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话说得多了,于是真话你也不信了是吗?”韦暖玉收起笑,“无论如何,谢谢你曾经的爱慕,让我知道,我这种人也是有人喜欢的。正如公主所说,你只是看走眼了,以后会遇上两情相悦的人,对于我的欺骗,如今我也只能说一句抱歉了。”
楚思悠怔怔地看着她,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不明白为什么在他心里那么难过的一件事,在她嘴里却那么淡然。一句轻飘飘的“抱歉”,就能抹平这一切吗?!
“你……”
他启唇欲言,韦暖玉却轻轻地打断他:“暖玉,是他给我的名字。他捡来了我,给我东西吃,给我衣服穿,还给了我名字,将我收为养女。我一开始……的确是将他当成我爹爹的。”
“我很感激他收。养我,我想,他既然给了我第二次生命,那么我便可以为他做任何事。直到他想要我,我也允了。没有他,我早就冻死了,饿死了,区区一具身体又算得了什么。我该报答他的。”
她说着说着,又抹了一把鼻子,更多的鲜血涌了出来。
楚千翘心里一惊,知道事情不妙了。
楚思悠更是眉头紧皱,想让她别再说了,想叫大夫来,然而话到嘴边,却被她目光中的深深爱意压下了。
她的爱意是给谁的,不言而喻。
“开始只是想着报答他的恩情,后来倒是我自己陷进去了。我的人生里只有他一个男人,我无法不动情……我爱他。”
“够了!”楚思悠暴怒地喊了出来。
韦暖玉抬起头看着他笑,不但是鼻子,嘴角、耳朵甚至是眼睛,都开始流出鲜血。
“你不该喜欢我的,我回应不了你。”她说。
楚思悠余怒未消,然而看到她突然七窍流血,一下子慌了神。虽然说不会饶过她,虽然刺杀公主这罪行已经罪无可恕,但是他实际上还未想好到底怎么处置她。
他只知道,这一刻他慌乱得不成样子,心底有个声音说,纵然要死,也得等判决之后,她不该现在死……她不该现在死!
楚思悠猛地转身,想去找大夫。
一直沉默围观的孟景闲在楚千翘的眼神示意之下,已经先一步往门口走去,欲找狄州最好的大夫过来。
韦暖玉在后面笑:“多谢你们的好意,暖玉心领了。不必劳烦大夫了,我吃的是无药可解的剧毒,片刻之后全身便会化为脓水,什么都剩不下。”
她话音刚落,楚思悠便猛地转过身来,目光充血地看着她,眼睛里不知是恨还是其他什么。
韦暖玉还是在笑:“我在来之前便服了毒。药,早就抱着必死之心了。不管能不能刺杀成功,我都要死掉的,如此才能最大限度地减小对他的影响。我死了不要紧,不能连累他。”
楚思悠咬牙切齿:“所以你才服下连尸首都要溶化殆尽的毒,就为了死无对证?!”
“没错……咳咳……”韦暖玉咳嗽了一声,从口里吐出一大口黑色的脓血,“我不能留下任何证据,我不能对不起他……”
楚思悠感到彻骨的冷,他怔怔地看着她,连嘴唇都在抖动。
现下不止是七窍,连她的指尖都开始冒血,她自知要去了,突然抬起头,轻轻柔柔地对楚思悠道:“若是下辈子,没有遇上他。我真想同你在一起。”
楚思悠一震,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扑过去,将韦暖玉搂进怀里,嘴里颤抖着说:“别走……别死……你别死……”
然而韦暖玉只在他怀里笑了一笑,便彻底地闭上了眼睛,双手也无力地垂落下来,昭示着主人的故去。她的身体不断地冒出血来,由于□□的侵蚀,整个人也不断所小,将楚思悠的衣服染红了一大片。
楚千翘捂着嘴,心里一片乱糟糟,眼睛已经不受控制地落下泪来,不知是为了楚思悠,还是韦暖玉。
孟景闲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从她身后用大掌遮住了她的眼睛,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们走吧。”
楚千翘摇摇头,不忍看这惨状,与孟景闲悄然退出来,将房间留给楚思悠和死去的韦暖玉。
出来吸了一口凉气,楚千翘的情绪平复了许多。没想到韦暖玉这么决绝,为了韦博竟甘愿尸骨无存。而楚思悠……这个傻小子头一次喜欢别人,结果竟然如此惨烈。
但看韦暖玉最后那句话,对楚思悠也并非全无感情吧?只不过造化弄人,没有在最合适的时候遇上。
正如何上辈子的她与孟景闲,她先遇上了韦蕴凉,因此便生生错过了。
还好,她还能重来一次。
楚千翘抚了抚心口,突然惊喜道:“雨停了!”
“是,雨停了。”
楚千翘舒了口气,随即又提起来,斩钉截铁道:“但是还不能松懈!”
她又往堤坝上走去,孟景闲跟在她身侧,这么折腾了一晚上,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快天亮了。
雨过天晴,大概是这么个道理。
楚千翘含笑去到堤坝上,陈江等人也松了口气,各个欢欣鼓舞,见楚千翘来了,也笑着请她上来看一看河岸。
洪水看上去没那么急了,虽然水面仍旧居高不下,好歹也没有再上升了。
“辛苦你们了。不过仍旧不可松懈,一定要洪水退去,水面恢复正常,天气晴好三天以上,才算功德圆满。”楚千翘道。
陈江赶紧应了:“这是自然,此事关系着万千狄州百姓,下官万万不敢放松一刻。”
楚千翘满意地点头:“那就好。”
陈江望了望她身后,只见她和孟景闲过来,楚思悠和那个刺客不见踪影。这事是在他管辖的狄州发生的,他自然逃不掉责任,因此心里惴惴不安,勉强笑道:“那个刺客如何了?公主可审出什么了?”
楚千翘思索一番,对他说道:“陈大人不必过多担忧,你为抗洪所做的努力本公主看在心里。纵然出现了刺客,也是无法预料的,这事儿归不到你头上去。”
她望着洪水:“眼下抗洪还是最紧要之事,待洪水退去了,再说这刺客的事罢。那时候若用得上你,你只管去将你看到的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其他的,与你无干。”
陈江心里一松,知道楚千翘这是要担保他了,而且也没叫他捏造什么东西,只叫他据实以报,既保了乌纱帽,又不违背良心。他心里隐隐猜到,这刺客可能牵扯了许多东西,不过横竖跟他无关,公主也没有叫他蹚浑水的意思,他简直感激不尽,于是连连点头,赶紧应了下来。
在堤坝上坐了半个时辰左右,有士兵来报,说楚思悠请他们过去。
“走吧。”孟景闲过来扶她。
两人走下堤坝,孟景闲道:“任何毒。药都不会强力至此,必然会留下一些骨头。”
孟景闲再一次猜中了她心中所想,真是个聪明绝顶的家伙。或者说,太了解她了。
楚千翘闷闷地说:“昨晚我实在失策了,我以为能将韦暖玉押回安城,慢慢审问,将一切肮脏事都抖擞出来,戳开韦家的面皮。可是,我没想到……她为了韦博,早已服下毒。药。”
“是我的错。是我疏忽了。”昨夜韦暖玉突袭而至,差点楚千翘就要死在她的剑下,或者掉入洪水中,因此他在之后都有些心神不宁,加上楚思悠也加入战局,因此捉了韦暖玉之后,他竟疏忽了最重要的一点。
这种审问,应是人越多越好,特别是陈江这种局外人兼父母官。
而他们竟为了照顾楚思悠的情绪,完全忽略了这一点。
是以昨晚只他们几人,既未记录过程,也不曾让韦暖玉画押认供,如今她双眼一闭,尸骨一消,那便是死无对证。
现如今,能证实的只有两点,曾经有“刺客”突袭,而陈江等人也在烛火中见过刺客的真实面目,可以叫他们画下来,证实那刺客与韦暖玉相似。
但是却无法证明刺客就是韦暖玉。
眼下还剩下一点,那便是韦暖玉不曾消溶的尸骨,叫专门的仵作来验尸,应该能判断出“刺客”的大致身量、大致年龄和是男是女。也算是加上一个证明韦暖玉身份的筹码。
不过这些都属于补救的后策了。
去到审问室,楚思悠脸上都是泪痕,神情有些呆滞,怀里只剩下几块枯骨。
他脱下自己的外衫,将那几块枯骨拢起来,低声道:“皇姐,给你。”
楚千翘一惊,没想到他也考虑到这些地方了。
楚思悠抬起头,脸上仍然憔悴,但是声音非常坚定:“我大概知道了韦家的野心,皇姐你放心,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韦家的人,休想夺大楚的江山!至于暖玉的尸骨……她本就该坦诚韦家所做的所有事情,如今只剩下尸骨,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帮上一点忙……”
他低低道:“等一切结束之后,我再接她回来,便藏在我的宅子下面,离我居室最近的地方……”
楚千翘叹息着,嘴里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此刻说什么都是枉然,抚平不了他心里的伤痛。
孟景闲知道她不忍心,唯有自己出手。他拿过了尸骨,交代下面的人收好了。
白天的狄州很平静,似乎洪灾只是虚惊一场,即将过去。
不料,晚上又下起了雨,将众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第87章 无辜替死
此时,楚千翘已经两天一夜不曾合眼了,但是淅沥的雨声像砸在她心上,砸得她别说合眼了,就是眨眼都怕错过灾情。
若按以前的旧例来处理,这时候早该开河道,将洪水引向晋县了。她就是下了这个决定,也没人会非议她,甚至晋县的百姓也只能怪自己命苦,没有及时迁离。
而如今她坚守在狄州堤坝,犹如在进行一场豪。赌。赌赢了,雨过天晴,洪水退散,州城百姓和晋县百姓安然无恙。赌输了,无论到时候是洪水冲破堤坝,吞没州城,还是最后一刻迫不得已打开河道,淹没晋县,造成的损失都将远胜于过往的旧例。而她,一定会遭到天下口诛笔伐,失去百姓的信任。
有时候她自己都会怀疑自己是否太过大胆,可是看着被拘于河道内的洪水,她咬咬牙还是要与它斗下去。
白天停雨的时候,她真的以为自己斗赢了。可是天公不作美,却又下起了可恶的雨,楚千翘心力交瘁,自己都开始质疑自己。
孟景闲坐在她身边,将她手上余温已尽的暖手炉子拿过去,换了一个新的。
“别担心。”
楚千翘默然地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此时,陈江前来禀告,在城门以东三里外的堤坝上发现了缝隙。
这句话犹如一盆凉水,将楚千翘浑身一激。
她倏地站起来:“马上派泥水匠前去加固,我也过去看看。”
陈江道:“回公主,已经派去了。”
“好,我也过去。”楚千翘急急地想走。
“夜太黑,仔细路。”孟景闲已经提了一盏灯过来,和她一道前去。
去到那里时,泥水匠们已经在紧锣密鼓地修补,见楚千翘来了,纷纷停了下来,准备向她行礼。
楚千翘赶紧道:“不必,修补堤坝要紧。”说着便站立在一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修补。
泥水匠们也知责任重大,便顾不得这些礼数,马上又投入到修补堤坝之事上来。
楚千翘便在凄风苦雨中紧紧盯着,只恨不得自己也会这门手艺,亲自将堤坝修补得结结实实。
待这处缝隙修补好,已经快天亮了,楚千翘叫这批泥水匠前去休息,换来另一批来这里随时继续守候。而自己也不曾歇息,一直等到了天亮,这处还无异常,才重新回到堤坝上,处理其他事情。
到了白天,雨又渐渐停了,下午的时候,又下起小雨。及至晚上,又是渐歇的趋势。
如今循环往复,众人不再因停雨而兴高采烈,心总是提着,时刻注意着洪水的变化。
好在反复的下雨停雨的过程中,洪水的水量在楚千翘来的第二日最多,之后便是渐渐降低的趋势……
一直到第五日,洪水明显退去了一大截,底下被洪水长期浸泡而挂满海藻和淤泥的堤坝内围露了出来,似乎在昭示着它的胜利。
洪灾……似乎是真的要过去了。
直到此刻,站在堤坝上眺望河面的楚千翘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眼眶渐渐红了,浮出温热的水雾来。
陈江等人都被派下去办事了,只孟景闲陪在她身侧,给她递帕子。
楚千翘没有接帕子,而是出乎意料地抱住了他,在他怀里又哭又笑。
“洪水终于走了……”她抽着鼻子,这些天着实担惊受怕了一场。
孟景闲任帕子从指间飘走,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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