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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是约定俗成的事情,不知为何,风雪堂堂主突然变了卦。莫非是她资质太过平庸?
贺寒薇摸了摸她的头,心道不管她资质如何,大金都是她的小师妹。
大金做梦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她可以不用跪破膝盖就能见到圣女。
当然,她做梦也不会梦到摘下面纱的圣女是这样一副清丽的容颜。
她将水盆举得高高的,忘了放在架子上。师姐王蓉笑她,她才呆呆的将水放好。圣女凌烟也是见过大金的。大金看她的眼神,她每年都会见无数次。这是信众的表情。要让大金接受圣女是师父,只怕还要很长的时间。凌烟让王蓉传授她本门心法。大金乐得不见凌烟,不然天天膝盖疼,很开心的跟着王蓉走了。
夜里有别的堂求药草,大金也会跟着王蓉一起去送。习惯之后便是跟着圣女殿里的师姐们倒班。后来因为她见了圣女就不由自主的要下跪,十分不想在殿前服侍,医药堂就由她专门看守了。
这一日来医药堂的是王亮,她从未见过王亮这样急躁,冲进来就抓药,她个子小,正窝在一旁睡觉,险些被他踩一脚。她坐起身拉住他裤腿,王亮这才看到了她。
“小师妹,怎么是你?”王亮刚要发火,看到是大金就笑了,“快快快,抓药。师父不好了。”
“堂主又呕血了么?”大金避开那声“师父”。
“今日与六师弟喂招,就犯了老毛病。”王亮也知道师父平日里吃的是哪几味药,两人一起抓药速度很快,没说两句话已经抓好了,王亮转身要走,大金犹豫了一下道,“我最近又新看了几本医术,能不能让我也跟着去看看?说不定又更好的方子?”
王亮想都没想,一把将大金夹在腰下,跑了。
大金那话有一半是在风中说的,感觉舌头都要咬断了。
大金站在门口,整着衣服,看着袖口的唾沫,一脸嫌弃的看着王亮。王亮哪里管得着她,已经匆匆忙忙去见师父了,她跟着风雪堂的六师兄许泽去煎药,一路看着风雪堂熟悉的布局,突然有点委屈,眼眶就红了起来。待六师兄许泽煎好药,她两只眼已经肿成了核桃。许泽跟她不熟,一时间很是尴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装作没看见,端着药便走,大金在他身后,抽抽搭搭的哭着。她并不觉得自己在圣女殿受了什么委屈,只是就是回到这里,便想哭了,越想止住哭的越厉害,知道那扇门后面可能会见到师姐,眼泪就怎么都止不住了。
然而她最想看到的大师姐并不在。
倒是王亮看到她,瞪了许泽一眼。
她用王亮的衣角擦了擦鼻子,走到床边,看着白发的堂主,他的样子和两年前并无二致,大金觉得这两年她长高了模样也变了许多,她明显的感觉到了时间的变化,然而在这个人身上,时间好像停滞了。不过圣女这两年也没什么变化,可能有变化的只是她一个人。她这样压下自己心中的震惊。
风雪堂的堂主咳了一声。
她回过神来。
安安静静的把了个脉。他的手腕很凉很凉,她觉得指尖快要冻僵了。
她惊讶的看着他,根本无法收回手。他眼睛的颜色比常人要浅一些,他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将她的手拿了下去。
王亮问她怎么样。
她盯着那双眼睛,呆呆的回道:“我看不出来。”
王亮有些失落,但还是安慰她道:“没事的小师妹,没事的。说不定哪天看书就看到了,看到再来。”
她觉得他的眼睛也有寒气,也冰的她移不开目光,她只能点头。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圣女殿的。回来之后也不知怎的,看那些本身是打发时间的医术格外顺眼,圣女殿的师姐经常催她去吃饭,她也顾不得。只觉得一定要看完这些书,一定要在这些书里找到些什么。然而到底是什么,她不敢知道。
三个月后,她又去了风雪堂。她估摸着上一次王亮师兄拿回去的药已经用完了,便打包好了药材送过去。今天是圣女下山义诊的日子,凌烟看见她手里提着药,问她去哪里。
她低着头,说:“风雪堂的药草快用完了,弟子正打算去送药。”
她知道凌烟在问什么,每次义诊,她都喜欢跟凌烟下山,这样她就可以借着义诊的机会与父亲说会儿话。凌烟还在等她,她咬了咬唇道:“弟子要去风雪堂送药。”
她抬起头,正视圣女。
许久,凌烟道:“去吧。风雪堂堂主沉疴已久,你莫要太钻牛角尖,伤了自己。”
“弟子明白。”
她不明白。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去风雪堂,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壮着胆子给他诊脉,更不明白每一次都毫无办法,她为什么还不肯放弃。风雪堂一直由六师兄许泽负责在煎药,他不忍大金这样失落,正想安慰两句,就听到有师弟来报,说山下打起来了。
许泽也顾不得收药碗,嘱咐了大金,回禀了师父就匆匆跟下山去。
不一会儿,整个风雪堂好像被抽空了。她仿佛听到了他呼吸的回音。
她低着头不敢看他,想要收碗出去,却听到他开口道:“今日教中必有损伤,你先回去休息片刻,这几日定会辛苦。”
她点了点头,关了门。回到圣女殿也不知怎的,就真的睡了。
夜里人影憧憧,果真如他所说,送来了许多弟子。大金从未见过这么多伤患,也没见过这么多血,她感觉眼前都是花的,走了几步撞在了柱子上,晕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还是在晕倒时的姿势,她眯着眼向四周看了看,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她。
山下一直送伤患上来,草药已经渐渐不够用了。
她不知道山下发生了什么,只是偶尔听受伤的师兄弟们说,是皇帝的人马攻了过来,要教主交出什么东西。又有师兄弟说,要东西是假,要圣教归顺才是真的。还有人说,在中原是没有人知道他们圣教的,他们不信这里的教义,他们好像有自己的信仰,叫佛教还是什么的。她好像听到了很多新鲜的东西,但新鲜的可怕。
风雪堂素来是教中最精锐的弟子,最善战的弟子。她记得前几天出事的时候他还卧床,风雪堂里一个师兄弟都没留下,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这夜她本已经睡了,又披了外衫,包了药草向风雪堂跑去。
山上的夜空很亮。星星很大。风也很大。
她看到他站在空无一人的院子里,白发随风扬起,似是要勾住天上的星辰。
她听到他咳了一声。
她看到了他眼底的冰冷。
“去熬药吧。”他说。
她点了点头,退出了院子。煎好药回来,他已经回了屋子。他屋子里灯已经灭了,大金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瞧瞧的在一旁点了根蜡烛。心想要是醒了就给他喝药,要是他睡了我就把蜡烛吹了。
他虽然闭着眼,却没有睡。
蜡烛点燃的那一刻,他问:“你多大了?”
她吓得险些拨倒蜡烛,她稳下心神道:“到今年冬至就八岁了。”
“可学了入门心法?”
“嗯,王蓉师姐将天煌心法与我讲过了。只是外用兵器,并未教过。不过我有随着训练场的石师兄练习入门刀法,石师兄也教过我剑法与长鞭……”
“听说你跑的很快。”
“我跳的也很高的!”她急忙道。
她看见他嘴角似乎是浮出一丝笑意。
“风雪堂的弟子很少,知道为什么么?”
大金突然想到了那年拜师,她心中抑郁,声音也低了下来:“因为堂主瞧不上。”
他突然沉默了下来,拿起桌上的药碗将药喝了。大金拿了漱口水与汗巾。一切伺候完毕,他看着她道:“因为风雪堂的弟子最善战。”
“我不懂。”她看见他浅色眼眸中她的懵懂,她又低下头道,“弟子不懂。”
“善战的弟子,要冲在最前面。”他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风雪堂就是天煌教的铠甲,有风雪堂在,天煌教就能以一敌百。但是铠甲会破,为了天煌教,风雪堂就要很多的铠甲。”
“堂主的意思是,大师姐和二师兄都是铠甲么?”她怎么这么笨,一点都不懂他的意思。怪不得他不要她做弟子。
“我的意思是,一旦天煌教与外面有了争端。风雪堂必有伤亡,我堂也曾人丁兴旺,却经不住中原武林数次骚扰。此次一役,我堂又有几人能回来。”
“那师姐呢?”她突然紧张道。
“我不收你,是因为你还年幼。不想让你为你同门收尸。”他并没有回答她什么,只是定睛看着她,“今夜晚了,你先找间屋子睡下,明日再回去。”
大金抱着懵懂的心睡了一觉,起床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她洗漱完毕去跟堂主告别,无意间撞到了圣女到了风雪堂。凌烟看见大金并没呵斥。大金乖乖的跟在她身后,与她一同进屋。
“没有你,我们伤亡太大。”凌烟坐在床边,让大金取了杯水,她化了一颗药丸在水里,将水杯递给他。
大金不知道那是什么药,但她知道没有什么药是可以药到病除的。她看到他穿上战服,骑上风雪堂马厩里最后一匹马,下了山。
“师父,山下到底有什么?”山下不是她的家么?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凌烟牵过她的手,她感觉到凌烟的手在发抖,她突然很震惊的看着圣女,这个她每年都会虔诚拜祭的人,竟然也会手抖。她感到了恐惧,以及一种不知道的东西在心底崩塌。
凌烟静静的看着她,许久才松开她的手:“这就是山下的东西。”
她看着自己的手,那残留的热气还带着恐惧的味道,她不明白,山下什么时候变得那样可怕,那样可怕的山下,堂主为什么还要去?
大金病了。
醒来的时候在自己的卧房,她哑着嗓子想要杯水,没有人。
圣女殿素来就是这样的。她总是一个人。加上现在伤患多,大家根本忙不过来。
她穿好衣服出门去帮忙,看到王亮一身血衣牵着一匹马向山上走来。那匹马她认得,那是风雪堂最后一匹马。王亮身后有许多人,好像所有的弟子都在这一日回来了,他们步伐沉重,走的缓慢。六师兄许泽走在马侧面,哭的十分大声,整个山谷都为之震动,大金站在那里,眼泪突然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王亮走过她身边,粗糙的大手糊过她的脸,掩盖她将要呜咽出的哭声。
她又闻到了那熟悉的香气,混杂着她熟悉的药味。
☆、3
那个不肯收她为徒的人死了,她听回来的人说他的武功有多精湛,他有多勇猛,他有多狠戾,他有多决绝,他们没有人说,是他救了他们的命。她突然隐约明白了铠甲的含义。对于天煌教来说,风雪堂击退敌人,是天职,是使命。
大师姐依旧杳无音讯。
风雪堂堂主无人敢接,暂时空了下来。
大金没有去过他的坟墓,她一直在医药堂照顾伤患,彻夜不眠,只是她在治疗伤患的时候,关心的不再是药草够不够用,而是他怎样杀退了一批又一批的敌人。她希望大师姐不要回来,不要步他的后尘。
大金不再看医术,反到开始醉心于习武。王蓉的教授已经不能满足她,她提着在后山猎到的野狼去找王亮,王亮比记忆里老了许多,正在刮胡子,被一身血的大金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被谁欺负了?”王亮扔下弯刀,看着这个小师妹。
大金一边把手上的血往他身上抹,一边巴结道:“我想学师兄那套刀法,师兄可以教我么?”
王亮推开她。
大金扑上去,挂在他脖子上:“师兄你教我,好不好!”
“下去下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欺师灭祖捅我一身血呢。”
王亮自然是惯着这个小师妹的,她四岁就上山,现在转眼都九岁了。怎么说都是自己看大的,有一种养女儿的心情,大金别说不给他猎野狼,就是吃他烤的狼腿,他都会教她。
大金自然想不到这样多,见他答应了,就约了每月初十,初十二,和二十,二十二后山见面。约定好了就回了医药堂,她的医药堂如今也有了小师妹。小师妹早已经过了十六岁,但是因为去年才入门,反而要叫她一声师姐。
小师妹正在跟一人吵架。
那人背对着她,佝偻着身子,看臂膀宽度是名男子,但是因为蜷缩着,显得十分狼狈。小师妹嗓门很高,她听的很真切:“你这样可不行啊,三天两头过来,我看你是想偷懒吧。哪个男子这样弱。不行不行,我们采草药是很麻烦的,禁不住你这样用的。”
“师姐,我可以给,给钱的。”他的声音听上去很痛苦。
“有钱你去买啊!都是你害的,昨儿四师姐采药都从山崖上掉下来了,现在还没好呢。没药了没药了,你拉死算了。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