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了怪了,方才勤王殿下明明说在这厢见过豫王妃,怎的各处也瞧不见人呢,圣上正等着要见她呢,这下可如何是好!”
是两名公公的声音。未夏头一次觉得太监的声音如此好听。两人左右寻了一番没有所获,也就顺着长廊走远了。
君亦洺恶狠狠盯着她的脸,满眼的不甘心,最后在她耳边警告道:“见了父皇不准乱说话!”然后解了她的穴,低咒一声晦气,便恨恨地跑远了,未夏隐约听见他还在低声咒骂着。
“臭女人!迟早有一回逮到你!”
☆、正妻名份
那公公说皇帝要召见,她忍住脚痛加快赶往柔妃殿,说不定君亦衍也已回去了。
进殿后,君亦衍依然不在,她犹豫了下走向案席,谦王妃一看到她便焦急道:“姐姐这是去了哪里?皇上适才遣了人来宣你到御书房……”
“哎呀!”她说着忽然惊呼一声:“姐姐,你的衣裳!”
将将一曲舞毕,大殿刚好安静了下来,她这声惊叫便显得十分突兀,大殿上很多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一晗满眼都是担心和焦急,却又不能上前来询问。皇后和柔妃等妃子娘娘们眼里都是嫌弃,大约是觉得她这样很失礼,其中德妃满脸厌恶,应是恨她不祥之身害了长公主小产。安小郡王搂着怀中美人若有所思,众皇子公主们则是一副看热闹的架势,其中君亦洺似笑非笑盯着她,眼神隐隐带着威胁。君亦泽也皱眉看着她,视线又扫过旁边君亦洺的手,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
她将失了半截袖子的右手往后藏了藏,心里愤恨,却只淡淡道:“没事,叫树枝刮了。”
谦王妃狐疑,却也识趣的没再多问,舞乐很快重新奏了起来,大殿又恢复了热闹。
君亦习也朝君亦洺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四嫂还是快去御书房吧,皇上已派人来寻过两次了,四哥恐怕也在那边,置于其他的…”
他瞥了眼她的袖子与左脚,又微微瞟向君亦洺道:“待此事毕了再说,莫叫四哥担心!”
未夏心一颤,他竟注意到了她的脚,也猜到了刚才发生过什么,这人心思何等细密!
未夏点头,“我知道。”即使君亦习不提醒,她也不会给他们添麻烦。
君亦习微颔首,唤过一名太监吩咐领她去御书房。
一路上都在想,皇帝宣她做什么,莫非君亦衍真的已经妥协答应休妻?若真是这样,自己以后要去哪里……
回玉湖庄?不好,那地方透着一股阴沉她不喜。带着细细投靠一晗,也不行,她的身份会给一晗带来麻烦。这样思前想后,竟觉得留在王府才是最好的选择。
从柔妃殿到御书房有些远,半道遇上了出来寻她的刘完,他焦急的催她快些,说皇帝已经等了很久,又嘱咐她一些事宜。
她也很想开跑,可是,看了看伤脚,也只叹口气应了,咬牙加快脚步。待到御书房门口,稍稍抚胸镇定一下,才跟着公公进了去。
尽管早已做好了被休的准备,可一进门所见,未夏还是忍不住微微失落了一把,她捏紧了手,在心底叹了口气。
御书房里,灯火通明龙诞香浓,皇帝与君亦衍分别侧坐于塌上小几两端,二人正同下一盘棋。
她猜测过的,无非只有两种情形。要么是君亦衍跪在地上不从,皇帝满面怒火…。要么…
眼前的情形显然属于后者,这两父子看起来已然和好。
他到底还是妥协了……未夏忽然觉得内心有些酸涩。她在期盼什么呢,原本便是不在意的呀。
只是为什么刚才被君亦洺挟持时心中想到的第一个人会是君亦衍,不是任禹,不是一晗,也不是阿免,她竟期盼君亦衍来救自己。在听到君亦洺对他言辞不敬时,还会压抑不住怒火……
是了,他们相处时日虽不长,可他对自己很好很好,像任禹一般好,所以她才会不自觉对他的温柔照顾产生依赖,女人总是矫情的。
还有,宴会上他那温情一握……
还有,君亦习的那番话……
还有,一晗……对,是为了一晗,他与一晗是朋友是同盟。
这么多原因,所以自己才会失落吧,所以,当然不会是感情。
况且,他为自己也是坚持过的,十日,也就够了,难道她还想要他因自己抗旨不成?
再说,这件事本就是因自己而起,这样想着,心中很快恢复清明。
磕头请了礼问了安,皇帝淡淡瞥了她一眼,停了棋,却并没有叫她起身,未夏只好咬牙跪着。半晌,皇帝悠悠抿了一口茶,才将目光转向地上。
“董氏,你可知朕今日召你来所为何事?”
上一次进宫他像慈父一般亲热地叫她儿媳,夸她孝顺懂事,这会有了身世之说便直称了姓氏,皇家的人变脸真是何其快。
未夏抬头,偷偷看向君亦衍,却见他蹙眉盯着她左手的袖子。
她将右手覆在左手用袖子遮住手腕,低头,恭声道:“臣媳不敢妄揣圣意,但心中也知大约有关臣媳不祥之说……”
皇帝突然将杯盏往案上重重一搁,声音也冷了下来:“之空大师说你命格不可测,非大福即大祸!可自从衍儿娶了你为正妃后,宫中祸事便接连不断,朕并非不明事理之人,但你确实可能命数不祥!”
“那日在祠堂,君家先祖不肯受你香火是众人亲眼目睹了的,先祖既不认你这君家媳妇,朕原是要让衍儿休了你的。但朕这儿子宁愿抗旨也不肯休妻,对你更是多番维护!”他停顿了一下,又缓声道:“衍儿既顾念夫妻情深,朕思前想后,也不愿棒打鸳鸯拆散一对有情人,你说朕现在该拿你怎么办?”
未夏心一颤,君亦衍他并没有妥协么?那皇帝这样说,意图是在…逼她自己提出和离?
不能抬头,看不到君亦衍是何反应,但她知道他与皇帝一样一直在看着自己,未夏一咬牙,正身道:“未夏自知乃不祥之身,遭君家先祖不纳,嫁到王府时日虽短却得夫君爱护有加,然未夏始终有愧于夫君,不愿再拖累夫君,叫他背上不肖子孙的骂名!故今自愿和离,还望皇上和豫王应允!”
“父皇!”君亦衍一撩衣摆跪下,声音焦急。
皇帝叹一口气,摆了摆手道:“罢了,朕只是试一试她。你起来吧。”又转身道:
“赖丛,宣旨。”
他只让君亦衍起来,却没有叫未夏起来,这旨意便是只给她一个人的。
“豫王正妃董氏未夏,自嫁与我儿为妻后族氏祸事接连,得大国寺之空大师言则命数隐忧,顾为君家先祖不容,朕原意休离,然体恤我儿豫王爱妻情深,特准不予休离改降董氏为侧妃,生不为正死不得入君家祠堂。”
不是和离,也不是休弃,只降了名分,虽有生之年不能为正,百年后牌位也不能入祠堂,便是不承认她是君家的儿媳。但到底保留了她侧妃的名分,这恐怕已是君亦衍能求到最大限度的容忍,不知他对皇帝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
“谢皇上!”未夏不再多想,谢恩领旨。
皇帝忽然甚为疲惫,看了他们一眼,对君亦衍道:“明日便去刑部报道吧,置于其他的事,毋须再查!朕自有决断…你们,都退下吧。”
君亦衍行礼跪安,拉了未夏起身,走到门口时皇帝忽然又叫道:“等等。”
“你替朕将这个给柔妃送去,便说这是朕给她的寿礼,朕身子乏了,等宴罢叫她到养心殿来。”
这一句话很是微妙,明着是要君亦衍顺便替他给柔妃带一份贺礼,实则却是要以此让那殿中众人明白他对君亦衍的态度,叫众人不可再排挤孤立了他。毕竟刚才在大殿上,众人对君亦衍的议论,皇帝也是看在眼里的。
未夏猜不透皇帝为何忽然改变态度,想是与方才他让君亦衍不必再查的事情有关,她唯一能猜到的是粮草之事。
君亦衍扶着她,走出御书房外时,忽然问:“你方才去了哪里,这袖子和脚是怎么回事?”
已经说过一次的谎再说一次就格外顺畅,她答的飞快:“袖子叫树枝刮了,脚我不小心扭了。”
“哦?树枝刮的,在何处刮的?”他慢条斯理的问,一抓她有些躲藏的右手道:“这也是叫树枝刮的?”
未夏一愣,才注意到手腕上那一条条红色的抓痕,指痕印记十分明显。该死的君亦洺,将她的手都抓红了。
君亦衍抓着她的手,似乎她不答他就不放,未夏只好老老实实道:“宴会很无聊,我就去外面转转,结果遇到了一个、一个……”
色狼?流氓?登徒子?似乎都不合适,只好含糊的道:“遇到了一个…坏人,他抓着我不放,所以我只好撕了袖子逃跑……嗯,就是这样,后来我就回去了,脚是逃跑的时候扭的。”
看他表情没什么变化,想想又道:“那个人我不认识。”
她说的是事实,只稍微简略了一下。谦王妃说的对,宫中多是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后少来便是了,不得不来时,不再一个人乱跑就好。
君亦衍听的面无表情,只在她说坏人时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却也没有再多问,扶着她走的极慢,快到柔妃殿时对她道:“你不必进殿了,在外面等我,将寿礼送到我就出来。”
未夏心中一暖,不让她进殿,是顾虑她的伤脚怕进去又要跪拜吧。
说是马上出来,还是等了有一会。没等到君亦衍,却见君亦洺和君亦泽率先跨出了殿门,未夏一惊,怎么他先出来了,眼神顿时戒备起来,不自觉的转身想躲开。
“爷!”
身边齐荆忽然出声,未夏停住,转身,只见殿门外,君亦衍也跟着出了来。不知怎么,看到他的一瞬她心里忽然便不那么怕了。
君亦洺面色焦急,脚步匆匆,乍看到未夏时,他脚步滞了滞,脸上顿时充满怒气,走到未夏身边狠狠瞪了一眼,咬牙低声道:“走着瞧!”,身旁君亦泽将他一拉,示意身后,君亦洺转头,看到了君亦衍,不悦地哼了一声,任由君亦泽拉着走了。
他逼近自己时心里到底还有些余悸,见他走远,未夏才松了口气,却是疑惑,君亦洺为何会对自己说走着瞧。
君亦衍走到她身边,挡住她视线道:“走吧。”
走了几步,她到底忍不住问道:“你,对君亦洺做了什么?”
“你以为我能对他做什么?”他反问,看她一脸不相信又慢声道:“不过是提醒他明日我要他手上一项案事的结果,他便匆匆回去处理罢了。”
“你故意的是不是?”
“故意什么?”他明知故问。
未夏滞了滞,道:“你知道刚才我说的那个…那个人是他,所以才故意整他!”
君亦衍不说话,凝着她的脸,像在困惑什么,很久忽然道:“你幼时曾说过一句话。”
未夏睁大眼表示自己不记得,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他又将她看了一会儿才接着道:“欺我之人我必还之。所以我帮你讨了回来,不喜欢么?”
未夏一呆,果然是他在报复,倒不知是谁告诉他的。君亦习是不会说的,不然刚才也不会刻意提醒她不要给君亦衍添麻烦。君亦泽…更不可能,先不说他与君亦洺是一边的,听董逢说过此人也在暗暗争抢皇位,他不可能相帮君亦衍。
知道那件事的只有这两人,未夏一时间也想不出来是谁。
“回府吧。”君亦衍看她又发起呆,揽了她便要走,刘完与齐荆已经备好了马车等在不远处。
“等等!”未夏忽然牵住他衣角,认真道:“以后别这样了,你才刚复职…得罪人太多总是不好,他身后还有君亦泽和德妃。而且,他并没对我怎样,我也打了他的……”
“你怕我有事?”他问,不等她回答又道:“不妨事。”
她确实有点担心他,但出发点却是怕连累到一晗…算了,这个敏感话题还是不说为好。
未夏再不做声,君亦衍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半揽着她往马车走,大约是嫌她跛着脚走的太慢,大手一抄横抱了她就上了马车。
刘完齐荆等人很是兴奋,毕竟豫王府扳回了局面,皇帝对君亦衍重新恢复了信任与重用。回程的马车晃晃悠悠,行的缓慢悠闲,车厢内如来时一般安静。只不过那时那人在发怒,而她也不敢说话。此刻,一样的安静,形式和心思却已发生翻天覆地变化。
君亦衍靠着厢壁半阖着眼,似乎睡着了。未夏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怔怔看着他的脸,这个人外表其实是极美的,有着幽黑眼瞳的桃花眼,有着高直的鼻梁,有着粉色的薄唇,这样的长相该是耀眼夺目的,可看着他的面容时,往往总让人忽略掉他俊美的长相,只觉这人真真温和如玉,暖玉。
他很爱笑。嘴角牵起时左侧脸颊会生出一个浅浅的酒窝,让人轻易就沉醉在他如三月春风的笑容里,忘了防备。其实骨子里是心思深沉的,叫人从外表看不见一丝端倪。
比如这次,她以为自己一定是要被休的,却只是被降了名分。而皇帝对君亦衍似乎更加器重了些,不然方才不会有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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