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半个钟头,始终不见娄小娄说话,她忍不住了,对他说了两个字:你狠。
娄小娄居然还不理她,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又说了一个字:你。
然后下线,起身离开。
在回家的路上,桑丫走得很慢,她的心里酸酸的。
她发现,这个北方的男人对于她已经十二分重要。假如,他突然在她的生活中彻底消失,那么她会像失去脊椎一样坍塌下来。她这才知道,自己看起来很坚强,其实无比脆弱,不堪一击。
突然,她想喝酒。
她掏出手机,给朱玺发了一个短信:今天你带我去喝酒。
朱玺很快就回复了:好的,我一定陪你去!你现在在哪儿?
他又把带换成了陪。
扶不起来的阿斗。
她告诉他:我在路上,走到红星商场门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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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玺说:你等我,我马上去接你。
不一会儿,朱玺就坐着那辆黑色的轿车来了。司机刘叔叔似乎看透了她和朱玺的某种关系,朝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她也尴尬地朝他笑了笑,然后小声对朱玺说:“你让刘叔叔回去吧。”
朱玺说:“他送我们去酒吧。”
桑丫有些恼火地说:“你来跟我见面,为什么总让人开车送你?你没有腿吗?”
朱玺说:“好好好,听你的。”然后,他对司机说:“刘叔叔,你回去吧。老爸要是问我,你说我跟同学去踢球了。”
司机又笑了笑,说:“好的。晚上我要来接你吗?”
朱玺看看桑丫,桑丫把脑袋转向旁边,朱玺就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司机就把车开走了。
朱玺说:“我们就去‘汽车酒吧’吧,不太远,可以走走就到了。”
桑丫说:“你有烟吗?”
朱玺说:“你知道我不抽烟的。我去给你买吧,什么牌子?”
桑丫掏出两块钱,塞到他手里,说:“大前门。”
烟买回来,桑丫点着一根,狠狠吸起来。
朱玺一边走一边观察桑丫的眼睛,小心地问:“你今天心情不愉快?”
桑丫说:“始终就是这样子。”
朱玺说:“我能猜到原因。”
桑丫扫了他一眼:“我都不知道什么原因,你怎么会知道?”
朱玺说:“因为他。”
桑丫说:“谁?”
朱玺说:“那个北方的男人,中医。”
桑丫没说什么,又狠狠吸了一口烟。
朱玺伸出手,说:“给我一根,我陪你吸。”
桑丫推开他的手,说:“不学好。”
朱玺说:“你身上有严重的恋父情结。”
桑丫说:“他是一个神奇的男人。”
朱玺说:“你应该给他做干女儿。”
桑丫说:“我不会那样做。我都拒绝叫他叔叔。”
朱玺说:“以后你会嫁给他吗?”
桑丫说:“太遥远了……”
朱玺说:“还有四年。”
桑丫说:“四年?什么意思?”
朱玺说:“二十岁,法定结婚年龄。其实,再过两年,你就成人了。”
桑丫仰头看了看天,静静地说:“我对他这场漫长的等待,胜过了一场热烈的爱情。”
朱玺说:“你可以考到北京去啊。”
桑丫说:“我肯定要考到北京去。可是,他不理我了。”
朱玺说:“为什么?”
桑丫说:“不知道。今天,我在QQ上跟他说话,他一直不回我。”
朱玺说:“这说明不了什么。”
桑丫说:“也许是我对他太敏感了,一点儿风吹草动,都会让我忧虑和难过……”
朱玺说:“你该向我学习。”
桑丫说:“什么?”
朱玺说:“你从来就没理过我,可是我并没有长吁短叹。”
两个人很快走到了“汽车酒吧”。
半个吉普车镶嵌在高高的墙壁上,成了这家酒吧的标志。
朱玺跨进酒吧的木门,转过身,见桑丫站在路上朝后看,就喊道:“桑丫,你怎么了?进来啊!”
桑丫似乎没听见。
暮色的马路上,那辆婴儿车又出现了!它忽左忽右地朝前滚过来。
马路上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可是好像没人注意到这辆没有主人的婴儿车。
红底黑花的车篷,前面垂着纱帘,里面端端正正坐着一个婴儿,桑丫隐约看到,那个婴儿直直地盯着自己……
朱玺跑过来,拽了她一下:“你看什么呢?”
桑丫低声说:“你看到那辆婴儿车了吗?”
朱玺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说:“哪有什么婴儿车啊?只有一辆轮椅,上面坐着一个老头——你是说它吗?”
桑丫惊异地问:“你说那是一个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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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玺反问:“那不是老头是什么?你的眼睛近视了吧?”
桑丫收回目光,几步就走进了酒吧。朱玺也跟着走了进来。
那辆孤独的婴儿车,慢慢从酒吧门前滚了过去。桑丫看到,那个婴儿经过酒吧的窗子时,还扭头朝她望了望。
两个人找一个角落坐下了。侍应生走过来,朱玺说:“两瓶Carlsberg。”
桑丫说:“三瓶。”
朱玺愣了一下,说:“那就四瓶吧。”
桑丫朝侍应生竖起三个手指,说:“三瓶,三个杯子。”
侍应生说:“好的,请稍候。”
侍应生离开后,朱玺问桑丫:“为什么?”
桑丫说:“还有那个看不见的朋友也来了。”
朱玺的眼睛一下瞪大了:“你别吓我啊。”
桑丫说:“他肯定来了。”
朱玺左右看看,酒吧里人不多,大家都在静静喝酒聊天,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有靠窗的一个孤独男子,偶尔抬头朝他们这里张望。
侍应生把酒端上来了。他在朱玺面前摆了一个杯子,在桑丫面前摆了一个杯子,把第三个杯子摆在了桑丫旁边的桌面上。
桑丫把三个杯子倒满酒,朝朱玺举了举,两个人碰了一下,接着,她把杯子举到旁边,和那个无人的杯子碰了碰,然后一口喝掉了半杯。'奇‘书‘网‘整。理提。供'朱玺看了看那个杯子,喝了一小口。
朱玺说:“桑丫,你知道尾行游戏吗?”
桑丫说:“知道。”
朱玺说:“咱班里至少有一半男生,都在玩这种成人游戏,日本ILLUSION公司出品的,现在已经出第四款了。被尾行的女孩有小爱、小禀、小莎、夏娜、SABER、枣真夜、凌波丽、小樱公主、拉克斯、米娅姐妹……游戏中还有SM工具、Q币和各种游戏的点卡。”
桑丫说:“跟踪狂?”
朱玺说:“差不多。我觉得,并没有什么隐身人,而是有人在尾行你。”
桑丫说:“尾行不可能不露一点儿马脚,可是我从来没看见过他的一只耳朵!”
朱玺说:“这些人很专业!你在大街上回头看,他可能钻进垃圾箱里面;你走在小区里,他可能蹲在你旁边的树上。你在家里洗澡,他可能藏在窗帘后面……”
桑丫说:“目的是什么?”
朱玺说:“我不知道。他们想要的,估计就是尾行的过程。”
桑丫说:“我看过新闻,有很多明星被跟踪。专家说,这些跟踪者百分之七十五都是精神病。”突然,桑丫盯住了朱玺的眼睛:“你在现实中体验过尾行吗?”
朱玺愣了愣,急忙说:“我没有。我只是玩过游戏。”
停了停,桑丫说:“朱玺,你有没有录像机?”
朱玺说:“干什么?”
桑丫说:“别问了,你如果有的话,就借给我用一下。”
朱玺说:“有,微型的,明天我就拿给你。”
两个人一边喝酒一边说话,一直到深夜。桑丫把手机关了,不然妈妈隔五分钟就会打个电话来。快到十二点的时候,朱玺说:“桑丫,我们回去吧?”
桑丫说:“再待会儿。”
朱玺说:“哪有踢球踢到半夜的……”
桑丫想了想说:“扫兴。好吧,我们走。”
朱玺扬扬手,把侍应生叫了过来。
桑丫说:“我们AA制。”
朱玺说:“你瞧不起我。”
朱玺话音刚落,桑丫已经把自己的酒钱递给了侍应生。朱玺苦笑着摇摇头,说:“我能做的,只有送你回家了。”
桑丫说:“这里离我家近,不用你送,我自己回去。”
朱玺笑道:“你不怕被人尾行啊?”
桑丫说:“这个人已经长在我后背上了,我已经习惯了。”
朱玺说:“要是真遇到歹徒怎么办?”
桑丫说:“要是我遇到了歹徒,就算你在旁边,你敢打吗?”
朱玺犹豫了一下说:“我可以帮你打啊,至少多个帮手。实在不行,我还可以跑开喊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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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丫说:“瞧你那点儿出息,连句大话都不敢说。”
两个人走出酒吧,剩下满满一杯酒摆在桌子上,似乎在等待什么。
桑丫抬头看到马路对面坐着一个男子,他直直地盯着桑丫看。
这个人大约三十多岁,穿一件浅黄色正装衬衫,一条藏青色正装长裤。他个子挺高,眉毛浓密,鼻梁高挺,一双眼睛咄咄逼人,似乎能看透桑丫的灵魂。
桑丫只看了他一眼,急忙把视线垂下来。
她感觉自己很奇怪,一个偶然出现在路边的男人,竟然在她心里荡起了如此巨大的波澜!她觉得他的眼神好像来自前生或者来世,她抵挡不住这样的眼神。
难道是自己喝醉了?
仔细想想,其实这个人很奇怪,他的着装考究,可是却很脏,衬衫袖子上还有一条很长的口子。他的胡子应该好多天没刮了,乱蓬蓬的。
这时候是十二点整。
桑丫拦住一辆出租车,对朱玺说:“上。”
朱玺说:“我不放心你。”
桑丫打开车门,看了看他说:“你需要我送吗?”
朱玺愣怔了一下,弯腰钻了进去:“你小心啊。”
看着出租车载着朱玺远去,桑丫迈步离开之前,又看了马路对面那个人一眼,她现在不能确定,这个男子是个艺术家,还是一个流浪汉,或者是什么公司的经理……
这个男人依然在看着她。
桑丫再次避开他的眼神,朝家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在回味那个男人的眼神。也许,他的表情,或者他的眼神,或者脸上的某个部位,有点儿像爸爸,才使自己有那样激动的感觉。可是,仔细回想,他哪里都不像爸爸。他带给桑丫的心理冲撞,仅仅是一个陌生男人的。
花都不大,这时候街上的人已经非常少了。
走着走着,桑丫似乎又听到背后传来了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她不再琢磨刚才的男人,加快了脚步。这个看不见的人跟随她太久了,并没有什么危险,她有点儿适应了他的存在。
桑丫两岁的时候,在医院里丢过一次,其实她是趁爸爸和医生交谈的时候,跑到另一个诊室去了,当时爸爸差点儿被吓得晕过去。找到桑丫之后,爸爸竟然哭了,他说:爸爸这辈子都不会撒开你的手了!果然,从那以后,只要是在外面,爸爸总是紧紧拽着她的手。她感觉,爸爸很像《海底总动员》里的小丑鱼。
后来,她上幼儿园了,吃完晚饭,其他孩子都在小区里奔跑玩耍,只有她后边总是跟着一个爸爸。妈妈为此跟爸爸还吵过架,她说这样下去桑丫就会缺乏独立性。有一天,爸爸终于撒手了,让她一个人到外面玩。可是,很快她就感觉到背后总有人跟随,回头找,却看不到人。终于有一天,她看到爸爸在假山后露了一下脑袋……
如今,一堵高墙隔开了她和爸爸,爸爸再也不可能跟着她了。
走进那条小巷,背后的脚步声真切了一些,从声音判断,这个人一伸手几乎就能抓到她了。在这样的深夜里,在没有一个人的小巷中,一个人和另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距离如此之近,显然是有歹意的。
桑丫猛地回过头,果然在两三米之外站着一个人!他看到桑丫回头,一下就停住了。
他不是刚才坐在酒吧对面的那个沧桑男人。
他大约二十多岁,个子不高,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西装,一双廉价皮鞋,头发长长的,贼眉鼠眼。
两个人静静地对视着。
桑丫突然说话了,她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很突兀:“你是谁?”
那个人沉默着,突然抽出一把刀,颤巍巍地说:“我要钱!”
桑丫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两条腿立即抖了起来,跑都不会跑了。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刚才应该让朱玺送自己回家的……
那个人一步步逼近过来。
桑丫说:“我把钱给你!你别过来!”
桑丫话音刚落,突然,这个歹徒就像中风了一样,踉跄了一下,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他挣扎了一下,想往起爬,却又一次摔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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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丫回过神来,撒腿就跑。
12 常役(1)
稀稀拉拉下了一夜雨。第二天,雨还继续下,天好像漏了一样。
路上塞车,娄小娄迟到了。
诊室里,没有一个患者。
娄小娄松了口气,快步走进诊室,脱下外套,换上了白色工作服。这时候,手机短信响了,他拿起来看了看,是一个陌生号码:娄小娄,我要和你谈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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