砗蟆
远处的山谷黛青一片,渐渐隐没在沉沉的暮色中,难得走一段略为平坦的山路,可这条山路也不知开出来多久了,山石铺成的路面早已残破不堪,背阴处还长着厚厚的青苔。山路一直蜿蜒着伸进苍茫的暮色中,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头。山林间特有的混杂着草木与泥土的混沌气席卷而来,更让人觉得脚步沉重。
越来越浓的暮色把云锦的心搅的酸涩无比,倦鸟飞累了还有一个巢可以留恋,可她呢?前世她最怕下班的时候,所有人都急冲冲的往回赶,唯独她像个无处可归的孤魂,四处游荡。家是安在一处房子里,可单独一处房子却不是家,她实在害怕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屋子,那种无所依靠让她感觉心都是凉的。
虽然买了无数东西填满屋子,可心里的空洞却永远也填不满。所以她拼命地工作,天天到公司加班,却常常在半夜一个人爬上写字楼的天台,眺望脚下灯火辉煌的城市,希望从漫无边际的灯海中,找到一盏为她点亮的灯……
听着身后极力掩饰的抽泣声,燕昭慢慢转身看着低着头的云锦道:“你想家了?”
家?想家?是阿!那种感觉就是在想家,可是她哪里还有家!前世没有,这世也许有过,可转眼间一切都成了未知。
曾经无比热切地期望秋明水给她一个家,可终究不过是一场空。而这世又与云涛失散,若唯一的弟弟不在了,她还能到哪里再找一个家?只有亲人在一起才是家!也只有亲人才会在黑夜里,为晚回的家人留一盏灯!所有人只在意你飞的高不高,也只有亲人才会关心你飞的累不累……
“也许是吧!我都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家!”用力吸了吸鼻子,把泪水吞回肚子,云锦自嘲地笑了笑,可语声里却带出一丝掩示不住的悲伤。非常文学 課外書
暮色渐浓,云锦的身形模糊起来,淡淡的像一个精巧的影子立在山路中间。亜璺砚卿凝视她半晌,燕昭语声低沉地道:“你很坚强!”
抬头对上燕昭亮如星辰的眼眸,云锦忽然觉得心里发慌。平日里他的眼光有时锋利得像刀,有时冷清的像冰,有时又狡猾的像狐狸。可从没看到过他现在这样的眼神,清澈柔软的像一泓湖水。看到他眼眸中的倒影,云锦觉得若那倒影有生命的话,现在一定是溺毙在湖水中了,而且是心甘情愿地沉入湖底……
‘都是你的错,在你的眼中,总是藏著让人又爱又怜的朦胧……’没来由的就想起前世听过的一段歌词,云锦忽然觉得自已有些可笑,怪不得有人说人在困境中容易胡思乱想,她居然从燕昭这个毒舌妖孽的眼里看出来不忍与怜惜!
从第一次见她开始,那家伙就尽情地嘲弄挖苦,对身陷绝境的女子,他下嘴也毫不客气;一路上对付修罗门的人,也没见他心慈手软。听刀疤脸他们话中的意思,几十个修罗门的人都被他斩尽杀绝了。虽然是那些人对付他在先,可这家伙也是修罗转世吧!难怪听自已夸赞他心肠好时,他笑的一脸诡异!要不是他口口声声地自称镖师,修罗门的人也从侧面证明了这一点,她几乎怀疑这家伙是个职业杀手。跟他一路同行,云锦都开始佩服自已的胆量了。
摇了摇头,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云锦振作精神笑道:“我不坚强,哭给谁看!快走吧!这种时候想办法不变成落汤鸡,那才叫坚强!”
勾起唇角,燕昭忽然莫名奇妙地大笑着继续上路。我说什么了?有那么好笑吗?难道穿越之后,自已的幽默细胞突然增加了?往那一站随便说句话就有喜剧效果?
云锦虽一头雾水,但也没有心情追问。跟着燕昭七拐八绕的走了半天,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山洞,她不禁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山中有山洞不奇怪,可奇怪的是这山洞的入口是隐藏在大片的藤蔓后面,若不是准确地知道它的位置,哪怕就站在洞口外数步远,也不容易发现。
拨开厚密的藤蔓,钻进山洞,不知这山洞是什么结构不但凉爽舒适,而且十分干燥。燕昭将桌上的油灯点燃,借着火光云锦四处打量一番,发现这洞中还有人居住过的痕迹。不但洞口处有一套石头桌椅,角落中还有一张木头做的床,山洞最里面还有一个木头架子,上面放了几只锅碗和一个木头箱子。
洞中没人,桌上的油灯上积了一层灰尘,可见山洞主人已离开几天了,可木桶中的米还很新鲜,说明主人离开的时间也不是很久。
转了一圈最让云锦惊喜的是,她竟在洞中找到些梳洗用的皂角和几套衣衫。虽然都是些半旧的男子衣衫,但浆洗的很干净,叠放的也很整齐。难道是神仙显灵了?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变出这些东西?怎么看着那么像西游记里妖精们给唐僧下的圈套呢!
是圈套也认了!再不换洗一下,臭也臭死了。拿起来比量一下,她极具挫败感,那几套衣服极大,简直可以拿来给她当被盖。唯一一套勉强能穿的衣服,看起来又是十岁左右男孩穿的,估计袖子和裤管还要挽起来几圈。
一个成年女子穿着小男孩的衣服走在路上,一定会被人当成疯子。可这会能有衣服让她替换一下,云锦已经很满足了,哪还顾及是什么款式,合身不合身。
一手抓着小男孩的衣服,一手抓着皂角,云锦两眼放光地叫道:“燕大哥你真是活神仙!这么隐蔽的地方能被你找到!你知道哪有水吗?”
看着云锦手里拿的衣服,燕昭表情古怪地问道:“你打算穿这件衣服?这衣服来历不明,万一是死……”
“只有一双碗筷,米桶里的米还是新鲜的,说明这山洞有一个人住而且主人没死,只是外出了!衣服有大有小,一定是主人从小到大穿的,你别胡说吓唬我!我们走时留一点银子,这件衣服就当我买下了!小男孩的衣服,我穿也没关系,而且主人也不知道是谁穿走了……你知不知道哪有水?可以……那个……”生怕燕昭说出什么吓人的话,云锦飞快地拦住他的话头,可一想到让一个大男人知道她找水源的目地,不勉又有些尴尬。
似乎惊诧于云锦的推理,燕昭瞪大眼睛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抖着肩膀笑道:“是我看错了,原来你也有脑子!”
“没脑子的是猪……”你才是猪!又上了他的当,好好的自已骂自已,云锦白了他一眼,准备自已出去找水源。→文·冇·人·冇·书·冇·屋←
强忍住笑声,燕昭跟出山洞替她指路,“从那块巨石右转五十步处有一个小湖,湖水不深可以洗澡!”瞧着云锦头也不回去往那边走去,他又高声笑道:“你不怕我偷看吗?还是你故意这样,想引我去看?”
死毒舌!知道我找水源做什么就行了,干嘛那么大声的说出来,生怕别人把你当傻子吗?知道燕昭不会来偷看,可听他满嘴胡说八道,云锦仍羞的满脸通红,忍不住回头恶狠狠地道:“你要敢过来偷看,我就嫁给你,鸡飞狗跳地折腾你一辈子!”
“哈哈哈……吓死我了!哈哈哈……”
在某人狂妄的笑声中,云锦找到那个小湖,舒舒服服地泡在清凉的湖水中,满身疲惫尽去,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哗、哗’地拨动湖水,把水中的月影摇成千百个碎片,云锦正享受着难得的惬意,突然身后的树上传来几声怪叫,把她吓的一激灵,忙回头却看见一只被水声惊吓的夜鸟,展翅飞远了。
俗话说境由心生,被夜鸟一吓,云锦马上感觉周围的景物变了模样,不再是月朗风清了,黑乎乎的山影里仿佛到处藏着吃人的怪物,茂密的树后也好像到处藏着窥探的眼睛。虽然是在荒山野岭中,不会有人经过,可万一山洞的主人回来呢!或者什么山精树怪现形,那也不是好玩的。
越想越可怕,云锦不敢再耽搁,急忙心惊胆战的擦洗身体,忽然从山洞方向传来一阵低沉浑厚的埙声。
有人在吹埙!云锦的心几乎漏了一拍,前世她第一次注意到秋明水就是通过他的埙声!
大学新生欢迎会上,其它的学兄学姐都热情洋溢载歌载舞,个个花样翻新炫目耀眼,唯独他拿了件奇怪的东西吹奏着哀婉、凄清曲子。
她无法想像,这世上居然还有人像她父亲一样喜爱那种最古老的乐器,而且同样宽厚温和的外表下都隐藏着无尽的悲伤。仿佛永生永世挣扎在轮回中,无数的悲欢离和浸透骨髓、刻进灵魂,虽然看破却无法解脱。
她父亲的悲伤源自于她早逝的母亲,那他的悲伤源自何方?是与她一样身世悲苦?还是因为执着于不可得的一切?可他是那样平和温润如美玉一样的人,又会被什么样的东西打动?
她直直地看过去,希望从他淡然明静的眼神中得到答案……
“那个师兄拿的是什么阿?像出土文物……”
“估计是想搞怪吸引小学妹吧!呵呵……”
“吹的什么阿?真难听,好像哀乐阿!”
从肃穆、旷古至纯至美的世界中被人生生地扯回污浊尘世,心目中最美好的事物被无情地践踏。云锦恨恨地转头,瞪着几个口出恶言的小女生怒道:“这是埙!是圣人制的乐器。那位师兄吹的是《苏武牧羊》,他在用全部的心神称赞那位有气节的大夫,你们不懂不要乱讲,没有人当你们是哑巴!”
被满脸泪水、模样凶狠的云锦吓到,几个打扮新潮的小姑娘谁也没敢搭话。可云锦一转回身,她们就鄙夷地小声议论起来。
“至于吗!还激动的流泪,真是个傻子!”
“我就说吗!肯定会有人喜欢这种风格的,不过这位老兄不是我的菜……呵呵……”
“还《苏武牧羊》,她像她很懂似的……”
☆、第037章 月下吹埙人
求收藏求推荐:)喜欢燕昭的童鞋们一定要收藏阿,谢谢你们的鼓励呢!
迎新会散场,穿过一片小树林,准备抄近路回宿舍的云锦突然被一个人拦下。*。 課外书覀呡弇甠他穿件熨贴合体的白衬衫,一条简单的直脚仔裤,干净清爽至极,站在那里的眼光温和地笑道:“何必跟她们计较?不过谢谢你能听懂《苏武牧羊》!”
看着眼光怔怔的云锦,他极得体地道:“我叫秋明水,取‘佳人捣练秋如水,壮士吹笳月满城’之意。是营销系二年级的学生,你呢?”
“我叫云锦!我父亲说是‘云中锦书’的意思。我也是营销系的,原来你是大师兄!”
“我不是猴哥!你也不是八戒!你要是没事,我带你转转各教学楼。咱们不是金身罗汉,可营销系的师父们都是名副其实的妖魔,上课迟到你就死定了……”
秋明水一句善意的玩笑,轻松地拉近了俩人的距离,让背井离乡的云锦感觉到一分温暖。就这样俩人熟识起来,可也只是熟识而已。营销系的课业不但多的变态也急的变态,云锦每日里除了要忙着应付课业,还要挤出时间做各种兼职养活自已。
秋明水这个营销系娇子也一到到晚忙的团团转,除了全体营销系学生一起上的公共课,俩个人极少有机会见面,可心里却像有默契一般。每逢云锦心情不好,或是遇到困难,总会有人在她宿舍前的树林中吹埙,云锦知道那是秋明水在用他特有的方法安慰鼓励她……
埙声渐停,云锦才从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此时她正身在天元朝哪个不知名的荒山中,并不是在前世那个名满天下的高等学府。此时月下吹埙的人会是何人?会是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吗?是那个曾经答应要给她一个家的人吗?
是那个可以因为一个小小的学术问题,跟她争的面红耳赤,却又放纵她随意残害他辛苦种植的花花草草的人吗?是那个大雪天跑几站路去买滚烫的包子,只因为看她晚饭没吃好的人吗?是那个平日温和宽厚却替她据理力争,逼着剽窃她参赛方案并获奖的校董千金当面道歉,结果惨遭报复几乎无法毕业的人吗?
埙声又起,那悲壮凄凉的曲子早已刻进她的心里,不用细听也知道是《苏武牧羊》……
难得的一个暑假,俩人结伴背包出游,莽莽群山中,她不安地问道:“师兄,我们要是不会走丢了吧!我不认识路,也没有方向感……”
他伸手极亲昵熟练地揉乱她的短发,目光坚定笑意温和地回道:“呵呵呵!不会!如果你丢了,我就不停地吹埙,让你听到,好让你找到我!我就吹《苏武牧羊》,让你这只迷途的羔羊,找到牧羊人!”
…………
是他?他在寻找她!他还记得说过的话!他在召唤她这只迷途的羔羊!三下二下穿好衣服,云锦向山洞的方向飞奔。非常文学 亜璺砚卿
“师兄!大师兄!秋明水!秋明水!我在这里!你快出来!我在这儿……”山洞内外空无一人,耳边的埙声也凭空消失。天地间一片空明寂静,仿佛从未有人在这月如银盘的夜空下停留过,更没有人吹过埙……
云锦疯了一般,高声尖叫,无数受惊的飞鸟振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