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孙婆婆前来，他胸中憋着一口气，无法开口应声，只能露出个古怪之极的笑脸。
孙婆婆走近一看，只见萧剑通身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扭曲着，脑袋与四肢以极其诡异的姿态纠缠在一起，那灿若星辰的双眼正冲着她眨，似乎是打招呼。
她从未见过这般诡异的练功方式，也知道一般练功的时候不能说话，于是将棉被放在树干根底，坐在那里静静看着他练功，因为觉得有趣，已然忘了江湖大忌。
只是他这功夫也太过诡异了，也实在太过于缓慢，如果不是看见他的头已经抬到了腿上来，她甚至以为萧剑通就保持这个姿势就没动过。
就在孙婆婆眼皮子都开始打架的时候，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骨骼声响，萧剑通已经站了起来，满头大汉，浑身热气蒸腾。
萧剑通伸手抹了一把脸，只觉得滑腻腻甚是难受，借着孙婆婆手中油灯一看，黑乎乎的油渍一般的东西沾满手掌，隐隐散发着一股莫名味道，有些恶心。
他不好意思地看着孙婆婆道：“孙婆婆，你看能不能打点水，小子冲洗一番。”
孙婆婆上下仔仔细细打量着他，只觉得这年轻人身量颇高，看起来甚为斯文，面相虽不说英俊，却有清秀之感。双眸亮若星辰，笑容干净澄澈，端是一表人才。
年纪看起来二十四五的样子，又像二十三四的模样，但这都不重要，大小姐不才二十五六岁么。在她心里觉得这人配大小姐似乎也差不多，于是脸上微微笑了笑。
这是她第一次对着萧剑通笑，从见面以来见着他就是冷着个脸。只听她说道：“要水自己打去，老太婆累了，要去歇息去了。”
萧剑通愕然，喃喃道：“古墓中不是不许男人进去么？”
孙婆婆脸上泛起得意笑容，道：“规矩始终是规矩，古墓中的人愿意让你进了你自然能进。小伙子去吧，老太婆明天再给你腾出一间石室来。”
小龙女对萧剑通的入驻颇有微辞，但也不知孙婆婆将她拉到一旁说了什么，她也不再过问，古墓里恢复了往常的平静生活。得亏祖师婆婆当年留下许多金银之物，不然古墓还真养不起这么多口人。
小龙女正坐在平常吃饭的石室里调制着蜂蜜，整个空间内荡漾着甜蜜馥郁的香气。
萧剑通来到她身旁坐下，问道：“龙姑娘，程英无双资质不凡，我带她们来原意便是拜入古墓门下，不知龙姑娘可否收她们为徒？”
小龙女心头微微诧异，脸上却无丝毫表情，“我也不过十六岁年纪，如何能做人师傅？为何不让她们拜师姐为师？”在她想来师姐教一个也是教，两个也是教，一起收了得了。
萧剑通有些尴尬道：“那个，你也知道你师姐当年离开古墓之事。不瞒你说，那陆无双便是陆展元的侄女，程英也与他家沾亲带故，你师姐平时最恨陆家之人，她又如何能收她们做徒弟？”
小龙女略感兴趣，思索许久道：“拜入古墓门下也无不可，只是我担心她们受不了古墓的清苦生活。”
萧剑通自然知道小龙女虽然看起来冰冷无情，绝情绝念，但她冰清玉洁，单纯质朴，心地极为柔软，只要稍微说说，定然能将程英陆无双送进古墓门下。
古墓中有一间石室，里边供奉着古墓派祖师林朝英以及小龙女与李莫愁师傅的画像。小龙女来到画像前祷告一番，便将程英陆无双唤到跟前。
“应你们萧大哥所请，今日我便代师收徒。”她面容依旧冷若霜雪，看不出喜怒，“这是我古墓派祖师婆婆与师傅的画像，你二人且前来烧香叩拜，从今以后便是我古墓之人。
程英年纪稍长便是三师妹，无双是小师妹。”
程英陆无双对望，眼中俱都欣喜无限，乖乖拜倒在画像前规规矩矩扣了三个响头。尔后向着李莫愁和小龙女抱拳唤道“大师姐”“二师姐”。
李莫愁看着与陆展元颇为相肖的陆无双，心头有些感慨，那日与萧剑通闹别扭，一则是他的不是，二则是看见了陆无双。到底她性子柔和了许多，也不便与一个小孩置气，也就将气撒在了他身上。
她看向小龙女，说道：“师妹，如今古墓之中人渐渐多了起来。师姐觉得至少应该立下一条门规，用来约束门人。”
小龙女心头奇怪，“师姐要立什么门规？”忽而她悟起了什么，续道：“从今日起古墓上下以大师姐为尊，烦请大师姐多多费心。”
她见师姐此次返回断没有全真教那些道士说的那般性情，而且自己年幼，将古墓交给她最是稳妥不过。
李莫愁见过师傅遗嘱，虽然心中觉得师傅偏心，但此刻也被小龙女的稚纯感动，慌忙摇头道：“师妹万万不可，师傅临终前将古墓交托与你，你怎可胡乱交付与人。”
小龙女轻轻摇头，“师姐武功智计皆在我之上，古墓自然由师姐照看最好。”
两人还在推脱，孙婆婆走了过来说道：“依老妪看，大小姐先管着古墓，待二小姐满了十八岁，再将还给她便好。”
李莫愁也不是婆婆妈妈之人，当下说道：“那好，从今日起我便暂管古墓。在此我立下一条门规，古墓之人上下须得相亲相爱，不得勾心斗角，如有违背，逐出师门。”
陆无双歪着脑袋想了想，问道：“大师姐，那咱们的门派叫什么名字啊？”
她还在想着以后下山回家看望父母，也好在父母面前炫耀一番。至于李莫愁当年差点杀害她父母一事，虽然心有芥蒂，但也早放了下来。
李莫愁道：“本门向来没有名号，但以往师姐我在江湖闯荡之时，江湖朋友皆称古墓派。那就叫古墓派吧。”
拜师仪式简单而隆重。然而轮到洪凌波拜见诸位师叔之时，这小妮子一脸的不高兴。她年纪与程英相差不多，比陆无双还大上几岁。
古墓之中最高兴的人要数孙婆婆。古墓派自祖师婆婆以来每代都只有一两人，如今竟达到了六七人之多。孙婆婆在古墓之中孤苦一辈子，如今见到这么多乖巧伶俐的小丫头，自是高兴万分。
萧剑通在吃饭之时却想起了一件事，这古墓断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它的某个角落里还隐藏着当世最顶尖的武学——九阴真经。
“诸位，为了你们古墓派的壮大，我决定告诉你们一个天大的秘密。”
诸女本安安静静吃饭，他的一惊一乍惹来白眼无数，洪凌波哼道：“你能有什么秘密，还为了古墓派的壮大，再壮大我还不是最小的那个。”
萧剑通笑道：“我不是说过，我知道许多事情么，比你们想象的都要多。”他这句话却是对着李莫愁说的。
李莫愁陡然想起当初在嘉兴城里那番对话，眼中异彩闪动，“到底是什么秘密？”
萧剑通却摇头晃脑道：“吃饭吃饭，吃完饭咱们一道去。”
李莫愁剜了他一眼，脸上满是嗔意，眼底却是满满的笑意。小龙女觉得师姐这几天比较奇怪，但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她总觉得师姐和那萧剑通有什么东西瞒着大家。
洪凌波早就觉得师傅不对劲，如今见到她那副美态，再看看萧剑通，忽然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的师傅也要给人拐跑了。
第十章 九阴
古墓派玉女功以养生为旨要，有十二多十二少的讲究。李莫愁少时便活泼灵动，她师傅瞧出她无法继承衣钵，故而只传授了她外门功夫，断断没有触碰到古墓派武学的精要。
小龙女自幼在古墓长大，从未接触外人，心思单纯洁净，由内而外澄净无瑕，宛如一块美玉。她师傅自当年受伤以后愈发感觉自己时日不多，李莫愁又为祸江湖，她便专心培养起小龙女来，所授所教无不是古墓中最精神奥妙所在。
如今既然要教授程英陆无双，李莫愁的武学偏于杀戮，断非古墓武学的原貌，于是这教导之事依然只能交给小龙女。
小龙女十五六岁年纪，自己的所学还未精深，又如何能教导别人。然而这古墓之中除了自己似乎还真没有人能教导二女古墓武学，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赶鸭子上架，细细回忆当年师傅教导自己的每一个细节，心道自己按师傅的方式来教她们断不会错了。
孙婆婆带着程英陆无双洪凌波三小去林中抓飞鸟，萧剑通则让小龙女带路，携着李莫愁来到那间放满石棺的石室。
这里埋着古墓派的两代祖师，李莫愁对师傅充满敬畏，想不到他说的秘密在这间石室，却又担心惊扰师傅与师祖的在天之灵，问道：“你说的秘密在这里？可是不是对师傅有所不敬？”
小龙女也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他，她在古墓中生活了十六年，从未听师傅说这石室中有什么秘密，心里也有些许好奇。只是她性子冷淡，无忧无喜，神思不动，面上则一点都看不出来。
萧剑通径直走向最边上那具石棺，心情有些兴奋又有些担心，他现在什么都不怕，就怕万一给金老坑了，岂不是在两个大美人面前丢人现眼了。
石室壁上的油灯将石室照得恍若在太阳底下，纤毫毕现。只听卡隆一声巨响，那数百斤的石棺棺盖竟给他翻了过来。
李莫愁还未来得及责怪与他，便见到那翻过来的棺盖上刻着些字迹。
其中有十几个大字显目之极：**，欲胜全真。重阳一生，不弱于人。只听萧剑通念叨：“某年某月某日，闻友噩耗，不胜悲痛……然重阳剑法不过粗陋，相较于全真精髓，玉女剑法又何足道哉！”
李莫愁听完便知端由，原来那王重阳在祖师婆婆亡故之后前来吊唁，在这里刻下这些话，要告诉祖师婆婆他重阳真人一生从未输于她。
她想起那日上山之时遇见全真教人的情形，总觉心头有气欲喷薄而出，刷的一声，那拂尘便扫向那些字迹，“这臭道士在祖师婆婆死后都还不忘留言嘲弄，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萧剑通一把抓住她的拂尘，笑道：“人家王重阳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你和一个死人置什么气。”
李莫愁瞪了他一眼，收回拂尘，只见他弯下腰在石棺旁摸索着什么。
小龙女认真道：“祖师婆婆已死，什么话都让他一个人说，这重阳真人定不是什么好人。”
李莫愁却看见石棺棺盖一角有许多字迹给蛛网尘土遮掩，她上前去清扫一番，只见那里写道：“且留全真一脉上乘武学于古墓，欲与**一较长短，后人有缘，一观便知。”
一旁还有一副图画，上面线条密密麻麻，也有许多小框，小龙女看了许久忽然悟道：“这应该是整个古墓的地图吧。”
“咦，他说那石室在这石棺之下，我跟随师傅在古墓中居住十余年，却从未听师傅提起。师姐听过么？”
李莫愁摇头苦笑道：“师姐当年顽劣，师傅连**都未曾授予，又岂会告知我那等秘事。”
萧剑通抬头喊道：“你们两个别在那讨论这些有的没的，快帮我找找这石棺上有没有什么机关。”
一不小心还是被伟大的金老，这个世界的创造者撞了下腰，不是说那机关就在石棺侧壁么，他里里外外摸了个遍都没摸到什么凸起的石钮，平滑如镜的石板哪来什么机关。
李莫愁道：“如果你要找的是那臭道士留下来的功夫，再厉害我李莫愁也不屑。”
小龙女是个乖宝宝，师姐怎么说她便怎么做，在她想来，武功这东西也就是在无聊的时候打发时间用的，多与少，强与弱都没多大差别。
萧剑通苦笑道：“我的姑奶奶，那武功虽然是王重阳刻下来的，却不是他全真教的功夫，那武功别说全真教，便是四大宗师也想方设法要得到的，快帮我找找机关。”
今时毕竟不同往日，见他这么着急，李莫愁以为是他想学那功夫，于是也不再多说，仔仔细细帮他找起机关来。
小龙女却注意到石棺顶部那古怪的纹饰，那纹饰是一直怪兽，除了两只眼睛外额头中间还长了只眼睛。机关的制造一定要隐于平凡，让人无处琢磨，但王重阳可能过于匆忙，那第三只眼睛怎么看怎么别扭。
她走上去伸手按上那古怪的第三只眼，只听咔咔数声，石棺底部的石板就这么滑了开来。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散发出一股霉味。
萧剑通欣喜异常，终于能见到传说中的九阴真经，就要跳下去，却给李莫愁拉住，“呆子，不要命了，这下边几十年没通风，待秽气散尽再进不迟。”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估摸着那些秽气散得差不多了，萧剑通从烛台上取下蜡炬，当先而入，李莫愁与小龙女紧跟其后。
走下石梯，便是一间小小的石室，无甚特异之处。石室另一端是甬道，萧剑通往甬道行去，转了个弯又见一处稍大的石室。
石室四壁极为粗糙，一见便知是匆忙之中穿凿而出。
三人游目四顾，未发现什么武功秘籍之类的东西。萧剑通却抬头望去，只见石室顶部光滑平整，上面刻满了字符图画，最右处写着四个大字：“九阴真经”。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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