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小巧的下巴紧紧抿起来,提防地看着他。尽管不开口,眼神里已经满满都写着一句“你才别乱动”的警告。
楚行微微笑了笑,撑着手,慢慢低下头,在她嘴唇上轻轻衔了一下。就像是轻捷的羽毛刷过,又一触即分。
再俯身下去的时候,罂粟别过了头。
她的脸色依然是冷的,没有变化。身体和他相贴着,已经绷成了一张弓。楚行看了她一会儿,罂粟始终梗着脖子,拒绝去看他脸上的表情。
楚行摸了一下她的头发,轻声说:“罂粟。”
罂粟眼睛都不眨一下,无动于衷。房间内静默,只听得到窗外隐约的风声。过了一会儿,她伸出手,把他推开。自己卷过被单,闭上了眼。
到了第二天下午,梁天成的幺子已经被带进了楚家内重。
梁天成三儿三女,最受宠的莫过于这个小儿子。又因终年娇生惯养,十几年下来,性格软弱无主见,没有养出半分黑道嗜血的习性。即便被梁天成紧急加派了人手保护,到了该落单的时候也还是落了单,该绑架的时候也还是绑了架。
路明把人已经带到的事情报告给楚行时,楚行没有要去看一眼的意思。只平淡吩咐:“每隔半小时,把他的手指头送一根到T城。十根都送过去以后,再把人头给梁天成送过去。”
鄢玉从卧房里给罂粟检查完病情出来,正听到他们两个的对话,倚在门框上懒洋洋地笑了一声,赞扬道:“因为个排行老三的女儿杀了最宝贝的儿子,回头就算真保住了离枝,梁天成又还能给她剩下多少父女感情。楚少爷借刀杀人的手段用得真是好。我看你还是行事温柔一点,小心血淋淋的东西送过去以后,把梁天成给惊到中风。”
结果未等到第三根手指头送到梁家,就有人来报告,说离枝已经在楚家门口外面等。
楚行只“嗯”了一声,接着便从下午茶里掰了一块糕点喂进罂粟嘴巴里。罂粟咬了一小口,第二口就嫌恶地不肯再吃。楚行又换了两种,罂粟都还是那副“这种难吃的东西吃了一定会中毒”的厌烦态度。楚行自己尝了一口,客观评价糕点道:“哪有那么难吃。”又说她,“嘴巴越来越刁。”
罂粟嘴唇微微一动,面无表情开口:“经过你手的都难吃。”
楚行微微一挑眉,伸出手指来,捏了一下她的鼻尖,被罂粟“啪”地一下打开,声音清脆响亮,旁边的人也能听见。一片噤若寒蝉中,楚行自己却不介意,笑道:“难吃到都能让你开口说话了,那也挺值得。”
罂粟的脸色摆在那里,明白表示着巴不得他赶紧走。楚行只作没看到,又逗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即便罂粟始终抿紧了嘴唇,不再开口,他的心情也未受影响,直到夕阳西下,一起吃了晚饭,又看着罂粟背对他睡着,才起身,不急不缓出了卧房。
离枝已经在楚家的私牢里等了五个小时。
看管着她的不只有路明,还有凑热闹不嫌事大的鄢玉。后者坐在舒适的审问椅内都不安生,听路明把事情大致说完后,还叫人端来了那保镖的骨灰搁到离枝面前。离枝只瞥了一眼,就有些尖利地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鄢玉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道:“没别的意思。离枝小姐请安静下来,别多想。我只不过是看你左右都等得无事,提前给你一点娱乐罢了。”
路明在一旁听了,只觉得眉峰微微一抽。鄢玉显然意犹未尽,手肘架在审问桌上,又诚恳问道:“离枝小姐这几天是不是都没睡好?皮肤状况这么差。我这有最健康的助眠药,副作用达到世界上最小,你需要吗?念在你是女士的份上,我可以给你打个九五折。”
是个女人都不想听到他说的第二句。离枝一向自诩年轻美丽,此刻又心烦意乱,更是根本不想回答这种问题。但鄢玉连续孜孜以求地问了她相同的五遍,听得路明在一边直掏耳朵,离枝终于没忍住,恨声说:“让你失望了,我这几天睡得简直不能再好。”
鄢玉“哦”了一声,又道:“睡得很好居然皮肤状况还能这么差,那就一定是皮肤本身就已经变老了。很少有人像你皮肤这么差啊,你都是怎么才弄成这样的?你看你肤色暗沉,黄斑隐约能看见,眼角纹路又细碎,今年你多大岁数了?应该还没过三十五岁吧,可是现在看上去,已经是三十五岁的脸了。你这眼尾纹要是再深一点,那就什么护肤品都救不了你了。不过我这里有专门调制的焕颜秘方,耗费了我五年心血才弄出来的,每个用过的都说有奇效。尤其是你这种假皱纹,用一个疗程就能看出变化,用两个疗程就能年轻五岁,用四个疗程就能恢复你二十岁时的皮肤光泽和弹性。你要试试吗?念在你还算年轻的份上,我这个也可以给你打个九五折。”
“……”
离枝的眼神已经冷得能冻成一把冰棱,平日里看罂粟的目光大抵都比此刻看鄢玉要亲切。鄢玉把她眼神忽略掉,还要再诱劝,路明把明前龙井恭恭敬敬端到他面前,目光充满诚意与敬意:“鄢医生您口渴了吗?喝口茶润润喉咙好吗?”
楚行踏进来的时候,便看到本来阴森冷清的审讯室内此刻一派吵闹到不可开交的景象:离枝被两个保镖死命拉着,仍在试图往前冲,一根手指直直指着稳坐在审讯桌后面喝茶的鄢玉,眼中杀机毕现:“我要杀了你!”
鄢玉把茶杯优雅放下,推一推眼镜,温和道:“凡是跟我说过这句话的人,都在半年之内死了。离枝小姐也要试一试吗?”
离枝还要再说,楚行随手拨弄了一下门锁,哗啦一声清响,离枝跟着回过头来,几乎是立刻的时候里,脸色就白了下去。
她看着楚行坐到主位上,无声地慢慢跪下去。
审讯室内死寂。楚行眼风扫到地上的骨灰盒,淡淡开口:“路明,把人拖出去,照这个同样处置。”
离枝愕然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望着楚行。直到有人上前来拖她,她才浑身一震,猛地挣开,大声说:“我不服!”
楚行瞥她一眼,离枝神情激动,浑身簌簌发抖,眼睛圆睁,尖声说:“我不服!我不服!凭什么要处死我!凭什么!”
楚行目光深邃,不予回应。路明在一旁沉声开口:“凭什么?照楚家家规,蓄意杀害无辜之人,抵死不认后被发现,那就是以命偿命的代价……”
他还没有说完,离枝已经冷笑一声,盯着路明的神情讥诮至极:“楚家家规?那算得上什么东西!?罂粟意图害死我多次,哪次又按照楚家家规处置过?少爷哪次不是包庇袒护!哪次又让她以命抵命过!凭什么所谓家规放到罂粟身上就是没用,放到我身上就加倍惩治!凭什么!我根本没杀死罂粟,她现在不照样活得好好的!凭什么要处死我!”
路明张张口,一时默然。
楚行脸色平静,看着离枝,慢慢开口:“凭我乐意。”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接到通知一会儿要出去(见学长学姐什么的压力好大= =|||)。
所以下一更不一定会在十二点之前……泪流满面来抱歉……》《
☆、50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离枝呆呆地望了他一会儿;忽然眼泪簌簌掉了下来。
她的眼里全是不甘,用尽力气大声喊道:“明明我才是你的未婚妻!明明我才是!”
楚行目光愈发深沉;一言不发。离枝眼前被泪水模糊透;什么形象都不要;歇斯底里地喊:“十三年前父亲把我送来楚家,就是以未来楚家夫人的身份!你那年杀了我哥哥;现在你剁掉我弟弟的手指,还要杀了我!你就为了一个罂粟要杀了我!要杀了我整个梁家!”
“这些年你偏袒她偏袒到什么地步,我还有哪里比不上罂粟!只有论冷面冷肺心狠手辣的时候我才比不上她!为什么你一定要喜欢她?明明她算计我的次数比我设计她多那么多!我都还没把她在冰库里冻死;你就要跟梁家彻底撕破脸皮!”
离枝满脸眼泪;大声哭喊道,“罂粟她根本不喜欢你!她心里除了你谁都有,就是没有你!她还去勾搭李游缨!她对蒋家都比对你要好一百倍一千倍!她算计你去给蒋家谋权益;放你鸽子去找李游缨!明明我才是最喜欢你的人!我才是最喜欢你的人!罂粟脖子上那个玉佛吊坠本该是我的!本该是你给我的!”
楚行倚在椅背上,交叠着腿听这些话的时候,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一直等离枝满脸嫉恨不平,泣不成声,才平淡开口:“说完了?”
离枝抬起头来,听到他的声音平铺直叙,古井无波:“梁天成把你送来时,存的什么心思,跟我没关系。这十三年你待在楚家,想要的东西,凡所合理的,没有亏待于你。但未经应允的,你擅自偺越,就是你的错。未婚妻这三个字,你还没资格说。”
离枝望着他,眼底慢慢变得凄凉,惨笑一声:“就算没资格说,我也在楚家已经待了十三年。您在五个月前还送我祖母绿项链,三个月前还将年底最大的项目交由我去处理,十三年来我对您尽心奉侍,现在您一朝就要为了一个罂粟杀了我?”
楚行脸色淡淡地,看着她,不发话。离枝那张本来艳丽的面孔愈发变得苍白,透出深深一股绝望。路明起初硬着心肠,看到最后,也别开眼去。唯独鄢玉一人抱着看狗血虐心好戏的想法,在一旁抱着臂观赏得有滋有味。
过了片刻,楚行终于微微一摆手。
离枝瞳孔变大,瘫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路明欠了欠身,正要叫人把离枝拖下去,忽然有人在静寂中迟疑着叫了声:“罂……罂粟小姐?”
楚行一抬眼皮,就看到罂粟随便披着件白色大衣,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审讯室的门口。
她的长发掩了一半的脸,两只眼睛乌黑,却从自闭以来便一直带着些刺刺的感觉,又没有感情。膝盖以下什么都没穿,在初冬寒凉的审讯室里,露出两截笔直匀亭的小腿来。
审讯室中森冷,光纤亦不足,罂粟突兀站在那里,身形纤细,乍一看上去,竟仿佛一抹孤魂幽灵。
她的手插在衣兜里,没有花费太多功夫,眼珠直接对上楚行,缓缓说:“我想把离枝给放了。”
所有人都是心底一惊,目光钉子被磁铁吸引一样牢牢固定到她身上。离枝挣扎的动作也不由自主停住,回过头睁大双眼,难以相信地望着她。
楚行眉尾也轻轻一挑,很快又听到罂粟低声说:“行不行?”
“好。”楚行未加沉吟,也不问缘由,只朝着她一招手,“过来。”
罂粟见目的达到,就懒得再去理会楚行。只简单看了他一眼,往后退一步,转身便要走。身后鄢玉发出声音来:“罂粟小姐怎么改主意了?”
罂粟只当没有听到,脚下步伐未停,楚行跟上去,一把打横抱起她。罂粟挣扎一下,便听到他说:“再乱动会摔下去。”
罂粟冷冷看他一眼,全然“摔就摔谁怕谁”的无所谓模样。她什么都不怕的时候,即便是遇上楚行本人,也只有投降。他把她放回地面上,顺手把围巾摘下来,绕住罂粟的脖子。结果很快就被罂粟一脸嫌弃地给扯到了地上。
楚行看了围巾一眼,不动声色:“不就是条深灰色的。至于这么丑么。”
罂粟微微一动唇,最终还是把话忍下去。楚行自己笑了笑,捏了一下她的下巴,补充道:“你该不会是又想说,经我戴过的东西,都是丑的吧?”
罂粟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从第二天起,便无人再在楚家本宅中看到过离枝的身影。
有人说她回了梁家,也有人说她被派去了西南边境,也有人恶意揣度,说罂粟的话没有起到作用,离枝其实已经被处死。而真正的事实是,离枝被派去了中越交界的地方,在那些荆棘丛生的危险丛林中,和毒贩子做交易。
之所以被派去了那里,不过是出于罂粟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十二点的时候撑不住灌了今天第二杯咖啡,结果脑子像是下雨打滑了的轮胎一样死活转不动,码出来的东西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
看来今晚双更不成了。让各位失望了,非常抱歉。俺睡醒后会把这章补全。
☆、51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离枝脸色变了变;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身体贴到车门边:“你……”
罂粟缓缓收了笑容;脸上又恢复了不堪欺凌的柔弱样子,低下眼去,柔声开口:“望离枝姐一路好走。罂粟不远送。”
离枝的脸色勉强镇定下来,恨声说:“我看你是真疯了!”
罂粟表情漠然;往后退了两步;看离枝被保镖半推搡着进了车子里,很快车门也被关上;黑色的车子低低启动;迅速远去。
回想起这十年来她与离枝的相处,不管多么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