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甄嬛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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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甄嬛传- 第2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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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芍本是贞妃的侍女,如今旧主问话,她一时不敢抗辩,只气鼓鼓站着不说话。然而贞妃素来文静少宠,赤芍又是心高之人,更兼在得宠的风头上,到底按捺不住说了一句,“嫔妾如今已非奉人巾栉者,不必再按贞妃娘娘教训说话做事了。”
    贞妃轻轻摇头,并蒂海棠花步摇步摇上垂下的银子流苏晃出点点柔和的光晕,“如今你已不是侍奉洒扫的宫人,得宠而成上位,这是你的福分。然而无论如何身居高位,礼数教养都不可或缺,否则你位份再高,别人都不会心悦诚服。”
    荣嫔平生最恨被人指点是贞妃身边伺候的旧人,如今被贞妃当着众人一言一语教导,她一时发作不得,不由气得满面通红,狠狠绞着手中的卷子。
    阁中有浓重的草药气息,阁子太小,人又多,难免有些窒闷的气息,有小宫女上来往角落的八珍兽角的镂空小铜炉里添了一勺百合香屑,香料才燃起来,已有年长的姑姑三步两步赶上来,朝着后脑勺便是一掌,“不要命了么?什么时候了还敢用香料,也不怕伤了小主贵体。”她犹不解恨,虽不敢朝着我,可口中依旧碎碎骂道:“狠心短命的东西,不怕再有人混了麝香进去害小主么?”
    我不说话,只瞟了李长一眼,李长会意,一把握了那宫女的手腕出去,口中呵斥道:“虽然荷香你是小主的陪嫁侍女,但宫里规矩怎能疏忽,即便你要管教那些不懂事的,也不能当着皇上和娘娘的面管教,成什么样子,嘴里还不干不净的。”他推了荷香出去,吩咐小厦子,“掌嘴三十,好好叫她记着教训。”
    姜小媛一直未曾出声,直听到要掌荷香的嘴才露出惶急的神色,才要开口求情,见玄凌只是毫不动容,只好无可奈何地把话咽了下去。
    荣嫔冷哼一声,指着画卷道:“这画是淑妃娘娘所送无疑吧?”
    我瞥了一眼,从容道:“是。”
    “那么,娘娘好机巧的心思,好狠毒的心思!”她掩不住眼底冷毒而得意的锋芒,“小媛缘何会小产,正是麝香熏然之故。而太医已经查过,小媛所用香料,所食食物皆无沾染麝香。而小媛失子,正是因为她太过看重娘娘所送的这幅画。”
    姜氏掩面,伏在玄凌胸口痛哭不已,她小小的肩膀大力地瑟缩着,抖动的起伏像海浪一样一涨一落,“臣妾感念淑妃娘娘心意,送来这副观音送子图,臣妾又求子心切,想早日为皇上诞下一子半女,便日日在画像前诚心祈福,谁知……”她指尖发颤,抖索着用力扯开画卷两端的紫檀木画轴,“谁知这里头竟塞满了麝香。”
    她手指一松,空心的紫檀木卷轴内滚落许多褐色的麝香,那样浓郁的气味,我嫌恶地屏住呼吸,别过头去。
    “这画是淑妃遣人送来的,送来之后便悬在那里没人动过。除了淑妃还会有谁能动手脚?”姜氏恨得死死咬了唇,目光几欲噬人,她痛哭失声,“皇上,皇上,臣妾好害怕,与臣妾一同入宫的琼贵人不明不白死了,臣妾一直怕的做恶梦。臣妾已经很尊敬淑妃了,从不敢得罪她,凡事小心翼翼,为什么她还要害了臣妾腹中的孩子?”她猛地抬起头来,眼睛迸得血红,几乎要纵身扑到我的身上,“淑妃,你若不喜欢嫔妾,嫔妾大可退居冷宫,但你不能害我的孩子,你不能!”
    我后退一步,欲避开她失子后形如疯癫的情绪。然而玄凌上前一步,紧紧捉住了我的手腕,他的手心有粘腻的冷汗,那种湿冷的触感有发滑的虚弱。他逼视着我,吐出喉底的暗哑,“淑妃,你有没有?”
    “不会!淑妃断断不会!”贞妃上前两步,婉声劝道:“皇上忘记了,臣妾当年有孕被禁足,是淑妃想尽办法照拂臣妾,她既然肯与臣妾为善,又怎会去害死姜小媛的孩子?淑妃不是这样的人!”
    “娘娘,时移世易,您和小媛是不一样的!”荣嫔笑吟吟吐出冰冷的话语,像小蛇的信子“咝咝”地钻向贞妃,“您是无宠而有孕,对盛宠回宫的淑妃能有什么威胁?而小媛是盛宠而有孕,万一将来生下位皇子,可是前途无量,对失宠而有子的淑妃而言,能不防范于未然么?”
    所谓情势,荣嫔已经一针见血,宫中诸人,大约也都是这样想的吧。
    贞妃一时无言,只是反复道:“淑妃不会这样做。”
    玄凌看她一眼,“燕宜,或许是赤芍想得太多,但的确,有时你看人看事未免太简单了。”
    贞妃闻言讷讷,复又低下了头,“皇上这样看臣妾么?”她苦笑,终于沉默,“但臣妾始终相信,淑妃不会这样做。”
    玄凌不再理会她,只看着我道:“朕只要你回答,做过或者没做过?”
    宫内静极了,遥遥却只听见远处青蝉在杨柳间喋喋不休,声声知了知了,风动竹影移,月光渐照东天。紫铜鹤顶蟠枝烛台上的蜡烛燃得正旺,化下的滴滴红蜡,当真似红泪一般,静静滴垂落无声。
    “臣妾回答了皇上就会相信么?还是皇上心中其实早已认定是臣妾所为,那么臣妾回答与否其实真的无关紧要。”
    玄凌伸手以二指轻轻托起我的下巴,目光直欲探到我眼眸深处。他的手指薄而修长,触在我下颌的皮肤上有森森的凉意漫出。“淑妃,朕只要你一句话。”
    如此冷然相对被他逼问,是我与他都想不到的,眼角的余光望见依墙而立的贞妃,暗红的烛光散落她眉间眼角,神色悲悯,是怜我,也是怜她自己。
    “臣妾以为皇上和臣妾相知至此,皇上是绝不会来问臣妾这句话的,终究是臣妾看人看事太过乐观。”我的眼中不可抑制地漫上泪光,酸涩之味亦哽上了喉头。
    树影透过轻薄如烟的蝉翼纱映入室内,枝叶纵横交错,似迷茫诡谲而不可知的人生。他眸中有炽热一点弥漫上眼底深不见底的寒潭。
    荣嫔急切道:“皇上断断不可再心软了。上次琼贵人的事已经不明不白饶过去了,若再不狠下心肠,只怕宫中以后是非更多。”
    我转头望着姜小媛,“这画是本宫半月前让槿汐亲手送到的吧。”
    姜氏哭红了眼,瞪着我哽咽道:“是。若非这半月来我日日对着这幅画,我的孩子也不至于是这样下场。”
    “这幅画是氐州都督赠与本宫,在送给小媛前本宫自己已挂在宫中数月,所以断断不会有问题。”
    荣嫔连连冷笑,“有无问题并非你说了算,姜小媛小产,你无可辩驳。”
    风吹过千叶修竹响声沙沙,好似无数的雨点落下。我转首,窗外,却是满天星光,银河千里。我忽而微笑出来,望着玄凌深深的眼眸,“因为臣妾已经怀孕两月,如果此画有麝香,首先受害的人会是臣妾。”
    我望着来不及掩藏好震惊神色的荣嫔,“自然荣嫔也会怀疑此画本无麝香,是本宫专门为小媛所加,可是本宫又如何得知这画小媛会是朝夕相对还是放入库房置之不理,本宫没有神机妙算,更不曾在小媛有孕后踏足半步,若真行此招,实在是险之又险。”
    我的话未完,玄凌眼里顿时如倒映进满天银河繁星,盛满闪闪晶莹,他喜道:“真的?真是有了孩子?”他伸手便要扶住我坐下。
    我不经意地一避,站直的那一瞬眼波冷淡地拂过他的脸,旋即安静地垂目,“臣妾没有卫太医在旁照拂,所以一直不敢张扬此事。”
    他欢喜道:“嬛嬛,那你先坐下,不要动了胎气。”
    我依旧垂眸,“臣妾已经被冤两次,实在不想再有下次。皇上是否该将此事给臣妾一个交代。”
    荣嫔犹不肯死心,挣扎道:“不是淑妃亲手所为,也有可能是旁人,那画不是槿汐送来的么?或者是淑妃指使崔槿汐也未可知。”
    “槿汐?”我含着渺漫如烟云的笑意,逼近了看她,“如果不是槿汐,会不会是与她交好的李长,不是李长,会不会是李长的主子皇上?如你这般,何时才能善罢甘休,岂非宫中大乱,人心思变。不当其位,乱生是非,本宫不会罚你,只看皇上的旨意。”
    “皇上……”荣嫔极委屈,扭了绢子看着玄凌娇声唤。
    “赤芍,这一晚你咬着淑妃不放,已经闹腾得够厉害。淑妃说得不错,少生是非,你该学学你的主子贞妃,学人家是如何贞静有礼。”
    贞妃清幽眼波缓缓漾入玄凌眸心,“皇上该叫赤芍静静心思,当初臣妾没有教导好她,终究是臣妾的过错。”
    玄凌思忖片刻,“小厦子,你送荣嫔回去,叫她每日抄写三十遍《女训》,不学会静心安分,朕不会放她出来。”
    荣嫔还要再说,终于被玄凌眼神吓住,恨恨看我一眼,掀了帘子出去。
    我眸光微转,一一扫视阁中诸人,姜氏早被惊得不敢再哭,只有一声没一声地啜泣着,低低地压抑着声音。
    我唤过方才伺香的小宫女,“你过来。”
    那小宫女怯怯的靠着墙蹭过来,倏地腿一软跪在我跟前,我看也不看她,“小媛宫中的香料可都是你伺候的?”
    “是。”她吓得头也不敢抬,怯生生答。
    “你把手伸出来吧。”
    她的手瑟缩在背后,久久不敢动,姜氏狐疑地看我,“淑妃要做什么?”
    我淡淡道:“麝香气味浓厚,用手触摸后容易被察觉,所以要害小媛的人很有心,借紫檀的气味来掩盖麝香。但是那个人肯定会用手触摸到麝香,小媛的阁子不大,人也不少,想要不被察觉,除非那个人的手本就经常会沾染各种香味。”我唤过李长,“你细细闻她的手,可有麝香的气味。若无,那么是本宫多心;若有,就细细审她,是谁背后主使。”
    李长抓住小宫女的手用力掰开细细一嗅,已经变了脸色,“回禀娘娘,果然有麝香的气味。”
    姜氏凄厉地喊了一声,已经猱身扑上去,随手抓起一把尺子没头没脸地打上去,绮望轩里闹作一团。
    哭笑啼闹皆是戏,平白做了他人衣裳。我只觉倦怠,携过贞妃的手,“我倦了,妹妹陪我回去吧。”



第十四 章凤箫吹断水云间(上)

           次日清晨醒来,澄澈的日光莹透深绿窗纱,卫临已在殿外垂手伺立,我梳洗完毕,见他笑道:“本宫知道你很快会回来,只是没想到那么快。”
    他请了个安道:“昨天半夜就奉了圣旨专伺候娘娘的胎,所以今日一早就来向娘娘请安。”
    我点点头,临镜戴上一副金丝圈垂珠耳环,“永巷的日子委屈你了。”
    他笑,“微臣不怕,微臣知道娘娘有足够的本事翻转时事,福泽微臣。”
    “不是本宫有本事,而是温实初已是自顾不暇,本宫需要你在身边。”
    家常在宫中不梳宝髻,委地长发一半用一只玲珑点翠珠扣松松挽住一侧,一半梳的油光水滑,结成一条辫子拿一支白玉簪子紧紧挽起,再用金嵌宝插梳拢起脑后碎发,梳头的花宜托起簪花小镜,前后相映,衬得镜中人明眸流转、神采奕奕。
    我披一件家常玉色印暗金竹叶纹的长衣。卫临把了脉道:“娘娘气色真好,无论失意得意,总是风采不减。”
    我淡淡一笑,“何来风采,不过是人活一口气罢了。”
    花宜抿嘴笑道:“娘娘这样打扮,大约是不见客了。”
    “今日大约是宾客满门吧。”
    “热闹如初,各宫都来向娘娘请安贺喜,连太后那边也派孙姑姑来慰问。”
    “花宜,你入宫几年了,见识不少,自然呢知道该怎么应付”。
    花宜转身出去,我看着卫临道:“胎儿还妥当吗?”
    “还妥当,只是娘娘体虚时有孕,得多进温补之药,微臣自会去安排。”
    我扶着腹部道“这孩子来的及时,是本宫的救星,没有他,也没有此刻的你我,你自己也擅自担心,经过该事你该知道,在本宫身边做事,位高,自然也越险,也容易被人算计。”
    他浅浅含了笑意“富贵险中求,古来如此。”
    我轻轻一嗤:“本宫最欣赏你心思坦白,”我想一想,嘱咐道:“有空也帮本宫看着瑛嫔的胎。”
    向晚时分贞妃来看望我,我闲来无事,与她执了棋子黑白相对,北窗下凉风如玉,吹起殿中湘妃竹帘青青,传来连台下片片荷香清远,远处数声蝉音,稍燥复静,我执了白子沉吟不决,揉着额头道“也不是第一次有身子了,不知为何,此次总觉得特别烦躁难言,神思昏亏。”
    贞妃一袭玉白绡衣,清雅宜人,:“姐姐有孕以来接二连三受了许多委屈,难免分心伤身,损了元气”她眉心微蹙“姐姐可知道姜式身边那位荷香小宫女死掉了。”
    我随手落了一颗棋子“怎么死的?”
    “皇上下旨用了重刑,那宫女说是平时姜式苛待她,与荷香两人动辄对她打骂呵斥,她才发了狠下麝香害姜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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