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诸位所知,朝中有一人,不光身为皇裔,而且德才过人、功劳赫赫,为我大周宗室社稷呕心沥血、鞠躬尽瘁,已历三朝。此人正是太祖皇帝之孙、文皇帝之嫡长子,当朝太师,贺兰楚!”夏侯元朝在百官面前巍然而立的贺兰楚一拱手,“我等此时,还何须苦于无处寻找新皇登基?天命所归,昭然若揭,太师正是上天授意之新皇!我等身为臣子,何不行迎立明君之大忠之举?”
尽管夏侯元身为朝中重臣,说话颇有分量,刚才所说的内容也似乎合情合理,甚至顺应了很大一部分大臣的心思,但是他的言行毕竟是公然号召众人反叛新皇另立君主,这种在圣贤教化之下堪称大逆不道的行为,让很多大臣都不由惶惶色变,惊恐不安。
大臣们深感自己面临可怕的抉择。眼下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对这种大逆不道的行为加以制止、怒斥,跟夏侯元划清界限,以示忠君爱国、清白无辜;要么赞同这桩改弦易帜的废立大举,成为废除先帝钦点的储君而拥立新皇的一份子,以期在改朝换代以后还能保持固有利益。
允许人观望、中立的缓冲时间,不可能持续很久。
“夏侯大人言之有理!去逆迎顺、大忠大义之举就在今日!”
夏侯元话音刚落,大臣当中就走出一人振臂响应。众人一看,那是秘书监元立。
“不错!下官当顺应天意民心,拥立太师继承大统!”
“夏侯大人着实道出我辈心声,惟其如此,方能固我大周之根基、兴我大周之国运,荡平四方、一统山河!”
“我等也愿拥立太师,登基为帝!”
……
右光禄大夫张逢时、尚书令尉迟康、尚书仆射云纳德、金紫光禄大夫奚斗卢师、太仆卿黄堂……七八个重臣都纷纷言辞慷慨地表明立场,让不少心怀踌躇的大臣都倾向了响应举事的一端。
夏侯元见时机成熟,即刻转身向身后正昂首冷冰冰地看着众臣的贺兰楚双膝跪下,抱拳朗声道:“太师!我等皆愿拥太师继承大统,人心向背如此,请太师就吉时登基!”
“请太师就吉时登基!”
右光禄大夫张逢时、秘书监元立、尚书令尉迟康、尚书仆射云纳德、金紫光禄大夫奚斗卢师、太仆卿黄堂……在一帮举足轻重的大臣的带领下,大部分大臣都纷纷跪下磕头请贺兰楚继位。
剩下那些还在举棋不定或者不赞同这件事的人,也被就在夏侯元跪下的同时从四面八方围上来的一群披坚执锐的戴甲武士的威慑下陆续跪倒在地,跟着喊:“请太师就吉时登基!”
贺兰楚从容自若地看着拜倒在他面前的群臣连成一片的脊背,眼神淡漠,嘴角微勾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那种诡谲和复杂让人无法揣摩他此刻心里所想。
第廿九章 逆转
已经远离东方地平线的旭日,从路门的一侧照射进来,将广场上的石板和群臣的衣衫都染成金黄,辽阔的广场上唯一昂首站立的贺兰楚犹如天神一般顶天立地、舍我其谁。
他一扬衣袖,既像是踌躇满志的豪迈,又像是历尽沧桑的超脱,沉声道:“承蒙诸位错爱,楚责无旁贷,定当不负众望!”
群臣三叩其首,起身毕恭毕敬地让出中间大道。贺兰楚迈开稳健的步伐,大殿的方向走去。
……
以上,只是历史极有可能发展的一个分支。然而现实却在夏侯元手指苍天,痛斥公主视登基大事犹如儿戏之时,发生了转折。
“哼!多问无益!公主定然没将登基大事放在心上,视之犹如儿戏!”夏侯元满脸忿然之色,一指头顶苍天道:“尽人皆知,今日之吉时,乃是上天赐予我大周迎立新皇之良机,顺之则能保我大周风调雨顺、国运昌隆,逆之只怕触怒天威,人神共怨,将不利于我大周之宗室、社稷!”
群臣有的凝眉点头,有的摇头嗟叹,顿时又私下议论纷纷起来。
正在这时候,路门内忽然传来一阵响亮的号角声,那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又汇成一束,响亮明澈犹如贯通天地。紧接着,“通、通、通……”四周一阵整齐划一的鼓声由缓及速,震彻整个皇宫。
几乎同时,有人留意到,一个内侍打扮的人从远处朝群臣所站立等候的区域飞奔而来,在听见四周号角响起的时候,颓然停下来,跪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只有张逢时、夏侯元等几个认得,那人正是贺兰楚府中负责与安排在永宁宫的眼线交接的侍从。
而另一个人晚那侍从一步,却从路门的内侧飞快地跑到了群臣面前。
逆着旭日的刺眼阳光,众人一会儿才看清楚,那人一副礼官的打扮,还来不及站稳,更来不及行礼,就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诸位、诸位大人!公主已经、已经在朝天门前……向天祷告……请、请诸位,理正衣冠,准备入朝。”
其实,早在那响亮的号角声响起的时候,只要是反应快的,都已经明白,是公主回来了。像夏侯元这样的,甚至没有掩饰住双眼圆瞪的惊讶表情。因为只有当新皇身穿衮服出现在朝天门前,四周负责鼓乐的礼官才会因此得到号令,一起将号角吹响,将大鼓打起,好让新皇在接下来的鼓乐声中,登楼祷告,利用祭天的鼓乐帮助新皇将心声闻达于天神。
正因为这就是公主回宫的再明确不过的信号了,那侍从才深知自己的消息已经慢了一步,没有通报的价值了。
这时候,威仪庄重的鼓声已经停息,四方的编钟、笙箫已经奏响,演奏出一曲优美曼妙、端庄典雅的宫廷音乐。
到了这一步,就算没有刚才那礼官的通传,再迟钝的人也知道公主的确已经登上朝天门开始登基仪式了。群臣们有惊讶的,有失望的,有松一口气的……但是自然都只会藏在心里,再不认为这是窃窃私语的时候了。
“公主终究能赶在错过吉时之前回朝登基,实乃我大周之万福大幸!为臣者欣慰不已!”贺兰楚向天一拱手,低沉浑厚的声音四平八稳,依旧好像眼前的一切都平淡无奇,没有分毫超出他的意料之外一样。他虽然口中称“臣”,却没有为臣的谦卑,举手投足间全然是王者之气。群臣也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自觉重新列队,等候宣召。
张逢时、夏侯元等人,听见贺兰楚这么说,也已经明白太师给了他们一个明确的指示:现在再不是策动废立大举的好时机了,他们只能继续积蓄谋划,等待下一次机会。咬牙切齿、顿足捶胸、吹胡子瞪眼……这些有益于身心的宣泄活动,都只能在心里进行,而表面上则只能回到队列中,毕恭毕敬得等候出场。
所谓“朝天门”,其实是皇宫正殿“为公殿”外的大门。大门高耸,高达十来米。门上建有门楼,楼道足有今天的两车道宽,就是作为皇帝祭天祷告之用。
这时候,门楼的正中央已经摆放好了供桌香案,满桌的金盘银碗,层层叠叠地盛满了各式祭品,祭品前脸盆大小的香炉中燃着三根手腕粗细的直香,香炉两旁同样巨大的蜡烛火焰高照。
香案前站着一个人,手捧玉圭,沉默不语。
那个人头戴一顶平天冠,冠顶是象征周朝水德的玄黑,冠里是象征天地间凛然正气的朱红;前后冠沿上,各垂下十二股“旒”,每股旒都是由十二颗打磨精细的五彩玉石所贯穿而成,前后二十四股合共二百八十颗。上身穿一件玄黑的长袍,袖口宽广,即便双手抱在胸前也长可及膝,前襟、后背、肩膀和衣袖上,都用极尽精细繁复的画工绘着日、月、星辰、山、龙、华虫这并称“上六章”的纹饰。下身穿的是纁红的裙裳,上面用金丝彩线绣着宗彝、藻、火、粉米、黼、黻这并称“下六章”的纹饰。整套衣裳上所具的十二种纹饰,正是传说中传承自轩辕皇帝所制定的“十二章纹”。裙裳上垂下朱红色的蔽膝,腰间佩戴者朱玉环佩,脚上穿着双层鞋底的赤舄。
这一身就是大周朝中只有天子才能穿的衮冕礼服,也只有在重大的祭典上才会用到。
如今穿着这身礼服的人,体型瘦小纤弱,身上的衣服虽然是量体缝制,可也总觉得有点宽松,很难跟庄重华贵联系起来不在说,服饰越是奢华繁复,就越是显得她小巧可爱——这个人正是左瑛。
早在鼓乐奏响之前,门楼已经被清空,除了新皇外任何人不得进入。左瑛独自站在香案前,将司天监为她准备的祷告辞扔在一边,眼神乍寒乍暖的双眸像是在捕捉香炉中袅袅上升的青烟变幻莫测的形状,又像放空天际,什么都没看在眼里。
有些惊心动魄、生死一线,是不需要丝毫血腥、惊悚的,甚至可以来得很优雅、浪漫——就跟昨晚在无为居中的经历一样。
第三十章 床上谈
李云深让小竹退下,用邪魅而骄横的眼神看着左瑛,脸带笑意。
少一个人在场,少一个对手。左瑛不置可否,也用似笑非笑的目光回敬,平静如镜的双眸中丝毫没有暴露出她内心的揣度。
只听见小竹走出房门外,重新将门掩上。在门刚要掩上的刹那,外面还传来几声轻声的交谈,看来外面一直有人在把守着,小竹也不过是将阵地挪到门外而已。
“如今已经剩下我们两人了。”李云深的双眸又闪烁起那种孩子般让人不忍拒绝的期待,嘴角的笑容也更甜腻了,“请让在下伺候公主歇息吧。”
“公主”?左瑛敏感地觉察到对方称呼的变化,而且显然不是说漏嘴。
左瑛明白,无为居上下都对她以“姑娘”相称,尤其是那个“葫芦爷爷”和这个三少爷,并不是真的不知道她就是当今公主、皇储,而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尽管这个做法看起来有点自欺欺人,但是万一真的有事情发生,也的确是编造所有借口的先决条件。
但是如今,这个三少爷忽然改口,又意味着什么呢?
“我不需要你伺候。”左瑛一动不动,没有表现出要跟对方保持距离的意思。他既然改口,那一定是想要透露某些信息,她给他机会。
李云深有点失望地撅了撅薄唇,双眼中涌起的委屈能刺痛任何一个感情细腻的女性的心。
“在下知道,公主想离开这里。”失望的神情只是在李云深的脸上停留了几秒,他又恢复回那种心里装满趣事的调皮表情,“但是,公主想要的,并不单单是离开这里这么简单。”
左瑛露出感兴趣的眼神,“那,我想要什么?”
李云深又凑近了一点,脸上那又重新挂上笑容的表情,就像孩子得了一件新奇的玩具,既要保持神秘,又忍不住跟玩伴分享,“公主想要的是,带着父亲的支持离开这里,回皇宫登基继位。”
这孩子知道的还不少,左瑛勾唇一笑,她总是想不起现在自己的样子比对方小多了。
“那三少爷呢?你想要什么?”作为一个高明的生意人,左瑛习惯时时刻刻都关注着对方的真实需求,因为那才是有利可图的地方。
“在下……”李云深的笑容,调皮中透出兴奋,就连声音中都满含着快乐,“想要的是公主你。”
要得还真不多,恰恰是现在她所拥有的全部——左瑛冷笑一声,“恐怕你要不到。”
李云深露出一个“那可未必”的表情,“如果,我拿公主想要的来换我想要的呢?”
看来这孩子也懂行,不愧为李老狐狸的三少爷。左瑛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李云深,“你能给我我想要的?”
李云深点了点头,笑得更灿烂了,声音里都带着一丝得意,甚至有顾左右而言他的资本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房间里不是明明只有他们两个吗?难道这个年代已经有先进的窃听设备不成?
左瑛下意识地看了一圈周围,“那哪里才是说话的地方?”
李云深的眼神再次变得魅惑而危险,但是他嘴角那好看而极富感染力的笑容却像高纯度的酒精,轻易就能将人麻痹。
他又将身子凑过来,这次却比左瑛预期的凑得要近,完全突破了安全的底线,让两人的肩膀面对面地贴在了一起。
悦耳甜腻得能让人浑身酥麻的声音带着唇边的热气在左瑛的耳根响起,“床上。”
更出乎左瑛意料的是,随着他身体的下压,他的一只手在左瑛的后腰一搂,另一只手顺着左瑛因为重心后移而不再蜷紧的膝盖后的空隙,圈住了她的双腿,瞬间将她整个人轻松地抱了起来!
在觉察到李云深要这样做的端倪之时,左瑛的心里的确为这小狐狸的胆大妄为吃了一惊。她吃惊的通常表现是一个擒拿手将对方摔得背脊着地,半天爬不起来、说不出话,别说像李云深这样花季少年的身段,就算是五大三粗的壮汉也近不了左瑛的身边。
但是这一次,她克制住了。并不单纯是考虑到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更是一种有“银火”这张皇牌在手,且放眼看看小狐狸究竟要耍什么花招的淡定。她打死也不相信这头小狐狸真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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