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登感到很不安,因为他看出,迈登听电话的时候,脸上浮现出一种极度痛苦的表情。最后,他将话筒慢慢地放回到话机上,然后,坐在那儿呆了很长时间,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茫然不知所措。
“迈登先生,您在这些沙质土壤里种了些什么?”甘伯尔教授问道。
“嗯——嗯——”迈登渐渐回过神来,“我种什么?很多。你会大吃一惊的,以赛亚也是一样。”甘伯尔朝他善意地微笑着,百万富翁的心情有所好转。“既然你感兴趣,那么出来吧,我带你四处看看。”
“您真好,先生。”甘伯尔答道,然后小心翼翼地跟着迈登来到庭院。桑恩站起身跟他们一块儿走了出去。伊登迅速奔到电话前,接通威尔·霍利。
“是这样,”伊登压低嗓音,“迈登刚刚收到一份电报,有人打电话告诉了他内容。这份电报好像使他很不安。我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我想尽快搞清楚。你跟接线员的关系还不错吧,能不能帮我查一下——该不会引起怀疑吧?”
“当然不会,”霍利回答,“那小家伙什么都会告诉我的。你是一个人在那儿吗?几分钟以后我打给你,好么?”
“我现在是一个人,”伊登答道,“如果你打来电话的时候周围有人,我就装作你要找迈登,然后把电话交给他,你可以编些话哄哄他。但是如果你动作麻利的话,就不必这么麻烦了。快,兄弟,一定要快!”
他刚转过身,阿康就走进来收拾桌子了。
“嘿,查理,我们的小旅馆里又来了一位客人。”
陈耸了耸肩,说:“这消息早就传到厨房了。”
伊登笑了笑。“这可是你说要留下来等一等,瞧一瞧的,”他提醒侦探,“如果你在厨房里累得腰酸背痛,可别怪我。”
“这个甘怕尔,”陈若有所思地说,“看来和五月的清晨一样,对我们不会有害的,我认为。”
“哦,没错。一个研究圣经的学生。我觉得对一个研究圣经的好学生来说,这儿的大门应当是敞开的。”
“他可真是绝对安全,而且温和有礼。”陈接着说,“但是在他的皮箱里却藏着一把上满子弹的崭新的手枪。”
“很有可能他是要拿它打断老鼠尾巴的。”伊登微笑着说,“别对他疑神疑鬼了,查理。也许他只是个受到电影的蛊惑而来到这个荒郊野外的生手,只是拿把枪来防身罢了。还有,迈登刚刚收到一份电报,有人打电话念给他的。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我们亲爱的老朋友又收到一条不受欢迎的消息。霍利正帮我查呢。电话一响,你就到庭院去看着点儿,有人来就给我打个手势。”
阿康默默地继续收拾他的桌子。过了一会儿,电话铃声大作,清脆响亮,大概是霍利打来的电话。伊登跑到电话前,一把捂住电话铃。陈见势走到庭院中。
“嗨,霍利,”小伙子轻声说,“是我,是我,好,说吧。嗯……有意思,今天晚上来?哦。谢谢,老头儿。”
他挂上电话,查理回到房间。“有点儿事。”伊登说着站起身来,“是伊夫琳·迈登小姐发来的电报,我猜她是在丹佛等烦了。电报是从巴尔斯托发来的。这位女士要搭今晚六点四十的火车抵达埃尔多拉多。看来我必须得退房结账了。”
“伊夫琳·迈登小姐?”陈重复了一遍。
“是的——你不认识她吧?她是迈登的独生女。一个傲慢的美人儿——我在旧金山见过她。哦,怪不得迈登感到困惑呢,不是吗?”
“当然,”陈表示同意,“这儿的庄园里充满杀气,不是高雅的年轻小姐应该来的地方。”
伊登叹了口气。“情况变得越来越复杂了,”他说,“事态在继续发展,可是我们好像还是漫无目的,一点儿线索也没有。”
“再说一遍,”陈答道,“请不要忽略一种被人们淡忘的美德——耐心。现在事情变得越来越明朗,女人的魅力——”
“这个女人的魅力就是冷若冰霜,”伊登微笑着说,“查理,我跟你打一百万元的赌——哪怕是炙热的沙漠也无法改变她冰冷的态度。”
陈转身回到厨房忙他的活计去了。过了一会儿,迈登和桑恩晃了进来,甘伯尔看来已经回房间了。炎热漫长的下午慢吞吞地烘烤着素来以死寂而著称的沙漠。迈登转眼间没了踪影,但随即他那“振耳欲聋”的鼾声开始在空中回荡。鲍勃·伊登忽然心生一计。
伊登在床上斜躺着,发觉时间过得飞快。其时,他压根不知道时间是怎么过去的。临近傍晚的时候,伊登醒了,头脑发热,晕晕乎乎。冲了一个凉水澡后,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六点钟,伊登穿过庭院来到客厅。他看见迈登的大汽车停在院落中的车库前方,等着发动。他记起来,百万富翁肯定是要进城接他女儿,当然不能让高傲的伊夫琳·迈登去坐那辆便宜的破车。
但是当他走进客厅时却发现桑恩显然已被选中去埃尔多拉多接伊夫琳·迈登。这个秘书站在那儿,套了一件灰暗的衣服,一顶黑色的耷拉到额前的帽子底下衬出一张灰白的脸。桑恩和百万富翁看样子正在谈着什么要紧的事,一见伊登进来,谈话戛然而止。
“哦,晚上好,”伊登说,“桑恩先生,您不是要离开我们吧?”
“到城里办点儿事,”桑恩答道,“先生,那我就走了。”
电话铃又响起来,迈登一跃而起,抓过电话。他听了一会儿,脸上又现出那种困惑的神情。“总是坏消息。”伊登想。
迈登用他的大手捂住话筒,对他的秘书说:“威特康姆大夫,住在路那头儿的那个老讨厌鬼。”他说这话的时候,伊登感到他话里隐藏着一丝对这位大夫的极度愤恨。“她想今天晚上来找我,说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告诉我。”
“就说你很忙。”桑恩建议道。
“很抱歉,大夫,”迈登冲着电话讲,“今晚我没空……”
他忽然停下来,显然是被对方的一番话所打断。他把手再次放在话筒上,“她一定要来,该死!”他愤愤地说。
“那您就只能见见她了。”桑恩说。
“好吧,大夫,”迈登表示投降,“八点钟过来吧。”
桑恩走出客厅,那辆大汽车呼啸着开上大路,朝伊夫琳·迈登乘坐的火车驶去。甘伯尔先生走进来,精神抖擞,准备引经据典、慷慨陈词一番,伊登则悠闲地听着收音机。
到了晚餐时间,出乎伊登的意料,他们没有等就吃起来。桑恩的椅子空着,奇怪的是,没有给伊夫琳留出位子,而且,百万富翁也没有给他的女儿准备房间。奇怪,伊登想。
晚饭后,迈登把他们带到庭院里。他又在那儿生了一堆火,红色的火苗映照在石头地面上,映照在房屋的砖墙上,也映照在托尼曾经栖息过而如今已变得空荡荡的横梁上。
“这才是生活,”甘伯尔坐下来点燃一支迈登的雪茄,然后开始发表见解,“被困在城市里的那些可怜的傻瓜们,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我愿意永远住在这儿。”
主人对他的最后一句话表示冷淡,大家都陷入一片沉默之中。八点刚过,他们听到汽车驶入院子的声音。可能是桑恩和那个姑娘——但显然迈登并不这样想,因为他说:
“是那个大夫,阿康!”仆人走过来,“把那位女士带到这儿来。”
“哦,她不想见到我,”甘伯尔说着站起身,“我进去找本书看。”
迈登注视着鲍勃·伊登,可是小伙子纹丝不动地坐在那儿。“大夫和我是朋友。”他解释道。
“真是这样吗?”迈登带着怒气问。
“是的——我昨天上午见过她。一个很不错的女人。”
威特康姆大夫走过来。“是迈登先生吧?”他们握了握手,“很高兴看到您又回到我们中间来。”
“谢谢,”迈登冷冷地说,“我想您一定认识伊登先生吧?”
“哦,你好,”大夫微笑着说,“很高兴见到你。但我对你可不太满意,你今天没过来看我。”
“太忙了,”伊登答道,“干吗不坐下呢?请坐吧。”
他拿过来一把椅子,看来迈登需要有人在待客方面给他些暗示。客人坐下来,迈登神情傲慢、冷漠,远远地坐在一边,等待着。
“迈登先生,”威特康姆大夫说,“很抱歉贸然闯进来。我知道您到这儿来是为了休息的,不太欢迎来访者。但是我这次来不是做礼节性的拜访,我来是因为——是因为在您的庄园里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
迈登沉默了半晌。“您——指的是——”他慢悠悠地说。
“我是指可怜的路易·王被害一事。”大夫答道。
“噢,”迈登的声音里是否含有一种轻松感?“是的——当然了。”
“路易是我的朋友——他常来看我。我听到他被害的消息后感到很难过。对您——他对您也一直是忠心耿耿的。当然了,您也在尽一切努力追查凶手。”
“是的,我是在尽一切努力。”迈登心不在焉地答道。
“我要告诉您的事与路易的被害是否有关,我不知道——那是警察的事,”大夫接着说,“您可以把我知道的告诉他们——如果您愿意。”
“当然愿意,”迈登答道,“您知道些什么,大夫?”
“星期六晚上,有个男人来到我的住处。他说他叫麦克卡拉姆,亨利·麦克卡拉姆,”威特康姆大夫开始说起来,“从纽约来的,他对我说他患有支气管炎,但我看不出他有任何支气管炎的症状。他在我的一间小屋里住下,过了一夜——所以,我想……”
“对,”迈登点点头,“讲下去。”
“漆黑的星期天晚上——就在可怜的路易被害前不久——有人开着一辆大汽车来到我的门前,按响喇叭。我的佣人跑出去,陌生人说是来找麦克卡拉姆的。麦克卡拉姆走上前跟车里的男人谈了一会儿,然后跳上车和他一起开走了——就朝这个方向。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到过麦克卡拉姆先生。他在他的房间里留下了一个装满衣物的皮箱,但是他后来一直没回来过。”
“你认为是他杀了路易?”迈登用一种礼貌性的但有所怀疑的口吻问道。
“我什么也不认为。我怎么会知道是谁杀了路易呢?我只是觉得应当把这件事告诉警官,引起他们的注意。既然您比我更接近调查,所以我来这儿想请您将这件事告诉他们。如果他们愿意,可以到我那儿检查一下麦克卡拉姆的物品。”
“好吧,”迈登说着噌地站起身,“我会告诉他们的。如果您要问我对这件事怎么看,我不认为……”
“谢谢您,”大夫微笑着说,“我不是在问您有什么看法,迈登先生。”她站起来,“我们这次会面,我想,就到这儿结束吧。很抱歉贸然闯入……”
“哦,不能说是闯入,”迈登反驳道,“没关系的。也许,您的消息很有价值。谁知道呢?”
“您能这样说,我很感谢,”大夫答道,语气里透着淡淡的讥讽。她瞥了一眼鹦鹉栖息的横梁,“托尼好吗?至少,它还是非常想念路易的。”
“托尼死了。”迈登生硬地说。
“什么?托尼也死了?!”大夫沉默了一阵。“这对您来讲可真是一次相当难忘的旅行。”她缓慢地说,“请代我向您的女儿表示问候。怎么,她没跟您在一起吗?”
“没有,”迈登回答,“她不和我住在一起。”迈登没再说什么。
“真遗憾,”威特康姆大夫答道,“她可是个迷人的姑娘。”
“谢谢,”迈登说,“稍等,我让人送您上车。”
“不必麻烦了,”伊登搭了一句,“我去送吧。”他在前面带路与大夫一起穿过明亮的客厅,看到甘伯尔先生正在客厅里埋头读一本巨著。走到院子中间时,大夫转身对伊登说:“他这种人,铁石心肠,路易的死对他来讲根本不算回事。”
“恐怕是这样。”伊登表示同意。
“那么,我只有依靠您了。如果他不将此事告诉警官,那么就必须由您来说了。”
小伙子犹豫不决地说:“我想告诉您一件事——务必要保密。有人正在尽一切努力寻找杀害路易的凶手。此人不是迈登——而是——其他人。”
漆黑的夜空中群星闪烁,大夫坐在黑暗的车厢里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想我明白了。”她轻声说,“我衷心地祝你好运,我的孩子。”
伊登握着她的手说:“如果我以后见不到您了,我想让您知道,能结识您是我的荣幸。”
“我会记住的。”大夫回答,“晚安。”
小伙子目送她开车驶出敞开的大门。当他回到客厅时,发现迈登和甘伯尔正在一起。“他妈的老家伙,多管闲事。”迈登说。
“哦,”伊登愤愤不平地说,“别忘了,那位女士用她的双手为社会所作的贡献,比你用钱所做的事要有价值的多。”
“那她就有权对我的事指指点点吗?”迈登喝道。
有些更为激烈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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