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俊南与方离交换眼色,脸色肃然,知道向玉良并不知道自己中了盲蛇蛊。他的前额被头发遮住,看不到赤红瞳仁的变化。“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马俊南假意要帮他检查,拂开他额头的头发,赤红印子如同睁开七分之六的眼睛,当马俊南的手指拂过时,它即时地蠕动一下,马俊南触电般地缩回手。
向玉良感觉到马俊南的惊恐,问:“怎么了?我的头怎么了?”
“没事,你发高烧,现在烧还没有完全退,所以才会头痛欲裂。”马俊南安慰他。
向玉良将信将疑,说:“是这样子吗?”目光从马俊南脸上转到方离脸上,方离重重地点头,说:“是的,等回营地好好休息就没事了。”
向玉良露出欢喜的表情,说:“那就好,其他人都在营地吧,我们快去吧,刚才一个人在这里,真是太可怕了……”他是被吓着了,所以喋喋不休地说着,没注意到两位队友的眼睛里充满着不忍与无奈。他扶着树干站起来,忽然又“啊啊”大叫着跌倒,双手按着太阳穴仰头,状若疯狂。
盲蛇蛊要发作了?
马俊南与方离又惊又怕,一时间手足无措。向玉良在地上打滚,惨叫声凄厉地划破寂寞的黑森林。他额头的赤红印子快要完全睁开了,那圈血色瞳仁状的东西在滚动,一戳一戳地顶着皮肤。
方离咬着唇,双目含泪,同伴大限将到,而自己只能呆呆地看着。这一刻,她无比地憎恶瞳子会,她哀求地看着马俊南,后者也是满脸不忍与悲伤,向玉良与他同校为师,虽然平时无什么交往,但看到他在垂死挣扎,心里就像有把刀在剐。“没有办法,鬼师也说过是无药可救的……”
因为剧痛,向玉良其他两只眼睛也充血,三只赤红的眼睛盯着两人,似乎在问为什么不能帮他?方离一咬牙,掏出口袋里的瑞士军刀。马俊南惊愕地问:“你要……”他点点头,“也好,让他不要死得那么惨。”在白骨沟说到盲蛇蛊发作时的惨状,连见多识广的鬼师都悚然动容,虽然马俊南并不知道蛊毒发作是什么样子,想来也是人间至惨。
“我并不是要杀死向老师……”方离握着军刀,尚在犹豫。
“那你要干吗?”马俊南的话被向玉良的惨叫声遮掩大半,他痛苦得不得了,开始拿脑袋撞地。
方离深深地吸口气,对马俊南说:“马教授,快帮我按住他,一定要按实。”
马俊南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还是依她所言,整个人扑上去按住乱滚的向玉良。他的眼神已经涣散,三只赤红眼睛似乎要爆出来。
方离将火把插在地上,将军刀在火焰上炙烧片刻,按住向玉良晃动的脑袋,将刀口对准他额头的赤红眼珠。她再度深深吸一口气,把刀用力插了进去,鲜血从刀尖下溢出。向玉良发疯般地叫。
“啊?你……”马俊南话没有说完,身如电击般震动,只见涌动的鲜血里钻出一条短短肥肥的盲蛇,在向玉良的额头上蠕动着。
追索真相之十二
徐海城蹲在古榕洞口一筹莫展时,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密集的枪声,他一惊,站起身看着远处,天罗地网般蔓延的树枝与藤蔓,将他的视线局限于方寸之内,什么也看不到。枪声传到这里已变得十分飘渺,他是时常玩枪之人,知道枪击地点隔自己很远。但是枪声如此密集,可以想像现场火药味有多浓。
毫无疑问,这是救援队开的枪,一定是遇到什么危险。徐海城的心变得焦灼不安,事情发展完全失控。他看着古榕洞老藤纠结的洞口,最终一咬牙,决定放弃等候小张的想法,先去与救援队汇合,再谋他策。
徐海城拿枪顶着吴春波的太阳穴,说:“我警告你,如果在路上玩花招,就等着吃子弹。”
吴春波说:“徐队长,你如果担心我使坏,不如将我留在洞口,等幽灵出来收拾我好了。”
徐海城知道幽灵两字指的是小张,心如刀割,恶狠狠地说:“不要这么说他,否则……”他也不知道否则什么,收起枪,啪地打了吴春波脑袋一掌,然后解开他的手铐,令他带着席三虎的猎狗走在前方。但猎狗没见到主人,团团转不肯走,反而冲着两人呲牙直吠。也许它是意识到什么,弓着身子钻进古榕洞。很快地传来激烈的狗吠声,跟着砰的一声枪响,吠叫声变成呜咽。
外面两人相视黯然,摇摇头,离开古榕洞。现在两人是绑在一起的蚱蜢,谁也离不开谁。暗无天日的森林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徐海城的心里也异常难受,小张遭遇意外,令他意识到方离生还的希望已经微乎其微,现在恐怕就连自己也要留在这个原始森林了。他倒是不怕死亡,怕只怕跟小张一样变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行尸走肉。
走进山谷,森林的光线从惨绿变成暗绿然后变成全黑,地势缓缓向下,到处都是游动的五彩斑斓的毒蛇,在灌木丛里钻进钻出,发出簌簌的声响。空气里飘浮着难闻的腥臭味,还有硝烟味。吴春波与徐海城同时一惊,放慢脚步,四处张望,手中的电筒就像监狱的探照灯般来回地扫视着。
吴春波蹲下身子,手指蘸着枯叶上的暗红液体放到鼻端闻了闻,而徐海城则走到大树边,察看上面的弹眼。
“不是人的血。”
徐海城继续扫视着,附近树干上密密麻麻的弹眼,可知当时的场面如何壮观,可称得上是“弹雨”两字。救援队里都是训练有素的野战军人,枪法如神,能让他们如此不顾一切地开枪,必定是遭遇到令他们心惊胆战的危险。
吴春波与徐海城赶紧加快脚步,循着鲜血与子弹的痕迹前进,不时地看到丢弃的弹壳。赫然一大滩的鲜血进入眼帘,吴春波停下脚步,闻了闻,脸色凝重地说: “是人血。”他看到这滩血上方的灌木叶子也沾着淋漓不尽的鲜血,于是抬起头,不由自主地倒抽口气。徐海城也慢慢地抬起头,只见树杈间倒挂着一具尸体,口鼻眼全凝着血,舌头吐出大半截。
“蟒蛇……”吴春波舌头发颤,背脊发冷,从小在山里长大的他,知道蟒蛇的厉害。这具倒挂的尸体分明就是被蟒蛇缠死,然后甩到树上的。
“是救援队的人。”徐海城凝视着尸体所穿的迷彩服,拔出腰间的手枪,小心翼翼地前进。没多久,又看到另一具被缠死的尸体紧紧地依着树干,不过这具尸体穿着黑色的衣服,而且脸上戴着面具。吴春波惊呼一声,跑上去摘下面具,只见满脸的蛆虫爬动,他大吃一惊,手里的面具也掉到地上。
“这人是瞳子会的吧?”徐海城走近审视着尸体,“已经死了。”尸体腐烂得严重,不过还可以看出是个男人,脸上长满胡子。吴春波也留意到这点,暗暗地吁口气,嘴巴里叽哩咕噜地念出一串安息咒语。
两人继续前进,又碰到两具救援队队员的尸体,死状与前面大同小异。两人越看越心惊,觉得自己仿佛是走进阴间的炼狱里。沿途始终都没有发现考察团成员的尸体,不过这并不能表示他们没有遭遇到蟒蛇的袭击,也许他们被它吞食了,尸骨无存,找都无从找起。徐海城向来笃定,但见识了这些被蟒蛇缠绕至死的尸体后,他再也乐观不起来了。吴春波也忧心重重,嘴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咒语之类的。
远远地看到,前面现出火光,隐隐还有人声传来,徐海城大喜,在这里看到篝火还能是其他人吗?他加快脚步,弯着身钻过灌木。忽然腰间一紧,似是被什么东西抱住,跟着双脚就离开地面。等他回过神来,只看到脚旁的吴春波瞪大双眼尖叫着,瞳仁深处映出自己的影子,还有捆着自己腰部的巨大蛇身。
蛇身蠕动着缩紧,徐海城只觉得腹腔欲爆,眼睛快要脱眶而出。看不到蟒蛇也看不到吴春波,只有一种濒死的焦灼不安,再也无法知道考察团在4月18日发生的事情,再也无法知道方离是否还活着?
吴春波的惊叫声将森林的寂静击碎,传到营地那边,那里人声稍停,然后更多的奔跑声传来。哗啦啦的树枝拂动声,很快地,救援队的士兵拿着枪冲了过来,一看到蟒蛇,想到死在它手里的兄弟,顿时个个红眼,举起枪瞄准它头部。蟒蛇今天吃过子弹的亏,也是满腹恨意,才会在救援队营地附近逡巡不去。
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眼看一场血战势必难免。
蟒蛇学聪明了,举着徐海城扫来扫去,顿时让救援队投鼠忌器。不过蟒蛇一分神,勒住徐海城的力量小了,他缓过劲来,挣扎着拔出腰间的刀用力一割。蟒蛇的鳞片很坚硬,这一割并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但让它不由自主地身子一松。徐海城落下,蟒蛇缠着树干逃逸。
待徐海城落出射击范围,救援队一阵急扫,只见落叶纷纷,树枝折断,却不见蟒蛇半点鲜血。士兵们哪里肯放过它,其中一个率先冲过去,好为惨死的兄弟们报仇。但他错估了蟒蛇的实力,刚钻过树林的他被蟒蛇尾巴重重地一扫,枪从他手中掉下,整个人跌倒地上,其他人被他一挡,身子微挫,蟒蛇寻着喘息机会,逃得飞快,簌簌声不绝于耳。
士兵们回过神来,握紧枪还想再追,班长大喝:“别追了。”
部队纪律严格,跑到前头的士兵停下,不情不愿地回头看着班长,说:“班长……”
“我知道你们都想替死去的兄弟报仇,但不要忘记我们的任务并不是来杀掉蟒蛇,而是寻找考察团成员。”班长看出部下不乐意,“我不会忘记家栋与福明的仇,这条蟒蛇我们留着以后收拾。”
“其实,”吴春波小声地说,“想杀蟒蛇,最好在它吃饱后,因为它的食量很大,有时候吞入超过体重的食物,它就会被撑得动作迟缓。”
士兵们没在深山里呆过,所以不懂蟒蛇的习惯,听他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吴春波又说:“其实蟒蛇一般情况下不会主动撩人,不过现在跟你们结了仇,它就会跟你们纠缠到底。”
班长又哦了一声,说:“原来如此,都怪我一个手下,他当时看到蟒蛇就吓着了,就直接开枪了。对了,”他盯着吴春波与徐海城,“你们是什么人?”
徐海城胸部还是疼痛难忍,挣扎着爬起身,拿出证件晃了晃,又指着吴春波说:“这是带路的猎户。”他扫视着在场身着迷彩服的军人。瀞云驻地部队派出一个精英班,总共十人外加猎户席二虎和一个军医,总共十一人,可是现在只有八个士兵,个个满脸悲恸与愤怒。徐海城特别能理解他们的心情,当小张出事的时候,他的心情跟他们一样。
“发现考察团没有?”
“找到其中一个,不过他好像病得不轻……”排长欲言又止,“你跟我回营地就知道了。”
徐海城心脏狂跳几下,满心期盼地想这个会是谁?离营地约五十米,他恨不得一脚跨过。到营地了,班长带他进其中一个帐篷,里面正襟危坐着一个男人,他的期盼顿时化为乌有。徐海城认得他叫向玉良,是南浦大学的民族学教师。他神情痴呆,嘴巴念叨个不停,额头正中有个眼状的疤痕,乍看之下还以为他另外长着一只眼睛。
徐海城好奇地问:“他在说什么?”
班长摇摇头,说:“听不懂。”
徐海城将耳朵凑到向玉良嘴边,只听他反复地唠叨:“幽灵……来了……幽灵……死了……幽灵……活了……幽灵……走了……”
幽灵?又听到这两个字,徐海城按住向玉良的肩膀,说:“向老师,你还记得4月18号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向玉良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唠叨着。徐海城深深地叹口气,只希望向玉良能清醒过来,告诉他4月18日后考察团发生什么事情?哪怕像许莉莉一样,只有十来个字:4月19日,万蛇谷,幽灵,死亡路。
第十二章 死亡路
盲蛇在向玉良的额头上扭动着,约摸六厘米长,看起来貌不惊人,也许会被误认为是蚯蚓。但它却让马俊南与方离毛骨悚然。向玉良似乎清醒一点,两眼虚虚地盯着方离,说:“你对我做了什么?”正巧盲蛇的尾巴在他眼前一扫,他愕然又害怕,“什么东西在我脸上爬?”
马俊南与方离不敢回答,盲蛇一转身滚到向玉良的眼窝处,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两眼翻白晕过去。盲蛇圆滚滚地爬过他的眼皮,滚落到地上的枯叶上,一扭一扭地要游走。马俊南从最初的恐惧里回过神来,一脚踩下去,发出啪的一声,他移开脚,脚下一滩似血非血的稀泥状物。一阵反胃,马俊南用力地在枯叶上蹭着鞋底。
向玉良的额头还在流血,深深的一个眼状窟窿。方离给他抹上消毒药水,然后用绷带包好伤口。做完这一切,与马俊南对视一眼,都有种似真似幻的感觉。
马俊南由衷地称赞:“没想到你这么聪明勇敢。”
方离羞涩地微笑。自从发现向玉良中了盲蛇蛊,她就在想,这个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蛊?因为它的调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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