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听他的话,我知道他就是重风,于是沉痛道:“我找的就是你。”话说着,我便跑上前去,转到他身前,他拂袖遮颜,身体有些颤抖。我伸手抓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不要这样。”
面对着我,他的心终是软的,放下了手。我的眼泪顿时涌出眼眶,我看到的是一张形容枯槁的面容,眼窝深陷,爬满皱纹,惟有那双如墨的眼睛还闪着如旧的光芒。
见我流泪,他伸出手想为我擦泪,迟疑了一下,放下了手,低头道:“我这个样子……很丑。”
我倾身上前,颤抖着将自己的唇覆到他的唇上,哭泣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的心都不会变。重风,你太傻了,我全都知道了。我的耳朵听不见算什么,我的喉咙不可以说话算什么,纵使我的眼睛也失明了,我的身体也残废了又算得了什么?可你的灵珀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好好的,告诉我,怎样才能把灵珀取出来?”
他摇了摇头,把我推开了,换作极其冷漠的语气道:“天界太子真是无能,连自己的太子妃都看不住。你走吧,不要再来逍遥城!”
“我不走。”我复上前抓住他的手,“不死邪皇会找你报仇的,我要跟你在一起,死也死在一起!”
君子偕老,副笄六珈 (十四)
他倏然起身,拂袖而立,威严道:“哼!区区不死邪皇,能耐我何?一千年前,本尊胜他,只用了七成功力!”
我跟到他面前,有些激动道:“那你为什么把我推开?当初是谁说的,离开我就活不下去。你把我的心软化了俘掳了,又不声不响地遗弃,你知道当我一觉醒来看到的不是逍遥城我有多怕吗?既然天下没有你力所不能及之事,把心爱的女人留在身边都不行吗?”
他冷笑一声,转过了身,吐出四个字来:“红颜祸水!”
我踉跄退后一步,这四个字如同锤子一般一下一下击的我心钝痛。他是怪我吗?他是后悔了吗?他的容颜不再,他的头发白了,他的功力大不如前了,这都是我害的。
我握紧手掌,抵在眉心处好久,想笑又想哭,看着他的背影,慢慢道:“你等着,我会把你的东西还给你的。”
他厉声道:“不需要!送出去的东西本尊不会再收回。这是本尊的原则!”
我也道:“你有你的原则,我也有我的原则。”说罢,转身拉住了倾城,苦笑道:“倾城,我想我们不该来,走吧。”
倾城眉头一蹙,看着重风挺立的背影道:“嫂子,我们回不去了。大哥不会放过你,父皇和母后也不会放过我。”
我挽住了她的胳膊,一边拉着她往外走一边道:“我们生来为仙,离开了天庭还能去哪儿呢?天下之大,没有父皇母后的权利触及不到的地方,逃也逃不掉。”
倾城失落不已,只得跟我走,到了门边,忽地转头朝重风喊道:“魔尊!你不要轻信他们,天庭已经放弃你了,父皇已经派了仙使去请西天佛祖了!”
我转头看他,天窗处泄下的那一束光已随着太阳的西斜越过他落到了墙壁上,他完全被隐在了一片昏暗之中,昂藏的身影伫立着,竟微微颤动。我的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抑制不住。他在说谎,他刚才的话都是违心的,他在痛苦。我狠着心转过了头,在心里默念着:“重风,都怪我,我早就被太白金星劝诫过,我的爱会害了你,可还是自私地爱上了。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宁愿选择我们不会相见,如此便可不会相恋……”
真的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曾经的重风位置尊崇,极尽六界。如今,繁华将尽,便被天下所辜负。
“嫂子,我们不能走。”到了殿外,倾城突然道。
我蹙眉,认真问她:“倾城,告诉我,你是不是掐算到什么?重风会怎样?”
她摇头,哭道:“没有,我算不到他的,我是算到自己的。我不顾一切带你来,不过为了一己之私,通过你,能够呆在他身边。因为,我就要死了!”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我抓着她的肩膀急切地问着。
“不知道,我只看到了果,没有看到因。”她摇着头,伤痛不已。
我拈指掐算,无耐自己修为不高,根本算不出什么。忽看到一袭黑色的身影从天外飞来,我的眼睛不禁亮起,喊道:“黑袍!”
黑袍收起法力落到我们面前,语气中带着一丝意外道:“谁让你们来的?快走!”
“到底怎么了?逍遥城里的妖魔们呢?四大魔头呢?”我急急地问道。
“他们在盘龙山做防御工事,傍晚就会回来。”黑袍平静道。
“不死邪皇到哪儿去了?他要怎么对付重风?”
黑袍停滞一下,慢慢道:“他这次的目的就是尊者,他要打败尊者,毁了逍遥城,扬他的威风,称霸六界。天庭派下十万天兵,耐不得他来无影去无踪,短短半日已经把冥界搅的混乱不堪,奇﹕书﹕网地狱的中的恶鬼纷纷归顺,现在好像潜伏在人间。”
“人间可都是平民百姓!”我不禁担忧。
“尊者已经应下,三日后与他在离恨天决斗,到时候应该会阻止他。”
“应该?重风没有胜算的把握,对不对?”我紧紧蹙眉。
黑袍沉声道:“天下之大,没有魔尊力所不能及之事。”
“不要再自负了!他的灵珀……已经失去了。你告诉我,怎样取出来?”我抓住他的胳膊道。
黑袍沉默了一会儿,无奈道:“没有经历过,不知道有什么法子。”
一直沉默的倾城突然抓起了我的胳膊,笃定道:“嫂子,跟我来!”
我措不及防还有话没有问黑袍便被倾城携手拉上了天空,“倾城,我们去哪儿?”
“我最敬重观音菩萨,她大慈大悲,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帮我们的。”
我点了点头,在心里默默念着“阿弥陀佛”,我也相信菩萨。如果菩萨能救重风,不管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做。
虽然倾城用了遁天之术,我们还是在路上浪费了一整夜,第二天,天色拂晓,才踏上了南海境地。
远远地便听到梵音渺渺之声,颠簸了一路的心不禁平静许多,看着这四面环海的清幽之地,风光旖ni,幽幻独特,果真是极乐世界。
倾城拉着我刚入紫竹林,忽一个面貌丑陋,手持剑戈的守山之神凭空而现,呵道:“来者何人?胆敢私闯菩萨圣地!”话音落,待看到倾城,惶恐跪地道:“公主殿下!”
倾城没多做理会,只问道:“菩萨在哪儿?”
这山神倒不回答,看了看我,小心问道:“公主,这位是不是太子妃娘娘?”
倾城不禁道:“菩萨知道我们要来?”
山神俯首:“菩萨在海印池等着你们。”
倾城点了点头,回礼道:“多谢山神大哥!”
然后,拉起我便出了紫竹林。
即近海印池便听到泉水潺潺之声,清脆低幽直抵心房。踏上桥头,但见一处为水泉之水所积的池塘,池水清莹如玉,池中荷叶田田,莲花亭亭,清风徐徐吹来,荷香袭人。
池边的青草地上,观世音菩萨一袭雪白衣衫,左手托玉净瓶,右手持杨柳枝,闭目打坐。
倾城停滞一下,看了看我,放轻了步子,慢慢走到了菩萨面前,伏身而跪。我也跟着跪了下来,满心的虔诚。
本以为菩萨会很快回应,可是我们跪了许久,都不见菩萨有什么动静。眼看夕阳西下,这一天就要过去,我心中着急不已,偷偷拉了拉倾城的衣袖,倾城却对我使眼色,叫我不要动。
“倾城……”菩萨却突然开了口。
倾城忙抬头应道:“菩萨,您帮帮我们。”
观音菩萨含笑摇头,“你且回朝音洞等我。”
倾城无奈,只得起身离去。
我跪在地上,心中七上八下起来。
“纤纤……”菩萨忽唤我的名字。
我怔了一下,忙应声:“菩萨,小仙在。”
“魔尊的事情我略知一二,你所为何来也略知一二。”
“求菩萨成全!”
“你教我成全什么?”
我停滞一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想要把体内的灵珀还给重风,想要重风打败不死邪皇,想要重风回复以前的俊美容颜,想要倾城躲过死劫……
菩萨见我迟疑露出了慈详的笑意,收起杨柳枝道:“世人都道我大慈大悲,你可以向我许一个愿。”
我欣然抬头,“许了愿便可以实现吗?
菩萨摇头含笑道:“不可以。”
我不禁蹙眉:“那为什么世人还要天天向您许愿?”
“他们不过是把愿望说给自己听。这世上,每一个人都是来去赤赤条条、孤孤单单,只有自己能帮自己,只有自己能救自己。我不过是他们心中的一个寄托,我只是帮他们保管愿望。”
我怔怔地看着观世音菩萨,似懂非懂。
菩萨站了起来,挥起杨柳枝,我的周身被布下一道无形的结界,我伸出手去触碰,胳膊未伸直便有一股又麻又疼的感觉,忙缩回了手,询问地望向菩萨,不懂她这是在干什么?
菩萨温和笑了笑,挥手幻化出一株莲花,就在结界之外,离我一步之遥,然后向我道:“这莲花本该开在池塘里,却不合时宜地开在了岸上,纤纤,你把它除去吧。”说罢,缓缓离去。
我恍然回头,又听到菩萨的声音传来,“除了莲花,再来找我,到时候我会给你一个愿望。”
君子偕老,副笄六珈 (十五)
我看着菩萨消失在桥头,在结界内转了个圈,看着结界外那一朵美丽的莲花,好久,触手可及,却得不到。我本欲用法力冲撞结界,转念一想观世音菩萨是何等的法力无边,就算我累死也冲不破这结界。且菩萨圣明,这其中一定另有深意。
于是我盘腿而坐,开始揣摸菩萨的意思。
日暮……月升……月落……朝霞……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等我拍着混乱不已的脑袋强迫自己静下来的时候,竟发现,已是第二天的清晨。我已经在落迦山呆了一天半了,还有一天半,重风就要与不死邪皇决斗,我心内更是着急,站了起来,四处张望,根本看不到一个人。
日照当空,海印池内蛙声阵阵,清风徐徐吹来,也吹动了结界外的那株莲花。我静静坐着,看着它,回想着菩萨说的话——这莲花本该开在池塘里,却不合时宜地开在了岸上,纤纤,你把它除去吧。
佛家以莲花比喻“佛性”,那菩萨的这株莲花又在向我展示着什么呢?
自然,我的本性还是事态?
我苦思冥想,转眼又是夕阳西下。
心思烦乱,我只有强迫自己念《清静经》,渐渐的心内竟然明朗起来,仿佛找到了一处宝藏一般,我敏锐地抓住这种感觉,慢慢地净心定性。
又是天亮,霞光万照。
这已经是第三日了,重风与不死邪皇要决斗了吧,相反的,我的心竟然平静下来。
我睁开眼睛,去看那株莲花,竟发现它没有了!
心中有些惊异,又是在意料之内,将近三日的时间,我终于懂得了一些道理。
又手合十,默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感谢菩萨对我的教诲。
忽觉四周异样,结界消散,我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然后便看到许多莹白光亮的东西从我的体内飘散而出,慢慢地汇聚到我的面前,越来越亮,越来越大……渐渐地,变成了重风光华流转的灵珀。
我大惊大喜,小心翼翼伸手托住了。
这时看到一袭白衣停在了我面前,我忙跪到了地上,双手托着灵珀,向菩萨叩首道:“多谢观音菩萨。”
菩萨拂了拂柳枝,问道:“你可懂得了什么?”
我点了点头道:“顺应天时,随地之性,因人之心。所谓佛讲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也可如此理解吧。”
菩萨慢慢点了点头,“我说过给你一个愿望,快说吧,再耽搁下去恐有变数。”
我略做思考,伏首道:“只求……一切回到起点。”
菩萨却没回应,含笑而隐,浑厚清亮的声音荡在我的周身:“魔尊劫数未到,你去吧。”
我伏在地上郑重地叩了三叩,“多谢观音菩萨!”
再抬起头,竟发现自己已是跪在逍遥城的殿阶前,我慌忙站了起来,把灵珀藏于袖内。环视一周,不禁大吃一惊。
满城的狼籍,满地的妖魔尸体,满是携物而逃的妖魔身影,我跑进殿里寻了一番,未见黑袍,走到廊前不禁抓住了一个小妖,厉声道:“为什么要逃?”
小妖战战兢兢,求道:“娘娘放过小的吧,小的也是忠心耿耿,只是不想跟了魔熊大王才逃走的。魔熊大王临阵倒戈,愿意追随他的就入邪籍,不愿追随的半个时辰内滚出逍遥城,不然不留活口。”
我不禁一怔,早就看那个魔熊不是善类,当初应该让重风杀了他的,都怪我,不禁后悔,问道:“尊者呢?”
“离恨天上,已败下两阵,无望了。”小妖摇着头也是满脸的伤痛之色,我的手不禁松开了,他立刻逃之夭夭。
我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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