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冷言冷语:“世子可得到王爷应准?”
美人妙心
家奴忙道:“世子是陪公主来了,方才王爷已同意了。”
侍卫便躬身让路,请锦墨和莫离入内。
莫离恍然明白,原来锦墨的母亲竟是被侍卫看守着,没有半点自由。
莫离灵机一动,对跟来的家奴道:“你们都无需跟着,我见着王妃说几句话就走。”
家奴为难:“这……”
莫离冷笑一声:“怎么,楚王难道不放心本公主?本公主与人说话,你们在跟前象什么样子!”
被莫离慑人的目光逼迫,家奴喏喏退后,不敢言语。
院落并不大,且屋宇陈旧简陋,小小的院子杂草丛生,连公主府下人住的房子都比这里好几倍。
莫离暗骂楚王刻薄,只不好在锦墨面前流露出什么。
默默地跟着锦墨走近其中一间屋子,推开门,一股子霉味扑鼻,呛得莫离连连咳嗽,半天才看清昏暗的房间尽头垂着青布帐子,帐子里面的床上躺着一个人。
锦墨已疾步走到床边,哽声道:“母亲。”
好半天,都没有听见人应声。
莫离站在锦墨身后,可以清晰感觉到他身体在发抖,缓缓跪地:“母亲,墨儿来看您了,您说话呀。”
莫离大大的吃了一惊。
难以置信,床上躺着的面色枯黄,两颊深深地挖下去,颧骨高耸眼窝深陷的人就是锦墨的母亲,号称昭玥第一美人的白妙心!
可是锦墨丝毫不觉得床上的病人面目可怕,他把脸贴在病人手心,喉咙滚出压抑地呜咽,反而让听的人撕心裂肺的为他疼。
莫离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她喘不上气。
“世子!”
偏不信命
“世子!”
莫离回头,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端着一只粗瓷碗走进门。
老妇人欲靠近锦墨,又忌惮手里拿着的碗不知怎么办才好,半天才想起先把碗放在靠窗的桌子上,在粗布裙上擦擦手,冲到锦墨跟前:“世子您回来了,您怎么才回来,王妃她……”
锦墨久久才抬起头:“嬷嬷,母亲为什么不和我说话?”这一刻,他的神情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嬷嬷眼泪噗噗地掉下来:“世子,自您走后,王妃就这样了,老奴去求过王爷,可他根本不理,还说,还说王妃是自作孽……”
“不可活么?!”锦墨咬牙,眼眸赤红厉色闪现,连连冷笑:“好,好,可是我偏不信命,偏要和他斗一斗!”
嬷嬷惶急地抓着锦墨袍袖:“世子您小声些,仔细人听见。”
锦墨森然笑道:“听见又怎样,他已不给我们母子活路了,横竖是死,我难道怕了不成。”
莫离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锦,锦墨,这是怎么回事?”
嬷嬷这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个外人,不由喏喏:“世子,这位小姐是……”
“她是长公主。”
锦墨失态之后亦发觉自己莽撞了,瞬间敛色收神,要不是他的眼睛还有血丝,莫离会以为方才哽咽无助的人只是她的幻像。
嬷嬷愣了愣,提裙欲拜:“长公主。”
莫离赶紧扶住她:“嬷嬷不必行礼,你陪锦墨世子说会话,我在外面等着。”
就算有满肚子的疑惑等待解答,莫离还是意识到自己在这里是个多余的存在,收起刺探锦墨家事隐私的好奇心,低头往外面走,并自觉地掩上门,识相的回避了。
伤我者死
简陋的院落四角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院子正中绷一根绳子晾晒着几件灰扑扑的衣裳。
方才进去的那间屋子隔壁是一间更小的屋子,门窗紧闭,看不见里面是什么,只是窗台上放着一把积满灰尘的木条。
莫离走过去,吹吹灰土,把木条拿在手上。
似乎是小孩子自己做的东西,好像是一把木剑,木剑的剑柄上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莫离仔细分辨了一下,上面写着:伤我者死。
莫离心忽地一跳。
木剑上的字虽然稚嫩,却有熟悉的感觉,似乎刻字的人带着强烈的恨意,最后一个字因为刻的太深,剑柄断了一角。
她见过锦墨做账时写的字,银钩铁划力透纸背,木剑上的字隐约可见其骨架。
莫离茫然地左右张望,这就是锦墨生活过的地方吗,谁能相信楚王世子在这样一个阴暗潮湿的地方生活过?
从楚王府回来的路上,锦墨没有说一句话,入公主府,他朝莫离躬身施礼,先自回落枫院。
莫离凝视锦墨渐行渐远的背影,久久才叹了一口气,回转寝殿,挥退左右,爬到床上辗转反侧。
楚王府一行,让莫离震惊不已。
锦墨平时内敛,疏离,甚或着是孤傲的,将自己包裹铜墙铁壁的面具下刀枪不入。
仿佛尘世潮气潮涌,风云变迁都无法在他的幽潭般的的心底漾出任何微澜,然而,他终究流露自己的弱点。
第一次,是在得知尚世胜把麒麟宝珠送给莫离的时候,第二次,就是今天。
今天锦墨的反应太出乎人的意料,尤其是他对屈辱的顺从,之后见到楚王妃的悲伤……
莫离腾地坐起身。
对影独酌
莫离腾地坐起身。
想起锦墨赤红着眼睛,声音凌厉,说:“不可活么?我偏不信命,偏要和他斗一斗!”
莫离绝对可以确定,锦墨口中的“他”,是尚世胜。
——这是否代表着尚世胜其实与锦墨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他们父子其实敌意至深?
不,不对,他们根本不是父子,锦墨根本是私生子!
莫离一会蹙眉,一会傻笑,一会又摇头,一会点头,喃喃自语着。
阿如提灯悄悄地进来,见到她如中魔怔在殿内轻飘飘的走来走去,不禁唬了一跳:“公主,您怎么了?”
莫离站定身:“锦墨呢?”
“在落枫院啊。”
“哦。”
莫离又开始踱步,沉吟。
阿如好笑道:“奴婢以为公主睡着了,半天不敢进来上灯,既然公主没睡,不如叫人把晚膳送进来,您趁热吃一点,可好?”
莫离这才发现殿内光线昏暗,天色已黑。
阿如击掌叫人,几个丫鬟进殿点亮烛火,摆置小几上晚膳。
莫离却没胃口,潦潦草草吃了几口菜,就放下银箸,吩咐阿如将饭菜撤了。
走出殿门,一轮满月悬挂宫宇檐角,映照一地白霜,廊下的宫灯摇曳,紫藤花香,树木扶疏,本是良辰佳境,可惜夏夜闷热,风吹拂面,无一点凉意,莫离越发地烦躁。
沿着长长的游廊,九曲汉玉水廊,花墙长廊散步,不知不觉,却又走到熟悉的小径上。
莫离抬头,看看落枫院的门匾,自嘲地弯弯嘴,吩咐身后的阿如:“不必跟着了,回去罢。”
“……是。”
阿如几不可闻地叹气。
落枫院树下悬一盏灯,灯下竹席上置一小几,几前盘腿坐一人,他对影独酌,袍角徐徐,浅淡的就像要被风吹散。
寂寞惹祸
莫离静静看了一会,走过去,笑道:“怎么一个人喝酒,也不叫我?”
锦墨手中酒盏顿住,慢慢抬起头,灯火温暖,却难掩他眸中落寞。
半晌,他才浅浅地勾唇:“请坐罢。”
莫离微微吃了一惊。
锦墨的语速平稳,但很慢,分明不胜酒力,看来已经一个人喝了好半天酒了。
莫离蹙眉:“斗儿呢,怎么不劝劝你?”
“劝什么?”
锦墨困惑地望着莫离,忽而不悦:“若不想饮酒,就请离开,如此高高在上地站着,我看着头疼。”
果然是醉了。
莫离无奈地盘腿坐下,这一坐,踢倒了几个酒壶,空荡荡地撞在一起,碰碎静夜岑寂。
锦墨犹在往自己的酒盏里斟酒,莫离犹豫一瞬,没有劝他,只从几上的酒具里挑出一个酒盏,含笑道:“给我也斟上。”
几上的菜几乎没有动几筷子,已经凉透,好在两个人重在喝酒,谁都没有理会。
好半天过去,锦墨都没有说一句话,一杯酒一杯酒仰头喝下,好似要借由那辛辣的液体浇熄身体里的什么东西。
莫离无端端地为他心酸起来:“锦墨……你想怎样都成,只是……别伤着自己,那不值得。”
锦墨先是一愣,然后赫赫地笑出声:“我想怎样都成?我有资格么?”
他的笑声凄凉苦涩,更像是哭。
“公主一定瞧不起我吧……”
莫离急道:“没有。”
锦墨却不在乎她的回答,径自摇头,一面喝酒,一面断断续续道:“莫说是他,莫说我母亲,就连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可我没法子,没法子,他们的罪要我承受,我逃不开……”
“你随时都可以离开公主府,锦墨,别这样。”
锦墨突然问:“公主,你真的喜欢我?”
你喜欢我
锦墨突然问:“公主,你真的喜欢我?”
莫离大窘:“……我……”
“千万不要,千万别上我父亲的当,你若真的喜欢我,迟早会变成另一个我……”
莫离糊涂了:“什么意思?”
“我恨他,恨不得杀了他!”
锦墨的声音渐厉,沾了酒气的眼眸泛出红丝,妖异如修罗。
他完全醉了,说话语无伦次,可是酒后吐真言,他的苦,他的悲,他的自厌,他的不甘,他的挣扎在这一刻展露无疑。
霎时间,锦墨似乎被自己的声音吓住了,意识到失言,微愣片刻,神色恢复恬淡,只默默饮酒,再不说话。
莫离却是百味呈杂。
谁能想到,卓而不凡的锦墨,内心千疮百孔,唯有说不尽的无奈与苍凉——不能自己选择出身,无辜背负上一代人的爱恨恩怨,他不过是尚世胜利用的工具而已。
他说的连母亲都瞧不起是什么意思?莫非楚王妃白妙心也……
莫离摇头抛开脑海里不可思议的念头,尚世胜对锦墨不好还可以理解,但楚王妃怎么可能?
她毕竟是锦墨的亲生母亲,血浓于水,所以锦墨才会因为她被尚世胜所控制。
白天见到白妙心的样子在眼前浮现,绝世美人,居然沦落至此,这一对母子究竟遭受过怎样的苦痛呢?
而莫离终于可确定,锦墨绝非甘做尚世胜的傀儡,且他们父子间多猜忌,无亲情。
莫离千思百转,心有疼,又有隐隐的欢喜。
心疼锦墨承受之重,苦衷难言。
欢喜锦墨和尚世胜终非一路,不是她的敌人。
自从去楚王府探视过白妙心之后,锦墨几乎足不出户,更加寡言。
这日,莫离让丫鬟去落枫院三请四请才把锦墨请至内书房。
预留后手
这日,莫离让丫鬟去落枫院三请四请才把他请至内书房。
莫离在书房读书,锦墨做账。
两个人隔着桌案面面相对,莫离很想问问楚王妃的情况,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成别的:“锦墨,公主府的账目你看完了没有?”
“嗯。”
“我现在有多少余钱?”
锦墨报出一个数目,让莫离目瞪口呆:“这么多!”
“公主让我算这个,可有什么目的?”
莫离支支吾吾:“我就是想知道。”
她犹豫一会,才说:“我想把多余的钱在别处买地置办宅子,最好是江南一带,我不放心让府里原来的管事办这件事,锦墨,你可愿意帮我?”
锦墨从堆叠如小山的账本中抬起头,审视莫离许久,才说:“好。”
锦墨不问原因就答应,让莫离松了一口气。
“去办事的人手最好不要动用府里的人,锦墨,你有合适的人选没有?”
“杜怀远正好在仓江,他不是好奇的人,办这件事定让公主放心。”
“嗯,那就好。”
锦墨猜测的不错,弹劾杜怀远贪污的折子果然别有内情。
原来历年仓江筑坝修了漏,漏了修,加上工部官员在中间捣腾,就欠了河工不少工钱。
杜怀远初上任时估算了一下,上报户部十五万两修水利的银子,户部只批了十万两,实际到账五万。
杜怀远全部清偿河工的工钱,最糟糕刚刚发完银子就失火了,账本付之一炬,而水利修建迟迟不能实施,仓江所在的州官就上了弹劾的折子。
江南房产
幸亏韩明忠派去的大理寺御史厉害,他去仓江先不查账本被烧是否属实,只日日留恋仓江两岸走访河工,搜取人证证实五万两银子的确发放到河工手里,又揪出上届贪污官员,然后追究余下的五万两银子户部迟迟不发的原因。
仓江账本被烧死无对证,案子再审下去,原来是上任工部治水的官员贪污,然后买通盗匪火烧仓江账本栽赃杜怀远。
只可惜工部的官员畏罪自杀,没有问出设计这件案子的主谋,不过结局总算差强人意,至少证明杜怀远是清白的。
御史审完案子回京,替杜怀远带回一样东西送到公主府的锦墨世子手上,锦墨又把它交给莫离,就是江南的房产地契。
话题到此结束,后来谁都没有再提这件事。
封锦墨为礼部仪制清吏司郎中的圣旨终于下来。
礼部仪制清吏司郎中五品官,不大不小,且是个无关紧要的闲职,恰好可作乾安帝感谢锦墨救了长公主的人情回礼。
便是如此,乾安帝也和韩明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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