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仗注定是惨烈的，因为蒙古人有攻城的决心，因为襄阳城有守城的信心。
忽必烈昨夜今晨接到大汗八百里加急，说大漠遭遇白灾，马匹牛羊损失无数，草原上哀鸿一片。征南大军的补给可能会出现一些问题，希望他们尽快解决战斗，全线息战。
面对如此状况，忽必烈也无法可施，趁着这些天养精蓄锐，趁着营中粮草丰足，他要发起今年的最后一次攻城战。
他从未想过攻打襄阳城会是如此艰难，这已经是第二年。蒙古大军战无不胜的前进步伐竟然在这里被生生阻遏了两年，他心中郁积了太多的不满。
战争是绞肉机，眼见着鲜活的生命两厢碰撞，化作头颅翻飞，化作血流成河，化作尸横遍野。
江湖好汉们向来是喜欢直来直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是他们最喜欢的战斗方式。所以他们从城墙上翻了下去。
城墙高约二十丈，能下去的人不止有胆气，更有惊人武功。不过这些在目前看来都不重要，因为蒙古人的攻城器械已经搭上了城墙，即便是轻功最差的人也能从城墙上跳下去。
下面满满的都是人，他们的一身功夫在这里能起到最好的效果。铁砂掌一掌拍下去，蒙古士兵的脑袋就冒出了白花花的脑浆。趟地刀本是近身刀法，只见白光数道，围上去的蒙古鞑子已经脑袋分家……
最惨烈的依然是城墙上的战斗。蒙古人向来有悍不畏死的精神与意志，即便许多云梯上的袍泽已经被犹如猛虎下山的宋人打死杀死或是推下云梯，可他们还是凭着一股气冲了上去。
有几段城墙上已经有蒙古鞑子冲了上来，守城的士兵被杀死后尸体从城楼上丢了下去，在下面堆起尸体垫子，即便是有袍泽从云梯上摔了下去也能保证他们不被摔死。
许多襄阳城守军的尸体已经血肉模糊，变成了一摊肉泥。
最早看见蒙古人冲上城楼的是罗神通，只见他金刀飞舞，满脸满身的全是血迹，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他将眼前的云梯推了开去，便冲忙赶往已经站了不少蒙古士兵的城墙。
他的神经已经麻木，只知道看见穿着蒙古军服的人就挥刀看去，一刀一个，毫不含糊，即便他修为精深，此刻也不禁有些气力衰竭之感。
城楼下的蒙古人依旧犹如潮水一般涌向城楼，翻下城墙的江湖好汉们已经有许多被那潮水淹没，偶尔翻起数朵浪花不多时也归复平静。
……
郭靖已经不敢再用威猛绝伦的降龙十八掌，他已经意识到今天的坚守战似乎并没有那么容易结束，自己得保存体力进行持续的战斗。
刘霸刀身上已经插上了好几支羽箭，面上一片狰狞，手中大刀依然沉稳有力，坚守着自己看护的那段城墙，一旦有蒙古鞑子爬了上来当头便是一刀……
……
这场战斗从晌午十分持续到暮色深沉，襄阳城的守军已经没有一个能够站着说话，江湖义士们也已经精疲力竭，蒙古鞑子一共发起了三次猛烈进攻，都被生生阻拦在了那恍若坚不可摧的城墙之下。
郭靖丝毫不顾形象地摊在城楼子边上呼呼喘着粗气，晚风拂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令人作呕。百姓们见外面已经没了厮杀之声，纷纷赶来城墙之上，帮忙包扎伤口，清理伤员。
罗神通被发现的时候背倚着城垛站立，双目圆瞪，眼珠血红，身上煞气惊人，面前的蒙古鞑子尸体堆满四周。
清理尸体的百姓们将蒙古鞑子的尸体刨开，才发现他的双腿竟早已被齐膝砍断，身上伤口无数，他靠着那些蒙古鞑子的尸体支撑方才没有倒下。
百姓们好不容易在尸体群中找到他的双脚为他续上，每个人心中有莫名的震撼，那一刹那竟有莫名的酸意袭来，眼泪欲落，心却是一片火热。
刘霸刀身负重伤，被抬着下楼的时候还望着郭靖咧嘴一笑，依旧有冲天的豪气。
负责清理战场的官员来报，襄阳城守军十不存一，江湖好汉们活着的不超过十个，并且个个重伤。
当百姓们要找程大元为阵亡人员主持招魂仪式的时候，才发现这襄阳守将竟然还醉倒在家里，身边躺着两个赤身果体的娇美人儿。
愤怒的百姓心中再也没有律法规矩，老少爷们儿们将他赤条条拖到街上，棍子、耙子、菜刀、铁锹……什么有用就用什么招呼，等到郭靖缓过气来赶到之时，那程大元只剩下一堆烂肉。有饿极的野狗闻见血气味道，从巷子里钻了出来，叼上那块最大的骨头就跑，有眼尖的发现那骨头上还掉着一颗眼珠儿，原来是他的脑袋……
郭靖叹了一口气，默然转身，他已累极，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上一觉。
因为害怕蒙古鞑子夜里来袭，他只能将床榻搬到城楼子里，和衣躺在那里。
襄阳城里已经没有精神饱满、身体健康的壮丁，于是老人孩子们自发来到城墙上为郭大侠看夜，顺便监控敌情。
蒙古鞑子显然也是寒了心，这一夜竟然平静无比。
翌日清晨，郭靖被号角声惊醒，浑身的酸痛让他无法站立，有老人将他扶着来到城垛口子，抬眼望去，蒙古大营已经消失，长长的队列似乎是往北而去。
老人笑道：“这是鞑子要退兵了么？”
郭靖慨然长叹，“不错，今年老天爷帮忙，襄阳又守住了一年。”
老人眼里闪着泪花儿，一旁的孙子听见郭靖的话兴高采烈的跑去告诉小伙伴，小伙伴们跑回家告诉家里的大人……不多时，整个襄阳城欢腾一片。
忽必烈坐在马背上南望襄阳，眼中一片寒意，腮帮子咬得紧紧的。
襄阳城，本帅会回来的。
第五十三章 鬼魅
黄蓉人在临安便得知襄阳城外蒙古鞑子退兵、守将程大元战死的消息。于是也没了再托关系进言换将的心思，立马转道东进，赶往嘉兴城。
南山帮已非当年的南山帮，虽然还远远没有达到萧剑通所要求的规模与效率，可在嘉兴城周围，任何稍微有影响力或者是身份特殊一点的人物出现，总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反应到萧剑通那里。
对于师姐的到来萧剑通自然万分欢喜，望着袅娜而来的绝美妇人，他脸上泛出诚挚而灿烂的笑，“师姐此来当真出乎意料。”
黄蓉没有理他，拉着小龙女的手便往前行去，道：“妹妹想必就是我那负心师弟口中的龙儿了？”
南山帮弟子皆捂嘴而笑，萧剑通一瞪眼，顿时作鸟兽散。
他摸了摸鼻梁紧随其后，知道自己这两年一心一意寻找李莫愁的事早让师姐心生不满，这不，一来就给自己下马威。
黄蓉最喜欢小龙女身上的淡雅气质，又觉得这姑娘漂亮得过分，可自己那个师弟为什么守着这么好一个姑娘还要去找什么李莫愁？
李莫愁大名江湖闻名，虽说数年来已经销声匿迹，可当年那么心狠手辣的赤练仙子李莫愁在她脑海中还是有极深的印象。
小龙女心思单纯，话语不多，问什么答什么，从不言及其他。偶尔黄蓉在她面前说起萧剑通坏话，她也仅仅是微微一笑，为萧剑通辩护几句，这更让她对这个通透犹如琉璃般的女子疼惜到了心坎里。
进了陆家庄，黄蓉也被这里精致华美的装饰惊呆，转头睇了萧剑通一眼，嘴里说道：“原来住着这么精致的宅院，怪不得一直不肯来襄阳城，却是嫌师姐那里太过简陋。”
萧剑通苦笑道：“这是小师妹的家，我们不过是暂住罢了，师姐说的哪里话。”
程英陆无双听闻家中有客人前来，双双从湘潇别院赶回。
黄蓉看着程英陆无双两人娇美容颜不禁拍额摇头道：“据说当年爹爹将两个女娃交给你，可是她们？爹爹也是不知你德行，不然如何能够放心，典型的吃着碗里望着锅里。”她忽然凑到萧剑通耳旁低声问道：“给师姐说实话，对她们有没有动过心思？”
萧剑通目瞪口呆，道：“师姐可别乱说，辱及人家女儿家声誉。师弟我名声再怎么不好，也不至于落上贪花**，见色起意的名声吧。”
女人在一起，那就没有沉默的时候。陆无双活泼好动，程英虽非多话之人，可也不是小龙女那般沉寂无言。
黄蓉江湖成名已久，加之人又长得漂亮，招人喜欢，四女不多时已打成一片，早忘了萧剑通还在一旁等着与黄蓉说话。
黄蓉来嘉兴自然是找萧剑通去大胜关参加英雄大会的。原本她嘱咐郭芙一定得专程来嘉兴送帖子，可郭芙许久未见这师叔，脑海中如今想来全是第一次见他时的腌臜模样，自然有意无意地将来嘉兴的时间拖了再拖，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怕是不会来嘉兴。
哎，第一印象不好害死人。
如今已是九月上旬末，英雄大会定在本月二十四，故而当天他们就得启程赶往大胜关。
客栈外明月当空，上弦月正逐着日头想要变圆，萧剑通负手望月，微微叹息。月已圆了无数回，人却不知在何方。
忽而鼻头有香风袭来，香味馥郁，好闻却有些陌生，他不禁低头，只见师姐唇角含笑，盈盈站立在自己面前。
黄蓉盯着他看了半晌摇头道：“我就十分奇怪，明明是一个已经有了龙姑娘还想着另外一个女子的花心汉子，却非得装出一副深沉模样？”
他们正在赶往大胜关的途中，客栈住房简陋，故而即便睡意深浓，也仅仅是略作调息罢了。陆无双却没那么多顾忌，天一黑便要找地方睡觉，雷打不动。
萧剑通请师姐在一旁树干上坐下，问道：“师姐可信宿命？”
黄蓉点了点头道：“虽不怎么信，可从我这一生看来大多时候都有些莫名其妙之感，这应该是传说中的宿命吧？”
萧剑通笑道：“姑且算吧。我只能说李莫愁也是我的宿命，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估摸着有一大半的原因是因为执念里有她存在。”
任凭黄蓉如何聪慧，也有些听不明白他的话，只能说道：“桃花岛一脉俱是痴情之人。爹爹一生念着妈妈，至今桃花岛还冰封着我妈妈的遗体。师姐我自遇上靖哥哥，便从未喜欢上过其他人。桃花岛诸位被逐出师门的师兄，也从未出现过三妻四妾的现象。你是咱们这一脉的例外，也不知道爹爹知道了还会不会认你这个徒弟。
龙姑娘水晶般的人儿，师姐只希望你别负了她。”
俗话说交浅不言深。两人见面次数不多，交谈不多，却自然而然说起相对私密的话题，且用上一种长幼之序的说话方式。
黄蓉丝毫没觉得有何不妥，萧剑通也自然而然低头接受。
他轻轻笑了，眼神里全是温柔神色，道：“龙儿自然是极好的，如果负了她，别说师姐你，即便是我自己也难以放过自己。”
一年前这个师弟让人带信帮他寻找李莫愁的踪迹，她后来写信试探了这个师弟，显然不是仇家。他字里行间莫大情意，让黄蓉暗地里心惊，担心他被妖女迷惑心智。如今看来自己这个师弟当真是爱极了那李莫愁，自己一向以来的担心也只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
心头症结一去，她长舒一口气，嫣然笑道：“咱们姐弟切磋切磋。当年爹爹把那本他手著的《桃花岛补遗》交给了你，让师姐看看你到了何种程度。”
萧剑通长笑而起，自一旁松柏上取下两段枝桠，修理一番，其中一段交给黄蓉，一段自己拿着，道：“师姐，请！”
黄蓉扬了扬手中绿玉竹杖，道：“我就用这个。”
时已是半夜，唯恐打扰客栈住宿之人，两人来到一里开外的荒坡上。
当年抚养小孩兼且怀孕之后身子不适，黄蓉的一身武学倒退不少，这两年来在襄阳城中时时勤练，她自我感觉已经恢复到了当年最佳状态。
两人功夫属一个路子，彼此了解甚深，攻来守去，看似凶险，实则尽皆在二人掌握之中。
黄蓉明眸一转，笑意盈盈道：“师弟，我听襄儿说过你的剑法，断不是如此规矩的落英神剑。你这般敷衍师姐，莫非担心师姐不是你对手？”
萧剑通的改良版落英神剑如今已远非当年模样，他还真怕黄蓉不是自己对手，此刻见她这般说来，只能应道：“那师姐小心了。”
黄蓉暗自凝神，注意着他的动作。
看他手势，显然起手式依然一模一样，就连脚上的步伐都还是灵鳌步，襄儿当初说他在蒙古营中那剑法如何犀利，此刻不禁微微有些疑惑，可随即她那疑惑便消失不见。
月光下只见他手中树枝发出呜呜之声，如泣如诉，眨眼之间他竟已攻出数招，招招诡异无比，又无迹可寻。
她一面以轻功闪避，一面以绿玉竹杖对招，脑袋里也飞快思索着破解之法。
忽而一旁掠出一道身影，往萧剑通剑招中奔去，那身影快如闪电，也不见他如何动作，萧剑通手中的凌厉剑意已消失无踪。
那黑影速度极快，一触便走，远处飘来尖如夜枭叫声的声音，“想不到多年未临故土，年轻一辈竟已有了如此不凡剑术，比之岛上那些个老怪物强上不少，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