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黄芪气得发抖:“有胆子你自己去问容容,为什么你三哥到现在都奄奄一息。看你三哥怎么收拾你!”
沈容容立刻收敛了笑容,灰溜溜看了凤静熙一眼,凤静熙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沈容容扶着他起来,蹲在他脚边替他穿鞋,一边同他嘀嘀咕咕:“哪有奄奄一息那么严重,是吧?是吧!”
凤静熙不说话。
沈容容替他披上貂裘,冲着外面喊道:“喂,轮椅准备好了没有?不许吵架!”
凤静毓立刻钻进车里,为难地看着凤静熙:“三哥,我不知道你不能吃卤煮。”
凤静熙淡淡道:“你们吃。”
那顿饭,壁垒分明。
凤静毓和沈容容吃得心花怒放。
他们旁边那一桌,凤静熙和慕容黄芪面前四个精致的炒菜,沈容容借了店家的厨房,替素有洁癖的两人炒了两荤两素。
吃过晚饭回行馆的时候,沈容容一上车,凤静熙立刻微微皱了皱眉,却没说话。
沈容容闻闻袖子,全都是卤煮的味道。她揶揄道:“我看依你这样好洁的性子,就算长了一张铁胃,你也不会靠近卤煮半步。”
凤静熙皱着眉头道:“我不喜欢它的味道。”
沈容容笑嘻嘻道:“一到行馆我就去洗澡。”
到了行馆,沈容容果然立刻去沐浴,然后清清爽爽去找凤静熙。
凤静熙也已经沐浴过,靠坐在临窗的一张躺椅上,正在与凤静毓说话,他们面前摆着一张长长的木架,上面支着一副皮纸绘制的地图。
沈容容接过善菊端来的药材,最近凤静熙有些犯咳疾,她用小秤分别称了药材的重量,在竹臼里碾碎放进壶里,往红泥小炉里添上一把榄核,慢慢煮养气清肺的药茶,待茶煮好了,用茶盏盛了放到那两兄弟的桌上。除了不时添茶,她就坐在一旁安静地看书。
凤静熙兄弟二人谈到很晚,凤静毓才收了图纸离开。
沈容容推着凤静熙回卧室,替他宽衣、扶他躺到床上。
她把手脚缠到他的身上,轻声说:“我们刚出来一个星期。”
“嗯。”凤静熙闭着眼睛。
“我们走得并不快,但你还是吐得厉害。”
“容容,白天的时候,我们讨论过这件事。”
“你难得心情那么好,我想你开开心心的。”
“我挺高兴的。”
沈容容沉默了一下,轻轻说:“静熙,虽然我和慕容黄芪替你调理了一些日子,你的身体恢复得其实并不像你想得那么好。”
“嗯。”
“你知不知道,就算我使出全身解数,旅途劳顿,我至多只能保你身子不会继续变差,但你这一趟并不是单纯的旅行,你很忙碌。”
“容容。”
“嗯?”
“等这一趟南行之后,我陪你到皇都郊外的庄子住几年好不好?”
“什么陪我,应该是我陪你。”沈容容咕哝,知道他变相答应她等这趟出行之后,他会好好休息一阵子,只是,这句话还有一层意思就是,他这一趟出行肯定少不了劳碌辛苦。
黑暗里,传来凤静熙低低的笑声。
沈容容捏他:“别笑!我觉得你大概会忙到生命最后一刻。”她叹口气:“如果你是个笨蛋就好了。”
沈容容本以为这样的节奏已经很忙碌,没有想到一天比一天忙。
凤静熙由他们陪着,白天就看山、看水,到河道的港口码头查看,还会查看各地的民情,他还会同各地商会的人见面,同漕运的人见面,他们的行踪并未刻意隐瞒,相反,为了方便,他们甚至会提前对下一个城池通报,让当地的知府在他们到达前先准备好他需要的文书档案。沈容容曾经奇怪地问他,难道不怕地方官员欺上瞒下或者伪造文书。凤静熙只漫不经心地说了两个字,不怕。时间长了,沈容容就不觉得奇怪了,凤静熙思维极缜密,他总是从一些很奇怪的角度看事情,然后,寻找到自己需要的信息。晚上,从东昭各地送来的消息、邸报、从京城传来的书信会由随行的书记官整理后送到书房,各地的地图、工程的图纸越来越多,他们的行礼越来越多,以至于不得不中途又配了一辆马车专门用来拖运这些东西。
凤静毓尽可能替凤静熙承担更多的事情,所有的文书资料被整理好之后,他会先过滤一次,即便这样,凤静熙仍忙得不可开交。沈容容已经尽力替他调养,可惜,他原本好不容易胖起来的那点肉还是渐渐又瘦了下来。
随着向南的深入,天气渐渐热起来,凤静熙明显露出了疲态。初时,他偶尔抽出空来,还会带着沈容容去当地的名胜走一走。
凤静熙博览群书、学识渊博,虽然几乎不曾远行,却对各地风土人情了若指掌,甚至有些名胜的典故连当地任职多年的地方官员都不了解,他却能娓娓道来。
只是后来,他忙得没有多余的时间、也没有多余的力气陪沈容容去游览。
入夏不久,他们行到南方一个叫做宛安的地方,这里是南方最大的河流安平江沿岸最繁华的城市,也是南方极重要的一个南北流通要地。只是这里有最大的一个隐患,便是宛安周边也是南方洪涝泛滥的重灾之地。
凤静熙计划从安平江向运河引流,同时再扶植一个新的南北流通重镇来分流宛安的承载压力,同时也希望可以利用运河分流,缓解这一方的洪涝。
他们到宛安的行馆时是晌午,行礼还没卸完,消息灵通的商会已经派人送来拜帖。
他们在宛安停留的第三天,早上在行馆用了早膳,凤静熙由当地的知府陪着前往一处支流的交汇处查看,还不到晌午,便被一脸惶恐、满头大汗的知府亲自护送回来。凤静熙在河堤心疾发作,昏了过去。
送回来行馆的时候,凤静熙虽然已经醒过来,却虚弱得一动都不能动。中午,沈容容喂他喝粥,只刚喝了小半碗,他便全都呕了出来。下午,他开始发烧,昏昏醒醒整整三天,直到第四天下午才终于清醒一些。
他醒过来的时候,沈容容正坐在床尾替他的腿按摩。每一次他卧病,为了防止长时间卧床加速他患腿情况的恶化,她会反复替他按揉那些早已没有用处的肢体。
凤静熙轻轻叫她的名字:“容容。”
他的声音低微若无,仿佛只是轻轻吐出略粗重的气息,沈容容还是立刻就听到,她轻手轻脚靠近过来,握住他微微动弹的手:“我在。”
凤静熙看着她眼底浓浓的青黑,低声道:“我没事。”
沈容容忍了忍,低声道:“有没有事不是你说了算。”
凤静熙闭闭眼睛:“我睡了几天?”
“醒醒睡睡有三天了。”
凤静熙轻轻说:“你一直守着我。”
沈容容面无表情道:“错了,我每天好吃好睡,今天我白天睡多了,晚上失眠而已。”
凤静熙无力地握了握她的手指:“我知道你在。”这几天半昏半醒,他一直能够感觉到她的气息在身边,令他能够安心病倒。
沈容容重重叹口气,轻声道:“我熬了你喜欢的山药粥,我喂你喝一点。”
凤静熙点点头。
虽然退了烧,但凤静熙显然体力透支得厉害,沈容容发了狠,她给他两条路,其一,立刻跟她回皇都;其二,老老实实在行馆修养一个星期不许出门,她让凤静熙自己选。
凤静熙同意休息一个星期,只是每天有三个时辰都要躺在床上和凤静毓讨论运河的事情,沈容容不高兴,非常不高兴,可是她却也实在没有办法同一个一生气就心跳得一塌糊涂、咳得不能喘气的人吵架。她心里也明白,凤静熙已经做了很大让步。
凤静熙性子拗起来,是天下第一无敌神驴。
☆、第 106 章
替他配药的时候;慕容黄芪一边熬药;一边跟她讨论:
“知己,殿下这样可不行。”
“我知道。”
“我听凤静毓说,殿下要看洪涝的情况。”
“嗯。”沈容容没好气地应道。
她想起他被抬回来那天晚上两个人的短暂交谈。
她直截了当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凤静熙垂着眼睛不说话。
又来这套!
只是这次她不打算放过他:“我以为你只是勘察一下回去做规划;然后让凤静毓帮你执行。”
凤静熙迟疑了一下,低声道:“运河的事情是百年之计;我必须亲自看一看。”
“为什么一定要现在来,不能等你身体好一些吗?”
“运河去年已经开始开凿;只是有些事情我必须亲自确认。”
“什么事情让你必须亲自确认?”
“沿河州府承载能力;军港、驻军,漕运的势力,百姓的真实反映,开河徭役的情况。”
“这些不是要在开凿运河之前就调查清楚?”
“计算得再清楚也会有疏失;走一趟我比较安心。”
“你原本就计划在开河的早期走一趟南方。”沈容容肯定道。
凤静熙点点头:“做出的规划,早期实行过程中,我走一趟,将需要调整的地方调整开,才能放心。”
“说话就进入南方的雨季了,你的身体哪里吃得消。”
“就是因为马上进入雨季,我才要留下。今年开凿运河,我吃不准到底这个过程会对洪涝有多少影响。”
她警惕起来:“你整个夏天都要在南方?”
凤静熙轻声说:“不是当初说好,年底才回去?”
“但我没想到南方的湿热这么严重,她摸着他的膝盖,前天下了一场雨之后,他的膝盖便开始肿起来,今天早上,他的脚腕都已经肿了。本就扭曲的踝腕肿得厉害,连带着双脚和小腿都开始浮肿起来。”
“我没事。”
“你再说一遍?!”
他们争执了这几句之后,沈容容就不敢再同他分辨。
因为凤静熙突然咳嗽起来,咳嗽得非常厉害,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的喘疾发作了。
如果不想在引起他心疾二次发作,她只能闭嘴。
等他好不容易气息平稳下来。
沈容容铁青着脸坐在旁边。
凤静熙虚弱地同她说:“我实在没有精力同你吵架。”
“谁愿意吵架。”她没好气道,语气却已经软了很多。
凤静熙伸出手,无力地搭在她的手背上,轻声道:“有你陪着我。”
沈容容叹口气:“我不是神仙。”
凤静熙轻轻地咳嗽几声,小声道:“我不会死。”
沈容容不说话。
凤静熙轻轻道:“我想跟你过一辈子。”
沈容容丢盔弃甲,她抱住他:“凤静熙,如果你失言,我就一年上你坟头上烧一顶绿帽子。”
凤静熙轻轻地吻她。
沈容容沉迷了好一会儿,叹口气:“我这辈子没拿一个人这么没辙过。”她不甘心道:“虽然你是东昭的皇族,但要不要这么鞠躬尽瘁?”
凤静熙掩口轻轻地咳嗽,想了想道:“其实,开凿运河也是为了我们好。”
沈容容挑挑眉,一副“你蒙谁”的表情。
凤静熙一本正经道:“开凿运河可以促进东昭的繁荣,百姓富裕了,国库的税收才会多,我们才能吃香的喝辣的。”
如果不是凤静熙还病得厉害,沈容容差点抡起拳头捶他!
“听你鬼扯!”
然后,凤静熙又吻了她。
☆、第 107 章
沈容容把药材分出来;郁闷地叹口气;又让这家伙糊弄过去了!
慕容黄芪看着沈容容垂头丧气的样子,忽然哈哈大笑。
沈容容莫名其妙看他一眼:“神经病。”
慕容黄芪好不容易收住笑,一本正经道:“知己;我送你一句话。”
“什么?”
“一报还一报。”
“我以为你会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殿下可不是恶人。”
“难道我是恶人?!”
“你也不是。”
“这还差不多。”
“你是红太狼。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当初在医馆;沈容容曾给苦恼的小孩讲一只喜羊羊的故事,他却只记住了里面的红太狼。
沈容容气结。
她刚要说话;就见常德匆匆过来。
沈容容挑挑眉:“静熙这么早就醒了?”每天下午这个时候;凤静熙会休息半个到一个时辰,今天她看着他睡下后才来和慕容黄芪打算再配几副药,如今不过一刻钟而已。
常德躬身道:“禀王妃,殿下还在午睡;只是有人坚持要见殿下。”
原来是宛安府下辖宛湘州的知州来拜访凤静熙。原本行馆的下人得了沈容容的话,知道这位当朝三皇子身子极弱,如今又病得厉害,一周之内不见外客,所以对于来拜访凤静熙的人,一概直接挡了。只是今日来的这位知州,极为执拗,声称若凤静熙不见他,他就一直跪在行馆门前不走。
起初,守门的小厮以为他只是虚张声势,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穿着官服跪在了大门口。
小厮只得找他的管事。层层通报之后,找到常德那里,常德哪敢自作主张,亲自来来找沈容容。
听了常德的话,沈容容想了想,说道:“先带过来,我见见。”她虽不愿意凤静熙劳累,也不愿意耽误他的正事。
对方很快被带来,他自称沈洛,是一个颇为瘦削的年轻人,沈容容第一眼就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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