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有水平,乡下娃子没见过世面,做错事是情有可原。若燕昭跟他计较,便也成见过世面的村里莽夫了。明着说店小二冲撞了燕昭,暗地里却是替店小二开脱。怎么听都有点店大欺客的意思!
仔细忖夺洪发财的话,云锦抬眸细打量了他几眼。
洪发财个子不高,小鼻子小眼的,长相亦不出众,白白胖胖的脸上,带着一团和气,笑眯眯地活像一尊弥勒佛。
天青色茧绸袍子外套着酱色府绸氅衣,即不招眼,也不跌了身份。
若不是他自称酒楼大掌柜的,看着倒像是个守着祖产过日子,没啥大想法的乡里士财主。
半眯起眼睛,燕昭手指又开始轻轻叩动桌面,不紧不慢地道:“掌柜的客气了!我还以为百味居买卖大了。连带着规矩也变了。只认银子不认人了!”
被燕昭墨玉似的眸子逼视,洪发财莫名有些心慌,忙点头赔笑道:“大爷说笑了!小人不敢当!”
“是吗?我还以为你们换了主子,有银子也不伺候了!正盘算着要不要换一家……”
“就是!这种狗眼看人低的地方,能做出什么好菜。燕大哥,我们换一家吃!有银子还怕吃不到东西?”听燕昭有换地方的打算。云锦忙出言附和。心中那块石头略松了些。
“爷说笑了!爷说笑了……”听燕昭话里话外,似乎别有深意,想起东家前几日的吩咐,洪发财头皮发麻。平日里应对八方的嘴皮子。都有些不利落了。
“即然不是,那就去准备吧!”燕昭笑意浅淡,抬了抬手。示意洪掌柜的可以离开了。
也许这人并不是东家等的那个,可万一是呢?宁可伺候错了,决不可得罪错了!脑子里转了几个圈。洪发财那张胖脸上薄薄沁出一层冷汗。转脸狠剜了一眼惹事的店小二,骂道:“糊涂东西,忤在这儿做甚?还不去安排大爷要的酒菜!”
瞧洪掌柜与店小二一前一后下了楼,云锦凑近燕昭低声道:“刚才明明有台阶,咱们就假装怒了,走了就好。你干麻非赖在这儿阿?”
“不是你要吃一顿好的吗?这里的饭菜确实风味独特,不吃可惜了!”不像云锦做贼心虚。东张西望的样子,燕昭端坐在主位。腰背挺直,一副大爷派头。半闭着,似在享受这休闲惬意的时光又像在想心事。
瞧他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云锦急道:“谁不想吃好的?你有钱付帐吗?我身上一文钱都没有!我看你付的时候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吃霸王餐阿?”
燕昭挑了挑眉毛,略有些不解地问道:“什么是吃霸王餐?”
“你小点声!”飞快地瞄了一眼楼梯,所幸离饭时还早,并没有人上来。云锦暗中松了口气,回头瞪了燕昭一眼,“就是吃白食!会被人追着打的……完了,这下丢死人了……”
五百两银子对有钱人来说不算钱,可这会对云锦来说却是天文数字。当时她撒泼打滚的敲诈马家,也才要来了一千几百两银子。就算她那点养家活命的本钱还在身边,也不够这位大爷吃几顿饭的。
跟这位燕大爷一起,她算是真长见识了。说谎使诈,杀人放火这都不算新鲜,这会居然要吃霸王餐了。
深有怨念地瞪了燕昭一眼,云锦地站起身,气哼哼地道:“要吃你自已吃吧!我不陪着……”
见云锦柳眉紧蹙,双颊绯红,下唇已被牙齿咬的没了血色,一副又羞又恼的模样。燕昭眸中笑意闪动,拉着她坐下,凑近她耳朵轻声道:“喝花酒的那一千两银子应该够付帐了。”
云锦恍然大悟,想起从刀疤脸他们身上捡的银票还在燕昭身上,一颗心顿时放在肚子里。拍着胸口笑道:“吓死我了!还以为真要吃白食,被人追着打呢!”
“那可是你请我喝花酒的银子!这怎么算?”燕昭脸上笑意深深,更着意加重了‘喝花酒’这几个字的语气。
岂会不明白他的意思,想起当时在林中的情景,云锦的脸比煮熟的大虾还红。
这家伙得了便宜还卖乖。挪了挪椅子,离燕昭远些,云锦挑眉瞪了他一眼道:“什么怎么算?银子我赔过了,你怎么花是你的事。到这请我吃饭也是你的主意,花多花少的我可不领你的情……”瞧着燕昭脸上越来越深的狐狸笑,云锦有些心虚,“那……大不了……这顿算是我请的,你先帮我垫上,以后我有钱了还你……”
“那你记好了,一共欠我二千五百两纹银!哈哈哈……”
燕昭笑的痛快,云锦却听的憋屈。这叫什么事阿?凭白无故多了五百两外债。
百味居不愧是大酒楼,俩人说话间,一桌上等席面以及燕昭单点的那些菜肴都摆到桌上。二十几道菜品色香味俱全,让云锦心里略舒服了些,感觉那五百银子花的也不算冤枉。
见燕昭只是每样菜略尝了尝,便不再动筷。洪发财往前探了探身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大爷怎么不吃了?难道是菜品不合您口味?”
“要不您尝尝这鹌鹑……这不是家养的,俱是从山里逮的小鹌鹑……”
“爷!您尝尝这酒。这可绝对是百年陈酿,没一丝假的……”
“这道菜可是厨头的拿手绝活……您尝尝……”
跟送菜伙计同来的洪掌柜一直站在燕昭身边伺候,添酒布菜的,十分殷勤。
像有只乌鸦在耳边聒噪。云锦十分不耐烦地瞧了洪掌柜一眼。有他在场。让她如何放开手脚好好吃一顿?
显然是误会了云锦的意思,洪发财点头朝她讪笑道:“姑娘平日伺候爷辛苦了。这会小人替您伺候,您慢用……”
云锦脸色沉了下来,难道她脸上刻着姬妾两个字吗?怎么走到哪。都要被人误会?
“不敢劳烦洪掌柜伺候,您有事就先忙吧!”洪掌柜的话像是提醒了燕昭,他面色平静地朝洪掌柜笑了笑。转脸对云锦吩咐道:“锦儿,替爷倒杯酒。”
“您慢用……小人就不打扰了……”洪掌柜暗松一口气,一脸不打扰大爷好事的表情。躬身施礼退下。
不想破坏自已吃饭的好心情,云锦直接无视燕昭的一言一行。转脸瞥见洪掌柜下楼时不停地用袖子擦额头上的汗,她就有些奇怪。
眼下都七月了,就算胖子怕热些,洪掌柜也不至于出那么多汗阿!再说了,即便店小二没眼色得罪了客人,当掌柜的上来赔个礼也就完了。何至于还凑到旁边。跟小丫鬟似的添酒布菜?
上菜之前燕昭只是不咸不淡地嘲讽了他几句,何至于下楼的时候脸都白了?做酒楼生意的。每天都跟三教九流打交道,各家掌柜的不说是百面玲珑之人,也都有过人之处。虽然洪发财看起来一团和气,像个老实胆小的,可他能做到百味居的大掌柜,又怎么会被几句话吓到?
越想越可疑,云锦拽了拽燕昭的袖子,低声道:“燕大哥!我怎么感觉那个洪掌柜的特别怕你呢?他是不是修罗门的党羽阿?”
“他不是怕我,他是怕他们东家!”冷笑一声,燕昭浓黑的眸子中多了一分凌厉。
“你认识他们东家?”没注意到燕昭的表情,云锦低声追问了一句。
“不认识,只听人说起过,是个很有本事的生意人。”燕昭淡淡地解释,随手指着云锦眼前的佛跳墙问道:“好吃吗?”
相处久了,自然知道燕昭的脾气,他这样分明就是不想说。云锦马上识趣地接着他的话茬回道:“好吃,都好吃!五百两银子呢,能不好吃吗?”
手肘支在桌子上,摸着下巴,燕昭停下筷子眼神晶亮地瞧着云锦问道:“跟我做的饭菜相比如何?”
“你的?”瞬间明白燕昭是指在美玉家中做的那些卖相好,口味差的饭菜,云锦极不客气地实话实话,“你那个就是卖相好,味道要多难吃有多难吃!你好好尝尝人家做的菜,味道真是好极了……”说着挟了一块鱼唇放在他的食碟里。
燕昭眼眸微黯,可瞬间便恢复了常态,挟起那块鱼唇放进嘴里,细细品了品才弯起嘴角笑道:“若我做的菜跟这个同样好吃,那你得欠我多少银子,这辈子可还得清?”
暗中翻了个白眼,云锦没心情跟他斗嘴。细细品尝着每道菜的味道,半晌才舒服地叹气道:“真好吃!”
“这些都什么味道?你说来听听。”瞧云锦没应声,燕昭将食碟推到她在前,吩咐道:“你给我布菜。”
“你自已没手阿?不会自已挟菜!”不服气燕昭又拿自已当小丫鬟使唤,云锦嘟起嘴。
燕昭也不恼,伸手在怀里探了一下,便表情夸张地问云锦道:“我银票放哪了?怎么找不到了……你见过没有?”
“死燕昭,你少来!”明知他是故意的,云锦气的直咬牙。
看着他那一脸狐狸笑,云锦可没胆子冒险,‘吃白食’这个名头真是好说不好听阿!
把菜一样样的挟到燕昭食碟中,云锦故意乱说一气,“这个酸中带甜,还略有些桂花的香味;这个麻辣可口,刚吃时有些辣,辣过之后舌头麻麻的;这个清脆可口,有青菜的清淡味……”
瞧燕昭吃的津津有味,根本不再乎她把苦的说成甜的,酸的说成辣的,云锦有些泄气,又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劲……
☆、第070章 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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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头打量了燕昭半晌,云锦越来越觉得哪里不对劲,“燕大哥……”
停下筷子,抬头瞧着云锦。看她一脸犹豫不决的神情,燕昭坐直身子,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轻声问道:“什么事?”
“没事、没事,你吃饭吧!”想了想,云锦还是不知道从何问起。便伸手又替燕昭挟了些菜,含糊地道:“我们今晚住这吗?”
发觉云锦话说了一半,又中途改了主意,燕昭也不揭穿,伸手揉乱云锦的头发,低声笑道:“非得把银子花光你才高兴吗?你知不知道在百味居住一宿要多少银子?”
她说的‘这里’明明指的是昌阳城,怎么到他嘴里就变成要住在百味居了?
“不是……我是说随便找个小客栈……”拂开燕昭的手,云锦恨恨地捊了捊被他弄成鸡窝的头发。
瞧着面前马上要被当成垃圾处理掉的饭菜,云锦有些心疼。
顾及燕昭的面子,她压低声音劝道:“五百两就这么没了!还有几百两银子,要是省着点用,应该够我们到京城的。以后你别发疯了,吃这么贵的饭菜,你真当你是财主老爷呢?就算有银子,也要省着点。你走镖辛苦又危险赚钱不容易,这种外财也是拿命换的,你不攒些银子,将来拿什么娶媳妇?”
“哦?”燕昭被云锦一连串的数落弄的神情微怔,可转瞬便高声大笑起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圣人这言当真不假……哈哈哈……小娘子所言我都记下了……娶媳妇的事好说!”一副狂生模样。
酒楼中的客人被他笑声惊动,都朝这边看过来。无数双眼睛在燕昭和云锦间来回打量,议论声与窃笑声不时传来。
云锦气的脸颊绯红。这些人怎么能随意看了一眼,便认定她是跟燕昭私奔的不良女子?她是穿着暴露了,还是举止妖娆了?
“你疯了?你就不能小声点?”在桌子下狠狠在踩了燕昭一脚,云锦恨不得拿个丸子把他的嘴塞住。
明知云锦暗地里的小把戏,燕昭也不躲,由着她得逞。脸上装出疼痛难忍的模样。弯腰吸着冷气道:“宁得罪小人。不得罪女子,真是……”
燕昭的话还未说完,就听楼梯口处有人扯着公鸭嗓子,阴笑道:“若仁兄嫌这位姑娘难养。由兄弟代养如何?”
循着声音抬头瞥了一眼,云锦心下一惊,慌忙把头低下。手心里已经起了一层薄汗。感觉那道恶狼似的目光如影随形,她便不由自主地往燕昭身边凑了凑。
“我的女人我自然会养,不劳兄台费心!”冷眼扫了来人一眼。燕昭坐直身子,端起酒杯轻啜了一口,便将酒杯拿在手里端详。声调平和,脸上的笑容却在慢慢收拢。
平日里最恨燕昭管自已叫“我的女人”,可这会如此称呼她,云锦却暗暗松了口气。绷紧的身子也慢慢放松下来,可“啪”的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又让她一惊。差点从椅了上跳起来。
燕昭手中描金绘彩的酒杯不知怎么变成了碎片,酒水正顺着他的指缝流淌。把手中的碎片扔在桌上,燕昭冷笑着转头对傻在一旁的店小二道:“这酒杯怎地如此不结实?轻轻一捏就碎成这样。给爷换一只来!”
先前招呼燕昭的店小二吓的脸色煞白,胆战心惊地凑过来,连话都说不利落了,“是……是……小人这就去。”
收拾了桌上的碎片,店小二转身就往楼下跑。边跑边暗自庆幸,方才这位爷没为难他。否则碎的就不是杯子,是他的骨头。
“哼!你这是在吓唬本官吗?本官会怕了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公鸭嗓子一瘸一拐地走到桌前,冷笑道:“你拐带本官的逃妾,本官看在你身手不错的份上,只要你识实务,别趟这趟混水,本官就放你一条生路。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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