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我看错了。”低下头,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害怕自己会脆弱地依附过去,不可以再让他担心了,他身上所背负的已经太多了。
“苗苗……”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坐在一旁的老校医站起来迎了上去,我们看见一位穿着大方得体的妇人出现在门口,她的身后跟着一位西装笔挺的男人,方正的国字脸端正而威严。他们的视线落在我的身侧,另一张病床上,苗苗安静地躺在那里,沉睡。
“你们是苗苗同学的父母吧?”老校医问道。
“是的,我是苗苗的母亲,一年前我们曾经见过一面,谢谢您这么长时间来对她的照顾。”女人虽然很担心孩子,却很理智,强自镇定地与老校医打招呼。
“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了,她的情况不适合再待在学校,看吧!现在又发生这种事。”
“实在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苗苗的父亲也站了出来,虽然是在表示歉意,但语气却很生硬。
“算了,孩子是你们的,我操心也没有用。”老校医嫌恶地摆了摆手,明显对他们没有好感,“她刚才情绪有些不稳,打了镇静剂,恐怕没这么快醒过来,你们再坐一会儿吧,如果嫌这地方不干净的话,可以过一会儿再来。”
“没关系,我们在这陪她。”苗太太道,人已来到床前,理了理苗苗脸上凌乱的发丝,两手握住她的小手,坐在床边。
看着这一幕,墨年与我交换了个眼色,站起来,走过去自我介绍,并掏出了证件。
这对夫妇仿佛才发现旁人的存在,惊疑地打量着我们,目光落在我身上时,又多扫了几眼我的腿,我想这一定是他们的职业习惯。在墨年的要求下,我们来到外面,刻意避开那棵老树,在另一侧的空地上停了下来。
关于一年多前的那个晚上,苗太太的叙述与我们所知道的差不多,甚至还没有那本《女厕血案》了解的详细。我们所不清楚的是,在那之后,又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苗苗的失忆。
一年前……
在案发后漫长的两个多月里,苗苗没有离开过家门半步,心理医生每天都要来一次。
她就像个陶瓷娃娃般坐在床上,两只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
“苗苗,今天想吃什么呀?”
她好似没有听到心理医生的问话,不言不语,一动不动,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苗苗,你想画画吗?”第二天与第一天一样,第三天又与第二天一样,直到第四天……
她的眼眸中终于有了生气,然而让人深感不安的是,她拒绝所有人靠近,嘴中哭喊着,歇斯底里地挣扎着,如鬼魅缠身一般,透着诡异。
苗苗沉浸在无止境的恐惧之中,幸运的是,她有一个非常好的心理医生,那是她有权有势的父母为她找来的,据说是全国最有名的权威专家。他们工作忙,一向不常陪在她身边,都是由保姆照看,发生这样的事谁都不好过,可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她请来最好的医生。
在心理医生的帮助下,苗苗的病情终于有了好转,而且复原得很好,除了晚上不让关灯睡觉外,基本恢复正常。
这时正逢寒假,屈敏等五名通灵社成员专程来探望她,还带来了许多礼物及崭新的《女厕血案》。
寒冷的冬日下午,一栋别墅迎来了新年的第一批客人。
“请问,你找谁?”吴妈打开门,面对着几个陌生年轻的面孔问道,天生肃静的脸看上去不够热情。
“您好!请问,这是苗苗的家吗?”
“苗苗?噢!你们是苗苗的同学?快进来吧!别冻坏了。”妇人脸上终于挂上了一丝笑容,自从小主人出事后,她的笑容越来越勉强。
吴妈安置一行人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又为她们张罗热饮、点心。
“伯母你好,我是苗苗同学的学姐,我叫屈敏,请问她现在在家吗?”她们中最艳丽的那个女生大方问道,话一出口反倒弄得吴妈涨红了脸。
“我,我不是苗苗的妈妈,我是这里的保姆吴妈。”她尴尬地纠正道。
“啊!不好意思。”虽然有些意外,屈敏尽可能地掩饰过去,但脸上和颜悦色的表情已经渐渐淡去,语气也有了变化,“那我们现在可以去看看她吗?”
“可是。”吴妈为难道,“可是苗苗她在睡午觉。”
“睡午觉?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在睡觉?”另一个看上去高挑漂亮的女孩子尖声道,她真的很有模特气质,只可惜性格不太好,阅人无数的吴妈从她说话的态度看了出来。
“叶叶,她是病人嘛!可以原谅的。不过,我们的时间不多,本来打算看看她就走的,现在……”屈敏故作为难道。
毕竟还是个孩子,再怎么装也无法掩饰内心的真正想法,吴妈望着她想道。但转念一想,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没有同学看探望过苗苗,让她们见一见也许对她的健康有帮助。
“请等一下,我去看看。”吴妈说完留下她们,转身往楼上走去。
眼看着吴妈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后,屈敏向同伴们使了个眼神,大家会意的站起来,朝楼梯走去。
……
“苗苗同学。”
吴妈刚刚把苗苗叫醒,就听到门口处传来的招呼声,不悦的神情溢于言表,又不好对客人发作,正想说些什么时,声嘶力竭的尖叫声惊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苗苗在见到同学的第一眼后发作了,歇斯底里地对着所有人又踢又叫,眼眸中的恐惧就像见了鬼一样。她拒绝任何一个人的触碰,看上去比原先更严重,特别是当屈敏等人试着上来安抚她时,她甚至像只猫似的向她伸出利爪,五道红肿的抓痕挂在屈敏漂亮的脸蛋上,疼痛感让她眼泪肆流。
“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苗苗伤人之后惧怕地瑟缩在角落处,像只受惊的小动物般,身体剧烈地抖动,露出两颗眼珠子,偷偷地窥探她们的举动。
“屈敏小姐,实在不好意思,不如你们先离开吧?她这副样子……”吴妈心里是有些愧疚的,但对方脸上那副恨不得吃人的样子同时也令她不快,直接送客。
心理医生在接到电话后很快赶到,吴妈把苗苗的父母也叫了回来,实在是苗苗的行为太可怕了。那几个孩子走后,她居然像用锋利的器具自残,并且不断地哭号着,中了邪似的让人寒心。
“夏小姐,你看是不是该请个道士什么的来看看,小姐她这样……”吴妈对年轻貌美的心理医生说道。
“胡说!这世界哪有鬼?吴妈你不要乱说。”女人冷冷地回道。
“是。”吴妈感觉自己就像做错事的孩子似的,这位小姐实在是冷得没话说。
“夏医生,我的女儿到底怎么样了?昨天不还好好的吗?今天怎么就……”焦急的母亲再忍不住问道,这毕竟是她唯一的亲生骨肉。
“是啊!夏医生,我女儿她到底还有没有救?”做父亲的虽然平时工作忙,但对这个独身女儿却是宠在手心里的明珠,比谁都痛心。
“这……”心理医生似乎在考虑该如何措辞,顿了一会儿才道,“我也弄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照这情形来看,只有两种选择才能帮得了她。”
“怎么样都行,只要不再让她这么痛苦,夏医生,我求求你,救救她。”在外面女强人形象的母亲,在亲情面前也不得不卑微地苦苦哀求。
“夏医生,你说吧!”抱住痛不欲生的妻子,男人诚恳道。
“第一种选择是,把她送进神经病治疗医院,那里有较完善的设备以良好的环境,可以帮助她……”
“不可以……”
“不行!我女儿不能进神经病院,那个地方好人都要变疯子,不行。”苗苗的妈妈打断她道,一脸决绝,第一个出声阻止的吴妈暗自点了点头,不再做声。
“那就只有第二种办法了。”
“只要不让我女儿进神经病院,什么方法都行。”做爸爸的显然也无法接受第一个方案。
“让我给她催眠,埋葬她的那段记忆,不过,会不会有后遗症我不能确定,毕竟有关人体意识还属于较空白的领域,以后会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清楚。”
“这……可以给我们一些时间考虑吗?”
“可以是可以,但……她的状态不太好,我怕……”
“不用考虑了,夏医生,我们相信你,什么时候开始,需要准备些什么你说吧!”苗苗的爸爸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把话吐了出来,但怀里的妻子却不赞同地一把推开他。
“你疯了,怎么可以拿苗苗来开玩笑?”
“这不是玩笑,与其让她这样受煎熬,我宁愿抹杀她的记忆。你看看,好好看看,我们的女儿都变成什么样子了!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失去她了!你这个做母亲的从来都没有尽过义务,整天就只知道赚钱,维持你的公众形象,你看看这个家都成了什么样子。”
“这个家是我一个人的吗?你就没有责任?整天就知道飞来飞去,在外面养女人,你什么时候照顾过女儿了?还不都是我……”
“啊……”尖叫声打断了这对积怨已久的夫妻,接下来是物件破碎的声音。
“苗苗。”众人大惊失色冲进房去,正好看见苍白瘦得不成人样的苗苗在地上摸索玻璃碎片,满手的鲜血,一滴滴落在纯白的羊毛地毯上。
“苗苗呀!你不要吓妈妈呀!”女人一把抱起女儿,痛哭失声。
“夏医生,请你开始吧!”男人沉痛道,这时没有人再出声反对,默许了这一决定。
寒假后,苗苗再次返回校园,在校方的提前通知下,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那个晚上,就像从前一样,身为通灵迷的她依然迷恋着所有的鬼故事。
这些就是近一年前发生在苗苗身上的事情,现在的她早已经将与那个血腥笼罩之夜的有关记忆忘记,关于那个夜晚的所知也仅是从那本《女厕血案》中得来,她更不知道,书中那名亲眼目睹死亡过程的,如鬼魅一般的少女就是自己。
直至,噩梦再次向她走来。
记忆可以被尘封,却也如同埋下炸弹,不知何时会炸开。
苗苗醒过来了,封印还没有解开,但她对夏静的恐惧心理却是这么的强烈,如洪水猛兽般在思维中沸腾,无处宣泄。
校方希望苗苗能被接回家去,说是静养一段时间,实则是在推卸责任,他们甚至不敢告知这一切真相,让苗苗的父母误以为是自己女儿病发。当从墨年口中得知实情时,苗先生脸色铁青,迅速拨打了几个电话出去,看样子,师大将再次受到上级领导的施压。
苗苗的去留又一次成了问题,她醒过来后已经正常许多,至少能认人了,可她死也不肯回家,抱住我的手,像抱根救命稻草般,脸藏在我怀里,再不理她父母。
“苗苗,听妈妈的话,我们回家,妈给你请保全人员,请最好的医生,啊!听话。”
“……”
“苗……”
“怎么样了?”苗先生手中握着手机走了进来,从刚才到现在,他的来电一直没停过。
“你看看她,真是……”苗太太又气又急,眼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贴个外人也不理她,恐怕换谁心里都不好受的吧?
“先别理她了,我这边明天有个会要开,你怎么样?”
“我?你别指望我,我要作报告,一个月前就排好了的,夏医生那边怎么样?联系上了吗?”
“夏医生去法国开研讨会了,一个月后才回来。”
“那我家苗苗怎么办?都什么时候了,还开什么研讨会啊?”
“要不,咱再换个人?”
“换什么换?你想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们家这点丑事吗?你是不是非得让我女儿以后没法活了才满意?你这安的是什么心?整天就知道在外面玩女人,什么时候关心过这个家了?女儿出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你怎么做人家爸爸的?”
“好了,好了!有什么咱们回家再说,在这说什么?”苗先生尴尬地瞅了我们几眼。
苗太太还算理智,意识到自己失态很快调整了情绪,抽抽鼻子问道:“那现在怎么办?总得有个人看着她呀。”
“要不,你先把那什么报告给延几天?”
“我那是给人家厂子全体员工作报告,关系着整个企业的生死存亡,你说延就延的啊?怎么不见你把会给推了?尽打我的注意。”
“我那边的会议哪能由我一个说了算?哎,就这么着吧!反正家里有吴妈在,先回家再说。”
“吴妈?吴妈多大年纪了,是她照看苗苗还是苗苗照看她?亏你说得出口。”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吧!怎么着。”苗先生开始不耐烦起来,脸色又沉了几分,苗太太见他这样也不吱声了。
这时,一直躲在我怀里发抖,不吭声的苗苗突然把头抬了起来,望着他们,就像在看陌生人一样,冷声道:“我要跟姐姐,我哪儿也不去。”
听她这么说我心里咯噔一下,虽说也有过这个念头,但毕竟她家长在这里,怎么也轮不到我出面收留苗苗,也就只能想想。可现在苗苗自己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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