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猎户是五年前才到的葵山村,自己在半山上搭了一间木屋栖身,平日里就进山打些猎物,用这些猎物也能在村民那里换些日常要用的东西,至于米面这等生活必需品,就需要到城里去买卖了。
今日运气好,打了一只能买上好价钱的山狐狸,没想到不仅没能卖成钱,还将所有的积蓄,外加一块玉米地都拱手让了出去。
现在重新又变成一穷二白的了,不过他心头敞亮,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好委屈的。
路边扯了一根狗尾草叼在嘴里,一边走,一边扯着嗓子唱:“乱世风云使命扛,男儿当自强,坎坷多,路漫长,腰杆挺直看前方……”
正唱至酣畅之处,突然看见村里最年轻最漂亮的雷家小媳妇气冲冲的往他这边走了过来。
雷家小媳妇也是去年被雷家人从外面买回来的,是雷家两兄弟的女人。
她鬓边插了一朵红色的花,大步腾腾走过来,还没有走近,声音就传了过来:“邝猎户,听说你从陈老大的手里买了一个年轻小媳妇?人呢?我看看!”
邝猎户停住脚步,十分有礼的打招呼:“雷家嫂子好!”
“谁是你嫂子呀?我可是比你还小两岁的呢!”
雷家媳妇被他叫得心里更加不痛快,声音往高的拔了好几度:“听老雷说你用五两银子和一块玉米地换了一个女人?邝猎户,我咋没见你对我这么好心过呢?”
☆、005 媳妇心思
她的语气酸溜溜的,邝猎户听着也不往深处想,憨笑道:“你有雷家兄弟对你好……”
“屁!”雷家媳妇骂了一句脏话,眼风往邝猎户宽阔结实的胸膛上面看了一眼,眼波更软,又嗔道:“我的心思,你还不明白么?”
邝猎户讪讪的挠了挠头:“雷家嫂子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回家去了!”
“女人呢?我就是要来看看你买的女人!”雷家媳妇伸手捋了捋鬓边垂散下来的发丝,胸脯子一挺,她还真就不相信了,谁还能比她长得好看?
邝猎户往空无一人的身后指了指:“我放她回家去了!”
说完,从雷家媳妇儿的身边走过,继续往山上走。
雷家媳妇儿往空无一人的路上看了看,满意的抿唇一笑,在他的身后道:“喂,猎户,我给你做了一双布鞋,下次你打了猎物,记得到我家里来换呀!”
快要被树木浓荫淹没的邝猎户,含含糊糊回答了一声:“好……”
雷家媳妇儿这才扭着灵活的腰肢,往自己家走去。
待到两人都走远了,路旁浓密的灌木动了动,先是一只浑身绿色的蛐蛐从草丛里面蹦出来,接着,一脸脏污的聂洛儿也从里面爬了出来。
她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拍掉头上沾着的草屑,往面前唯一一条上山的路走去。
黄昏的时候,突然下了一场大雨,风急雨骤,整个葵山村都被笼罩在一片迷蒙烟雨当中。
邝猎户点了一盏有风罩子的油灯,翻看那本已经翻看了五年,能倒背如流却始终不能完全理解其意的《遂人大传》。
手中捧着书卷,听屋外雨声越来越急,眼前不由得就浮现出今日在村口救下的那个清瘦女子。
也不知道她找到避雨的地方没有,该不会又落到什么坏人的手里吧?
想起那双清亮无助的眼神,他有些心浮气躁起来,又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那把短刀,心中暗暗有些后悔。
今日给她两枚铜板的时候,应该把这短刀也给她才对,这样的话,就算真的遇见了坏人,她也可以用来防身!
放下手中书卷,他起身在床上躺了下来,脑袋枕在手臂上面,看着屋顶发呆。
突然听见屋外有窸窸窣窣的奇怪响动,似有人在泥泞的地里来回走动。
他起身,侧耳细听,除了风声雨声,却并没有别的声响。
待他躺回去之后,那脚踩在泥泞里面的叽咕声又响了起来,如此三番两次,他再也躺不住了,提了风灯推门出来:“谁?”
他这个小木屋修建得极其精致简约,屋外的房檐也很窄,风灯一照,正好看见一个清瘦的身影,直往屋檐下面躲藏,却还是被雨淋了个透湿。
“谁呀?”邝猎户将风灯提高了些,又问。
他这里是半山腰上,平时很少有人会上来的。
连着问了好几声,那蜷缩着的清瘦身影动了动,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邝,邝大哥?”
邝猎户急忙提灯上前,总算是认出来了,这不就是今天在村头的时候,从陈老大的手里救下来的那个女子么?
他伸手将她从地上拽起来,上下看了看:“不是叫你走吗?你咋会在这里呢?”
☆、006 米虫咒语
洛儿浑身是水,冷得脸青唇白的,颤抖着身子小声说道:“我没地方去!真没地方去……”
说话之间,已经又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又响又急,吓得他手中的风灯都跟着抖了起来。
邝猎户这才反应过来,她怕是被雨淋坏了,急忙侧身将她往屋里面带:“快点进来吧,外面雨大,不是说话的地儿!”
聂洛儿跟着他进了屋,目光落到那张木板床上面,就再也移不开了,走过去,身子一软就往床上倒去,声音低得如同蚊蝇哼哼:“我没地方去,真没地方能去了……”
说完,双眼一合,就要睡过去了。
邝猎户看她一躺就是一个水印子,急忙将她从床上拽了起来:“姑,姑娘,换了干衣服再睡吧……”
“不,我困得很……”
她嘟哝着,这一路几经波折,从京城到这葵山村,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只知道自己现在困倦得十分厉害,眼皮都撑不住了。
挣开邝猎户的手,她再次倒在了那张只能一人躺卧的小床上,随手拉过旁边的被子,裹着湿漉漉的身体,呼呼睡了过去。
大概是知道这个邝猎户对她没有加害之心,她这一觉睡得无比踏实,还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金顶红门的聂家大院里面。
满园盛开的花朵芬芳异常,引得各色粉蝶痴缠不去,她穿着做工精巧的裙服,舒舒服服躺在藤床上,翻了一个身:“翠儿,水来!”
于是,水就递到了嘴边。
她喝了一口,满足的砸吧着嘴,笑了两声,翻了个身继续睡。
过了没多久,又觉得身上有些燥热,便蹙眉又道:“翠儿,风来……”
于是,凉风就缓缓拂了过来,缓解她身上的闷热。
她舒舒服服的长嗯了一声,嗯,对了,这就是她原来过的米虫生活,她最常说的话便是:翠儿,水来!翠儿,风来!翠儿,衣来!翠儿,饭来……
她觉着自己是真的回到聂家了,依旧还是高高在上衣食无忧的聂家小姐,只需要念动‘翠儿水来’的咒语,便一切都会遂她的心意,无惊无惧,自在如意。
故放松身心,陷入更深更沉的睡眠当中。
好梦酣然,她接连着睡了好久好久,后来,后来就被尿给憋醒了!
她嗯嗯哼哼在床上来回翻了几个身,实在不方便叫翠儿把夜壶提到床边来,便挣扎着自己从床上支起身来。
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便看见眼前一张被放大的俊脸,带着笑意:“你睡醒啦?”
竟然不是翠儿的声音!
吓得她一下子没了睡意,惊呼一声拥了被子往床的角落里面缩去:“你,你……”
“我是你邝大哥呀,你忘记了吗?”
邝猎户好脾气的说着,见她有些紧张有些害怕,就往后面退了退,放柔了声音道:“你一直都在叫翠儿,翠儿是你的家人吗?”
聂洛儿这才慢慢搞清楚状况,也渐渐记起被陈老大买回来,又被眼前这个邝猎户用五两银子和一块玉米地买下的事情!
刚才那重回聂家,重享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过是大梦一场罢了!
知道这邝猎户不会伤害自己,她放松了些,从床上爬下来:“我,我要小解……”
“你要什么?”他没有听清楚,见她脚步有些不稳,便伸手过来扶她。
洛儿红了脸,小声蚊虫一样哼哼:“我,我要尿尿!”
☆、007 不看不听
这下轮到邝猎户窘迫了,伸过来的手停在半空中,表情也跟着有些僵硬起来,尿尿?尿尿?
以前,他一个人住在这里的时候,都是出了木屋,对着西面那灌木丛就解决了,风一吹,什么味道都散了!
现在她要小解,他总不能带她去那灌木丛吧?
洛儿本来就是被憋醒的,见他愣着不说话,更觉得尿意急了,跺了一下脚,也顾不上害羞了,着急的嚷了起来:“我说,我要尿尿,尿尿你懂不懂?”
他重重的哦了一声,终于将目光定在了屋角一只陶罐上面。
这只双耳罐子是他用一只野兔从雷家媳妇手中换来的,用来装米正好,防潮。
不过他的米早就吃光了,这陶罐也就空了很久了。
他大步过去,将这个陶罐拿起来,递到她面前:“给你,就尿在这里面好了!”
她连连摇头,夹了双腿,急得几乎要哭出来:“我要尿尿,我要夜壶……”
“给,这就是夜壶,你就尿在这里面吧!”他见她着急,急忙将陶罐放在她的面前,然后懂事的背转过身子去。
聂洛儿捏着陶罐的两只耳朵,想哭。
事有轻重缓急,她现在也顾不上这许多了,放下陶罐就着急忙慌的去解腰上裤带,又看见他背身而立的样子,心里始终觉得有些不放心,嗫嚅着小声道:“你,你出去!”
他怔了怔,也不说什么,抬腿往外面走。
快到门口的时候,聂洛儿终于不忍心了,现在外面还下着雨呢,不能因为要尿尿,就将他赶出去淋雨吧?
她咬唇,低声道:“行了,你就在那里吧!……不准偷看知道吗?”
说完,也等不及他答应了,急忙解了裤带,蹲下身来。
也不知道刚才睡觉的时候,这个猎户给她灌了多少汤水,她急得很。
须臾,陶罐里面发出噼里啪啦的珠落玉盘之声,她的脸色更红了,对门口那个铁塔一样的男人说道:“不准听!”
“哦!”他听话的抬起手,捂上了自己的耳朵。
她窘迫的情绪这才稍稍缓解了一些,酣畅淋漓的撒了个痛快,收拾好身上的衣服之后,对门口背身又捂耳的人小声说道:“这,这个倒在哪里?”
他没动:“好了吗?”
“好了!”她小声答,看着面前的陶罐心里直犯难。
他这才转身过来,回答她刚才的那个问题:“不用倒,先放在那里吧!你淋了雨,受了寒,上床歇着吧!”
她看了看那小半罐液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还,还是倒了吧,有,有味儿……”
他哦一声,走过来,动作自然又熟练,弯腰端起那个陶罐,几步走到屋门旁边,对着外面就泼了过去。
她根本还来不及客套,来不及羞囧,来不及阻拦,他就已经将那陶罐里面的东西倒干净了。
他又走过来:“上床吧!地上凉!”
她愣怔了好一会儿,这才嗯了一声,又哦了一声,乖乖的爬上了床,拉过被子蒙头不敢再看他了。
心中却砰砰砰的乱跳个不停,本来有些羞于面对他,又想到这屋里只有这一张小床,现在被自己睡了,那他睡哪里呀?
☆、008 好馋好馋
这样一想,她心中就有些愧疚,虽有睡意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将被子掀开一条缝,看见他正在油灯下面看一本破旧发黄的古籍,英俊的侧面,挺拔的身姿,虽是穿着粗布衣裳,浑身上下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轩昂之气!
洛儿看得有些痴,只觉得这个狭窄的木屋里面,因为有了他这么样一个人坐在这里,逼仄的木屋也变得有了温暖的味道。
他翻了一页手中书卷,没有看她,却说:“睡吧,别看啦!”
她被窥破心事,小小的慌乱了一下,嗔道:“谁看你了?”
说完,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将身上的被子拉高了一些,看着昏暗的油灯将他模糊的身影投在墙壁上,伴着他偶尔翻书的声音,她的眼皮也越来越沉。
第二天,日上三竿,聂洛儿又醒了,这一次是被饿醒的!
这一路上下来,她根本就没吃过饱饭,闻见有肉香味,肚子咕噜噜叫着,饥肠辘辘的醒了过来。
房门开着,那个邝猎户不在屋内,肉香味是从外面传进来的!
她翻身下床,踩着鞋子往屋外走,只见昨夜的雨霾已经消散,天空干净得水洗过一般,阳光通透,草木葱郁,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屋外十余步远的空地上,用石头磊成火灶的形状,上面吊着一口黑乎乎的铁皮锅,锅中咕嘟嘟的冒着热气,肉香味就是从这铁皮锅里面传来的。
她肚子里面馋虫乱窜,使劲吞了两口口水,往铁皮锅走过去。
香味越来越近,她腹中馋虫就越加起劲,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