系了。赵夫人谢过,见三皇子仍立在那里,抬眼一望,知道他是有话要同澜江说,便推了推魂归天外的澜江。澜江这才起身,与李辙一同到灵堂边的花厅。
“阿江,”李辙痴痴望着瘦削憔悴的澜江,想安慰不知道从何开口。澜江同他一起长大,自是了解他的,打架骑马最是擅长,要是文绉绉的说话写文可要了他的命。“李辙,多说无益,死者已矣,生者长存。我们都懂,只是做起来太难。人算大不过天算。”澜江反倒过来劝解李辙。
李辙愣了愣,“阿江,你变了好多,以前你可是个爱哭鬼,不过坚强些是好事,毕竟还有赵夫人,赵小妹,还有我姐姐要你照顾呢。要是肖浅回来,定会大惊失色,赵三居然变得这么稳重了。”
澜江勾了勾嘴角,道:“人总要长大,肖浅要是能回来就好了,也不知他在哪儿。”送走了李辙,澜江怅然依着门廊,肖浅啊肖浅,多久没有想起过这个名字了。
肖浅是澜江外公君乾在江南带回来的孩子,才来时,年仅十二,但一身武艺已经很了不得了。君乾遇到他时他正与人打架,以一挡五,却丝毫不落下风。君乾起了爱才之心,便带到帝都,收做弟子。
起初澜江见到他,总是捉弄他,逼他和自己打架,肖浅却总是克制,不肯动手,后来终有一天,澜江用火烧了肖浅的头发,肖浅才真正发怒,与澜江打了一场。
澜江自然是打不赢肖浅了,还被肖浅不小心打断了胳膊。事后肖浅愧然,在澜江门外站了一夜,澜江却不记仇,依旧天天挂着胳膊来找他,或是看他练武,或是一起研习兵书。俩人孟不离焦焦不离孟。
后来年长些了,澜江知晓人事,也有了女儿家的小心思,依旧天天跟在肖浅后面做他的小尾巴。最后拜师的李辙总是抱怨师姐偏心,有什么好东西总是想着大师哥。
肖浅对于澜江的少女心事也不点破,总是若即若离,后来君乾病逝,澜江大哭昏倒。再醒来时,肖浅已留书离开了。他说要去寻找自己失散的亲人,要澜江忘了他。而骄傲的澜江也确实做到了,之后的三年,澜江再也没有主动的提起过他,只是今天,在听到李辙喊出那个名字后,心中还是有隐隐的伤感,若是他在,定然也会与父亲和哥哥一道并肩作战,那么结局也许不是今天这样。
六、力争求援
“江儿,”赵夫人面色惶惶的匆匆走来,“为何那几个女官和舍人在我们府里。”澜江见母亲惊慌的样子,不忍再瞒,只好拉了母亲的手坐下廊下。
“娘,今日皇上见我,问我可知父亲遇难真相。我说不知。皇上告诉我有人在中设计,害死我父亲哥哥。他又问我可愿报仇,我说愿意,他便给我机会,让我去率领西北军。为我赵家冤魂复仇。”澜江尽量婉转的把事情交代了一遍。可赵夫人依旧浑身 ,几乎要晕死过去。“我、我的霞帔呢,我有诰命,我要面圣。”她紧抓着澜江的手要站起来。
澜江忙抱住母亲的肩膀安抚她,“娘,不要怕,我只是皇上收拢西北军的工具,我不用杀敌,也不用去打仗。只是象征的当这个将军。”
“不行,”赵夫人呜咽着回答的斩钉截铁,“我决不让你再踏上那个地方,我家已经有太多人死在那里。皇上是不是要让我我家死绝了才心满意足。”
澜江忙捂住赵夫人的口,“谨言慎行啊娘,府中有皇上的人,切勿说这些话,现在我赵家在风口浪尖。父亲在朝中有政敌,还有更多的人对西北军虎视眈眈,如果我不答应皇上的要求,那么我们赵家就是在油锅里炸,骨头都不会剩。我保证,娘,我一定安安稳稳的回来,皇上已经答应了,若是二嫂诞下麟儿,那么父亲的一等伯爵爵位由他继承。有了这个爵位意味着什么,娘您明白吗?”
赵夫人看着十七岁还略显稚嫩的脸,眼泪止不住的掉,“我是造了什么孽,要把你生成这样,你若是个男儿也罢了,可你一个姑娘,怎么能到军中去,以后又如何嫁人。我只愿你安安稳稳的成亲生子。”
澜江连忙答道:“娘您放心,皇上赐我了女官和舍人,均是暗卫中的好手,我的安全不用操心。”她环顾四周,贴在赵夫人耳边轻声道:“皇上说以后会为我与太子赐婚。”
赵夫人大惊,她站起来在廊下来回走动,不知是惊是喜。
青女官静悄悄的出现在廊下,“赵将军,那几位大人都已经在书房候着了。”
澜江安抚了赵夫人几句,飞快的走向书房。
书房中几位大人各坐一边,低头品茗,无人讲话。书房门吱呀打开,一个孝服少女逆着光走进来。她身材高挑瘦削,走路迅速而有力。见她进来,众大人纷纷起身。
澜江退下了在屋里伺候的桃女官,关上门。屋里众人这才看清澜江的面容。除了刘元桥是见过澜江的,其他几位澜江都是首次见面。澜江作为西北军主将,是超品大员,在这些大人中是品级最高的。他们不得不别别扭扭的向比自己小十多岁甚至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行礼。
谁知澜江并未等他们行礼,反而是自己先一辑到底。让满屋的人有些不知所措。
澜江落落大方的在门旁的一个座椅上坐了,对还站着的几位大人道:“各位大人快请坐吧,我赵三不过是一介女流,蒙陛下恩典可以有机会与各位大人同坐共谈,若是大人们还计较着品级什么的,澜江就太惭愧了。”几位大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又别别扭扭的坐下了。
熟人刘元桥还是那副清瘦模样,他主动为澜江介绍:坐在最靠里的上首座位的是户部宋敏宋大人,他身材微胖,面白无须,三十多岁年纪,乐呵呵有点儿弥勒佛的感觉。他旁边坐的是兵部的张书银,这是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二十来岁,脸庞黝黑,很忠厚的模样。坐在澜江对面的是都察院的王小五,一身都察院的黑色连衣,面色冷峻,年纪不大,二十来岁的样子。
澜江分别打了招呼,开始正题了:“各位大人也知道,陛下任命我为西北军的总领将军,虎符在我手中,可以说,在西北军中,我最大。可是,我非常不安,因为我何德何能,可以站在众位以及西北军浴血奋战多年的将士之上?”
“我年方十七,甚至还没有众位的子侄年纪大。高处不甚寒,坐在这个位子上,我不是兴奋,而是惶恐。可我还是要坐,因为什么,因为陛下需要我,他需要我来统领西北军,他不希望西北军这大魏朝最利的剑被有心人控制了。他需要我来收拢将士们的心,让为大魏朝、为我爹光远将军奋战了多年的将士,不寒了心。还为了我赵家,五条人命!我二叔年纪二十七便战死沙场,我大哥才二十岁,孩子还没满月,他便被暗杀了,我姑父,从没有见过我表妹一眼,也死在嘉庆关。我爹,自我记事,他从未在家住超过十天,他总说就要回家养老了,可最后还是暴尸荒野。还有我二哥,升平公主六个月的身孕,我二哥死不瞑目啊!”澜江声嘶力竭,泪流如注。
“这些都是血债,我要辽国血偿,我要南苑血偿。我恳求各位大人能辅佐与我。我要打的辽国心惊胆裂,要他们再也不敢跨国澜江,我要让南苑国主,听到我西北军的名声就日夜难寐。我澜江的心愿、也是我赵氏满门的心愿。恳求诸位大人了。”
澜江直直跪下,磕的青石地面“噗通”一响。这响声如同巨鼓擂在人的心间。刘元桥率先 前襟跪倒在地,哽咽道:“属下愿为将军分忧,灭辽贼狼子野心。”宋敏、张书银也都老泪纵横,纷纷跪倒,誓言效忠。而王小五则单膝跪地,以手抚胸,“我发誓效忠与你,不死不灭。”
在恳谈了一番之后,澜江亲自送几位大人出门。
出门后,宋敏拉着刘元桥钻进自己的马车,宋敏摸摸脑门的汗水,长叹一声,道:“真是不简单啊,一番话说的我这一腔老血都沸腾了,只恨不得不能上阵杀敌。”
刘元桥拭了拭眼角的水迹,道:“你以为你面对的是谁,那是赵澜江,陛下亲自更名,君乾大将军亲授兵法武艺的赵澜江。若是个男儿的话,前途不可限量,不过现在也不差。陛下果真是雄图壮志,不拘一格降人才啊。”宋敏深以为然。
七、牝鸡司晨
定下了五日后启程,在忙完二哥赵兰辉出殡仪式后,澜江便开始为出发做准备。
赵夫人愁眉不展,纵然女儿许下大大的诺言,她也还是不放心女儿前往那么遥远可怕的地方。
皇上已经在朝上公布了他的决定,不出意外的引起了轩然 。礼部尚书与兵部尚书的反应最为激烈,他们在南书房前跪求皇上收回成命,不过跪了一整天,皇上也没见他们,最后只能黯然被太监抬走。
澜江不用上朝,朝中的事情自然是不可知,不过刘元桥这个人比较积极,总是不停的为澜江带来朝中的最新消息。而这几日,前来吊唁人数剧增,多数人对澜江持好奇态度,也有不少极端的在府前痛斥牝鸡司晨,要澜江自请下台。不过都被义愤填膺的群众的打走了。
看着门前的又一出闹剧,澜江深深的叹了口气,这些只不过是个开始。等到了西北军营,那才是真正的战争了。将士们不会默默接受自己被一个女人领导的事实的。不过既然选了这条路,也就没有了反悔的余地,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只能走了。
李辙最近几日来赵府来的颇为勤快,澜江是懂他心思的,但心里多少有些曾经沧海的感觉,虽然赐婚一说是安抚母亲的,但有时她也会想,若是皇上当真要赐婚,嫁给李辙倒也是不错的选择,总比和一个完全不熟悉的人成婚的好。不过以后的事情,谁又知道呢。
五日时光很快度过,到了启程的日子。赵夫人不忍送别,只说头疼,便闭门不出。澜江谢绝了姐妹嫂嫂们的好意,只带了皇上赐的众人与一小队家将,骑了父亲的那匹奔雷上路。在宣武门处汇合了宋、刘、王、张四人后一起前往充州,奔赴不可预知的前程。
八、充州大营
一路上走的非常艰苦,因为是军令在身,一行人日夜赶路,除了那六人暗卫与习惯了马上生活的家将,其余人等均是痛苦不堪。澜江虽自幼就会骑马,但大腿还是被磨破了很多次,还未愈合,又伤了。到充州前的一夜宿在驿站,澜江几乎是被青桃二女扶进屋的。
伤口因为反复摩擦,血肉模糊。澜江持续发着低烧,整个人昏昏沉沉的,青女官无奈,只得拿了烧酒为澜江冲洗,虽然疼的刻骨,澜江却没发出声息,只是咬着牙咬的满嘴血腥味。冲洗过后上了药粉,青桃二女在地上打了地铺正要入睡。澜江突然问道:“以后总不好一直叫你们的官职,你们为自己取个名字吧。”
桃女官年纪较小正要张口,被青女官拦下了,她毕恭毕敬,道:“还是请将军取名吧,我们现在的名字也是在暗卫训练时随口编的。”
澜江道:“你们自己想吧,有了名字才像个独立的人。让那六个内舍人也想想,明天告诉我吧,我困了,睡了。”之后再无声息。
青女官有些看不懂澜江了,明日就要面对六千新兵,可她却无丝毫紧张感,反而想着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第二日在进入充州大营前,每个人脸上都分外严峻,因为大家都知道,今天是澜江真正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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