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市场份额也正在增加,但是艺术创作的自由却比开始的时候少了。较为安全的话题、没多大价值的内容、更带政治色彩的东西——这些都在不断促使她形成自己的政治观点,仿佛使她突然变成交战双方的一个参与者。
一九九九年夏日的一天,在网球场上,林恩·弗莱克斯纳对她说:“最近有些灰色了嘛。”
“什么?”
“你的节目,冲劲儿都到哪儿去了?”
“求保险是电视台不可缺少的手段。”
林恩发球。“你过去总是独树一帜,人们看你的节目,因为你与众不同,当时你从来不踩着公司规定的路线走。”
“你发球。”
“你秋天回去做节目的时候,最好让他们来点带刺激的。”
“你真觉得最近的节目很无聊?”
“我快要换频道了。”
琼莉没接住球。
林恩说得对。她九月份返回第一新闻网时,一切依然如故。大的变化曾经有过,可是有必要吗?琼莉的节目走上较为中间的道路,这是不是吸引了更多的观众?谁是对的呢?评价一个节目好坏的依据是节目的收视率,而不是它的内容,《琼莉·帕特森报道……》节目是仅次于《六十分钟》而名列第二的节目。
但是,到了电视台之外的公共场所,她正变得越来越受欢迎。第一新闻网在《好管家》、《红皮书》、《麦考尔》、《玛莎·斯蒂沃德的生活》和《家庭》之类的杂志以及大量的基督教出版物上对她进行吹捧和推举。到处都可以看到帕特森一家的形象,包括生活、工作、用餐、玩耍和祷告的场景。有一次,《今日美国》进行民意测验,他们被评选为美国人最羡慕的家庭。
“根本不能看报纸。”史蒂文一面跺着靴子上的雪,一面告诫说。这是二○○○年一月一个寒冷的星期日上午。千年伴着北极的寒流一同到来;琼莉在她的节目上说,另一个千年以“寒气逼人的方式”开始了。
刚从主日学校回来、已经坐在餐桌上准备吃早餐的琼莉和孩子们转身对着他。十岁的怀亚特个子比以前高了些,他猜到爸爸在说什么。“我们又上报纸了?”
“上星期,学校里有些女生取笑我。”萨拉说。
史蒂文脱下皮衣,和他们坐在一起。琼莉给他倒了一杯热咖啡。“他们说了些什么?”史蒂文追问道。
“关于完美家庭之类的话,都是些浑话。”
“别理他们。”琼莉说道。
“揍他们。”怀亚特说。
“够了。”史蒂文警告儿子。“最近功课难吗?”他问萨拉。
“还好。”
琼莉知道她在说谎。“我那天和她的老师谈过。”她冢史蒂文说。
“你什么?”萨拉惊讶得喊起来。
“吉特曼夫人打电话给我。她让我在英文方面鼓励鼓励你,她认为你在写作上很有前途。”
“她想让每个人都成为作家。”萨拉说。
“她告诉我,切尔茜·克林顿刚到希德威尔上学时,也遇到过这样的事。一些妒忌的女孩子拿她的名气和所住的地方开玩笑,有些人特别不喜欢她妈妈——”
“肯定是共和党人的后代。”史蒂文嘟囔了一句。他喝了一口浓咖啡,看起《华盛顿邮报》的第一版。
“——但她只是充耳不闻,这种情况会发生在任何一个父母是名人的孩子身上。这些女孩子只是嫉妒心强,不知如何发泄罢了。”
正在找连环漫画看的怀亚特抽出《展示》杂志。“哇,上封面了。”
确实,封面上的他们正从教堂里走出来,四个人手牵手,像罗克韦尔①的画中那种完美的美国家庭。这篇报道是一个他们从没听说过的叫史蒂文·罗维格的牧师写的,通篇溢美之词,说他们如何如何是这个千年里理想的基督教家庭的缩影。“噢,上帝!”琼莉不由自主地说。
①罗克韦尔(1894…1978),美国插图画家,以绘《星期六晚邮报》的封面画而闻名。
“你想要什么呢?”史蒂文问她,“你现在都是全国最著名的女记者了。”
“全世界。”怀亚特说,可是他仍在埋头看他的连环漫画,他一定感觉到他们在盯着他看。“上星期的电视里就这么说的。”
“全世界,”史蒂文用嘲弄的语调重复了一遍,“你就想要这个。”
“我只想要成功,我没有刻意追求名气,我不想让它伤害我的家庭。”
“我不在乎,”怀亚特说,“这样比较酷。”
史蒂文微笑着拥抱了琼莉一下。“我们会挺过去的。”
连萨拉都对她妈妈说这样很好,她为她感到骄傲,说大家喜欢这样,这样比不这样好。这样,谁也不会担心钱的问题,孩子们在有些地方受到了贵族般的、令人激动的特殊待遇。这样的经历大大丰富了他们的生活;他们去了许多连做梦也没想到过的地方,而且去过外国许多地方——这几年就连孩子们也都去过伦敦、巴黎、悉尼和曼谷;他们见到过别人一辈子都不敢奢望见到的人。这一切确实不错。
凯思琳·霍尔姆从里士满打来电话。“你们看见了吗?”
“那还用说,你好吗?”
“好,很好。”凯思琳说,“啊呀,你们家的人现在是无处不在呀。很快,你们就会成为名人,不认识我们这些小人物了。”
“我不会因此而改变的。”
“我相信你。”琼莉的朋友说,“对了,我买了台笔记本电脑。”
“太好了。”
“你说得对,它有助于我的生意。现在我能给你发电子邮件了。”
“我的地址是jonepat@dci.。”
“天哪,等等,我把它记下来。”
琼莉笑了。“把它直接输入电脑就行了。”
那天下午,琼莉和萨拉步行前往佛罗里达大道上的里扎尔茨健身馆(琼莉常到那里去进行健身锻炼,她喜欢那里的灯光和空间)。一个男人从十六大街1915号的大楼里走出来,她们认出那是给萨拉上了好几年钢琴课的加林多先生。“你好,加林多先生。”萨拉打了个招呼。
“噢,你好,萨拉。”他握住萨拉的手,然后朝琼莉点点头。“帕特森夫人。”
“你在我们这地方干什么?”琼莉问。
“我就住这儿。”他看见了她们的穿着。“去里扎尔茨健身馆?那儿不错,音乐很酷。”
琼莉笑眯眯地问:“你也在那儿工作?”
他点点头:“上午去,先在这里上几堂个别辅导课。”
琼莉说:“有一个特别阴沉的下午,我站在外面,欣赏这儿的牡丹花,听见从窗户里传出莫扎特的乐曲,我想是莫扎特,那钢琴是你弹的吧?”
“有可能。”
“你住这边有多长时间了?”
“到现在六年了。”
“我们就住在这条街跟R大街交会的拐角。”
“我知道,你们的支票上写着呢。”他说道。
“你早该告诉我们了。”琼莉说道。
“那就跟我的职业不相称了。”
“你是开玩笑?我本可以让萨拉到府上去上课的。”
“那你花钱就多了。”他眨了眨眼睛说。
她以前总是在萨拉的钢琴课课时费问题上跟他计较。“那是值得的。”她现在说,“她确实弹得不错,不是吗?”
“妈!”萨拉脸红了。
“是弹得不错。”
“帕特森夫人,萨拉告诉我说,有位语文老师想让她成为——”
“是吉特曼夫人。”萨拉告诉琼莉,想提醒她一下。
“噢,想让她成为作家。”琼莉想起来了。
“很好,”钢琴老师说,“但是别因此让萨拉放弃钢琴,我想萨拉也能在音乐方面有所造诣。”
萨拉听了很是兴奋。
琼莉也是一样。“是遗传,我婆婆是弹钢琴的,在教堂里,我记得她弹得很出色。”
“好吧,天很冷,我有场音乐会要迟到了,也许以后有机会在健身馆里碰到你们俩,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帕特森夫人。”
“叫我琼莉吧。”
“琼莉,叫我维克托。”
琼莉微微一笑,但是严肃地看了萨拉一眼。“不过对你来说,他仍然是加林多先生。”
“知道了,妈妈。”
维克托对萨拉说:“我们会背着她用名字相称的。”
琼莉走出几步,又回头看着维克托说:“我想怀亚特快让步了。他告诉我们说,他的伙伴波托马克要上钢琴课了,他的意思是他要紧随其后。”
维克托走上前来。“真有人给孩子取名叫波托马克①?”
①波托马克为美国东部一河流,流经首都华盛顿。
“不,”萨拉回答,“是怀亚特编的。”
“是他想像中的朋友。”琼莉补充说,“他才这个年龄,我真为他担心呢。”
“不要让他泄气,”维克托鼓励她说,“我认为这表明他很有创造力。等他决定向波托马克学习时,把他送过来,但如果他想追上萨拉,那还要花一番功夫才行呢。”
萨拉脸又红了,他随着琼莉继续向前走。
那天晚上在卧室,琼莉脱下宽松长裤和毛衣,而史蒂文则坐在软椅上脱鞋。“萨拉说,她的钢琴老师就住在几个街区以外。”
“对,是1915号。”
“好年份嘛。”
她坐在床上,面对着他。由于想起一件事,她的情绪突然发生了变化。“我们家搬到亚特兰大住过一段时间,门牌号码也是这个,玛格诺利亚科特大街1915号。”
“街名很可爱嘛。”①
①街名原意为“木兰花庭院”。
“也就是这个名字可爱了。”
“那是,你妈妈的第三任丈夫?”
“第四任,可谁来数这个?他应该带我们脱离贫困的。嗬!”
“她打电话来过。”
她脑袋嗡了一下,几乎透不上气来。“谁打电话来了?”
“埃莎。”
“我妈——她打电话到这儿?”
他点点头。
“什么时候?”她的声音由于惊诧而变得很低。
“大约一个星期前。”
“你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
他耸了耸肩。“她上次和你通话——那是什么时候,一年前?——你把电话挂断了。”
“那是她喝醉了。”
“她想要你帮助她。她想戒酒,她告诉过你;她需要你的支持,琼,她开刀切除乳房时,你都没和她讲话。”
“我不愿……不愿意再想那些事,史蒂文。”
“那就不要问我这一次为什么不告诉你。”
“她想要什么?”
“我还以为你不会感兴趣呢。你把她的信退回的时候,还在你的名字上写了‘已故’。”
“那是她要钱的时候。”
“她现在说话很正常,仍然像钢一样硬,但是,很正常。”
“她没醉?”
“没有。”
“我不信她的话。”
“我相信,她告诉我她又离婚了。”
她震惊地摇摇头。“第五次了。”
“她跟我说,她真为你所做的事感到骄傲,说她要争取不辱没你的名声,但是对你不去看她感到很痛苦。”
“她痛苦?”
“琼莉,给她一次机会吧。”
“她从来没给过我机会。”
“你真的还那么生气?”
她软下来,穿上法兰绒睡衣。不管他们把被子下电热毯的温度调得多高,这都将是一个非常寒冷的夜晚。接着她问:“她还有农场吗?”
“是的,现在独自住在那儿,问我们什么时候把外孙们带——”
琼莉提高嗓门打断了他的话:“现在有兴趣想看外孙外孙女了?现在她打算讲和了?哎呀呀,这样她不就可以对她的教友夸耀她女儿和她所认识的名人了吗?”
“你对她太刻薄了。”
“她给我留下了许多伤痕。”
“亲爱的,这不符合基督教精神。”
“有什么不符合的?”
“你怀有仇恨。”他站起身,脱下裤子和衬衣,穿着拳击短裤爬上床。“啊,你老早就把电热毯打开了。我喜欢这样。”
她钻进被子,和他躺在一起。“我不恨她。”
“我听不出你的话里有爱的成份。”
“这很难,那些事情你都知道,你知道发生过什么。”
“宽恕是伟大的美德,我认为这会让你离上帝近些。”
“为什么?”
“因为这是最难做到的事情之一。”
她把灯关上,一声不吭。
但是他知道她在听。“我想你必须理解,你母亲结婚时太年轻,当她突然要承担起成年人的责任,要像成年人一样生活的时候,由于没有文化,她才犯错误的。”
“还有你根本不知道的事。”
“这话你都说过好多次了。希望你相信我,告诉我。”
“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我只是不想重提我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它已成为遥远的过去,和布尔战争同属那些不知名著作的内容了。”
“我想,既然她现在说她正在努力改正,我们就应该听她讲。”
琼莉耸耸肩。“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为什么这一次我应该相信她?”
“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她说话不一样了。”他考虑着怎样把其余的事都告诉她。一阵长时间的沉默之后,他决定继续试一试:“琼,我一直和她保持着电话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