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全越说越激动:“那些孩子的家人日日上咱们衙门哭诉,然而知府却还是没有加重人力,仍旧是那么十几个捕快天天去找。微臣质问知府为何不加重人手,知府反倒斥责微臣:人都派去找孩子了,若峪州出了其他什么事,让我亲自出马吗?微臣只能无法可说。但是一百多个孩子啊,这岂能算小事?知府只派人那么点人去找,至今也没有任何进展,怎能不叫人生疑?”
“最叫微臣怀疑的是,有一日东街卖烧饼的癞头老二说他看到了一个小孩被抱入了知府李猛的府邸,我当即要求去查看一番,遭到李猛百般推辞。后来我拼了一切,召集了峪州城的地痞流氓上门,李猛才让我进府看了一圈,结果……一无所获。但是,我想他一定是将孩子藏起来了!癞头老二是峪州城出了名的实诚人老好人,从不说假话!而且第二天癞头老二的尸体便被发现在城外竹林,身上是明显被人勒死的痕迹……他向来与人为善,从来没有得罪人,若不是这件事,我想他不会死……肯定是李猛将他灭口了!”
瞧着他激动得脸红眼睛也充血的样子,楚千翘忍不住道:“你冷静点……”
“我冷静不了!”喝酒后的程全失了风度,猛地将酒杯往桌上一砸,“那个失踪的孩子,是我女儿!”
程安眼睛也红了,轻声道:“就在前些天,程安的女儿,我才九岁的侄女儿……也失踪了。”
程全猛地又喝了一口酒:“孟大人,我不怕您怀疑我出自私心与李猛相互斗法,我只求您彻查此事!若是最后与李猛没关系,该怎么责罚微臣都愿意领罚!若是最后能找到那些失踪的孩子,微臣更是死而无憾!”
他长吁了一声:“之前臣怀疑李猛时,一直下不了决心殊死一搏。直到自己的孩子失踪,微臣才知这切肤之痛!之所以没有在折子上说明此事,非有意隐瞒皇上,只是担心皇上以为微臣将这件事当成解救自己孩子的私心……其实不管我的女儿,还是别人的孩子,那都是父母的心头宝,如今一百多个孩子失踪了,不知多少父母在夜中垂泪,也不知多少人人心惶惶,生怕自己的孩子也遭此厄运,孟大人能体会这种心情吗?”
“我虽未曾有过孩子,但是也曾痛失所爱。”孟景闲点头,“这件事我自然会彻查到底,不负皇上的厚望,也不负程大人和峪州百姓的委托。”
程全脸色渐缓:“既如此,我也就安心了。明天我可以带你们前去拜访李猛,先见一见他。”
“嗯。”
宴毕,程安派了丫鬟领着孟景闲和楚千翘去客房,因以为他们是一对,所以只安排了一间客房。而他们之前也没辩驳,等同于默认,所以现在也不好再说什么。
青苏担忧地看了楚千翘一眼:“要不然……公主随我去睡?”
既已承认“孟夫人”的身份,再跑去和侍女睡,岂不是……
楚千翘斜看了孟景闲一眼:“不必。孟大人肯定能找着地方睡呢。”
孟景闲别的不说,这方面的品性倒是信得过,而且他们以后还会回宫的,便是顾忌楚千翘的身份,他也不会乱来。
青苏按下关心,回另一间客房歇息了。
而楚千翘则随孟景闲去了他们的房间。
孟景闲问道:“公主方才筵席上吃得不多,这会儿还要再吃一点吗?”
“不用了,懒得麻烦别人。”楚千翘斟了一杯茶,眼睛放在茶水上,竭力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经意地问,“刚刚你说‘痛失所爱’是怎么回事啊?本公主又想听故事了。”
第68章 诡异李府
楚千翘的一张脸笼罩在摇曳的烛火之下,朦朦胧胧的,却格外增添了几丝柔美。
孟景闲就这样看着她:“这个故事说起来便长了,以后慢慢说给公主听,如何?”
一听便是敷衍,楚千翘还来不及生气,门外便响起敲门声。
孟景闲似乎猜到似的,利索地将门打开了。
两个丫鬟分别端着一个托盘,笑吟吟地站在门口:“南方的食物,不知夫人可吃得习惯。”
孟景闲让了让位置,示意她们端进来,笑道:“无妨。内子爱吃,只要是吃的,大抵没有不习惯的。”
分明是诋毁!楚千翘在心里愤愤不平,可是说起来,自己似乎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食物……何况这热气腾腾的点心们,看起来真是让人食指大动。
可是待那两个丫鬟出去,楚千翘却板着脸道:“你使唤别人的丫鬟倒是趁手。才吃了饭,便叫人端点心进来,这……这多不好。”
孟景闲作势去端:“是微臣欠考虑了,那微臣还回去吧。”
楚千翘护住碗:“……”
孟景闲在一旁坐下来:“快吃罢,吃了再略坐一坐,消食了再睡。”
楚千翘一边吃点心,一边问:“……那你今晚怎么睡?”
孟景闲道:“自然是夫妻怎么睡,我便怎么睡。”
“孟景闲!”他真是越发无法无天了。
“诓你的。”孟景闲点点桌子,“我坐着睡。”
楚千翘愣了愣,这凳子就是个圆凳儿,连个靠背都没有,而且又冷又硬,桌子也是如此,无论是直着身板睡,还是趴在桌上睡,那都是受罪。
她原以为孟景闲有什么好法子呢——她总是太相信他了。可是想了想,就在一间房里分开睡,似乎也没什么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她看到床上有两床棉被,然而便是分一床给孟景闲,叫他在地上打地铺,那也缺床铺地上的棉被,当然,可以叫程府的人再拿一床,然而垫地上难免弄脏,第二天那些丫头进来收拾,看到脏棉被该作何猜想?
楚千翘咽下嘴里的吃食,有些艰难地开口:“不如……一人一床棉被吧。我看程府的床还是挺大的……”
孟景闲的嘴角渐渐浮出笑意,那是不同于他以往的可恶的笑,而是……怎么说呢,一种……还挺好看的笑。
楚千翘心中一跳。
突然笑这么好看干什么。
连忙低下头,戳弄下一块糕点。
可怜的糕点被戳得稀巴烂,楚千翘才听到孟景闲带着笑意开口说道:“有公主这就话便够了。”
楚千翘默默不语,红着耳朵尖吃完了糕点,在孟景闲的“建议”下在屋子里走了两圈,才终于得到他的特赦——
“公主,早点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
楚千翘如蒙大赦,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时候为什么会那么听孟景闲的话,可是他似笑非笑地对自己说“公主,先站起来走走再睡吧”时,她纵然困乏了,却还是依言做了。也许是因为他后面还加了一句“不然会长胖的”?
可是……楚千翘犹豫着。还好孟景闲适时地将脸转向了窗外,她便赶紧褪下外衣,缩进了被子里。她特意留了一床被子,也特意将床留了一大半,然而心里却在隐隐后悔自己愚蠢的建议了。
虽然上辈子也算是“爱”过一场,但是她与韦蕴凉可任何肌肤之亲都没有。而孟景闲……他曾经吻过自己……还曾向自己吐露爱意……虽然现在被特意忽略了,然而在这狭小的、隔绝了冬日飞雪的温暖空间了,一切似乎都变得“暧昧”起来……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孟景闲来到床边,长臂一伸,便捞了那一床被子过来。
然后楚千翘才明白,“有公主这句话就够了”的意思。
孟景闲将棉被往身上一披,就坐在桌边一动不动了。背对着自己。
楚千翘缩进被子里,没有再开口。作为一个未出嫁的姑娘,那个建议她再没勇气提第二遍。孟景闲也是个怪人,平时狂妄得不得了,还屡屡冒犯她,现在却来装正人君子?那冷死了也别怪我。楚千翘恨恨地睡着了。
第二天睡醒了,楚千翘觉得身上格外重,睁开眼一看,孟景闲拿走的那床棉被已经盖在她身上,而屋子里也没他的身形。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将被子盖自己身上的。
本来还想在被窝里缩一缩,但是想起还有正事,楚千翘还是挣扎着起来了。
收拾齐整之后,孟景闲才从外面进来:“早膳安排好了。”
“嗯。”楚千翘见他神清气爽,似乎没一点不适,也是暗地称奇。
吃过早饭,程全和程安便领着他们去了李府。
程全与李猛多年同僚,眼下侄女儿回家省亲,不登门拜访说得过去,登门拜访也算个理由。大楚对妇人的礼节要求没那么严格,妇人也可随丈夫出席很多场合,因此楚千翘便也去了。
李猛门口摆了两座石狮子,这本是很多大门大户最喜欢用以镇宅的东西,随处可见没什么稀奇,然而楚千翘只略扫过那两个石狮子一眼,心里便没来由地发慌。
本来出门时身上暖融融的,此刻却有些冷了,连手上的小暖炉似乎也不起作用了。
怎么回事?楚千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侄女儿真真美若天仙啊。”李猛夸赞道,“令侄婿也是仪表堂堂,你们程家有福气。”
楚千翘从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中回过神,勉强地笑了一笑。
李猛看上去比程安年轻不少,甚至比程全也要年轻几岁的样子。然而实际上,他的年纪应该比程安还要大上三岁有余。李猛单看五官也算端正,然而散发的气质却有些没来由的阴沉。
楚千翘暗自告诉自己不能以貌取人,影响判断,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抵触他。
走进李府,那种令人心慌的感觉更甚。
楚千翘有些慌神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对自己的感觉还是很自信的,但是眼下感觉却说不清道不明,总之令她不舒服便是了。不舒服到现在她浑身冰凉,只有紧挨着小暖炉的手心部分是暖和的。
突然,孟景闲的手伸了过来,引导性的握住了她的右手。
楚千翘思绪混乱,也便顺着他的手,撤了右手与他相握,只余左手拿着小暖炉。
“不舒服是吗?”孟景闲低声问。
想来她脸上的异状应该很明显了吧,楚千翘没有再硬撑着否认,轻轻点头。
随后,孟景闲便找了个借口,派人先将她送回来了。走出李府不远,那股心悸的感觉才渐渐消失。
这李府到底有什么,为什么会让她心里产生不适的感觉?回想起刚刚的感觉,那李府都像被扭曲了般的诡异,阴阴沉沉的。
应该不是因为自己对楚阔一家的不喜而牵连李家,因为她在楚阔府里也没有过这种感觉。那么,难不成那些小孩的失踪真与李猛有关系?那些失踪的小孩,到底去了哪里?
等孟景闲赴宴归来,楚千翘才将心中的感觉跟他说了。当然,她不曾说自己因为死过一次才格外相信内心的直觉,但是孟景闲明显是相信她的。
“既然你对李府那么不舒服,那便别再往李府去。我们先在程府住下来,其他的,由我来调查。”
楚千翘点点头:“但是你要先与我商量。”
孟景闲笑道:“自然以公主马首是瞻。”
“那么你今日赴宴,李猛都说了什么?”楚千翘问。
“能有什么。我不过旁敲侧击地询问过峪州失踪孩童的事情,李猛只道自己派了很多人去找,找不到能怎么办?最后甚至还略微发火了。”孟景闲道,“此事不简单。既然我们隐匿身份来峪州调查,自然不走寻常调查的方法,李府看来藏着不少秘密,我先派暗卫去调查一番,等以后查出证据了,再表露身份,光明正大地去取证据。”
“好。”楚千翘补了一句,“那么……”
楚千翘一脸严肃,孟景闲便也竖起耳朵,严肃地等着她还有什么想法。
“那么……你今晚怎么睡?”
孟景闲:“……”他的小公主……实在是……太让他喜欢了。
“这件事自然……也以公主马首是瞻。”
楚千翘瞪了他一眼,他真是……将难题又抛到了她身上。
“随你。”楚千翘抛下一句,便起身找青苏去了。
晚上,她洗漱过后,却照例盖了一床被子,留了大片位置。
这一次孟景闲没有客气,真睡到她身边来了。两者呼吸相闻,楚千翘闭紧眼睛,浑身紧绷着,假装自己已经睡了。不知不觉便渐渐真睡过去了。
温香软玉在侧,果真比硬邦邦的凳子舒服。孟景闲噙着笑意,一夜好眠。
第二天醒来,身侧早已空了,身上又多了一床被子。之后每日都是如此,她先睡去,孟景闲才进屋,待她醒了,孟景闲早已出去。如此也避免了许多尴尬。
这样过了半个月,关于失踪孩童的事情终于有了大突破。
恶心而残忍的真相浮出水面。
第69章 毛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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