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夺下了剑,大叫:“你不能死,宋最后也要亡国的,你死了也白死。”
唐御笛权当她是在安慰自己,悲伤地笑了笑,又要去捡剑,胡五花急了,一脚把剑踢出老远,说:“我说的是真的,我看了你们的历史书,书上说宋最软弱了,最没骨气了,因为他们的江山不是打仗打来的,所以总是不会打仗,最后被一个非常会打仗的蒙古军给灭了。……啊啊,难道这不是唐?是南唐?!(你现在才发现啊……)这么说你们的皇上叫李煜?他可有名了,是著名的诗人呢。”
“你在说什么?”唐御笛不解地望着她。“不可乱说皇上的名讳……”
胡五花幸亏平日里书看得多,这会子干脆就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他,什么赵匡胤死了之后居然让他弟弟继位,于是留下千古之谜啦,李煜就是因为写了一首词让赵匡胤看不爽,于是就毒死啦,靖康之变留下宋朝最耻辱的历史啦什么的,管他相不相信。
唐御笛听完,不可思议地摇摇头,然后笑道:“想那赵匡胤亦没有好下场,我也就心安了。”
胡五花拍拍胸口,以为他打消了自刎的念头,松了口气,谁知他接着来了句“死也瞑目了”,说着,居然自断经脉而死,眼睛一闭,倒在胡五花跟前。
“啊——”胡五花惊叫一声,摇着他的尸体,叫他的名字,忍不住大哭起来,眼泪噼里啪啦落在唐御笛的脸上。
好难过啊,好难过啊,胡五花哭得伤心,抱着唐御笛的尸体不放。他抱着自己的时候好温暖的,她好喜欢在他怀里睡觉,他怎么就死了!!
护国将军忠心护主,以身殉国为先皇陪葬——此后,成为一段英雄佳话。
但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唐御笛幽幽转醒,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一只小狐狸睡在他的肚子上。
狐狸有三宝,毛皮、尾巴和眼泪。狐狸的眼泪能让瞎子复明,能起死回生,所以他们不轻易哭泣。
小狐狸听见他醒了,立刻变回人型。
“五花……”唐御笛浑身没有任何力气。
“御弟哥哥,这是妖界。”胡五花指着周围的花草树木,“你死了,我把你的魂带回来了,爹用我的眼泪和着河里的泥捏了一个你,把你的魂放了进去,你现在也是妖了……不过是很初级很初级的小妖。”
唐御笛坐起来,周围是一片祥和的鸟语花香。
胡五花扶着他站起来,他好像还不太适应这副新身体。
“……我是什么妖?”唐御笛看看自己的手,活动了一下手指。
胡五花歪头想了想,“你原来是人,所以是……人妖。”
人妖……好怪异,听起来怎么那么不舒服。唐御笛抿了抿唇,严肃地问:“五花,不同的妖之间,能成亲吗?”
胡五花点头,滔滔不绝道:“可以啊,变成妖之后,就能通婚的。但是还是一样的种类通婚比较好,生出的孩子妖力会齐全点……我家隔壁住了一对老鼠精和猫精,隔壁的隔壁住的是蛇精和莲花精,只有我家……哎?!你干嘛亲我?!混蛋!”
☆狐狸精·完 ☆
5
5、蜘蛛精1 。。。
自我第一眼看见他时,他便是这样冷冷清清。冷眉,冷眼,冷唇,我真想把他的心掏出来,看看是不是冷的。
此时他正闭目坐在冷泉中,外面可是冰天雪地,他他他……他该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想自杀吧?我焦躁地动了动自己细长的腿,趴在下午刚刚结好的网上,居高临下看着他。
他灰青色的僧衣放在一旁,折得整整齐齐。僧衣的领子上,还沾着一片从外面带进来的梅花瓣,白色的。
我听说,他已是一百五十岁的高龄,可是看相貌,居然只有二十出头。
他来自后山的那座寺庙,而我原是寺庙柱子上的一只蜘蛛,香客来拜佛主的时候我被香熏的晕头转向,不小心掉下来的时候,落在那位香客的肩上,他把我拍落在地上,一脚就要把我给踩死。
“施主。”淡淡的一声,那个香客便把脚移开了,我得以逃脱,溜到柱子后面,听见那个香客很恭敬地说:“沉念法师……失礼。”
这个阻止他踩死我的和尚,叫沉念。沉念双手合十,一串檀香木的佛主绕在他的手上,他的声音安详但是清冷,万物仿佛在他心中又好像都不在他心中,“佛说,万物皆有佛性。施主足下之物,许是未来之佛,望施主多多行善,为积善德。”
说着,沉念往我藏身的柱子后瞥了一眼,只是极短的一瞥,那目光,说不清是责备还是怜悯,只觉得淡淡的仿佛玄月时恬淡的微光,却让我一见误终身。
我也想成佛,就是他口中说的那种,佛。
以后每天,我都会找寻他的身影,他若在禅房打坐,我便在墙角织起一网,捕捉嗡嗡飞舞的蚊虫,还他以一片清净之地;他若在佛堂念经,我便在梁上静静俯瞰,看着他手中念珠一个一个拨过,每一句阿弥陀佛,他便离佛近了一步,我便离他远了一步。
他每天晚上都要来这里泡冷泉,这冷泉水一年四季都是一个温度,我曾经也过去,伸出脚沾了一点点水,就冻得浑身发抖,真不知道他怎能忍受。
我有时会去听他给居士讲经,他说,修行就是要摒弃七情六欲,尤其是六欲,那是罪恶的源泉,大家对此深信不疑。偶尔,我也听居士们议论他,说他刚出生的时候,不哭不闹,手中竟握着一颗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佛珠;他自会走路起就会打坐,自断乳之后便不食荤腥,三岁出家,如今已有一百五十多年,样子却还保持二十岁的模样。
从他出家开始到现在,国已换了五个皇帝,每个皇帝继位之时,都会亲自来庙里还愿,但名为还愿,实际上却是寻求保佑,因为他在这里,已是一个如同神一般的人物了。他三十几岁的时候,有一个公主不知天高地厚地看上他了,硬是要他还俗当驸马,大闹皇宫不算,还闹在寺里来,谁知,他只是淡淡往公主面前一站,面无表情,和公主对视了不足念三句阿弥陀佛的时间,公主居然低着头,默默回宫再不提驸马之事了。
其实,他是个瞎子,他根本看不见。
可是,他偏偏又什么都能看见。
他的眸子漆黑一片,却不像普通瞎子那样浑浊而无神,他如果真的想看你,那目光的焦点便一定在你这边,一丝一毫没有偏差。若不是听别人议论,我绝不会想到他是个瞎子。
其实这世间的人,不瞎的不一定什么都能看见,瞎的不一定什么都看不见。不瞎的人,看见的都是腌臜之物,看见不如不见;瞎的人,所见之物都是干干净净的,眼睛之盲,不代表心之盲,而干净之物,恰是眼睛看不见的。
我听一个老奶奶跟她的孙子讲,眼睛太干净的人,都看不见东西,就好像婴儿刚刚出生的时候,也几乎看不见什么东西,但随着年龄渐渐增长,眼睛越来越不干净,看见的东西就越来越多。
我有很多眼睛,可以看见四面八方的东西。
于是我觉得,我的眼睛也不太干净。
我见沉念不食荤腥,便也想学他,他在泡冷泉的时候,我正在啃一片树叶。对于吃惯了虫子的我来说,树叶难啃极了。我吃虫子的时候,都是把唾液吐进去,等虫子化了之后再吃,可这片树叶,实在让我难以下口。
当我正努力咽下树叶苦涩的汁水的时候,他好像朝我这里看了一眼,明知道他看不见我,我还是心底一凉。他微微摇摇头,起身走上岸。
他真的是神吧,不然,一百五十多岁的男子又这样年轻的身躯,是万万不可能的。有多少皇帝私下来找他求长生不老之术,都无果而终。
晶莹的水珠从他的肩膀一路滑到石子铺就的岸上,他用一块白色的软布擦拭着身体,我迷恋地看着,树叶不小心掉了下去,我想抽丝去接已经来不及了,那片树叶落在他的头上,又飘落在他脚边。
他蹲下,伸手在地上轻轻探摸了几下,捡起了那片树叶,树叶边缘还沾了我的一根丝。
他闭了闭眸子,把那片树叶放进冷泉里,树叶就这样孤零零地飘在泉水之上,我忽然觉得,他其实很孤独。
我也很孤独,没遇见他的时候,我经常站在屋檐的网上遥望夕阳。
他穿戴整齐后,忽然说了一句:“顺其自然,随你本性,万不可强求。”
我愕然,他这是在对我说吗?
我愚钝,只能慢慢跟着他回了寺庙里,继续在他的禅房里织网,捕捉恼人的蚊虫,却不吃它们。
我不知道我能活多久,但在我有生之年,如果能这样默默看着他,到死,我也会觉得不枉来世一遭。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要做一个能这样默默陪他修行的事物,无论是蜘蛛,还是佛前的清香,还是他手里那串佛珠。
第二天他讲经的时候,我又去了,这回我很小心,尽量不掉下来,如果落在男人身上,不免被他们悄悄踩死,如果落在女人身上,不免惹得她们几声尖叫。
这回他说,人不可贪恋,不可执念,有执念就生欲*望,有欲*望就成不了佛。他还说,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成佛必先成人,只有先以人的身份看清世间苦乐,才能大彻大悟,才能万物皆空。他最后说,万物皆有佛性,却并不是万物皆可成佛,佛要有人性,万物却不一定都有人性。
我怎么觉得,这些话,像是说给我听的。
我想成佛,可我不是人。
我以为吃素就能成佛,那是错的。
人性?
我沉沉地思考着,直到人群都散去。
夜晚,他又去冷泉那里,我破天荒地没有跟去,独自在柱子上冥想着。
我在柱子上留了十日,终不得解。第十一日,外面下起大雪,从正门进来一人,于佛前打坐。我往下一看,竟是沉念。我悄悄爬了下去,坐在他身边的蒲团之上,听他喃喃的念经声。
一会儿后,他睁开眼睛。
“你无法成佛,不必执念。”
6
6、蜘蛛精2 。。。
我不会说话,无法表达自己的惊讶之情。没想到,他竟真的在跟我说话。那一刻我即便是马上死了,是也会笑的。我愿意一世一世重复过这样孤独的生活,只要在我人生中的某一刻,他能这样跟我说一句话,任何一句都行。
就和某些人一样,活一辈子,其实就为了听一句话。
我想靠近他一些,可是我不敢,这已经是我有生以来离他最近的时刻了,我再往前走两步,就能碰到他的僧衣一角。
“如你这般执念,不成佛,只成妖。”他的拇指一颗一颗拨着念珠,目光落在佛前的香炉上,大殿很暗,但因他看不见,我不想看见,再暗都没有关系。
我一动也不敢动,聆听他的教诲,我紧张得甚至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觉得他的声音也同那冷泉水一样,寒冽冷彻,冰得我好像从来没这么心无旁骛过。
他的左手忽然垂了下来,在我前方摸了摸,似乎想找到我的位置。还从来没有人敢这般接触我,我屏气,等待他碰到我的那一刻。他左右探了一探,最后摸到了我的身子,我诧异,他的指尖竟是温热的。
“我能听见。”他低声说。
我没有声音,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说:“真的能听见吗?”
“能。”他竟然微微一笑,“经口唇说出的言语,又有几分是真,听与不听又有什么区别。然而,万物的心声,虽不能表述,却句句真心,想听,自能听见。”
“那……你刚才说什么?我不懂。”
“我在劝你,不可执念成佛。”
“这是为何?”
“人之成佛,是为苍生;尔之成佛,却是为我。”他闭上眼睛,一片了悟之态。
“为你又如何?”
“为我便是执念,必不能成佛。”他苦笑,“尔等异类,不成佛,便成妖。”
“妖是什么?”
“妖是心魔,若有心魔,万物皆可成妖。”
“可是你又说,万物都可以成佛。”
“佛是佛心,是慈心,是渡人之心。欲渡万人,曰佛心,欲占一物,曰心魔。”
我不再同他对话,我终孤独,他终是不能解我。妖、人、佛,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我想和他一样,他现在是人,我便成人,他今后是佛,我便成佛,而不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我属异类,渺小而卑微,每天只敢在禅房一角,瞧瞧地窥探,无声无息!
他的指尖移开我的身体,双手合十。
“为什么你日夜修行,却还不成佛?”我离开之前,小心地问他。
他没有回答我,像是睡着一般,盘腿端坐。
想必是再无心同我纠缠。
我依旧在大殿角落结了一网,冥想,学着他们念经,而且还是吃素。我想,我是世界上唯一吃素的蜘蛛。
我,必成佛。
五年,十年,十五年过去,我居然还没有死,但我仍然是一只蜘蛛,只是颜色比以前鲜亮了些,正因为这样,经常被人发现。年轻的小沙弥握着扫帚想把我从墙角扫下来,每次我总能先一步爬走,我再回来的时候,我的网已经残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