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开始在李隆基面前攻击张说,在他们的口中笔下,张说一无是处,连废物回收的价值都没有。
两人说得口沫横飞,却没有注意到李隆基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李隆基烦了,而且对宇文融和崔隐甫产生了怀疑:这两个人步调如此一致,莫非是结党?宇文融和崔隐甫就此栽了。
开元十五年二月二日,李隆基为张说和宇文融的恩怨划上了一个句号:张说彻底退休;宇文融贬为魏州刺史;崔隐甫免除所有官职,回家侍奉老母。
让你们再吵!对于张说而言,这个处理意义并不大,也就是说说而已。
不久李隆基还是给他分配了一些工作,比如监修国史之类的,虽然不再是宰相了,但日子过得还是蛮滋润的。
宇文融和崔隐甫就比较惨了:崔隐甫就此免除官职,而宇文融也离开长安,到魏州当刺史,两人的人生落差比尼亚加拉瀑布还要大。
官场上的互相中伤,就是在打七伤拳——你在伤害别人的同时,其实也在伤害着自己。
心比天高的宇文融不情不愿地到魏州任刺史去了,心里却在想着有朝一日重返长安。
公平地说,宇文融这个人还是有一些能力的,也是一个想做事的人。
出任魏州刺史不久,李隆基又把宇文融委任为代理汴州刺史,同时兼任黄河南北治水特使。
接到任命,宇文融又上书李隆基,建议在古书《禹贡》所提及的九河古河道开荒种田,以增加国家的粮食产量。
李隆基很快批准,于是宇文融便动工开干。
然而,在古河道开荒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难。
在没有大型机械的唐代,如此巨大的工程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而宇文融虽有想法,毅力却不足,如此浩大的工程开了头,却收不了尾,最后便不了了之了。
不过,李隆基并不以为意,他知道宇文融的能力不是在开荒,而在于理财,这个人将来一定是有用的。
此时的李隆基对宇文融充满了期待,准确地说,他对钱充满了期待。
富有天下的李隆基本人并不缺钱,但是开疆拓土却缺钱,任何一项军事行动都需要钱做后盾,一旦没钱,那真是穷得连仗都打不起了。
时间走到开元十七年,李隆基在罢免源乾曜等宰相后,把宇文融推上了前台,并寄予了厚望。
宇文融也不含糊,上任之后便对亲信说:只要让我在这个位置上待几个月,准保四海平静无事!话说得够大,而话说大了,不仅容易闪着舌头,也容易闪着腰。
不过,上任伊始,宇文融还是让李隆基眼前一亮。
原因是宇文融推荐了几个人:宋璟为尚书右丞相;裴耀卿为户部侍郎;许景先为工部侍郎。
这三人不仅在朝中有一定的声望,而且正是李隆基想用的人选,君臣二人不谋而合,这让李隆基非常高兴——莫非宇文融与朕心有灵犀?然而,高兴一扫而过,接下来,李隆基听到的,看到的,便都是宇文融的负面消息了:宇文融性格急躁,话特别多;宇文融重用自己的故交和宾客,而且日夜喝酒嬉戏;……负面消息看多了,李隆基就有些犹疑了,因为他看到了宇文融的两张面孔:一张面孔是知人善任、善于理财;另一张面孔则是性格古怪、重用故交。
到底哪张面孔才是他的真面孔呢?假想之敌在李隆基观察宇文融的同时,宇文融也没闲着,不过他不是在观察李隆基,而是在观察一位假想敌。
假想敌的名字叫李祎。
李祎,吴王李恪之孙,受封信安王,此时正担任朔方节度大使。
宇文融之所以会将李祎当做假想敌,是因为李祎立下了赫赫战功,这个战功大到可以压倒萧嵩、张守珪的地步。
开元十五年,李祎出任朔方节度副大使,不久升任朔方节度大使。
一上任,李祎便把目光锁定在了吐蕃人占据的石堡城。
石堡城位于今天青海省湟源县西南,是吐蕃人的军事重镇。
以这个重镇为基地,吐蕃军队可以随时出动,骚扰黄河以西的唐朝领土,边境百姓苦不堪言。
以前的边将也曾经想拔掉石堡城这颗钉子,但苦于对方防守严密,不敢贸然进攻。
现在李祎又提出攻打石堡城,立刻便遭到了反对:石堡城依据险要,易守难攻,又是吐蕃人最倚重的重镇。
我们前去攻打,吐蕃人必定竭力死守。
一旦攻不下来,想要撤退就狼狈了,不如按兵不动,看看形势再说。
李祎听罢,摇了摇头,说道:做人臣子,怎能畏惧凶险?就算到时寡不敌众,我李祎愿意死在前面。
只要有利于国家,这条命又何足惜?说完,李祎下令,即日起开始准备,目标石堡城。
石堡城一直也是李隆基的心病,他想拔掉这颗钉子也很久了,不过他知道这并非一朝一夕之功,还得从长计议。
听说李祎准备打石堡城,李隆基便指令他与河西、陇右两大战区一起协商,争取联合作战。
三大战区坐到一起,河西、陇右两大战区都表示反对,只有李祎一个人继续坚持。
见得不到支持,李祎便不再做声,但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
回到朔方战区,李祎开始调拨兵马,自己亲自出征,直扑吐蕃人的军事重镇石堡城。
长期以来,唐和吐蕃都生活在惯性之中:唐军一直习惯性地以为为石堡城易守难攻;吐蕃人也一直习惯性地以为石堡城易守难攻。
因为以为石堡城难攻,所以此前的唐军不去攻打;同样因为石堡城难攻,所以吐蕃军队的防守逐渐松懈。
双方的惯性,最终演变成了吐蕃守军的惰性。
当李祎率军向石堡城发起攻击后,他发现,原来这道门是虚掩着的。
并非想象中的坚不可摧!激战之后,李祎登上了石堡城,这个吐蕃人倚重的重镇,现在到了唐军的手中,以这里为基点,唐朝的边境足足延伸了一千余里。
胜利的消息传到长安,李隆基大喜过望,他想不到自己的这位堂兄,居然有如此的统帅能力。
欣喜之余,李隆基给石堡城改了一个名字:振武军。
经此一战,李祎声名鹊起,而宇文融则在李祎的声名日隆中暗自担心:皇上不会把李祎也扶上宰相之位吧?宇文融的担心并不完全是空穴来风,因为以战功登上宰相之位并不是没有先例,萧嵩便是证明。
宇文融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算着算着,自己就把自己吓坏了。
在宇文融看来,如果李祎拜相,就有可能得到李隆基的最大信任,这样自己就得靠边站,他的那些宏伟计划也就没有实现的空间了。
不行,绝不能让李祎拜相。
宇文融脑筋一转,计上心来。
计策都是现成的,套用对付张说的方法就可以了——弹劾!在宇文融的授意下,御史李寅准备了一道奏疏:弹劾李祎图谋不轨。
弹劾的时间选的很贼,专门挑李祎进京晋见时,此举是为了将他就地拿下,省得还要去朔方战区抓人浪费时间。
宇文融算盘打得很精,只是他没想到,夜路走得多了,总有一天会遇到鬼的。
在宇文融指使李寅上奏疏的同时,李祎提前得到了消息。
告密者是宇文融的亲信,当他得知李祎要被弹劾时,便提前将消息捅了出去。
亲信卖主求荣究竟意图何为,史无明载,或许是为了报复,或许仅仅是为了钱。
关键时刻的通风报信,为李祎的应对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他就利用这个时间差进宫,当面向李隆基做了思想汇报。
李祎说:臣久在边疆,而且又立了点战功,这样就免不了有人会打臣的小报告。
如果有的话,请陛下一定要明察,还臣一个公道。
李隆基点了点头,对于这个堂兄,他现在很是倚重,是不会允许别人对他造谣中伤的。
第二天,李寅的弹劾奏疏来了,立马生效。
反效果!李隆基当即大怒,把李寅打入大狱。
经过调查,李隆基发现了李寅背后隐藏着的宇文融,对他的印象顿时大打折扣,其宰相生涯也就此终结。
原本宇文融搬起石头想砸别人的脚,最终却砸到了自己。
开元十七年九月二十五日,宇文融被贬为汝州刺史,此时距离他上任宰相仅仅一百天。
无意之中,宇文融也创造了纪录,成为了李隆基手下任职最短的宰相,连刘幽求都比他任期长。
众叛亲未离实际上,百日宰相宇文融被罢免,诬告一事只是一个导火索,根本原因还在于他不见容于整个官场,李隆基这才不得已而为之。
宇文融不招人待见主要表现在两点:一是因为他的工作方式;二是因为他的工作理念。
当年,宇文融之所以能在政治上发家,靠的是清查全国的人口和土地,并采用了自己独特的方法:向全国委派十个劝农使,同时兼任御史。
此举对于清查工作非常有利,但同时也得罪了整个官场,因为他把自己凌驾在了整个官场之上。
十个劝农使成立了一个特别专员组,不归任何一级官员领导,只接受宇文融的领导,这无形中就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专员组与官场有很大的交叉,因此就不可避免地抢了很多人的生意,怎能不遭人恨呢?于是在有意无意之中,就把上至宰相,下到地方刺史县令的各类官员都得罪遍了,而这帮人却浑然不觉,自我感觉十分良好。
对此,宇文融不可能不知道,但仗着有李隆基撑腰,他愣是把诸多反对已经当成了空气,视而不见。
事实证明,有后台撑腰时,可以装白内障,可一旦没有后台撑腰,眼睛视力就需要恢复正常了。
不仅工作方式得罪了整个官场,宇文融的工作理念,更是与官场中人大相径庭——一切以经济创收为中心!敢于言利的宇文融注定不被大家所容,因为多数官员都读过圣贤书,在他们心中都有一个信念:君子固穷,耻于言利。
而宇文融呢,却千方百计地想从百姓和土地上找钱,这与多数官员接受的传统教育格格不入,由此,矛盾便在所难免。
不过,在宰相之位时,宇文融感觉不到这些矛盾,因为身在高处,他看到的都是笑脸。
下台之后,乾坤倒转,宇文融顿时感觉到了矛盾的无处不在,无时不有。
开元十七年十月,宇文融的生活原本出现了一道亮光。
起因是一句话。
李隆基对宰相裴光庭说:你们都说宇文融不好,我就把他罢黜了。
如今国库不足,将来怎么办?你们就是这么辅佐我的吗?李隆基的这句话,算是给宇文融的一生定了调:富有理财能力,但群众关系不好。
按说皇帝已经肯定了宇文融的理财能力,对改变他的窘境应该有所帮助,没想到结果却是更糟。
原因很简单:李隆基越这么说,就越不能让宇文融回来,你想啊,如果万一他再次得到恩宠,那么先前说他不好的人不就全栽了吗?所以万万使不得呀!不久,弹劾宇文融的奏疏又来了:宇文融贪赃枉法,交游朋党。
李隆基一看,那就接着贬吧!于是宇文融又由汝州刺史贬为了昭州平乐尉(广西平乐县)。
这次贬黜够彻底的,平乐尉只是从九品,副股级,而原本宇文融是享受宰相待遇的。
在平乐过了一年,他以为境遇应该会有所改变了。
宇文融,恭喜你,梦想成真了!很快,又一封奏疏到了李隆基那里:宇文融在汴州刺史任上,曾经贪污一万余贯。
经过调查,有关官员认为情况属实。
不过,此时属不属实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把宇文融一踩到底,不能让他有回光返照的机会。
现在宇文融算是落魄到家了,从九品的平乐尉也做不了了,直接发配岩州(广西来宾县)。
这时宇文融算是看透了整个官场,伸手援助的一个没有,有的只是落井下石。
哎,世态炎凉啊。
就在宇文融伤心至死时,他在传召使者的背后看到了他的儿子宇文审。
宇文审原本在家中和弟弟一起侍奉母亲,听说父亲再度被贬后,当即嚎啕大哭。
他没有惊动母亲,便一个人徒步从长安前往平乐去看望自己的父亲。
在路上,他恰巧遇到了去传诏的使者。
使者见他可怜,便把他拉上了车,然后一路颠簸来到了平乐。
父子相见,抱头痛哭,宇文融老泪纵横,伤心之余又有些欣慰:就算全世界都抛弃了他,至少还有儿子在身边。
短暂团聚之后,父子再次分别。
宇文审回到长安,发愤苦读,后来考中进士,进入官场。
天宝年间,当杨国忠要诛杀岭南流放犯人时,宇文审担任岭南监决处置使,手里握着生死大权。
经过他的努力,真正被处决的人很少,多数人在他的保护下活了下来。
然而,他的父亲宇文融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一到岩州就病了,因为受不了那里的瘴气。
不想等死的宇文融便硬挺着到了广州,想在那里停留下来,多活几天。
然而最后的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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