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喜欢他的。反正他很糟糕。他要和许多陌生人打交道,可是他看不见其中任何一个。从他看来,我们全像火星人,或者他那个什么星球的人。他就像我们一样互不知道,而且他不是在自己的星球上。”
“但他知道会像什么样子。如果他不想来,他可以不来。谁说我怕他?
只不过……这个你知道。他是一个太空人,你免不了有点儿别扭。你免得了吗?”
这话很有道理,乔治只好同意。“再说,”卡西加上一句,“昨天我觉得很为他难过。”
“如果卢克不走,你还要为他感到难过呢。有他的影子吗?”
卢克也好,戴维也好,一点影子也看不到。乔治和卡西在街上来回走了一两次,再绕到公园,那里也看不到他们的影子。
“趁现在没什么事,我先回家吃点午饭,”乔治最后说。
“吃完再回来。”卡西同意了,答应从她的卧室窗口看着点。
幸亏每逢星期日乔治总是匆匆回家随便吃点午饭又跑掉。今天他临走时翻出他最花花绿绿的衬衫(绿色底子,上面有黄色和棕色的条子),塞在他身上的衬衫前胸里。
在旧小屋里,马丁正坐在阳台的一个门口等着。“你去了很久,”他责怪说。
“你叫我们走的。你说你要休息一下。”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都已经休息了两次,还到海边去找过你。我是休息得很快的。”
乔治没有回答,因为他在惊奇地看着窗子。窗上还留着一根旧窗帘棍,乔治原先没注意到,他现在注意到它,因为马丁拿它派了用处,显然是为了装饰。两个苹果、一只香蕉和一根香肠用绳子和铁丝吊在那里晃来晃去,绳子和铁丝可能是从院子里的垃圾堆里捡来的。乔治看这个装饰时,马丁坐在那里用期望的眼光看他。最后他忍不住了说:“怎么样?你喜欢吗?”
“很好,”乔治很有礼貌地说。“使房间大变样了。”
“你觉得喜欢,我很高兴。这样做挺麻烦,但我想,你们看到我多么喜欢你们的礼物,你们会觉得高兴的。”他又得意地加上一句,“在地球上把东西挂在房间里是不错的。人人这样做。当然,我是想叫你意想不到。”
“不错,我真没想到,”乔治愉快地证实他的想法。”我对你说,你帮我个忙好不好?我是说另帮一个忙。”
“我很乐意,”马丁有点神气地说。“你对我那么好,我希望帮你很多忙。”
“好,”乔治说。“谢谢。我要请你帮我做的事情是,”他拉出那件条子衬衫,“你可以把这件衬衫穿上吗?”
马丁接过衬衫,盯着乔治看,微笑着,“当然可以,只要你认为有必要。”
他突然变得羞怯的样子,退到隔壁房间的一个墙角里。
乔治紧张地等候,急着要在卡西到来之前做完这个试验。马丁转眼就穿上这件衬衫回来。看来十分正常,就是衬衫太长了点,宽弛地晃荡在马丁里面穿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外面。乔治松了口气。看起来一点不比夏天在海边见到的许多衣服更古怪。
“你以为我不能穿你的衬衫吗?”马丁温和他说。“我知道我能。这里的人常穿这个。”
隔壁房间有脚步声,卡西进来了。”你醒了,”她对马丁说,接着看到衬衫。她说:“噢——看着漂亮极了。”她脸红了,乔治欣慰地想。
“是很棒,”乔治衷心赞成她的话。卡西惊讶地看着窗口吊着的东西,为了给她时间明白过来,他说马丁出去找过他们。
“散步得痛快吗?”卡西看着晃来晃去的香肠,心不在焉地问道。
“是的,谢谢,”马丁说。“昨天晚上我们见过的老先生还在公园里,我跟他说话了。我想他听说我是个外星来访的人,会感兴趣的,还有太空船。”
“他说什么了?”乔治胆怯地问。
马丁皱起眉头,迷惑不解。“他很冷淡,不大感兴趣。我想他耳朵不好,他说他看见我来的。”
老玩意儿,乔治松了口气心想,他自然以为马丁又是个玩太空人的孩子。
碰到这样的事用不着每次都惊慌——其实十分安全。不过等他和马丁熟一点,还是要劝他不要自找麻烦,到处去说。人们只会笑他或者生他的气,这一来马丁就骑虎难下,麻烦更多了。
卡西钉住窗上装饰的事问:“你挂上这些东西,是为了使房间好看吗?”
马丁的脸亮堂起来。“是的,让你高兴。真花工夫,你喜欢吗?”
卡西的口气使乔治想起,他小时候做了什么叫人高兴的新鲜玩意儿时,他妈妈的口气就是这样的。“非常好——只是你知道,放不长。特别是这个。”
她指指香肠。
马丁用一种奇怪的难过表情笑笑。”放下长?对。对。当然放不长。”
乔治觉得他不必难过,至少不必为了香肠准过。苹果可以放一些时候,香蕉可惜就不行了。“你根本不吃吗?”他问道。
“噢,是的,我自己带来了粮食,特别浓缩的。我来给你们看看。”他带路下石级来到汽车间,把手伸进烤箱,拿出一包东西。他打开包给他们看。
“狗饼干,”乔治闻了闻,怀疑地说。“给小狗吃的。”它们像那个样子吗?我一天只需要吃一块,”
“那么喝什么呢?”卡西问他。
“我离开前喝足了。这是准备工作的一部分。”
“准备工作?”
“为了能来这里,你知道。没有一大堆像防护面具等等的老式东西,就根本不用想到这里来。”
卡西看来从紧张中完全复原过来了,衬衫无疑使他有了变化,但乔治觉得窗口的装饰使他变化更大。卡西一看见那失去装饰作用的香肠在阳光中似乎坏了时,对太空来客就失去了她的敬畏感;乔治敢于打赌,她恨不得伸出手去把它拿走。乔治也觉得自己好过得多了。现在震惊已经过去,便觉得认识一个外空来客实在是件兴奋的事。从现在到下一次新月出现期间,上学可是浪费时间。这段时间能和马丁一起过,得到的教育要多得多。乔治说,“你在这一带走的地方多吗?趁现在我们到什么地方去走走怎么样?”
原来马丁还没有离开小屋走得很远。自从他到这个陌生的环境以来,他先要断定他能在这里走走,看看,听听,了解周围的人和物,不会迷路,因此他一直不离家远走。既然这天下午还有几个小时可以利用,乔治和卡西决定带他上多美恩公园去。乔治觉得一开头先上那里去不算太远,还可以通到什么有趣的地方去。
一路上穿过那片空地时,他们遇上了那只白色小狗。它用怀疑的眼光看他们,直到他们走了过去,才在后面拼命汪汪大叫。
“它不太喜欢你,”乔治说,马丁温和地微笑。
他们抄近路走到长石级那里,开始一路下去到伍卢穆卢湾海滨。乔治吹嘘了一点海运的重要性。他注意到火星人像喂猫老太太那样用手扶着石级中间的扶手栏杆往下跳,觉得很有趣。
伍卢穆卢几乎好像连人也没有。他们来到中央码头。它像只长手指那样伸到外面海上。他们朝黑暗的长板棚里面看。接着他们看见板棚里钻出卢克·戴,他提着裤子向他们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卡西露出生气的眼光,乔治暗下叫苦。他带马丁出来前本该先跟他交交心谈谈,他本该事先向马丁说明,如果他想安静地住在不知道属于什么人的空房子里,就必须跟人和平相处,即使人家对你粗暴。现在当然来不及了。
从卢克的表情看,他在这里要别人理所当然地尊敬他,而马丁摆出一副骄傲的不高兴神气。
“是那个孩子,”他很不以为然地说,“他不相信我的话。”
“听我说,小鬼,”卢克毫不尊重他,用警告口气说,“我不是一个告密者,不想找你的麻烦。但像你这样一个小鬼,必须学会一点东西,即使你是一个低能儿。你必须学会不要对你的长辈说无礼的话,明白吗?”
“卢克·戴……”卡西尖叫起来。
“马丁……”乔治担心地说起来。
马丁不理会他,清清楚楚地回答:“你自然不明白,但你是一个属于低级文化的人。能遇上一个超级智力的生物,你应该像我这两位朋友一样感到高兴才对。”
就在这时候乔治终于明白了,打一个太空人会发生什么事情。
第六章多美恩公园的野外生活
也幸亏卢克小心谨慎。他不要让乔治·亚当斯说他卢克·戴欺负一个个子比他小一半的可怜傻瓜。他不是给马丁一拳而是给他一巴掌,就像一个哥哥对一个讨厌小弟弟所做的那样。巴掌落在马丁一边脸上,后果却十分惊人。
马丁旋转开去,在人行道上翻一个跟头,狠狠地蹦了两三下,一把抓住了卡西的脚踝才停下。他就这样抓住卡西的脚,过了一会儿才站起来,小心翼翼的,像一个船上乘客碰到了人风大浪。
看到他这样,连乔治和卡西也吓了一大跳。站在附近一家旅馆外面的一个水手猛一转身走进酒吧间。卢克站在那里愣住了,不相信地喃喃说:“我只是轻轻拍了拍他!连打也没有打,只是轻轻拍了拍他。”
乔治本以为马丁要大发脾气,但是马丁站起来以后,似乎只是有点惶惑和不痛快。“你再做这类事情,请先关照我一声,”他狠狠地说。”如果不是突如其来,我能够好好挺住的。现在告诉我,你要我做什么,我们可以再来一次。”
卢克突然一个向后转,大踏步走了。马丁看见他后退,皱起了眉头。
“我不想批评你们的朋友,”他对乔治说,“但那孩子根本不懂规矩。
他太怪了。我疑心他的脑子有毛病。”
乔治小心不去看卡西。他诚心诚意地说:“他不懂规矩,你说对了。不过你知道,你让他吓了一跳。他要开始奇怪你是什么人。”他又温和地加上一句,“你知道,是在你摔倒的时候——在你蹦蹦跳的时候。”
马丁又皱眉头。“我知道。”
“你一直这样吗?”
“当然不是——现在就不会。只是在我意料不到的时候。”
“哦,是这样。我刚才只想到你会跑和走什么的。这样蹦蹦跳难吗?你每次要把脚放到地上才能停止蹦跳吗?”
“我不是跑也不是走。我是用我自己的方式移动,或快或慢,你看着就像跑或者走了。或者看着像别的什么。对于我来说,你们也用我那种通常的方式行动。但我觉得上去下来比较难。就是这个我还不能总是做好。”
他们上了一段梯级进入多美恩公园,然后不走小路,沿着画廊后面的草坡走。乔治有点儿顾虑他说:“你知道吗,睡着时——你发光?”
马丁哈哈笑。“真滑稽!你睡着时也发光。”
“我们不发光,”卡西激动地说。”你错了。”
马丁神气地微笑。“我见过几次了,”他好意地告诉她。“我对你说实话,你也发光。我想这完全是由于一种能。”他想着又加上两句:“我想的确是这样,是共性。”
卡西看来生气了,她固执己见。不管什么人怎么说,她知道她并不发光。
“想一想实在很简单,”马丁说下去。“当我醒着的时候,你照你通常的方式看到我,这我已经解释过了,因为你的内心反映另一种智力的刺激,只能得出它所能得出的唯——种图像。对我来说也是一样。但当我们睡着时,不用说,我们的智力闭上了,因此我们在各自的内心中就不会得出同样的印象;也因此,看睡着的人就只看到一种压缩的能,你明白吗?”
“不明白,”乔治但白地说。“既然我们睡着的时候彼此看来都一样——我是说,都发光——那么我们醒着的时候为什么彼此看来不也是一样呢?”
马丁深深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即使想要明白也明白不了。谁说我们彼此看来一样了?我们两方面都说看见发光,但我们的意思是什么呢?是我们无法彼此说明的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我们说的是同样的话,但不是同样的意思。比方说,从你一方面说,这光必须是纯粹物理的能。而在我一方面说,它主要是精神的能。”
乔治现在看来和卡西同样固执己见。”我不明白你怎么会知道,”他顽固地说。
“好了,”马丁好意地说,”不要硬想一下子都弄明白。一点一点来吧。
到时候会明白的。”
乔治沮丧地想,只要马丁不是真正的外空来客,偶然使他受窘一下就行了。乔治不知道怎么办好——甚至把他打倒看来也没有用。即使打倒了,你也只感到自己是个残忍的人。”他真是一个可爱的小动物,没法子不喜欢他。
真倒霉。”
这时候他们已经穿过马路,挤在星期日下午听演讲的人当中。天已经晚了,人数已经减少,但在莫雷顿海湾那些无花果树阴暗的大树帽下还有好几群人。一棵树下一群人,有些人从一棵树下移到另一棵树下。在一棵树下,一群人在六角手风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