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小心。”
她很小心,她录下了这个场面,她把他们全都录进去了:克莱,查尔斯,芬德利,还有圣保罗的那只手——她把那枚金戒指录了下来。“我录到那枚戒指了。”她轻声说,摄像机仍在转动。“史蒂文,我录到了。”
“他的脸呢?”
“没有。”
史蒂文觉得已经够了,它把同一只手,同一个人——他们所有事件的录像带上都有这个人——与詹姆斯·马丁·芬德利、克莱顿·桑坦吉罗,甚至很不幸还有查尔斯·帕特森,联系在一起了。“我们走吧。”
“我还想再拍一些。”
“干什么用?”他伸手接过摄像机。“琼莉,走吧。我们得离开这儿。”
她从那堆皮管上走下来,跟在他后面,很不情愿地离开了。“我们也许能看见那张脸,如果他站起来,如果他——”
“等他站起来,碰头会就结束了,我们就没有足够的时间离开了。”
“可是我们会有证据——”她话音未落,院子里的灯突然亮了。她呆住了。
史蒂文一下子反应过来。“他们要出来了,书房的灯已经灭了。”
他看了看,他们刚才朝里窥视的窗户已经黑了。
“快跑!”他说了一句。
她跑起来。
匆忙中他把摄像机掉在了地上。
摄像机撞在一堆他母亲准备过冬而倒空的陶土坛子上,把一只坛子撞成了两半,他大惊失色。
琼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在他前面三码的车道中间突然停下。她朝房子方向看了看。“他们在里面,没听见,没事儿。”
史蒂文捡起摄像机,急忙朝转播车车尾方向跑。转播车隐蔽在车库外面的树林中,琼莉爬上乘客座位,史蒂文打开后门,把摄像机放进车里,就在这时,响起了枪声。
子弹先在汽车内壁上砰砰反弹了两次。史蒂文疼得大喊了一声,已经坐在车上的琼莉回头看他的脸,正好与他的目光相遇,鲜血从他的肩膀上冒出来。他觉得一阵剧痛传遍全身,使他一时动弹不得。随着另一声枪响,一颗子弹打在车身后面。她听见她的公爹在黑暗中大声喊道:“不!别向他们开枪!别伤着他们!”接着又是一枪。又是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她觉得是克莱的,可这无关紧要。
她的动作非常之快,可是她觉得,从车里出来,再跑到史蒂文身边似乎用了很长时间。她听见他说不——是她听见的,还是从他嘴唇的开合中看出的?他朝车后爬,肩膀上的血还在往外冒,脖子和手臂上全是血,他要她快开车,快开车,快。
她跨到驾驶座上,他把后面的门拉上,挡住不断射来的子弹。她把车发动起来,一只脚猛地向下一踩,车子呼的一声冲出黑暗的阴影,车后扬起一阵碎石和泥土,只有一条出路,她知道她只好冒一次险了。
她绕过车库,穿过院子,从花园和长着夏季残留蔬菜的园子里轧过去,碾碎了几只南瓜和几只花盆,还差点撞倒查尔斯·帕特森,幸亏他躲得快,让开了。她是想撞倒他,想从他身上轧过去,她的肾上腺素前所未有地激增,她大声尖叫着:“这都是因为你!他可是你的儿子!你的儿子!”她的眼里涌出愤怒的泪水。她把车开到大街上,风驰电掣般驶离了这个地方。
八个小时之后,她泪眼模糊地发现,道路还是她记忆中的那样,似乎这些年当中,这条路就没有人动过。即使在黎明时分,她也可以看见路上的那些坑坑洼洼,那些凸出的岩石,那些橙红的泥土,她看了看睡在她身边座位上的史蒂文,他的手臂上绑着她给他扎上的绷带,她尽量包扎得使伤口不流血,他真的睡着了吗?还是发烧加重了?她默默地对他说,快了,快了,我们就快到了。
车子接近那幢老式农舍时,把一群鸡惊得咯咯叫、团团转。睡在一台生锈的西尔斯公司生产的绞洗式洗衣机上的老癞皮猫抬头看了看,这台洗衣机在琼莉还未出世之前就放在前门廊里了。这一切是那样的熟悉,可又是那样的遥远,几乎淡忘了,她感到一阵恐惧。
她敲了敲门,她可以看见客厅里靠风琴旁一张椅子上酣睡的老妇。开始她以为她喝醉了,所以她动不了,跑不掉。她又敲了几下。老太太揉去了眼中的睡意,意识到是有人来了。琼莉发现自己的心怦怦乱跳,双膝打颤。那女人把门打开,接着拉开防盗门,想看看是什么不速之客来了,是为什么事找上了门。
“妈……妈妈?”琼莉的声音颤抖着,那女人的眼里一惊,认出了站在她面前的人。“妈妈,我……我遇上了大麻烦,我需要你的帮助。”
第二十八章
埃莎·赖特揉去眼中的睡意,凝视着一个她认为是幽灵的人。“琼莉?”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已大声说出了这个名字。
“妈妈,请让我们进来。”
可是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没有开门,她惊疑不已。“你们这是回来过感恩节……在这么多年之后?”
“我遇到了麻烦,妈妈,大麻烦。”琼莉急忙解释道,“史蒂文在车里。他需要帮助,要医生。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可是我求你了——”
“谁都不必求我,尤其是我的亲人。”埃莎说着把已经生锈的门钩向上一拔,把防盗门打开。“赖特家的人是不求人的,我知道,在我需要你的时候,我已经求得够多的了。”
“现在不行,妈妈,这一切我们以后再谈。”
“我来先看看你。”这个身板结实的老太太走到门廊上。她大声吆喝着让狗走开,然后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琼莉。“你瘦得皮包骨头了。”
“你倒发福了。”
“现在不喝酒了,光吃饭。”
“我为你感到骄傲,妈妈,我们得帮帮史蒂文。”
“他怎么啦?”埃莎看着转播车问道。
琼莉跟在她后面说:“他被枪打伤了。”
埃莎猛然停下,转身看着她问道:“枪打的?”
“妈妈,有四个人想打死我们。”
埃莎·赖特把手放在转播车客座一侧的门上,把它拉开。车里的灯亮起来,她的脸上露出痛苦和惊讶的神色。“哦,亲爱的,”他看着史蒂文那张苍白的脸说道,“我的上帝呀!”
琼莉的母亲知道“老泰克”还没有入睡。他住的地方离她家很近,几分钟就到了。琼莉提醒她说,如果有人知道她和史蒂文在这儿,大家都会有危险。可是埃莎让她放心,说这个医生可以信赖。“为什么?因为他是个虔诚的基督徒?”琼莉讥讽地问道。她记得,她母亲认为一个人只要是基督徒,就自然是个好人。琼莉就是伴随这个信念长大成人的,这种信念直到最近才发生了变化。
“不。”母亲的回答使她一惊。“因为他是个优秀的无神论者。”她把手伸到史蒂文的手臂下面,用力把他托了起来。“抓住他的腿,我们得抬他……”
琼莉照吩咐的做了。“那就告诉医生到这儿来,史蒂文失血太多了。”
泰莱基医生也是这么说的,子弹没有从肩膀里穿出来,所以他才流血不止,还发着华氏一百零四度的高烧。当然,医生想要史蒂文住院,可是埃莎在电话上已经跟他说过了,那是不可能的。于是,他就像《枪烟》里的医生一样,到家里来处理病人。他们烧了开水,给器械消毒,在厨房里建起一个临时手术室,然后医生给史蒂文打了一针大剂量的吗啡。一个小时后,他把子弹头取出,清洗了伤口,把伤口缝合,整个手术便宣告完成。
史蒂文的体温依然很高,可是没有超过医生刚来时候的温度。他们跟医生说再见的时候,已是旭日东升时分。“感恩节快乐,泰克,”埃莎说道,“一定要告诉你太太,上帝也保佑她。”
“一定。”医生说罢便离开了。
琼莉一整天都守在史蒂文身边,不断用酒精给他擦,用凉水给他敷,等他冷得发抖、牙齿打颤的时候,就替他保暖,向他倾注爱,她坚信他很快会好起来。
这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里她母亲都没有来打扰他们。她替他们洗衣服,替他们做饭,还为史蒂文祈祷。她把那辆车藏到谷仓里,把车子后面的血迹擦洗干净。当时,史蒂文一直坐在车后面,后来琼莉感到足够安全了,才把他拖到前面,给他包扎。
傍晚时分,他的烧退了。虽然他感到疼痛,却没有动用医生给的三支止痛针。他服用了一些羟苯基乙酰胺,想尽量忍一忍。他认为一旦发生什么事情,他的脑子千万要清醒。
整个晚上,他像小孩一样睡得很沉,可是琼莉却不时醒来,害怕万一在她睡着的时候会出什么意外。
到了早晨,他感觉好了些,埃莎给他端来汤和饼干,他很高兴地大口大口地喝着她做的鸡汤。那天下午,他和琼莉坐在门廊底下的秋千上。这是她十六岁那年第一次被一个男孩子吻过的地方。“他是小山那边的一个农村青年。”她回忆到这一段时光不禁咯咯笑起来。“叫汤米·李什么的。”
“他们都叫汤米·李或者比利·乔什么的。”史蒂文小声说道。
“不过他很了不起。”她回忆说。
“他们并不都是这样。”
“你怎么样?”
“还疼,”他承认道,“没力气。”
“总比死了好。”
“哎。”
一阵沉默,接着史蒂文说道:“我做了个梦,你坐在一列装饰了红、白、蓝三色彩旗的火车后面。人们都想跟你握手,他们吹着口哨,欢呼着。我在追赶那列火车,可是跑不快。”
“史蒂文,”她安慰他说,“不要——”
可是他想把它说出来。“这时他们朝我开了枪。”
她向后一缩,可他继续往下说道:“然后你和孩子们上了讲坛。”
“讲坛?”
“这是开大会,你们后面在放电影,上面有其他住过白宫的孩子,有艾森豪威尔的子女们、尼克松的女儿们、里根的孩子们。他们都在向怀亚特和萨拉鼓掌。接着,巨大的帘子打开了,四个骑士骑着四匹骏马昂首登台,人群像发了疯似的。这时你告诉大家,你接受第四十四届总统的提名——”
“史蒂文,快别说了!”她不想听这样的疯话。
可是他没有停。“接着,你说你有一个遗憾,那就是你的丈夫史蒂文没能看到这个光荣的夜晚……”
她紧紧地搂着他,和他的身体一起晃动,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亲爱的,这只是一场噩梦,你不会离开我的,没有你我什么也不会做。”
“如果我出现什么意外——”
“已经出现了,看看你自己吧!你会好起来的。”接着,她亲吻了他。“你以前跟我谈起爬山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上帝从来不让我们攀登一座无法攀登的大山。”
他心里感到宽慰了许多。
她有件事要告诉他。“我一直在想,我在贾雷德·塔克的大楼碰上的人可能就是雅各布·休斯——罗维格。我是说,如果从一开始就有他介入,那么我看到的这个人与我们所想的圣保罗的体型特征自然就不同了。”
“我敢说你是对的。”
琼莉改变了话题,因为她不想让这种事再度困扰他。她要帮助他尽快恢复,“明天是感恩节。”
史蒂文点点头。“我知道。”
“这是我们第一次不能跟孩子们在一起。”
“我们就给他们打个电话吧。”
由于担心,加上睡眠不足,她的眼皮直朝下坠。“史蒂文,下一步干什么?”
“给圣路易斯打电话,告诉巴德把亚特兰大收到的任何东西都转交我们。”
“我们得有台电脑。”
“你想当然地认为你妈妈没有吗?”
她回过头看了看外面的场院,看了看那反映出狭隘保守观念的草坪躺椅、门廊里那台洗衣机、太阳下那台生锈的拖拉机和地上那些鸡和碎石子,然后点了点头。“是啊,她把东芝都换掉了。”
他笑了,这话使他难受,但难受得痛快。
琼莉和母亲除了谈史蒂文的伤势和他们目前的困难之外,别的什么也不谈,就连感恩节那天上午也是如此。埃莎原来真以为女儿再也不想见她了,可是她在门廊上见到女儿的惊讶情绪已经变成了对史蒂文伤势的关心以及对他和琼莉遭遇的担心,她们在门廊上首次相见时所表现出的紧张关系一直没有表面化。她们在一起削土豆皮,谁都没提那档子事。
在帮着做火鸡填塞物的时候,琼莉把四骑士的事告诉了母亲。史蒂文在睡觉,她们则忙着压玉米片,烤面包片,砸开胡桃,把新鲜的碎山艾叶放在油锅里煎猪肉香肠。埃莎刚听到琼莉说的这些事还以为女儿喝多了,因为她说:“这听起来就像我酒喝多了之后编造出来的故事一样。”听到一个自称某督教领袖的人竟然干出这些伤天害理的事,而且那些人现在都逍遥法外,她被激怒了。“当然,我承认,能看到自己的女儿入住白宫,做母亲的会感到自豪的。”
“别提了,”琼莉毫无兴趣地说,“重新装饰第十六大街就给了我许多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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