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可能是死心塌的追求。”
“陛下……”不知道是左瑛的举动还是她的话让李云深双眸微微一亮,好像有点吃惊失神的样子,一反口若悬河的常态,居然有点语塞了。
左瑛平静道:“小三儿。朕以你救驾有功的名义,不再追究李皇后曾经的犯上之罪,并且将她改封为仁孝太妃,准许守丧期满后出宫,永享朝廷俸禄,这件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从此以后,令兄李柱国也一定会对你心存感念,再加上你的处事手腕,整个李氏的力量也会逐渐完全由你来掌控。”
“朕向来不喜欢逼迫别人说出自己不愿意跟他人分享的秘密,”左瑛的语气变得恳切:“但是这一次。朕一而再地想让你说出真话,是因为你跟别人不一样。朕已经在你的身上几乎押上了自己的全部,只有对等的知情,才能让我们的关系发展得更久远。所以,小三儿,为什么?可以告诉朕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吗?因为,如果你无法将那理由说出口,那朕就只能认为你最终的目的,跟朕的利益是相悖的。甚至可能威胁到朕的生命。朕永远不希望事情是那样的。”
李云深看着左瑛抬头注视着自己,羊脂玉一样白皙的脸蛋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透出跟略带稚气的脸庞不相符的严肃和专注,甚至还有一丝他从来没有从这双眼睛里发现过的期待;水润桃红的小嘴唇微张着。似乎言犹未尽,又更像是期待着对方用真诚的回答来打断她的说服。
他比谁都清楚这个外貌软弱稚气的小女皇其实有着一个怎样的灵魂。她精明睿智、她手段高明、她深不可测、她目光犀利狠毒、她甚至有点冷漠嗜血……但是此时此刻,她却对他流露出了没有一丝虚假的期待。就好像那个在心灵上一直披坚执锐的女皇,此刻竟然褪去了戎装,放下了所有防备,站在他的面前,穷尽了作为一个王者可能付出的谦卑,请求他也将面具摘下,期待着从此能够彼此坦诚相对。
此情此景,让他的心里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陌生的感觉。任凭他的辞藻华丽、口吐莲花,也无法即刻找到一个词汇来形容。他只知道自己忽然间变得不忍心对她说“不”,甚至不忍心像一直都能轻易做到的那样对她隐瞒欺骗。
可是他的秘密偏偏不能跟人分享,尤其是不能跟左瑛分享。就像古书上描述的一些鬼魅一样,一旦被准确叫出了名字,就只能藏匿潜逃;他的秘密一旦说出口,长期以来所建树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化为乌有。他如今的处境,就如同已经得到传召,手捧卷轴迈步上殿的荆轲,只能等待图穷匕见的一刻,而决不能让匕首在中途滑落下来。
左瑛给他的机会也稍纵即逝。无论是通过她的判断,还是通过他的眼神,她都已经知道他此刻不可能开诚布公。
她浅浅一笑,笑得仿佛有点自嘲,一边转身迈步离去,一边道:“小三儿,朕还有事要忙,今晚就不在你这里过夜了。”语气平静得像户外如水的夜色,没有忿恨,也没有失望,但是她那柔弱纤细的背影在李云深眼中,却分明多了几分落寞和孤单。
李云深上前两步,一撩敝屣,跪倒在左瑛身后道:“陛下,臣还有一言。”
“说吧。”左瑛没有回过头来,似乎有点疲倦。
李云深跪在地上,微微颔首道:“臣知道陛下无论是决定跟阿史那氏联姻还是亲自到承泽离宫远迎阿史那世子,都是出于对大局的考虑的圣明之举。臣近日为陛下卜了一卦,卦象为坎,有龙游浅泽、刀兵见血之兆。臣深恐承泽宫之行或有不测,请陛下务必小心留意。”
左瑛听了,心中一怔。
李云深继续道:“陛下一旦离开宫廷,朝中恐生变数,臣只能留在宫中为陛下尽力谋划,以免除陛下后顾之忧。陛下远行,臣无法相随,只能化作一股东风、一场及时雨,保护陛下的安全。请陛下务必平安归来。”
“一场及时雨”吗?这似有所指的“比喻”,让左瑛联想起圜丘那场扑灭大火的暴雨。
她点了点头道:“有你在,朕就放心了。”说完便在自觉迎上来的绯羽的陪伴下,迈出了房间大门。
李云深目送着左瑛逐渐远去的背影,不知道是有点困倦还是有点出神,直到宫人们恭送完左瑛后,有内侍快步上前将他扶起,他才站起身来,整理好身上的衣冠,往书房踱去。
这天清晨,和煦的阳光照遍了华林苑的每一株花木和每一座殿阁的时候,左瑛已经绕着镜湖慢跑了两个圈了。那相当于五六公里的路程,虽然是左瑛因为体力不支而跑一段、快步走一段完成下来的,但是对于这副孱弱的身体来说已经几乎临界极限。
左瑛在绯羽和尉迟南的一再劝说下停了下来,淋漓的汗水已经洇透了她的衣衫,打湿了她的头发。
她弯腰支住膝盖一边喘气一边抬头看着天边还没升高的朝阳,不由在心中感叹,改变自己有时候跟改变外界也有着同样的难度。
宫人们连忙送上毛巾和温水。绯羽接过毛巾,小心地给左瑛擦去脸上的汗水,但是当目光移到她被沾满汗水的丝衣紧贴着的身体的时候,心中骤然一热,脸上不由露出了尴尬的神情,有点不知道怎么入手了。
“羽儿,今天你帮朕画的眉画得特别漂亮。形似弯月、色如远山,眉峰得当、浓淡适宜,朕非常喜欢。”左瑛微笑道:“可惜现在被汗水化了。等一会儿练完弓箭回去,沐浴更衣之后,你再替朕重新画。”
绯羽听见左瑛这么说,知道她一定是因为自己只在她的脸上流连,误会他是在可惜自己的手艺了。
“谢陛下夸奖,能为陛下画眉是绯羽的荣宠,绯羽只盼能为陛下画一辈子。无论画多少次,每次都值得绯羽珍而惜之。”绯羽躬身道,“只是,陛下的手在昨日的练习中受伤,绯羽请求陛下听御医的建议,今日别再勉强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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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校场点兵
左瑛之所以苦练射艺,也并不单纯因为骨子里的那股好强而盲目追求成绩。即便她身边无论什么时候都不缺保护她的人,而银火的子弹也不是像现在那么难生产,她还是需要下功夫练习射箭的,而且水平不能太低,因为她知道这门技术是这群刚刚从马背和弓弦上建立起自己的国家的贵族们,对贵族阶层里的人认同与否的重要评判标准之一。闲着没战争的时候,它就相当于现代的高尔夫球、气枪射击,作为一个贵族,如果竟然对这门技艺一窍不通,根本融入不了别人的圈子,即便贵为皇帝也很难消减别人的腹诽鄙夷。
左瑛捋起衣袖,看了看从手肘一直缠到手腕的绷带,活动了一下手腕和手指,依然能够感到韧带因为劳损撕裂而产生的剧痛,看来要等里面所覆的药膏发挥作用,还得再等一段时间。
她想想也是,欲速则不达,于是略带点可惜道:“羽儿,朕听你的。摆驾回宫沐浴更衣。”
绯羽感激地答应着,连忙过去张罗车驾了。
左瑛一边往车驾停放的方向走去,一边问身边的尉迟南道:“太师喜不喜欢朕送的礼物?”
“回陛下,臣听说太师当晚就宠幸了其中一个陛下送去的美人。”尉迟南禀告道,“据说先皇曾经也给太师送过美人,太师正眼没看一下就转手赠给属下了,第二天还当面讽谏先皇不务正业。其他人的进献就可想而知了。”
“哦?”左瑛扬起眉毛,“看来这份礼物还真是送对了。”
“陛下,恕臣多嘴,”尉迟南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陛下将那几个美人购得以后,没有直接送给太师,而是留在宫中接受了多日的训练。难道是对她们面授机宜,让她们为陛下刺探情报吗?”
左瑛浅浅一笑,“要是太师也这么认为,你在太师府安插的细作就多了几分安全。”
尉迟南目光一炯,抱拳道:“陛下英明。”
“朕帮太师养的家犬也够多了,朕也送几个去他们家吃闲饭,他不会介意的。”左瑛微笑道:“对了。太师近日在操劳什么国家大事?”
尉迟南躬身道:“回陛下,臣无能,臣只知太师这两日频繁出入校场。据说是亲自检点护送陛下到承泽离宫的军队。”
左瑛知道尉迟南说自己无能的意思,就是说这些情报因为网络有限,收集得很肤浅,只知道现象,不知道目标人物在校场里所做的事是不是正如对外所宣称的那样。
左瑛眉头微皱,这一听闻让她不由跟李云深那夜所说的话联系起来。李云深像个神棍一样说她承泽离宫之行可能有“龙游浅泽、刀兵见血”之灾,而偏偏多日没有在她的视线中出现的太师又亲自料理起护送她出行的军队来。这让她不得不警惕。虽然她向来不相信占卜问卦之类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可她也深信起码到目前为止还是跟自己坐在同一条船上的李云深,没有必要说些毫无根据的胡话来扰乱她的视听。
这时候,车驾已经在左瑛的面前。她在绯羽的搀扶下抬脚登上车厢。
马车缓缓开动的时候,左瑛看着户外映射着朝阳的湖光,心里忽然萌生了一个主意。
中午时分,艳阳高照。正在宽广的校场内布阵演武的士兵们,比洛阳城里的大多数人都要提早感觉到了盛夏的到来。
元威校场坐落在洛阳城西的一片广阔的平原上。它依城而建,一侧挨着城墙,演武时整齐的口令声和呐喊声。有时候甚至能传到城墙里的民居中去。校场里面非常宽广,除了阅兵台和侧边几座供士兵们休息的房舍以外,都是一望无垠的训练场地。
今天的校场热闹非常,不时传出阵阵战鼓擂动和士兵们欢呼叫好的声音。几千的士兵分别列队在阅兵台前,围出一片大的空地,空地离阅兵台较远的一侧立了一排箭垛,每个箭垛之间相隔八九米。应阵上前的士兵们一个个骑着马,从离箭垛六七十步外的地方走马而过,在马背上拈弓搭箭。力求将箭射入靶心之中。一旦前面的一半以上的红心被射中,校场中就会响起雷雷战鼓为阵上的人助威,欢呼声此起彼伏。
贺兰楚这时候正一身戎装、威风凛凛地端坐在阅兵台当中的元帅椅上,两边陪坐了七八个各级将军将领。这当中就有车骑将军夏侯元。他那比黑炭能稍白一点的皮肤、满脸的连鬓络腮胡、膀阔腰圆的魁梧体型。跟这会儿的一身亮银色的铠甲和穿在里面的碧绿色战袍匹配起来,才感觉找到了正主儿。
只见这时候在检阅台下一侧披挂上阵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裨将。他手挽一把杉木长弓,身背一袋雁翎箭,从马吏手中接过战马的缰绳,爽利地跨步跃上了马背。马吏在后面一扬马鞭,战马便发足朝检阅台的另一侧奔去。
马上颠簸激荡,人在上面不光动作不稳,而且视野也是高低起伏,十分不利于瞄准射箭,却又是跟战场的实际情况最接近的。
那年轻裨将飞快地搭箭拉弓,双腿夹紧马肚,半身伏在马背上来降低震荡造成的误差。他看准侧面箭垛上的目标,连发几箭,每箭皆中靶心。
看见这样的情景,鼓吏又擂起了战鼓,场下众人放开了嗓子呐喊助威。
战马受到弓弦在耳后发出的霹雳般的响声的惊吓,愈加跑得快,马背上的人就更难把握准时机将箭发出去了。所以一般失靶的人都是失在这后面几个箭垛上,后面几个箭靶上所插的箭矢也非常稀少。
只见那年轻裨将表现得极为镇定,似乎早已摸清了战马的这一特质。他接连搭箭,“嗖嗖嗖”又是几箭从他的长弓中劲射出去,马还没到,箭已先发,准确地把握着如飞奔走的坐骑的惯性和风速,箭箭直取靶心!
最后一箭没入靶心的一刻,战鼓被雷得“隆隆”不断,欢呼声久久不绝,全场一片沸腾!
年轻裨将把马勒稳后,重新回到阅兵台下,下马单膝跪地请赏。
贺兰楚站起身来,朗声道一句“赐酒!”,便有小吏用托盘碰上一只满盛美酒的铜爵。年轻裨将朝阅兵台上一抱拳,双手接过铜爵,仰头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候,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高喊:“皇上驾到——”
这突如其来的一喊,让几乎所有人都呆立在了原地,面面相觑。如果刚才喊的是“某某将军到”,他们可能知道立刻单膝下跪相迎,但是“皇上驾到”这这句话,对这些最底层当兵的人来说充满了陌生感,就连做梦也不会梦见自己这辈子有可能亲眼见到皇帝,也从来没听说过哪个皇帝会在边关没有战乱的时候也出现在校场上的。
直到通报的人又喊了一声,甚至阅兵台上的将领们都纷纷站起来往台下走来,众人才如梦方醒地陆续下跪。
这会儿突然来到校场里的的确就是左瑛。
既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身为皇帝没什么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