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泽君面无表情,似乎在考虑这个价格能否接受。
三个人谁都没说话,过了足足有半分钟,房间里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任继福实在忍不住了,正要开口,赵泽君说话了。
他对任必达说:“任总,高岗村差不多有两千户人家吧。”
“嗯,差不多。”任必达说。
得到确认后,赵泽君才看向任继福,开口道:“我是来买房的,不做慈善,就是做慈善,也犯不着跟你做。高岗村的房子,还没听说过哪家能卖出五万一套,你信不信,我现在出去喊一嗓子,三万收房,有大把人肯卖?任继福,你要是总想宰我一刀,那就没必要谈下去了。”
两千户人家,的确不愁买不到房,任继福只能说:“那你说多少钱?”
赵泽君淡淡说:“刚才任总不是说了嘛,两万五一套,这是市价。三套七万五,够你在市里买一套像样的商品房了。哦,还有,按照规矩,我一次性买这么多,你还得让我点吧,三套房,七万块。”
任继福立刻跟火烧屁股似的跳起来,眼睛瞪圆了嚷嚷说:“不可能!”
连任必达都愣住了,这小赵老板也太能还价了吧,不但一毛钱不多给,还在原来的基础上杀下去一部分?
“那就算了呗,这里房子那么多,我在哪买都可以。任总,我们走吧。”
赵泽君无所谓的耸耸肩,再一次起身准备离开。
“七万太少了,哥,你帮着说说啊。”任继福向任必达投去求助的目光。
任必达笑呵呵的对赵泽君说:“赵老板,要不再考虑考虑?”
他也觉得这个价钱的确低了,七万三套房,加上后面那个院子,投资赌拆迁的话,就等于四套房。
如果房子是任必达的,他的心里价位至少在8、9万,甚至十万都有可能,七万绝对不会卖。
他还以为赵泽君又是欲擒故纵。
哪知道这次赵泽君态度很坚决,说:“任总,实话给你说,我可能还会继续买,到时候还要通过你。我手头有钱,买谁的房子都行,买他的,是给你面子。七万块是我的底线,再多不可能。”
话说到这个份上,任必达也不可能在帮着劝了,没必要为了这个不成器的堂弟,得罪了一个未来的潜在客户,对任继福说:“那你自己看吧,愿意卖就卖,不愿意卖拉倒。不过我跟你讲啊,机会就这一次,你自己考虑清楚。”
任继福咬了咬牙,说:“七万块,现钱,一次付清。”
“行,从你哥的中介公司走,省的你不放心。”
赵泽君说着,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指着房间里为数不多的几件破家具,不经意的说:“哦,这些东西你带走还是留在这里?你要的话就雇人拉走,不要的话,我就当废品卖了啊。”
一张缺了腿的大桌子,一张木板床,几只椅子,一只煤球炉,还有点零碎的破烂家用。
………………………………
第三十章 败家子传说
任继福本能的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环视了房子里的家具一周,目光最后落在一把老式的圈椅上,这也是房子里唯一一件看起来还像点样子的家具。
“别的家具都能买,这把椅子是我爷爷留下来的,是古董,有感情了,不卖,你要是想要,还得多加一千!”任继福说。
这句话一说出来,连任必达都看不下去了,恼火说:“赵老板一让再让,面子给足了你,你怎么占便宜没够啊,贪得无厌!这张破圈椅值几个钱,你还真当是古董啊?”
赵泽君说到家具的时候,其实任必达和任继福一样起了疑心。
任必达走南闯北,见过的世面比任继福多太多了,三教九流的那一套也有所了解,任继福仅仅是模模糊糊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任必达却一下子就想到了收购古董常用的那套手段。
这个年轻人坚持要买高岗村的房子,说不定是有其他目的,比如说古董?
高岗村穷归穷,可是从建国初期就存在了,有半个多世纪的历史,很多家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传承千百年,底蕴要比那些只有几年十几年的所谓高档小区厚的多,要说家家都有古董那不可能,但是不排除某一两家有捡漏的可能性。
可任家的这些东西,任必达心里都有数。
床是任继福结婚时候找木匠打得,桌子是他为了打麻将方便自己打的,至于那把看似古香古色的圈椅,也不值钱,他们爷爷是老派人,习惯坐这种大圈椅,改革开放之后仿造的,椅子刚造好,人就去世了。
所以,任必达可以确定,任家,没古董。
这些事任必达知道,任继福当然也清楚,任必达觉得这个堂弟太贪得无厌,生怕赵泽君恨屋及乌,以为自己也是这样的人,于是张口骂了任继福。
任继福见他堂哥站出来拆台,兀自狡辩说:“不管是不是古董,那都是爷爷留下来的,我家祖传的宝贝,有纪念价值!”
任必达火了,指着任继福鼻子就骂:“我日你,你现在知道顾家了?早干什么去了,爷爷留下来那么多东西,全给你三文不当两文给卖了!”
赵泽君一脸不耐烦的挥手:“别吵了,你不是要圈椅吗?带走!你还要什么?全搬走,这些破家具,我找人抬走还得花钱,你要最好,全部搬走!”
赵泽君不要圈椅,任继福反而没辙了,试探问:“要不,你再加三百,……不,两百就够了,我雇人搬家具也要花钱的嘛。”
“你有完没完!”赵泽君脸一沉。
“行了,你再说下去惹火了赵老板,连房子都卖不掉!”任必达也是一头恼火,怎么有这么个没脸没皮的堂弟,赶紧对赵泽君说:“赵老板,别跟他多罗嗦了,乘热打铁,我们去公司签合同走流程?”
“最后问你一次,卖不卖?”赵泽君看任继福一眼。
任继福连忙说:“行!不过要现钱!”
离开高岗村,三个人坐上任必达的夏利,回到爱家门店签合同备案走流程,任必达亲自带着跑手续,效率相当高,两天不到就全部办好。
四套房,一个院子,外加几件不值钱的破家具,九万五千,外加给爱家的手续费2500,税费,一共十万出点头。
一手交钱,一手交房子。
七万块钱,任继福从小到大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眼睛发绿。
“赵老板,丑话说在前面,这房子要是不拆迁,你可不能找我退!”任继福说。
赵泽君懒得搭理他,任必达说:“合同黑纸白字,手续都办完了,谁都不能反悔。万一将来拆迁,你也别眼红!你听哥一句话,拿着这钱买套房,把媳妇接回来,好好过日子吧。”
“这点钱够过个屁的日子!”任必达拿钱转头就走。
“这个败家子,肯定又去赌!”任必达气呼呼的说。
赵泽君笑笑,拿笔写了个号码递过去:“任总,那你忙着,我还有事先走。哦,给你留个电话,以后再有房子,直接打我手机。”
“好咧,我开车送你一程?”
“不用不用,走了啊。”
离开爱家,赵泽君出门打了个辆车,在市里绕了个小圈,然后又重新回到高岗村,已经属于自己的任家老宅。
一进门,他就把大门从里面反锁上了。
房间里,一张桌子,一张破床,还有那张‘有着重大纪念价值’的圈椅,赵泽君一分钱不肯多给,所以任继福最后还是没带走。
赵泽君根本没看圈椅,反而蹲在张又厚又重,油腻腻黑乎乎的大麻将桌子边上。
拿出钥匙,一层层的刮掉上面粘着的污渍。
渐渐的,露出里面的木头纹路来。
黑褐色纹路细密层叠,线条流畅,错落有致,像是一副浑然天成的水墨画。
赵泽君嘴角挑起一个弧度,笑了。
正如任必达所想的那样,高岗村是有个有历史底蕴的城中村,在这个村子里,流传着很多故事,在经历了拆迁后,尤其是很多拆迁户暴富之后,村中的那些故事,往往就变成了传奇。
赵泽君上辈子从父母的嘴里,听说过一个‘败家子’的传奇。
前半段,和任必达说的一样,败家子任继福好赌没品,变卖家财,在地下赌场欠了几万块钱,天天有人上门催债,老婆孩子跟人跑了;
后半段,现在还没有发生。
拆迁后,回收建筑垃圾的施工队在废墟里找到一张看上去毫不起眼的桌子,几个人一抬,重得不了的,施工队的头头觉得不对劲,找了个行家鉴定,桌子居然是红木的。
这桌子就是在任继福家废墟里找到的。
听当地的老人说,任家爷爷活着在的时候预备了一副棺材板,正好赶上破四旧,被批斗,他爷爷和他爸这一辈都死得早没顾上,后来国家又开始禁止土葬,棺材板就一直放在后面院子里。
任继福继承家业后,觉得家里放一副棺材板不吉利,就用这几块棺材板打了个桌子当麻将桌。
他还挺得意,即省了料钱,意头还特别好:棺材棺材,升官发财。
后来任继福听说这张桌子买了不少钱,就跑施工队找人家要钱。房子都交了拆了,人家施工队当然不会搭理他,一顿暴揍赶出门外。
任必达、院子、赌钱、败家子,这一连串的提示,让赵泽君想起了上辈子听说过的这个‘传说’。
他买房子是真,买家具,也是真。但绝不是那个所谓的圈椅。
赵泽君估计,任必达也压根没想到这个败家子堂弟居然用爷爷留下来的棺材板做麻将桌,这种事不是人能干出来的。
………………………………
第三十一章 阴沉木
改革开放后国内经济水平提升,出现了一大批富豪,奢侈品家具也随之兴起,90年代中后期,沿海地区兴起了一股红木热。
红木不仅木材质地好,还象征着富贵吉祥,质地优良,做工精美的红木家具本身就价值不菲,再被这帮子暴发户一炒作,身价翻着翻朝上涨,红木热很快就蔓延全国。
眼前这张红木桌子当然谈不上‘做工精美’,相反,任继福的木匠手艺太潮,要是直接拿出去卖,八成得打个折,还不如木料本身值钱。
双手用力抬了抬,死沉死沉的,抬起来离地不到一尺就抬不动了,怕是有百来斤。
红木并不是某种具体的木料,而是高端木材的统称,包括很多种。不同的具体木料,价格差别也很大,赵泽君对红木了解有限,只知道这桌子是红木,具体是哪种他也不清楚,还得找专业人士来判断。
这么大个桌子死沉死沉的,赵泽君一个人抬不走,他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一狠心,找了把小锯子。
吭哧吭哧,废了牛劲,终于锯下来小孩拳头大小的一块,放在口袋里沉甸甸的,跟个小铁驼子似的。
带着木料打车来到了阳川市古玩字画市场。
古玩字画市场这种地方龙蛇混杂,真货不是没有,但很少。
最多的是骗子,靠着巧舌如簧和各种托儿骗人入套,三块钱进价的花瓶愣是能说成明官窑;
还有一种是手艺人,这些人也不完全是靠骗,而是作假仿古,以南方某个县最为有名,全国的高端仿制品几乎有七成以上都是出自这个县,做旧在当地几乎就是当地的支柱产业,有生产流水线,做出来的东西以假乱真,即便是真正的行业也难辨真假,只能凭感觉去判断。
这种人不骗人,就把东西朝那一摆,让你自己看,你觉得是真的,他就顺水推舟卖按照真货价格卖给你,你觉得不对头,掉头走人他们也不留你。
上辈子老爸下岗后常来古玩市场捣鼓邮票,认识了家年纪差不多大的古玩店主,是个手艺人,两人关系处得不错,经常一块去钓鱼。
从赵涛嘴里,赵泽君对这人有一些了解,觉得还算靠谱。
凭着记忆,找到了这家叫做‘博古斋’的门脸。
店里没开灯,只有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很昏暗,房间最里面,有两排靠墙的架子,上面摆着些瓶瓶罐罐,一只半人高的大铜暖炉放在屋子最中央,炭火熊熊,很暖和。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坐在窗户下面,捧着本线装书在看,见有客人来了,也不招呼,就说了句‘随便看’,然后继续看他的书。
这人大概就是老爸上辈子后来的朋友,姓沈,叫沈炼。
“沈老板,我慕名而来的,有块木头想请你帮我瞧瞧。”赵泽君对沈炼的性格大概有些了解,于是也不绕圈子,开门见山说。
“拿来我看看。”沈炼放下书说。
赵泽君把木头块递过去,沈炼翻来覆去的看了几眼,忽然站起来,一转身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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