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物事人非,自从三姨娘搬进来,就把这院子往俗艳的方向彻底改造了一遍。屋里屋外被各种粗俗不堪,风格各异的摆设塞满。家具物品的颜色非红即绿,浓烈异常。推开虚掩的房门,一眼就看见屋里桌翻椅倒,所有箱笼柜子的门都大敞四开,衣裳被褥扬的到处都是。可正如小娟说的,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值钱的衣裳、首饰一件也没有了。
这屋子即便是整齐的时候进来,也让人头晕目眩,更何况这会满地狼藉,更让人呆着不舒服。看了一圈,云锦对三姨娘的审美眼光实在是欣赏不了,拐到云涛原来住的厢房,捡个干净地方坐下来,才命人去找全叔。
听到人报信,全叔立刻怒冲冲地赶了回来。出了这种事,无异于在苏文山脸上狠狠在掴了一掌,他死了不知道疼,可活着的,敬重他的人脸上都火辣辣的。跟随苏文山多年,忠心耿耿的全叔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
“昨天表少爷来看三姨娘,俩人在屋里说了半天话。其实自从表少爷来府中给少爷当先生,他就经常跟三姨娘见面!”为了摘清自已,小娟豁出去了,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小娟管三姨娘的远房表哥张松,一口一个表少爷的叫着,全叔怒骂道:“贱婢!一个勾引妇人的浪荡子是你哪门子的表少爷!”
“三姨娘原来在家时就喜欢表少爷…不是、是浪荡子,”忠厚老实人爆发出的怒火,声势也很惊人,小娟吓得一抖,哭哭咧咧地接着说,“可是她爹却贪图老爷给的礼金多,就把三姨娘送到府里来了,表……浪荡子知道后还病了一场,后来又找上门来要给少爷当先生……”
“难道父亲当日是仗势强娶?”以为是一段空闺难守的故事,竟扯出来个棒打鸳鸯,云锦皱了皱眉头,看着全叔。
没想到云锦会么评价苏文山,全叔摇摇头叹息道:“老爷跟夫人情深意重,就算夫人一直没生养出儿子,老爷与没有纳妾的心思。可夫人却一意坚持,替老爷纳了二姨娘,二姨娘也争气,一胎便产了少爷,可惜却是个福薄的,生产当日就去了。没多久,夫人也去了,老爷心痛之余,身子便开始不大好。
老爷一个人拉扯二个孩子着实不容易,族长看不过去,劝着老爷续娶,又替老爷选了几家女子,老爷都没同意。后来老爷看小姐和少爷没人照顾也十分可怜,便纳了三姨娘,只图让她照顾小姐和少爷罢了。当时听冰人说,柳氏是秀才的女儿,略通些文墨,性子温和,模样也过得去,便娶回来了。抬回来之前,连面都没见上一回,哪里谈得上仗势强娶!”
☆、第011章 三姨娘跑了
一个大族的族长,为一个旁支的子弟家务事费心,几次三番的劝其续娶,还极热心地帮忙挑选人家。『*首*发』即便这个子弟是文状元,也不用这么上心吧!
苏文山曾说过,他对族人不放心,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后来他纳妾,一方面是想找个人照顾孩子,另一方面是想把族人的嘴堵上?
族长到底图谋老太爷留下的家底,还是那个火漆密封的小盒子?不知道为何,竟突然间想到那个盒子上面,云锦有种直觉,那个乌漆漆的盒子给她带来的也许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原来是三姨娘的爹贪图钱财棒打鸳鸯,跟自家老爹没啥关系,云锦心中略轻松些。三姨娘的爹顶着秀才的名头,为了几两银子竟把亲生骨肉卖掉,还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人物。倒是她这个表兄还有些情义,为了青梅竹马,不怕背负拐带妇人的罪名,与她一起私奔。
苏文山与柳氏年纪相差极大,娶她回来只是当保姆使唤,根本没有情爱,也难怪她会一直惦记着心上人,跟人跑了也是情有可原。但这个事一定要问清楚,否则被柳家人反咬一口,污蔑自家害了三姨娘可不是闹着玩的。
暂时把才子佳人的感叹放一边,云锦面无表情地问小娟道:“他们平日里如何见面?”虽说张松是云涛的先生,可并不能随意出入内宅。他与三姨娘逃走的路径,跟他二人见面时走的路径应该相同。
“后院墙根下有一个狗洞,表……浪荡子发现之后,三姨娘就让人封了后门,所以后院就再无人往来,他就经常从那进来……”
当初三姨娘是借口府中房多人少,封了后门少些事非。『*首*发』自已当时还感叹她持家有道,没想到竟是替她行了方便,全叔恨的牙根痒痒,“那地方离三姨娘的屋子还要走几步路,为何每次都无人发现?是不是你给那浪荡子带路?”看着小娟眼珠子不安分地乱转,全叔又大喝一声,“说实话!”
“三姨娘吩咐的,奴婢不敢不从!”小娟抖成一团,哆哆嗦嗦地回了一句,生怕全叔气极一脚踹过来。
有人证还要物证,云锦可不想被人钻了空子,“他俩私下往来虽然与你无关,但是你有何证据洗清你自已?空口白牙的谁能信你!也许是你暗中勾引张松,栽赃三姨娘!”
“前天,三姨娘跟小姐闹翻时,曾让奴婢给张松送一封信。奴婢还没找到机会送出去,他们……”小娟忙从贴身里衣的口袋中掏出书信,递给云锦,希望把她从这件事中完全摘出来。
“今日说的这些话,你牢牢地记在心里,将来要有官府或是柳家或是族里的人问起,就照原样回一遍!不用添油加醋也不要胡说八道!你这罪过往重里说,就是勾结外男淫辱内眷,往小里说也就是个知情不报,你自已想清楚!你是苏家的下人,你的卖身契还在我手里。若惹我不高兴,我就找个人牙子,把你卖到脏地方去!”
云锦一边学着恶人的模样,赤果果地威胁小娟,一面拆开小娟递上来的信。信上虽未署名,可那笔迹与帐本上相同,显然出自三姨娘之手。扫了几眼,云锦略带些后怕地看着小娟道:“三姨娘好狠毒,她竟让张松弄些毒药,想药死你!还好这封信你没送出去,否则昨天晚上你喝的就是毒酒!”
云锦语声不高,可小娟听了差点没吓死。不管不顾地扑过来抱住云锦的腿,脸色惨白地尖叫道:“小姐一定要救奴婢!奴婢一定听小姐的话,绝不乱说!”
方才云锦看信时,全叔也瞄了几眼,只是普通约见的意思,哪里有代买毒药的说法,这分明就是欺负小娟不识字,吓唬她罢了。
管住了小娟的嘴,又拿到了书信,即使柳家的人上门来闹也占不到便宜去。民不举官不究,族里顾着脸面定不会拿这个事为难小姐,这样一来,三姨娘跟人私奔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就是老爷亲自处理这件事,大概也只能做到这样。小小年纪做事情就如此周全,若她是男子也许能像老太爷那样振兴苏家,只可惜是个女儿身,而且年底就要嫁到马家!
不知道全叔这会正心情忽上忽下地替自已感叹,云锦转脸对他道:“找个可靠的人把小娟看好!别再出差子,事情过后,给她几两银子让她赎身!把三姨娘的屋子,原样不动地锁好!”
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娟领走,又安排人看住她,全叔立刻返回来找云锦,犹豫半天才问道:“难道小姐不打算追究三姨娘?这会子她还跑不远,要是……”
追究?怎么追究?报官?还是让族人去柳家要人?苏文山好歹是文状元,曾官至三品,去世当天小老婆就跟人跑了,说出去实在有损名声。这种不光彩的家务事,有些时候会成为一个人一生的污点。不替死人着想,也得替其它活着的人着想。
云锦叹了口气,打断了全叔,“算了,父亲去了,何必让她年纪轻轻地守活寡!”
“可是她虐待少爷,还私吞苏府钱财……”全叔的心地显然没有他的面容忠厚,对三姨娘做的恶事,念念不忘。
“她一个月的点心钱就要十两!张松教书一个月最多也才赚十两!贫贱夫妻百事哀,吃惯穿惯的柳氏往后日子可怎么过阿!拐带逃妾,让人抓住秀才功名也没了!偷偷摸摸地过穷日子……哎……”云锦嘴里碎碎念,一副杞人忧天的模样。
若不是苏文山去世全叔心情沉痛,听了云锦的碎碎念,只怕一向稳重的他早抱着肚子笑倒在地上。“小姐的这个不追究,当真高人一等!寒山问拾得,也不过是这个境界!”
不愧是从小跟着文状元混的人,张嘴就能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还一眼看穿了自已的想法。全叔眼里光芒闪动,活像只老狐狸,云锦也不相信三姨娘能跟张松白头偕老,可嘴里却莫名其妙,说出一句像祝福的话。“也许他们情真意切,不在意这些,求仁得仁也不一定!”
其实云锦自已也没意识到,不去追究三姨娘除了她明面上的想法,其实还有她心底里隐隐的一点同情在作祟,就是这一点不为人觉察的同情,却在日后替她挡了大灾祸,救了她一命。
注:相传寒山为文殊菩萨化身,拾得为普贤菩萨化身。昔日寒山问拾得曰: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云: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第012章 冷清还是情冷?
幻想出来的那点快感一闪而过,云锦又叹气道:“眼下不用担心他们,担心咱们自已才是正事!父亲的后事,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除了小姐昨日交给老奴的二百两,再加上变卖了小姐嫁妆得的银子,操办老爷的后事将将够用!现在就差府中日常开销……”被云锦一问,全叔立刻心情沉重,深恨自已无能,什么办法也拿不出来,要把这副重担撂在年轻的小姐身上。『*首*发』
听出全叔口气中的失落与自责,云锦出言安慰,“父亲的丧事办完,族中亲友会有祭礼送来,支撑一二个月应该没有问题,往事的生计我们再慢慢想办法!”
天元朝以武立国,开国皇帝本是前朝将军,因不满前朝昏君残暴,便带着万余名部下揭杆而起,替天行道。数年后平定天下,开创了天元王朝。开国皇帝英明神武,深知将军得天下,文人治天下的道理,自登基之后便极其看重文臣,对儒家士子十分礼遇。
天元王朝传至今日已有二百余年,中间更替了十数位君主,可敬重文士的风气却从未改变。如今的神宗皇帝更是开明君主,文治武功不在当年开国皇帝之下,对儒学更是推崇至极。
因此世人皆以与文士交往为荣,即便不相干的人,也要想尽办法结交上当世大儒,知名士子。哪怕只当街问候一声,都能成为向别人炫耀的资本。
二百余年间,整个天元王朝也不过百余名文状元,苏文山可是平洲城出的唯一的一位状元公,如今撒手西去,前来吊唁的人肯定不会少。往日里有些交往的名流、士子自不必说,很多只有一面之交的人,也许都会备份厚礼,来凑这个热闹。
不图别的,只为日后与人交往时,能拿出“我与苏状元交往甚厚,他去世时,我亦曾到他府上吊唁”这样的谈资。这种心理就像前世,很多人喜欢与明星合影一样。
以前云锦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对天元的风俗习惯多少有些了解。因此三姨娘一跑,她就打算好,用收到的祭礼支撑一阵子开销。『*首*发』虽然这种事说出来,有点对死者不敬,可是那些来吊唁的,也不是真心实意,云锦倒没有什么心里负担。
听明白了云锦信的打算,全叔却满面愁容地道:“小姐还是到前面看看再说吧!”
明显感觉全叔的脸拉长了几分,云锦还以为他是不满意自已打死人祭礼的主意。可走进刚刚搭好的灵棚,云锦才明白是自已误会了。
天光微亮,苏府就派出仆人四下里报丧,此刻已将至午时,竟无一人前来吊唁。本来预备摆放祭礼的长案上空空如也,微风拂过,只隐约传来府中下人零散的呜咽声。灵前作法事的数名僧人,因香火银钱给的不足,经文也念的时断时续,完全是有口无心地做样子。
“怎么会这样?”云锦不解地问全叔,“没有交往的友人前来,还可以理解!为何族人也一个没有?会不会是丧信没送到?”
“小姐可知老爷原来是什么官职?”全叔没直接回答,吊人胃口似的反问了一句。
脑海中只有苏文山官居三品的概念,虽然对天元朝的官吏制度不是很了解,听起来应该也是一个级别很高的官。一个三品官死了,居然没人来吊唁,果然是人一走茶就凉。
想起前世听到过的一个故事,说一个大官的父亲生病了,送礼探望的人排成长龙,大官轻松地发了笔小财。后来轮到这个大官生病要死了,他的傻儿子认为这是个发在大财的好机会,便山南海北地到处派人送信,没想到一个来探望的人也没有,傻小子白白损失了一笔报信的车马费。当时云锦把这个段子当成笑话来听,没想到,现在段子里背运的主角换成她了!
平白无故的让三姨娘卷逃,这么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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