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风怔了怔,过了片刻方才恍然大悟,他转头看着她绝美漠然的侧面,“还有什么是神女不知道的?”
寂如雪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尉迟风漆黑的眸子,“人心。在这千山之上,你想让我知道的事情我便能晓得。”
“如此说来,在下的来意神女亦是再清楚不过了?”
寂如雪微微颔首,“我来同你说说千山的规矩吧。”
尉迟风转身看着寂如雪离开的身影,回想着她方才所说的话,“其一,不助征战杀戮。其二,不行违背伦常泯灭道德之事。其三,除你之外再不可让第二人知晓我身份。”
千山之巅的风吹打在尉迟风的身上,让他有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如此约法三章,与他所想差得甚远,如此之下的神女相助不过是稍稍扭转了局势,若想成心中之事只怕要数年之久方可有望。也罢……欲速则不达。
寂如雪走进冰殿,穿过一道冰墙进入了一个极为宽敞的房间,这个房间自门处一分为二,以屏风相隔,如雪走进屏风西边,巡视一番却不见暗香的身影,她绕过屏风走到东面,在桌边坐下,为自己斟了杯水,端起来细细品味,清冽甘甜的滋味让如雪眉眼间少了几分冷清,多了点点柔和。
一旁的烛台之上放着的千年寒冰散发出幽蓝的光芒,映着一室雪白,倒也别有几分清冷雅致。
寂如雪如此坐了小半日,天色已然黑了下来,却仍是未曾见着暗香回来,她闭眸搜寻暗香的气息,过了片刻,她眉头微颦,“近些日子究竟是怎么了?竟频频置身于危险。”
寂如雪起身,一挥衣袖便消失在了原地,点点白光落下,映衬着千年寒冰幽蓝的光茫似是在无声的诉说着什么。
如果说,有些事情是早已注定了的话,那么一切后续便是顺理成章无可厚非。
尉迟风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了许久,却是难以入眠,明日便要下山了,一切尔虞我诈又将继续,不知为何他蓦然觉得若是能在这千山多住上一切日子也非坏事,除去暗香时不时的为难,这里没什么不好的。寂静安宁,与世隔绝,倒是免了许多纷纷扰扰。
尉迟风起身披了衣裳,打开门仰头看着漆黑的天色,心中生出些许不可名状的情绪,他不禁暗自叹息了一声,走出去反身关了门。蓦地一阵冷风吹来,满天雪花飞扬,如梦如幻却是难掩寒冷,尉迟风下意识的拢了拢身上的衣袍,看着这铺天盖地的雪白,他不禁想起了那个如雪般的女子,扭头看着不远处透出的隐隐灯光,便不受控制的迈动了脚步。
尉迟风走到冰殿正门前,看着墙壁中透出的隐隐灯光,心中微动,静静地站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向那面墙壁走去,穿过墙壁那刹那的冰凉刺骨,不知怎的,竟让尉迟风有种心悸的感觉,他扭过头去怔怔的看了那面墙壁片刻,方才回过神儿来。
入目的是一扇巨大的雕花屏风,把宽敞的屋子一分为二,尉迟风轻轻的吸了一口气,嗅到一阵浓浓地梅香自西边传来,尉迟风心思电转,想到了那个一身红衣,美得难辨雌雄的男子,他微微敛眸眼睫微颤,抬起脚步,却是毅然决然的走进了东边。
11。被污的千年寒冰
寂如雪静静地站在漆黑的街角,墙的阴影投在她身上,那双明亮水润的眸子于黑暗中泛着微微的光泽,她仰起头来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朱红色的匾额“春风苑”,而后眼帘微垂,面上一片冷清,她只是默默地站着,丝毫没有上前半步的意思。夜风扬起她长长的发丝,在空中划出绝美的弧度。
一抹消瘦挺拔的红色身影隐在宽大的窗子旁,直直的看着黑暗中的那抹纤细的身影,他唇角紧抿,唇色不复往日里的红润,隐隐透出些许苍白,“已经多少次了……你为何不上来?你可知……”
“哎……”
一声低低的叹息消散在寂静的夜色中,一同被埋藏的还有那颗已然卑微到尘埃里却不肯示弱半分的心。
天色蒙蒙亮时,一个身着绿衣的俊美男子神清气爽的走了出来,那张妖娆美艳的面上洋溢着餍足的笑意,他似是不经意的回头,看见那抹站在角落里的白色身影,转身疾步走了过去,一如既往的冲着那抹身影猛地一扑。怀中温软的触感让暗香僵在了原地,他顾不上思考为何会如何,随着心中的期盼紧紧抱住了怀中的人儿。
“你来了……”
“我知道。”
暗香微微一怔,他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寂如雪已然从他的怀抱中退了出来,用那双冷清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我知道你一直在等我上去寻你。”
暗香一颗心不禁高高的悬了起来,他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寂如雪的下文,然而看的却是她转身而去的身影,以及远远飘来的三个字,“回去吧。”
暗香眼神微黯,虽是早已预料到的却难掩失落,他看着那抹瞬间远去的身影,只得一旋身跟了上去。
此时天色也才亮开,路上本是极罕见来往之人,然而,一睡在胡同拐角处的小乞丐竟阴错阳差的看到了那翩然飞去的二人,那一白一红两抹身影深深地刻在小乞丐的心上,让小乞丐想起前些日子听来的那个关于千山关于神女的传说。
寂如雪暗香行至千山半腰的时候,如雪只觉得心中一悸,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蓦地闯入心扉,她身形微晃,骇得暗香急忙上前相扶,她满眼茫然转头看了一眼暗香,轻轻摇头,收回手臂拂了拂衣袖,“无事。”
二人回到冰殿天色已然大亮,尉迟风正站在冰殿门前,他穿着里衣外面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袍,在冰天雪地中瑟瑟发抖。寂如雪如清风般从他身边走过,未曾回眸半分,暗香跟在她身后走回了房间,如雪走进了屏风东边,静静伫立环顾整间屋子,她定定的看着烛台之上那抹冰蓝色,表面之上有五点浅浅的指痕。
寂如雪微微叹息一声,这本不是什么大损伤,两三日便足以修复,然而今日已然是下山的日子了,且不说她身为千山神女,单是她往日里的行为规则也断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此次亦算不得是大事,自然没有破例的必要。
寂如雪走到烛台旁,轻轻抚摸着那抹冰蓝,微微敛眸,暗道,出去的时候竟忘了布结界,这样低级的错误……
她叹息一声,“也罢!命中劫数未知,应是算不得事。”
“什么算不得事?”
寂如雪抬眸,只见暗香正站在屏风旁正眉目含笑的看着她,如雪微微颦眉,走过去拉了暗香在桌边坐下,若是离开千山,她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这株不安分的梅花,下山的时日于她不过是弹指间,然而若他存心折腾却足以天翻地覆,旁的倒在其次,若是他独自对上蛇妖,她这远水又岂能救得了近火?
暗香看着寂如雪,面上的笑容渐渐消散,“主人,我……”
“叩叩叩”冰墙叩动的声音响起,寂如雪站起身来,暗香亦急忙跟着起身,张口欲言,却听得寂如雪传来,“上来吧。”
暗香微微怔了怔,寂如雪转过头来看他,指了指不知何时已然空空如也的发髻,暗香蓦地笑了,点点红光落下,暗香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只见寂如雪的发髻上多了一枝妖娆多姿娇艳婀娜的梅花。
寂如雪走到屏风侧,一挥衣袖冰墙便开了,她走出去,漠然的瞥了尉迟风一眼,“走吧”
话音刚落,她似是又想到了什么,蓦地伸出手来拉起尉迟风的衣袖,他五个指腹上皆有着一点冰蓝,还散发着强烈的寒意。寂如雪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握住尉迟风的指尖,待到松开时,冰蓝与寒气一同消失了。
“神女,我……”
“你可晓得何为保身之道?”
尉迟风看着寂如雪波澜不惊的侧面,斟酌片刻,应道,“远离是非,即不该知的不听不闻不看。”
寂如雪微微颔首,再不多言半句,挥手开出一条下山的路来,径自走出了冰殿,尉迟风跟了上去,等他走出冰殿大门的瞬间,门缓缓的合上,回头看去却是不见半分缝隙,似是一堵毫无瑕疵的冰墙。
山下的世界对于寂如雪来说并不陌生,然而,同样的,亦算不得熟悉,她早已预想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却不曾预料到自己的命运。这世间很多事情皆是变幻莫测的,谁也不晓得此时的小小一事会引出日后的万般纠葛。
尉迟风回头看着身后高耸入云的千山,状似不经意瞄了寂如雪一眼,“神女,此时赶赴魏国可妥当?”
寂如雪把手伸到尉迟风面前,他抬眸看着她,眼底尽是疑惑,她微微抿唇,“可还记得约法三章?”
尉迟风心中一动,暗恨自己竟如此放松警惕,违背了当初的约定,若因此受罚,他甘愿承受。尉迟风把手伸过去放在寂如雪的手中,静静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惩罚,蓦地,他只觉眼前一团白光迅速扩张包裹住了他的身体,耳边隐隐听到“呼呼”地风声。
片刻之后,白光散去,尉迟风心中不解,暗道:这便是惩罚吗?
然而,他一抬眸却看见了……
12。被掳走的乞儿
然而,他一抬眸却看到了一座城楼,高大的城门上写着两个严谨恢宏的大字“魏都”。这两个字与这座城楼出奇的和谐,皆是庄严肃穆不容侵犯,岁月的变迁侵蚀得“魏都”二字斑驳沧桑,一如此时金碧辉煌庄严如昔却掩不住暗波汹涌的魏国,在城楼上随风摇摆的灯火掩映下竟让人生出摇摇欲坠的错觉。
尉迟风收回目光,压抑住心底的汹涌澎湃,转头看着身侧的寂如雪,“请神姑娘降罪。”
神姑娘?
寂如雪微微怔了怔,随之蓦地笑了,犹如银瓶乍现,光彩夺目,她发髻上的那枝梅花也微微颤抖了几下,花瓣飘落停驻在她肩上,有种妖娆的美丽。她斜眸看着尉迟风,眸子里流光溢彩却已然没有半分笑意,“寂如雪。”
尉迟风愣愣的反问,“什么?”
“我的名字。”
话音刚落,寂如雪便迈开了脚步向城门走去,尉迟风若有所思的看着那抹纤细的白色身影,喃喃念着,“如雪……”
寂如雪站在城墙下看着尉迟风走近,“你以为接下来要做什么?”
尉迟风思考了片刻,问,“找个靠山?”
寂如雪转过头来用那双如冰似雪的眸子看着尉迟风,“你以为谁最合适?”
尉迟风张了张嘴,却终是什么都没说,当他听到“丁逸”二字从寂如雪口中吐出,他下意识的低下头去,身体也不禁绷紧了,一张脸更是僵硬到了极点,如此过了好半晌他方才抬起头来,“姑娘可知那丁逸他他……”
当看到面前这个白衣如雪的男子时,尉迟风不禁怔在了原地,连后面要说的话都忘记了,此时他已然不知要如何来形容才算不辱没这般勾魂夺魄的人儿。若说之前的寂如雪好似山巅高不可攀,只能遥遥仰望的雪莲,那么此时的她便是那水中最娇艳夺目的莲花,即便同样只可观赏,缺少了那种难以企及的距离感。
半晌,尉迟风回过神儿来,试探的唤了一声,“姑姑娘?”
寂如雪并不解释,只微微颔首道,“你且宽心。”
盛夏的天儿本就格外热,再加上是好天气,艳阳高照了一整日,就连树荫下的泥土都干裂了开来,也就到了夜晚的时候才能稍稍凉快些。生逢动乱年代,谁也不晓得眼下的宁静能够维持多久,亲人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因此入了夜街道上便一片漆黑,几乎遇不上几个人。
一个蜷缩在“春风苑”转角处犄角旮旯里,衣衫褴褛嘴唇干裂的小乞丐从角落里悄悄探出头来朝着“春风苑”门前看了看,仍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寥落,只有偶尔来去的富家子弟,带着贴身小厮,行色匆匆,似是不敢在这门前多做半分停留。
那小乞丐把头缩回去,往侧面一仰,在角落里躺下了,他扭头看着在月光与“春风苑”透出的烛光的掩映下高墙的阴影,竟是勾唇笑了。小乞丐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模样,面上尽是泥土,看不清本来的面目,然而,即便是墙影的笼罩也丝毫遮掩不住那双黑曜石一般闪闪发亮的眸子。
辗转反侧了许久,他仍是难以入眠,自从那天夜里之后他已经是第十天如此了,而今距离那夜也正好是整整十日。一个人对一件事情渴盼的久了,一旦见着希望,便是明明知道时机未到,却仍是忍不住反复去思量那近乎不可能的事情。
若是再这样毫无进展下去,究竟还要多久他才能回到那个地方?才能拿回来本属于他的一切?才能堂堂正正的做人?然后看一看那个本该是至亲的功利女人究竟过得有多好……在她的心里,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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