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有个人惦记着便知足了……”
“呸！呸！呸！乳娘尽说些丧气话，您身体还硬朗着呢，什么死呀活的，将来您还要看着小辈们婚嫁呢！以后等隆哥儿有了孩子，我们家可是四代同堂，这里面您的功劳最大。”不等甘妈妈把话说完，王姨娘忙岔了话题，笑盈盈地说道，那精致的五官带着一抹成熟的韵味。
甘妈妈被这一席话把逗乐了，她指了指王姨娘，转而又怅然道：“你这孩子，从小就是一张小嘴讨人欢喜。如果我家大妞还活着，这回也该跟夫人这般，就等着张罗孩子们的婚嫁了。”
甘妈妈进王府那年是因为老家遇灾荒，无奈一家人要吃喝，便出来当乳娘，甘妈妈好不容易求管家先赊了一部分月钱准备把一家人先接到城里来避难，不想自己的孩子病死在来京的路上，而丈夫虽然活下来，却也是染了病，没过三年也去了。在那段不堪回首的时间里，甘妈妈就把王姨娘当自己闺女看待。
或许是老天对甘妈妈的补偿，当年仅四岁的王姨娘发现甘妈妈总在夜深人静时独自抹泪，便对甘妈妈说：乳娘莫哭，宝虞会养乳娘一辈子的。
这一句话，让甘妈妈泣不成声，也刻骨铭心，于是她发誓这辈子一心一意服侍这位小主子。
即便已过了二十五载，那句话还深深的烙在甘妈妈心中……
想着这些，甘妈妈的眼角有些湿润，她拿帕子拭了一下，而后随着王姨娘一声轻叹，屋子里静了下来。
良久，甘妈妈才恢复过来，她起身捶了捶了大腿两侧，低着头说道：“人一老就爱瞎琢磨，到底不像年轻那会敢想敢为，一点顾忌都不想了。”
王姨娘淡淡一笑：“乳娘这是怎么了？今儿特别容易感伤？不然找个时间，我陪您去拜祭一下？”然后又看着甘妈妈还不停地捶着腿，面色担忧地道：“乳娘，我还是让大夫明天过来一趟给您开上次那个治腿的方子，您再敷上十天半个月。”
“傻丫头，别浪费那些钱。以后隆哥儿、熙姐儿婚嫁还有的地方用钱呢！把钱都攒着，我这不过是老毛病了，等过两天就好了。”甘妈妈一脸正色，眼中却是充满疼惜。
“他们俩在宁坤府，您还怕老太太少了他们吃穿？何况杜衡还在任上，他怎么会在这等大事上伤了自己颜面。乳娘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这些事我心中自是有数。”王姨娘端起茶盅吹了下茶面的泡沫子，垂下眼说道。
“话虽这么说，可到底不能让那些女人看轻咱，你要知道，你可是嫡出的女儿家，跟那些商贾出生和卖女穷家的怎么能相提并论。若不是当初……”说到这，甘妈妈深深地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乳娘还提过去的事作甚？过去的就过去了，难道我还能怨爹爹不成？这十多年有些事我也想通了，只是若能再让我选一次，我宁可冒着杀头的风险陪爹爹渡过余生，也不会委曲求全嫁进杜家。”王姨娘说这话表情淡淡的，可眼底闪过一丝不甘。
“当初老太爷也有他的难处……”
甘妈妈还想找些话安慰一番，可话刚说到一半，就被进来禀报的小丫头打断。
“熙姑娘回来了。”
“嗯，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甘妈妈打发走了小丫头，又看了看窗外，见天色不早了，又转头对王姨娘说：“方才光顾着说话，也没注意时辰，这会厨房应该都做上了，我去看看。只是一会熙丫头回来给你请安时，别又给她一张冷脸，我看那丫头的脾性倒和你小时候有几分相似。”
王姨娘听着一怔，随后轻点了下头。
“一定别冷待她了。”甘妈妈临走时又叮嘱一句。
“是，乳娘。”王姨娘笑着应道。
甘妈妈这才放心地出去了。
王姨娘坐在炕塌上，看着窗外甘妈妈的背影，轻叹了口气，其实她从见到杜熙月的头一天就从她的眉宇间发现一种倔强。那种倔强，她曾经也有过，只是随着年龄增加，阅历的丰富，她明白倔强不都全是好的。所以每每看到杜熙月，就如同看到过去的自己，然后把她心中那些恨、那些痛又翻了出来，她不是要把冷脸给杜熙月看，而是气自己当初的选择。
然而她的一生，没有如果，没有重来……
再等她回过神时，杜熙月已经带着丫鬟跨进门来。
“母亲好。”杜熙月福礼道，后面的瑞香和含巧也跟着屈膝福礼。
“嗯，坐吧。”王姨娘点了点头，指着桌旁的木圆椅说道。
“是。”杜熙月低眉顺眼，走到椅边虚坐下来。
没过一会，就有小丫头端了茶点进来，摆放在桌上后就悄然退下了。
杜熙月借着低头喝茶，瞅了眼小几上多放着一个揭了盖的茶盅，猜刚才一定是甘妈妈在这陪着王姨娘聊天，这会看天色大概是去厨房查看了。她正想着要不要借这个理由离开，免得在王姨娘面前坐久了惹她不快，就听见王姨娘主动说起话来。
“今儿去王府见到你舅舅他们了吗？”
“没，怕是舅舅们都在忙。我今天去就见了媛表妹和逸哥两人，然后留在媛表妹屋里吃了个午食，一直等到甘妈妈派车来接我，就回来了。”杜熙月说得简洁，脑子里却在考虑怎么和王姨娘说，明儿还要去媛表妹那的事。
“我想他们也没时间。”王姨娘喝口茶，冷冷地道。
杜熙月见话题进了死角，又看王姨娘脸色不好，便没再接下话，至于“再去王府”的请求也咽了下去。
晚膳时，王姨娘说有些不舒服，想上楼歇会。甘妈妈当着杜熙月也不好多说什么，就遣了人把饭一并端了上去，并嘱咐多少吃点。
等甘妈妈安排妥当，回到饭桌时，只见杜熙月的筷子还干干净净，桌上的饭菜都还未动。
“不是说了让你先吃吗？”甘妈妈笑着坐下来，带着心疼的语气，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杜熙月碗里，道，“等了这么久，怕是早饿了，赶紧吃吧。”
“爹教导过我们，长辈没上桌，我们就不能动筷。”杜熙月抬脸，平静地说道。
“你这孩子……”甘妈妈笑意直到眼底，伸手摸了摸杜熙月的头，“赶紧吃吧，不然菜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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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八章 再去王府（中）
甘妈妈还真把自己当小孩子看待了，杜熙月一想到自己的实际年龄和心理年龄的差距，心里苦笑一下。既来之则安之，于是她“嗯”了一声，埋头吃着碗里的饭，又偷偷睃了眼满脸笑容的甘妈妈，忽然想到要不然先跟甘妈妈商量去王府的事，只要甘妈妈同意，王姨娘那边八成不会有什么反对。
她在心里思量一番过后，直到甘妈妈亲自把她送到客房门口，才徐徐开口道：“甘妈妈，这件事我本该和母亲商量的，可我见她今天心情不好……”余下的话，杜熙月没说，甘妈妈也立刻明白过来。
“你有什么事跟甘妈妈说吧，只要甘妈妈能做到的。”甘妈妈笑着应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媛表妹说明儿还想邀我过去。”杜熙月低下头说着，手在胸前不停地搅着帕子。
甘妈妈见不得她这副可怜样儿，想也不想就应了下来：“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既然媛丫头还想找你去玩，去便是了。回去了，怕就没这些自由了。”
杜熙月听着这话，心里暗暗欢喜，可面上泛着难色，道：“可母亲那边……”
“别担心，那边自有我去替你说。今晚先安心的歇息，明儿我就派人把你送过去。”甘妈妈说得坦然，怎么听也不像是敷衍的话。
杜熙月点了点头，便回房去了。
“这孩子跟她娘年轻时候一样，那心跟藕节似的，竟是些心眼子。”甘妈妈目送着杜熙月进门后，在门口笑着摇了摇头，带着丫头回了王姨娘那边。
甘妈妈刚跨进王姨娘的房门，阁楼上就传来摔杯子的声音，一声“呯啷”后，又传来几声慌乱的脚步，踩在木阁上“咚咚”作响。
“你就在门这守着，我上去看看怎么回事，记住谁请示都不准进来，就说夫人休息了。”甘妈妈一脸正色的向跟在后面的丫鬟交代道，也不等对方应一句，便关了房门，急急地上楼去了。
还走在楼梯上，就听见二楼传来小丫头嘤嘤的哭声。
“这是发什么脾气呢？”甘妈妈踏上最后一层阶梯，皱着眉头看向半卧在床上的王姨娘，然后又扫了眼那跪在地上抹着泪的小丫头，和被打碎茶盅以及一地茶水，口气缓和道：“你下去到门外找月巧，让她带你去上点烫伤药，然后叫她送份新茶来，顺便把这里打扫了。”
“谢……谢……甘妈妈……”小丫头咽咽呜呜地哭，话也说不清楚。
“去吧，去吧。”甘妈妈打发走送茶的小丫头后，便走到王姨娘床边坐下，见她闭着眼，紧皱眉头，似乎还生着闷气。
“我看你晚膳时就有几分不对。怎么这么大个人了还发小姐脾气？”甘妈妈责怪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心疼，又摸了摸王姨娘的鬓发，像哄闺女的口气道，“出去的小厮回来跟我秉过了，我猜你又是为了你那几个哥嫂没出来打照面生气吧？”
王姨娘轻“哼”了声，没说话。
“多大的事情？你就这么摆脸子，该看得人看不见，倒是把熙丫头给吓着了。”甘妈妈和蔼地笑道。
王姨娘睁开眼，坐了起来，冷笑一声：“我就说都是些虚伪货，什么来跟我示好，就一心惦记着华巷街上被收回的那些铺子，想着分钱呢！我偏是一间铺子都不会分给他们！当初我接手这个烂摊子时他们怎么说的？现在还想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门都没有！乳娘您当时还劝我不计前嫌，现在怎样？熙丫头过去连派人去问一声的都没有！”
“瞧你这脾气……”甘妈妈笑得无奈。
“乳娘，他们这是欺负我们没依靠！我是早看透他们这些人的心思，不然当初为何不听你劝非要搬到这来住？您现在明白我的苦心了吧……”王姨娘说着，又躺了回去。
“是，王家就属你心眼子最多了，可惜就是托错了身子，要是男儿，老太爷还不得乐得合不拢嘴。”甘妈妈“呵呵”笑出声来。
“乳娘就会打趣我……”王姨娘娇嗔道，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闭上眼。
甘妈妈看王姨娘脸色转好，见机提起杜熙月的事情：“我看你心里就是看不惯舅舅不待见外甥女吧。既然你心里也有熙丫头，就别没事老把隆哥儿挂在嘴边，手心手背都是肉，一碗水端平才是。”
王姨娘听罢，一声不吭地翻了个身。
“这话我虽唠叨些，但你自个心里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个理儿。”顿了顿，甘妈妈听见楼下传来月巧的声音，就压低声音说，“行了，我叫月巧过来收拾，再端些茶点来，睡前垫吧些，别睡到半夜又饿醒了。”
“乳娘怎么知道我没吃？”王姨娘侧过身来，瞅了眼甘妈妈，问道。
“你那脾气来了我还能不知？”甘妈妈又抚了下王姨娘的额头，“另外，我跟你说声，媛丫头那边邀熙丫头再过去玩，我是应了。”
“乳娘……”王姨娘欲起来说话，被甘妈妈按了下去。
“你跟孩子置什么气？媛丫头我见过，那孩子看着挺单纯的，倒不像她老子那般附势。不过是小姐妹想一起闹闹罢了，能有多大点事。”
王姨娘躺着悠悠叹了口气，又把身子侧了进去：“乳娘都应了，我还能说什么，不过明儿最多出去一个上午，中午便要回来。下午您带那丫头去布庄选些好料子做两套衣裙，然后再到金行里打两样合适的首饰。”
“行，就这么定了！”甘妈妈应得利索，眼底全是笑意。
……
夜色如墨，月光如银，星斗如辰石般点缀苍穹。从王姨娘粉色阁楼的窗台上洒下暖橘色的光正好照到杜熙月的门前，她推开窗子朝那阁楼望了一眼，心里对甘妈妈的承诺多少有些忐忑。
“姑娘，歇息吧，明儿还要去媛姑娘那边呢。”含巧铺好被子，过来小声提醒。
杜熙月“嗯”了一声，关了窗户，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接过茶杯漱了下口，吐在一旁的空茶盅里，拭了下嘴问道：“瑞香呢？”
“她说今儿跟紫鸢姐姐一起帮忙累了一天，先睡下了……”含巧提到这事一脸的不高兴，还想再说点什么，就被杜熙月打断了。
“她累就睡吧，我们也歇息就是了。”
“二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