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二姑娘别说是一件事,就是一百件事含巧都为姑娘办妥帖了。”
含巧眼睛紧盯着那几盒脂粉,一时不知该挑哪一个好,想也没想就应承了杜熙月。
“你除了给自己挑一样,再给瑞香挑一样。另外……”杜熙月迟疑了一下,接着说,“你挑一样带给茵兰。”
含巧满口应着杜熙月的指示,唯有听到“茵兰”两个字后,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杜熙月不解地问:“姑娘刚才说茵兰?”
“嗯,是茵兰。”
含巧眼神透着深深地疑惑,歪着脑袋手点着下巴道:“二姑娘怎知道茵兰的?几时见过?茵兰是老太太花园里种花丫头,按理说是不可能进这榆萌苑的。”
杜熙月听含巧的话,才知原来前世她一直想要过来的茵兰竟是老太太身边种花的丫鬟。
竟然只是个种花的丫头,那为何老太太还不愿调给她做个身边的丫鬟呢?
前世杜熙月有好多事还来不及探究就去见了阎王。现在细想,或许有些事情是她不知道的,又或比她想得深得多。
“你还知道茵兰是老太太的种花丫头,看来你和茵兰很熟呀?我不知道你原有在老太太身边做事的相熟丫头呢!看来你这个鬼丫头藏了不少小心计吧?”
被杜熙月这么一问,含巧脸一下红到耳根子。她低下头,又开始玩弄自己的衣角,吞吞吐吐道:“我原先不知道的。是前年过年时,下面丫头婆子在一起吃酒,我才知茵兰和我都是马家湾的人,巧得很我们两个都姓马。”
那怪不得……杜熙月想起前世第一次遇见茵兰情景。茵兰慌慌张张闯进自己的厢房,恳求自己去解救被四姑娘的人抓去挨打的含巧。她当时还纳闷,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丫鬟怎么会跑到榆萌苑来替含巧求情。不过今世,她是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她的下人了。
杜熙月想到这,脸上多了几分亲和,拿了一个精美的胭脂盒放在含巧手里,笑道:“喏,这个是给你的。我只是问问,看把你紧张的。”
含巧看了看盒盖上的鎏金边点翠的图案,又看了看盒身上精美的青花图纹,比起其他的几个粉盒做工要精致许多。光看外表就知道,杜熙月是挑了个最贵的给自己,顿时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感激。
反正园子这么大,下人们这么多,二姑娘从哪里打听到茵兰也说不准。含巧想了个理由给自己,一扫方才心头的疑云。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
杜熙月再也不会傻乎乎把所有好处只分给一个人。
至于瑞香,一个巴掌给一颗枣。在她没达到自己目的前,她是不会和瑞香撕破这层脸面的。
杜熙月正想着,一个梳着垂丫髻戴着金灿灿晃眼的卧凤鸡心坠步摇簪,年纪和自己相仿的女孩子掀开门帘笑盈盈地从外屋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穿桃红色对襟长衫的丫鬟。
女孩进来睨了眼摆满小几上的胭脂盒粉,毫不客气坐到杜熙月的炕塌上,又对着旁边站着的丫鬟没好气的吩咐:“你杵在这里干嘛,搬凳子过来坐呀。”
含巧见状,赶忙把自己坐的小杌子搬给站着的丫鬟,嘴里还应酬道:“奴婢这就去给四姑娘倒茶,茜雪姐姐也请坐。”
含巧转身出去后,茜雪怯怯看了一眼四姑娘,才虚坐下来。
“四妹今天可有空到我这里来坐坐。”杜熙月一脸平静看着坐在她对面的女孩,徐徐开了口。
“是呀,二姐一直久病不愈,四妹妹又听了二太太的告诫,所以一直不敢来叨扰二姐休息。”
四姑娘天生有副好嗓音,说话时总是细细地润润地,犹如玉磬敲出来的叮叮轻响,加之她语气轻柔,什么难听的话到她嘴里也变成了软糯绵糖般。
“既然二太太都告诫过了,四妹还来我这里探望,若要怪罪下来,二姐怕是担当不起。”杜熙月目无斜视地盯着自己喝剩的冷茶汤,面色平静地回了一句。
“二姐说这见外话作甚呀!”四姑娘用甜润的嗓音笑道,“我方才在二太太那听见一个好消息,是来给二姐报喜的。”
报喜?
杜熙月眉角往上一挑。
是呵,这么重要的事情,自己竟然忘记了。
前世的今日,不是从开春之后就要开始涨月钱了吗?
可这钱的来之不易,只有杜熙月自己明白——前世她病走了半条命,才换得“涨一两银子”的犒赏;如今她加上前世那条命,用了一条半的命才换得这“一两银子”的犒赏。想想,她的命真廉价,连一两银子都不及。
杜熙月内心苦笑,闷叹了口气,不由怅然。
“咦?怎么看二姐的脸色一点都不高兴似的?”四姑娘歪了歪脑袋不解地问,髻上的步摇簪跟着晃动起来,尤其是缨红的鸡心坠分外扎眼。
“我等着四妹妹给我报喜呢。”说着,杜熙月的眼光又在晃动不停的鸡心坠上停留了片刻,脸上流露出比刚才更惆怅的表情,低声说道:“妹妹今天戴得簪子真好看,可惜配在这个发髻上,若要是换成倭寇髻或是坠马髻可能更好些。”
四姑娘脸色一怔,她今天本是戴着新买的金簪子来炫耀的,不料反被杜熙月以妆不得体耻笑了。再看看素颜朝天的杜熙月,在阳光下面若桃花的模样,不由心生妒恨。
四姑娘脸上闪出一抹不快,很快又被盈盈的笑容所取代,语气轻柔地道:“二姐提得意见极好。可惜我们都未到笄礼之年,要是梳了二姐刚才说的那个发髻,若被二太太知道了,保不准要挨上一顿说。不过,我方才以为二姐不高兴是因为早知道妹妹今天带来的好消息,嫌只涨一两银子太少。”
刚才那一抹不快没逃过杜熙月的眼,她最痛恨四姑娘这种口蜜腹剑的德行,表面上轻描淡写地说得自然,细听全是些挑拨、间离的是非话,开口闭口还不忘把“二太太”搬出来狐假虎威,好似二太太是她亲娘一样。
她想,四姑娘只把她当做从前的杜熙月来看,难免不来滋事。
可这软柿子也不能一辈子都是她呀!
于是,杜熙月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四妹妹刚才的话,也就在二姐这里说说罢了。一两银子换做平民百姓家,是大半年的生计。我身子不好也不能像四妹妹天天伺候二太太左右。二太太体恤我,多拨出一两银子作为药补钱,我感恩还来不及。哪里能像四妹妹这样,有闲钱穿金带银。”
说罢,杜熙月指着那金步摇,用帕子罩着嘴咯咯笑出声来。
正文 第三章 请福
杜熙月这一笑,刺到了四姑娘,她今日碰了杜熙月的钉子,心里是气歪了。可伸手不打笑脸人,四姑娘只得跟着杜熙月干笑两声。她觉得杜熙月变了。
从前只要她说出像刚才那样的话,杜熙月保准是脸气得红红的,开口就骂只会挑拨是非长舌妇,浪费一副好嗓音,迟早要被人割了舌头变哑巴!
难道是一场病,把她病开窍了?四姑娘心生疑狐,决定不再多留……
含巧刚端着茶上进来时,正巧碰见四姑娘掀门帘走人。她不喜欢四姑娘,巴不得她快点走,于是端着茶福了福,提高嗓门说,四姑娘慢走。
然后转身回到杜熙月身边,放下手中的茶,一面收拾小几上的小盒,一面努着嘴不快道:“二太太的马屁精,跟屁虫……”
杜熙月听罢,没吭声。
待含巧退下后。她想,大房、二房皆无嫡女,前世她就那么死了,最后她的那门亲事是不是还有由四姑娘代替了……可四姑娘出嫁后还能心甘情愿做二太太的棋子吗?
杜熙月揣测着,不觉有些后悔,若前世她多忍耐一些,也许早摆脱宁坤府的阴霾了。可她一想到那婚姻不过为徐家那个体弱多病的幺儿子冲喜时,内心还是忍不住一阵厌恶。
既然迟早要嫁出去的,为何不能为自己挑一门更好亲事呢?
她记得前世来杜家提亲可不止只有徐家啊……
想到这,杜熙月就觉得有些烦躁。
她被二太太已经冷了近一个月了,再这么下去别说什么选亲,就连自己这条命能不能安然等到迎亲那天还是个问号。
就在她寻思之际,突然“咚咚”两声从四姑娘住的南厢房传来,听声音像是木制一类的物品被人狠狠摔在地上,紧接着又传出又尖又细地叫声:“不许提那个女人!不许再提!”
听嗓音,就知道四姑娘在嚷嚷。
杜熙月扒在窗柩上,向南厢房望去,正巧对面的东厢房的窗户也开了个缝。她对窗内的人淡淡一笑,东厢房的窗户“啪”的一声立即关上了。
杜熙月怔了怔,忽而又觉得好笑。
是因为被发现而恼怒吗?
大姑娘的性格依旧那么不讨喜,和前世并无两样。
至于四姑娘为何又这般嘈吵,无外乎有人提起她的生母柳姨娘。
不知为何杜熙月对柳姨娘心生一丝怜悯。
她望着天井上空那一方湛蓝湛蓝的天空,怅然于怀。
只有活着出去,才能知道外面的天是多么的广阔……
瑞香大概哭够了,又粉了面容。她端了杯新泡的庐山云雾放在炕塌的小几,见杜熙月正打着盹,便轻手轻脚拿了薄布衾给她盖上。
杜熙月睡得浅,布衾一盖到身上就醒了。
瑞香忙缩了手,退了一步,声音细小地说:“我是给姑娘奉茶的。看姑娘睡着了,怕冻着……是不是吵了姑娘的睡眠。”
杜熙月平静地看了眼新换上的茶盅,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揭了茶盖,一股细细的白雾带着茶特有的香浓溢了出来。
闻这茶香,杜熙月便知道这是庐山云雾。
不过她留意到,瑞香身上散发出与平时不同的粉脂香,她猜瑞香一定用了自己送的那盒脂粉。
看来瑞香是有意来讨好自己的。
念些旧情,只要瑞香别耍性子,杜熙月觉得没必要对她喜怒于色。反正她已经想好一个既可以把瑞香从身边支开,又可以让她不脱离自己视线的两全齐美的办法。
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
想到这些,杜熙月语气稍微好转:“我睡了多久?”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瑞香见她不恼,说话也比刚才清楚了些。
杜熙月若有所思的望向窗外片刻,转头笑了笑,说:“吃过午饭跟着我去二太太那吧。”
瑞香又惊又喜,方才杜熙月对自己怒目三分,现在竟松口要自己陪她同行,或许这是杜熙月与自己和好的暗示也说不定。
不过很快瑞香又清醒过来,她一面爬上炕塌关了半开的窗柩,一面问道:“姑娘今天确定要去吗?”
“嗯。”
“可今天有集会,二太太可能一天都要呆在账房里。”瑞香推测道。
杜熙月一笑,她就是要赶在二太太不在的时候过去问安……
刚到西院外,杜熙月就听见周福荃家的粗着嗓子骂人。
“平日里吃饭个个争先恐后,要使力气的时候就给我装孙子了!一点气力活就磨磨蹭蹭的,手脚都给我放麻利点!哎!那可是景德镇运来的青花瓷瓶,给我小心些!这里的东西都是二太太清点过的,你们要是给我碎了、坏了,别说我没提醒你们,二太太的板子可是没长眼睛的。”
杜熙月还没抬脚进院,两个小丫头就一前一后抬了个红缎大盒子从里面出来,沿边贴着的封条上,白底黑字写着“青花瓷”。前面一个丫鬟背对着院门,后面一个丫鬟被盒子挡住脑袋,两人皆没看见门旁站着的人,只顾低头看路,匆匆往别院拐去。
“二姑娘,二太太这兴师动众的是在干嘛?”瑞香一脸疑惑忍不住凑近杜熙月耳旁小声言语。
二太太还能干嘛?杜熙月心里冷笑。
前世她到笄礼之年曾看见两个小厮把刚才看到盒子原封不动地搬到并不属于宁坤府的马车上。现在想来,二太太恐怕早就为她们的婚事在达官贵人圈里走动了。
瑞香见杜熙月没吱声,以为她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便不明就理大着胆子补充道:“二姑娘,你说二太太买这么多东西回来,恐怕又捞了不少银子吧。”
声音虽然极低,但杜熙月字字句句听得清楚,她斜睨瑞香一眼,有些不悦轻声说道:“小心隔墙有耳。”
瑞香脸一红赶紧闭紧了嘴,低下头,跟着杜熙月鱼贯进了门。
“周妈妈。”杜熙月脸上一团和气,走到游廊台阶下,朝着站在游廊里的周福荃家的恭恭敬敬地福了福。
“那两匹绸缎拿到后面的库房去,带上鸡毛掸子,别弄脏新缎子。不然用的时候发现了,小心你们的皮!”周福荃家的大声嚷嚷,全然没听见似的,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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