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听,不由十分错愕。这拓跋寿跟随董麟来赈灾是尽人皆知的事,可是这无端端如何遭遇险境呢?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受拓跋寿将军所委派而来的,为何身上没有令牌、信物?”宋观途皱眉问道:“拓跋寿将军几日前才跟董大人一起从紫阳城离开。如今你却空口无凭地说他遭遇险境,难以让人采信。莫非你是那贼人强匪的同党,用这样无中生有的理由,赚我紫阳城的兵马出城,以调虎离山之计,对我紫阳城有所图谋?”
宋观途的猜测不无道理,让众人心中都不免多了几分警惕。
“大人!小人绝无半句假话!”拓跋宣显得激动又懊恼,“小人身上本有拓跋将军交给的令牌,可是方才赶夜路的时候,没有留意路上的陷坑而马失前蹄,小人连人带马翻滚在地上,令牌也从怀中掉出,黑暗中再寻不着。小人生怕耽误太久,没有继续寻找,骑上马又往这边赶来,所以才没有信物可以证明自己的身份,以至于被这里的守城士卒抓了起来!”
左瑛听他这么说似乎也可以成立,他身上的泥污和他长时间赶路的痕迹也能够印证他这个说法。
“拓跋寿大人遭遇了什么险境,你说来听听。”左瑛道。
“回大人,”那男子用略带沙哑的嗓音回答道:“小人跟随拓跋寿将军保护董大人来到灾县,近日与两位大人一起驻留在平州城中赈灾。近日,从三永军营运送到平州的军粮在半路遭劫,解运人马全军覆没。于是,拓跋将军带领小人等前去追溯劫案发生的地方,查明真相。平州太守史国良也拨付了几十人马跟我们同往。岂料,那史国良立心不良,勾结匪徒,图谋在半路加害拓跋将军。幸而被拓跋将军识破,所以他们才加害不成。但是拓跋将军知道那史国良既然起了杀心,平州城是一定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否则就是自寻死路。所以才派小人前来求助,望宋太守能派兵相助!”
勾结匪徒,谋杀朝廷命官,而且是皇帝钦点的赈灾督办,这可是非同小可的事。众人都听得直皱眉头。
“你说史太守要谋害拓跋将军,到底有没有真凭实据?”苏博问道。
拓跋宣连忙点头道:“临行之时,拓跋将军问史国良附近有没有山贼强匪,史国良作为在平州任职五年的一方父母官,居然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言辞搪塞支吾,那时候拓跋将军便开始对史国良有所怀疑。及至路上,我们也察觉到那些随我们一起的平州士卒,神色有点怪异,于是拓跋将军便派小人设计套取消息。半路歇脚饮水之时,小人私下跟一个平州士卒抱怨拓跋将军如何严苛刻薄,还佯称自己有杀他之心。那人不由说漏嘴道:‘机会很快就来了’。在小人再三追问下才得知,原来这史国良已经跟附近强匪有所约定,在一处叫饮马涧的地方埋伏下人,当拓跋将军行经那里时就动手谋害。那士卒说只要到时小人也拔刀斩杀拓跋将军,那些强匪就不会伤害小人。于是拓跋将军的猜测也就得到了证实。”
“无缘无故,史国良为什么要谋害拓跋寿?”宋观途依旧怀疑道。
拓跋宣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湿润一下干涸的喉咙,用愤慨的语气回答道:“小人等将史国良的手下制服的时候,也审问过他们,据说是因为董大人和拓跋将军坐镇平州后,开仓赈济灾民、强硬要求富户捐款,断了那史国良的财路,所以他怀恨在心,要将拓跋将军和董大人都除掉。”
宋观途躬身在左瑛身边道:“据微臣所知,史国良史太守在平州城担任太守之职已经超过五年,多年来一直政通人和、治理有方,不像是此人所描述的贪财无德的阴险小人。”
拓跋宣听见,激愤道:“大人!小人所说的句句属实,若有半点虚假,小人愿遭天打雷劈!”
“那拓跋寿现在何处?”
苏博提的这个关键问题,左瑛也想到了。既然平州城不能回去了,他为什么没有亲自来这里求救?
拓跋宣听见人这么问,顿时眼眶发红,“拓跋将军担心尚在平州城中的董大人遭受史国良的毒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执意回城营救。他本想孤身回去,但是小人等都愿与将军同生共死。最终决定只差一人赶往紫阳城求援,其他人跟随拓跋将军回平州想办法营救太守。所以……”说道这里,拓跋宣的声音已经有点哽咽,“如若诸位不信小人之言,不能发兵拯救拓跋将军和董大人,他们连同几十名弟兄,一定凶多吉少,那小人也不愿独自苟活于这个世上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生死诏书
拓跋宣说得言辞恳切,而且逻辑上并没有漏洞,一点不像有假。但是即便他所说的话没有假,仍然还是有很大一部分是急于架设的,信与不信,要采取什么样的行动,不是一下子就能决定的事。
左瑛发话道:“松开他的绳索,先带他下去休息一下。”
“大人!大人!人命关天,请速速派兵啊……”拓跋宣被人带走的时候仍苦苦求告着。
“各位爱卿,这件事,你们认为如何?”左瑛问道。
宋观途躬身道:“陛下,微臣以为,此事不足采信。待明日,微臣领兵护送陛下前往平州,一切就豁然明了。”
“宋大人,你未免袒护太过了吧。”徐弘上前道:“陛下,此事是真是假,差人前去一看便知。若是实情,就让派去的人奉陛下的手谕,将史国良拿下,等候陛下驾临的时候亲自将其审理正法;如若是假,就将拓跋寿拿下,待陛下亲自审问便可。”
左瑛并不急于发表意见。从刚才宋观途对史国良的袒护上,她不难看出,这个史国良跟苏博一门或者李氏一党很可能不无联系。只不过苏博深藏不露,而宋观途则七情上面罢了。她故意问苏博道:“苏博依你看呢?”
“臣在,”苏博上前躬身一拜后,神情严肃道:“徐大人所说虽然不无道理,但是将问题看得过于简单。臣以为,只要这件事不是无中生有,事情的真相就远不是随便派遣一人前去看一眼就能够一清二楚的。轻率论断,只怕会造成冤狱,倘若处理不当,还会扰乱民心。造成混乱。所以,这件事情的处理需要相当谨慎才行。”
“那,依你之见。应该如何处理?”左瑛是不会让这种打太极式的话糊弄过去的。
苏博想了想道:“依臣愚见,可先派一人假陛下手谕前往,内容乃是告谕平州太守史国良,陛下明日将驾临平州,着其准备接驾。无论孰是孰非,只要知道陛下驾临,怯于陛下圣驾威仪。一定不敢轻举妄动。待陛下前往,一切皆可定夺。”
左瑛沉默不语。
听完拓跋宣的陈述后,左瑛也倾向于相信他的话。而且,只有基于他的话是真实的这个假设,他们才有需要有所作为;如果认定拓跋宣所说的乃是一派谎言的话。他们的安排一切照常就可以了,不需要作出即时的应对。
而这个史国良,即便真的是一个勾结贼寇、谋害同朝官员的奸恶之徒,可好歹也是在“体制内”混了那么多年的人,在根本他不知道自己的罪行已经被皇帝得知的情况下,的确是一纸手谕就能够将他震慑住了。但是如果他已经猜到自己的罪行败露了呢?想到这里,左瑛微微皱起了眉头。勾结贼寇、谋害命官,任何一条都是死罪。他不管用什么激烈的方法来自保都不奇怪。
“宋观途。”左瑛已经作出了决定。
“微臣在。”宋观途上前候命。
左瑛道:“朕命你立刻点派一百精锐人马,护送朕的特使前往平州传诏。”
宋观途有点错愕。但还是领命道:“微臣遵旨。”
“苏博,”左瑛又道,“朕命你立刻草拟诏书,告谕朕即将驾临平州城,着赈灾督办董麟、散骑侍郎拓跋寿、平州太守史国良一同接驾。”
苏博一听,这既像是自己刚才所提的建议中的安排。又不太像是,心中疑惑,可是也不敢忤逆,拱手领命便去差随从去拿文房四宝。
“徐弘,你就带领那一百人马,作为朕的特使,即刻前去下诏。”
正当那徐弘心想陛下一定在偏帮李氏门人的时候,就听见左瑛喊他的名字了,立刻上前领命道:“臣遵旨。”
“不过,”左瑛的话还没说完,“朕并不是让你简单地去传旨,朕要你当三人接旨之时,如有一人两人缺席,无论接旨的人说出任何理由,你都要立刻奉朕的密令,将在场接旨的人软禁起来,盘问其余人的下落。而且不可走漏风声,待明日朕亲往,一切皆有论断。”
“是!陛下!”徐弘振奋地一抱拳。
约莫半个时辰后,苏博的诏书和密旨都已经拟好,那一百人马也已经整装待发。徐弘带着两道圣旨,带领着紫阳城的一百人马,打开城门,赶夜路往平州城奔去。
此时,平州城太守府的门前,正是一片惨不忍睹的血腥景象。
二三十个男子七零八落地倒在大门内外,身上皆是中了数箭,有的还在胸口要害处有刺透胸膛的创口,明显是补刀所致。四处血流成河,血腥的气味在半里之外就能闻见。
几十个士卒正在匆忙地清理尸体。他们将尸首一一扔上几辆马拉的板车,趁着月色将尸体运送出城。其余人继续不停地用水冲刷地面,洗刷着地面的血腥。
片刻后,有人来到史府汇报。史国良在内堂危襟正坐,听着来人的汇报。
“禀告太守,”那人是个小吏的打扮,“方才乱贼拒捕,贼首一人连同二十九名党羽一同被射杀。尸首已经运往城外乱葬岗掩埋。”
“嗯。”史国良点点头,但是随即双眼一眯,“只有党羽二十九名?”
“正是,”那小吏回答道:“下官已经仔细清点过。”
史国良眉头一皱,沉吟片刻后才道:“你回去休息吧。”
“是,太守。”小吏唯唯退去。
史国良缓缓站起身来,紧皱的眉头没有丝毫松开,一边背着双手往前踱步一边心中暗忖:送行的时候,拓拔寿手下的人明明是三十人。平州城中派去的二十人一定因为事情败露而被他们全数杀害了。那回来也应该是三十人,而不是二十九人。难道他们有人在路上的搏斗中丧生?
这种猜测不无可能,但是史国良始终为这一个人放心不下,耿耿于怀。可是他冷静一想,即便那人逃跑了又能怎样?只要自己一口咬定董麟跟拓拔寿有矛盾,拓拔寿不满董麟派他彻查军粮遭劫的事,怀恨在心,所以名为出城调查,实则暗伏路旁,待董麟出城安民的时候将其连同随从杀害。而拓拔寿本人及其党羽就是在自己得知这件事而将他拘捕的时候,被正法的。
这么想好了以后,史国良的心里终于安定了一些。虽然事情有点偏离他原来的计划,他刚开始并没有料到自己的图谋居然会被拓跋寿识破,但是幸亏也提前做好了准备,成功将拓拔寿一党诛杀。剩下来,他只需要在陛下面前坚持自己想好的说辞,就能化险为夷了。陛下只要看见这里的灾民情况稳定,并没有怨声载道,自然就会满意回去,不会过细追究这些同室操戈的丑事,也不会深究,免得张扬开去,被指用人不当。
史国良轻轻点了点头,举步绕过屏风往后堂走去。
“史太守,一切还好吧?”
一个男子坐在后堂的客席上,喝着茶。他年约四五十岁,鬓发乌黑,骨骼清奇,声音浑厚有力。他穿一身朴素的黑布衣裳,看样子像是个普通的黎民百姓,但是即便在这个太守面前也表现得不卑不亢,气定神闲。
史国良大步走到自己的坐榻上坐下来,有点怒意地拿起面前案几上的茶杯,刚想喝口茶,却发现里面的茶水已经凉了,于是怒意更为明显地将茶杯搁在案几上。
“怎么可能还好?”史国良朝那黑衣男子道,“如果不是你不经知会,就擅自做出那么大的案件来,本官会有今日的被动吗?”
“史太守,小弟鲁莽,给史太守添乱了。” 黑衣男子微微一笑,“但是如果不是这件事,史夫人又怎会想出此等绝妙的计谋,将这两个毁坏史太守在平州根基的人除掉呢?”
史国良听了,双眼错愕地一瞪。他不知道,对方所掌握的情况,居然深入到了这样的地步!他忽然间觉得仿佛就在这所他居住的宅院里,其实每天都有上百双他的眼睛在盯着,不由有阵不寒而栗的感觉。
“你……”他想质问却无从质问起,想发作也无从发作。
那人嘴角的笑容还没有消失,“不过,依小弟看来,目前的情况似乎不太妙。”
黑衣人站起来,踱步到史国良跟前道:“小弟听说,女皇微服私访灾情,昨天已经到了紫阳城。”
“那又如何?”史国良压住怒意道。
“史太守,你说拓拔寿那个不见了的手下,会不会已经到了紫阳城报信,而史太守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被女皇知悉了呢?”黑衣人浅笑道。
“放肆!”史国良拍案而起,“本官光明磊落,不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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