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宫女刚要感谢医官,绯羽虚弱的声音就从床上传来:“不……不必……求、求姐妹们……让绯羽一个人……待着就好……求你们……”
两个宫女既为难,又不敢勉强,踌躇再三只好将医官送走,再嘱咐膳房准备些滋补的羹汤稀粥,好为绯羽补身。
绯羽诊脉后的情况被禀告给左瑛的时候,左瑛已经用过早膳,将形影不离的内侍和宫女留在远处,独自站在御花园的玉湖边看着平静如镜的湖面出神。她第一次睁开双眼看这个世界,就是在这个湖里。虽然只是过了短短的几天,这里已经发生了这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而且她还好几次几乎再次丧命,只有眼前这一泓湖水,还是平静如初,好像亘古不变一样。
这让她联想起太师贺兰楚那张处变不惊的脸上总是如同覆盖着严霜的冷漠表情,从外表看不出一丝他的喜怒,更玩味不出他肚子里的阴谋;不过他的心思可不比湖泊的浅小,而是大海的风云诡谲、惊涛骇浪,好像随时都要将她这艘孤零零地在海面上飘荡的小船狠狠地打得樯倾楫摧,再无情地卷入海底。
可是左瑛感觉不到丝毫的畏惧,就像她所一直认为的那样,没人能从一个武器商人手中夺取什么,因为他们从进入这一行开始就已经将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终有一天不是死在战火中就是死在杀手的抢下,他们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生命的盈余。面对着血腥和杀戮,她甚至能够露出期待惊喜的微笑。
只是她此刻的心中的那份泰然好像少了些。当初将她从这湖水里救出来的那个人,也让她感到在这个世界似乎也能获得推心置腹的支持和信任,可是如今身体状况却令人担忧。
“知道了。”左瑛没有回过头来看那个禀告绯羽病情的宫女,“你回去继续好好照顾她。绯羽痊愈,朕将有赏。”
“谢陛下。”宫女的声音里带着喜悦。
左瑛听见宫女碎步退下的脚步声,又看着湖面陷入思考。可是不过片刻,身后又有脚步声传来。
“还有事?”左瑛奇怪地转过头去,看见那个来到她身后的却不是刚才那个宫女,甚至不是她宫中的宫女。
“陛下!奴婢该死!”那个宫女脚步畏缩,神色慌张,一看见左瑛转过头来,连忙跪倒在地不停磕头。
左瑛转过身来,打量着这个奇怪的宫女。她约莫二十岁出头,中等身材,衣着发髻都是不具有辨识作用的统一形制;但那双紧锁的浓眉、充满了惶恐大眼睛和因为紧张而泛着红晕的圆脸蛋,即便说不上好看也不是大众脸所具备的。
左瑛印象中没见过这个宫女,看她慌慌张张,不时回看的样子,好像有什么隐情。
“你不是这里的宫女。”左瑛警惕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按照宫中规矩,不同的宫室对于普通宫人来说有着绝对的藩篱,别说不同宫室之间不能随意走动,就连同一宫室之内能在什么地方伺候也有严格的规定,皇帝所在的宫室,要求尤为严苛。一旦僭越,就是轻则被认为无礼而打入死牢、重则被当做刺客株连九族的大罪。
“陛下!奴婢有梅是甘露宫的宫女,本来没有资格踏入怡神殿一步,今日乘隙斗胆冒死来见陛下,是为了向陛下报信。陛下如果降罪,奴婢甘心一死,但是请陛下务必相信奴婢。”宫女有梅边说流露出快哭出来的表情,好像已经感觉到侍卫们举起的刀剑已经架在她的脖子上的样子。
明知道会死,还一定要做?这事儿自打董存瑞以后就再没人干过了。
有梅见左瑛没有喊人,咽了口唾沫继续道:“陛下,家兄尉迟南是天牢的一名狱卒,他想面见陛下,有重大事情要向陛下禀告。”
“有什么大事?”左瑛扬眉道。
有梅露出苦涩的表情低下头,“家兄不愿意告诉奴婢,他说他必须面见陛下,当面向陛下禀告,绝对不能经过第三人之口。家兄还说,这件事情,比奴婢兄妹二人的性命还要重要百倍,所以即便赔上奴婢兄妹二人的性命,也要让这件大事使陛下得知。”
左瑛双眉微皱。一个小小的狱卒,能掌握什么影响深远的大事?但是看这个宫女说话条理清晰、言辞恳切,既不像疯子,也不像骗子,不禁让人好奇这背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有梅看左瑛没有斥责她大放厥词,更没有驱赶她,看来是要相信她了,抬起的双眼流露出一丝感激。
“来人!”左瑛忽然背手一喝,“快将这个擅闯禁地的奴婢拖下去,关起来!”
听见左瑛招呼,远处候命的内侍宫女们连忙跑过来,看见左瑛面前竟然跪着一个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宫女的时候,脸色比大惊失色的有梅也好不了多少。
“奴才该死!奴才疏忽!奴才该死!奴才疏忽……”他们一边请罪,一边连拖带拽地押着有梅离开。
有梅也并不挣扎,只是神情惨然地任由两个内侍们推搡着往远处去。
左瑛任由宫女内侍们磕了一阵头,才慢悠悠道:“去甘露宫,将宫里所有活着的人都带来问话。”
左瑛记得,这甘露宫,正是当日为“皇兄”殉情而死的惠妃所在的宫室。
第卌二章 审案
(感谢已经参加调查的亲,目前看来是希望上午更新的亲在数量上稍微领先。调查还会继续开放一段时间,欢迎更多亲参加哦!ps: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评兔子明明是加了精的,居然不显示,555……)*
“甘露宫就这么点人?”
左瑛端坐在书房的案几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玉阶下跪着的七八个宫女内侍。
这些人因为惠妃得宠,所以皇帝的面是不少见的,但是在被传唤过来的过程中已经打听到之所以被传召是因为他们宫中出了刺客才被叫来问话,所以心里都惶恐万分,以至于左瑛问话也一时不会回答了。
“无礼奴才!陛下在问你们话呢,快快回答!”一个内侍喝道。
“奴婢彤管,回、回陛下……”这时候才有一个看起来像是众人之长的宫女如梦方醒地颤声道:“甘露宫本来有内侍、宫女共二十九人。惠妃仙逝后……大部分人都已经出宫或转去其他宫室。”
“大胆奴婢!竟然敢在陛下面前撒谎!”左瑛身旁的内侍又喝道,“宫中主人离世,内侍宫女都须守孝百日,方能除孝。如今你们非但没有戴孝,还私自离散,简直就是视宫规如无物!”
宫女彤管神情苦涩,欲言又止。
左瑛身边另一个内侍看起来似乎跟甘露宫的宫人有点交情,连忙低声催促道:“你们到底有什么隐情,快快在陛下面前禀明。”
可那宫女彤管依然低头不语,泫然若泣。身边的其他跪着的人也都一个个紧咬嘴唇,神情纠结。
“既然无话可说,那就都推出去,斩了。”左瑛淡淡道。
候命的侍卫连忙领命上前,就将那些人往外拖。
“陛下!冤枉!冤枉啊!”宫女彤管挣脱侍卫跪倒在玉阶下,磕头道:“陛下!我等皆愿为惠妃守孝,如今无礼实在是因为……因为……”
“因为李皇后不准我等守孝!”一个被侍卫押着的内侍忍不住高喊道,“李皇后不光不让我等守孝,还不给甘露宫发放俸禄补给,所以他们才托关系出宫、转去其他宫室……”
“陛下,”宫女彤管抬头看一眼左瑛,见她虽然年纪轻轻,但是眼神中的深思远虑和身上的气魄似乎远超过她的年龄,“这里留下来的几个人,都是感念惠妃和先皇生前恩德,誓要偷偷为惠妃守孝百天。奴婢该死!奴婢本不应搬弄**娘娘之间的是非,但是我等情同手足,奴婢不愿看见大家蒙冤受屈、含恨而死,只好向陛下禀明。”
果然是要吓唬一下才说真话的,左瑛扬了扬手,示意侍卫们放开那些人。
“你们情同手足?”左瑛玩味道,“那么,有梅行刺的事,你们当中肯定有同谋了?”
“陛下!这当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有梅是绝对不可能干出这种十恶不赦之事的!”宫女彤管大惊失色,身后的众人也不停磕头。
“那是朕搞错了?”左瑛没打算轻饶的样子。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彤管磕头再三,“奴婢跟有梅相处多年,知道她是个安分守纪、心地纯良的人;而且她家中父祖世代为官,虽然只是小官小吏,但是也听她时常将圣恩念挂嘴边,她决不会犯下此滔天大罪,请陛下明察!”
左瑛作思考状,“世代为官?她家里还有什么人?也许能证明她的清白?”
“回陛下,奴婢曾听有梅提起过,她父亲英年早逝,虽然当时在七品县丞任内,但是清廉贫苦。为了赡养家中老母,有梅入宫为婢,她的兄长尉迟南则为天牢充任狱卒。”宫女彤管禀告道。
“好,那就派你带他哥哥来这里问话。其余人全部关押起来,等这件事查清楚了再处理。”
左瑛说这话的时候,贺兰楚已经在御书房门外等候。跟他一起的还有司天监徐灵光。听说陛下正在关门自行审理所谓“行刺案”的时候,徐灵光不由一笑,凑近贺兰楚身后低声道:“若真有行刺大案,难道不应交由廷尉审理查处?如此闭门自行审理,有如儿戏,陛下看来果然是童心未泯。”
不多会儿,内侍通传道陛下召见,两人迈步走入殿内,跪在玉阶下山呼万岁。
做了皇帝排场果然是不一样,尽管并不是发自内心,可也的确能讨人心情舒畅。左瑛微微一笑,“平身。两位爱卿有什么事?”
“启禀陛下,”贺兰楚起身道:“臣欲为陛下挑选良师数人充任太傅,以助陛下精进学业、早日亲政。臣广询众议,众口皆称博士刘元表、长史慕容填等人德高学厚,可为帝师。臣已将其列述于此奏折之内,请陛下过目。”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像在宣告铁律一样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一个内侍上前从贺兰楚手中接过奏折,送到左瑛案上。
还要上课?左瑛没想到自己告别学校将近十年之后还有要重返书桌的一天。
选师傅,这可不是国事,左瑛必须自己说了算,否则不用说,上来的都定是他贺兰楚的人。她不置可否,不缓不急道:“朕先看看,有了主意再让爱卿去办。”她不留余地给贺兰楚强调,将目光转向徐灵光,“徐灵光,你有什么事?”
徐灵光一顿,上前拱手道:“启禀陛下,臣以为郊天祭祀之事不可久延,三日后便是良辰吉日,臣请陛下降旨,吩咐筹备前往圜丘祭天事宜。”
“请陛下降旨。”贺兰楚也拱手道。
郊天祭祀、为天下祈福本来就是每个新登基的皇帝第一件要做的大事,左瑛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虽然觉得很无稽,可也知道不可能回避。而且,所谓“请陛下降旨”只是表面好听而已,实际上政令皆出太师府已经是妇孺皆知的事实,再加上司天监徐灵光是贺兰楚的人,他们要操纵皇帝什么时候离宫祭祀连黄历都不用看一眼。
“准。”左瑛玩味地一笑,“朕累了,你们下去吧。”
“谢陛下!”两人于是谢恩退下。
第卌三章 祭天
这天中午,洛阳城近郊一向低调的无为居内,鲜有地热闹异常,府内府外到处张灯结彩,红地毯从大院内一直铺到门外,仆人丫鬟四处忙碌,跟过年的气氛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吸引了不少村童聚集在门边嬉笑凑热闹。后来有个仆妇从门里出来,提着一篮糖果分发给众村童,他们才抓了糖果笑着闹着走散了。
这时候管事李君安站在前院的广场上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府内众人,在他身边请示询问的人走马灯一样团团转。
“香案往中央处朝大门方向摆放,于中央放置香炉,香炉须燃上三柱高香,两旁红烛各一对。案下还须跪垫若干。这些都不容有失。”
李君安一边说着,旁边几个仆人一边点头默默记在心中,然后领命匆匆前去照办。
“过年!嘻嘻!过完年六十七天又过年!嘻嘻!”风儿站在李君安身边,穿了一身大红刺绣的新衣裳,头上的小辫儿也用红绳扎着,时而抬头看看周围的红幔彩旗,时而看看来往如梳的仆人,似乎感到煞是有趣,笑得合不拢嘴,“爷爷,风儿要放焰火,放焰火!”
李君安抽隙弯下腰来轻声道:“风儿,这不是过年,是咱们家有喜事啦。咱们家三少爷,要奉旨入宫去啦。”
“入宫?……入宫?”风儿将刚刚摸过铺在地上的红毯的手指头放进嘴里吮了一会儿,“入宫是不是可以找冰糖姐姐玩?风儿也要入宫,风儿也要入宫!”
李君安忙捂住风儿小嘴,“风儿,不得无礼,不能再乱叫冰糖姐姐了。一会儿让钦差大人听了去,告我们一个藐视圣上的罪名,这可不得了。”
风儿小嘴一扁,小脸蛋一红,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的样子,“可那就是冰糖姐姐嘛……就是冰糖姐姐嘛……”
李君安摸了摸风儿的头道:“风儿,那也只能在心里叫,知道吗?只要风儿听话,爷爷过几天也带风儿入宫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