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事儿是皇后提出的,小双一定会认为是在整她们,可是这是疼爱她们的皇帝陛下亲口关照的,那么除了真心为她们好之外,小双找不到其他理由。但是皇帝外公认为的“好”和她们需要的“好”不一样啊!
两位教养嬷嬷和小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虽然年纪大了。头发有些花白,然而都是背脊挺直、气质优雅的女子。小双能从她们岁月流经的脸上看出曾经美丽的影子。而且两位嬷嬷说话温柔,脾气和顺,看上去就是很好相处的样子,果然流言害死人呐。
然而小双暗自庆幸没有多久。她就明白了这个世上果然没有空穴来风的事。
“嘉敏郡主,颈要直,头要正,你看哪里呢?”啪,一记竹鞭甩了过来。
“淑女步履轻缓,即使裙上系上铃铛也不可发出任何声响,郡主你步子跨大了。”啪,又一记竹鞭甩了过来。
“郡主可切记,哪怕再爱吃的东西,也最多只能吃两口。”啪,竹竿挥向了小双拿筷子的手。
小双哀嚎:“我吃个东西还要数着来吗?”啪,又一记打向她的背:“食不言,寝不语。”
……
当一百零一次教养嬷嬷的竹鞭落在小双的小腿上时,小双真的忍不住泪流满面了,不是说她现在是宫里最红的人之一吗?为什么这两位教养嬷嬷一点手下之情都没留?夏国现在连一个宫里的老嬷嬷都如此有骨气了吗?小双无语问苍天。
等到了晚间,教习时间结束之时,小双手臂、小腿、背上已经红痕累累。她只觉得骨头都要散架了,趁着教养嬷嬷一走,她赶紧跑到自己房间,往床上一摊成为一个“大”字:啊,好舒服啊!
“郡主,请您起来,您这么随意躺在床上甚是不雅。”
还没等小双缓口气,耳边就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吓得小双一个激灵,手忙脚乱爬起来一看,果真是个眼生的宫女。
“你是什么人?”
这个宫女大概二十几岁的样子,生得面目和顺,此时蹲下身给小双将裙摆拉平:“回郡主的话,奴婢春生,是公主派奴婢过来伺候您的。”
小双不习惯陌生人接近,微微往后退了一步,听到是沐氏派来的人,也不那么抵触了:“既然是新来的,那你出去将我的贴身侍婢喊进来吧,你先跟在旁边看着。”
“郡主可是要找夏花姐姐?公主下令,在您学好规矩前,夏花姐姐也要去学规矩,这才派了奴婢来伺候您。”
小双听了这话,脸立刻垮了下来,难道娘亲也要“好好教育”她了吗?好可怕!小双顾不上一声酸痛,马上去找沐氏。
沐氏看到她来了,立马就笑了,这个女儿,平日被她宠得不知规矩,这两天想来没少吃苦,这脸都皱成一朵菊花了。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在楚州,他们家最多就是个小地主,因此她也从来没约束过女儿,现在到了宫里,两个女儿俱封了郡主,这规矩是不能不学的。她只能将宠爱女儿的心思收起来,严格要求她们。
“娘,你怎么将夏花给我弄走啦?”小双撅着嘴,坐到沐氏身边,假装微微嗔怪地撒娇。
“看看你,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你要是不学好规矩,我可不让夏花回来啦!”
“娘,你真的不疼我啦!”小双顺势捞起沐氏的袖子,要去擦脸上并不存在的眼泪。
沐氏又好气又好笑,狠狠将小双的手拍掉:“多大的人了……”
小双也知道沐氏是为了她好,她这番作态不过是逗沐氏一笑罢了。学习礼仪规矩虽然辛苦,但是这是必经的过程,身份不同了,那些自在轻松的日子也将渐渐远去了。
随着大双、小双一天比一天进步,教养嬷嬷落在她们身上的鞭子也一天比一天少了。当有一日,教养嬷嬷郑重点头,认为她们的礼仪规矩“基本合格”时,小双简直要跳了起来,终于可以不用继续学规矩了!
然而没等她高兴多久,得到消息的陛下就传来一道旨意,既然两位郡主已经将礼仪规矩基本学会了,那么就进入皇家的书塾念书吧!据说皇家书塾由于陛下只有三个皇子,近几年都没有女学,陛下为此特意让翰林院编选一套适合女子的教材。至于现在,就暂时和三皇子并在一处听课。
小双初闻这道旨意差点栽倒,为什么做郡主要这么辛苦,天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皇帝外公你对我们的期望也太高了吧?
然而不管小双愿意不愿意,她们去念书的事情就这么定了。每日一早给皇后请过安以后,她就要和大双到国子监和三皇子一起读书。
三皇子是个八岁的小屁孩,娘亲原本是宫里分位不高的一位修仪,生了三皇子后,母凭子贵,封了静妃。
小双第一次见到三皇子是在皇后的凤栖宫,静妃带着他来向皇后请安。三皇子小小年纪也不多话,只是静静靠着自己母妃站在一边。静妃不是个能言的,每每妃嫔之间互相打趣,她却是连个笑话都不会讲,有时候甚至被分位比她低的宫人挤兑,想来这么木讷也不会是得宠的。
因为是宫里唯一的小孩,小双不免多看了他几眼,虽然生得眉清目秀,但眉宇间总是一股郁结,很少能见到他笑,也不知这么小小年纪的孩子愁些什么。不管他得不得宠,陛下也就这么三个皇子,未成年的就他一个,总不至于太冷落了他,也不知他总是不高兴些什么。
当大双、小双到达国子监的时候,三皇子已经坐在那里开始读书了。
☆、第九十章 暗涌
其实国子监祭酒是不愿意大双、小双来念书的。国朝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女子可入国子监。国子监一直是夏国培养栋梁的地方,但是从先皇那代开始,由于朝争,国子监已经沦落为皇子的启蒙书塾,那些优秀青年再也无法进国子监读书,夏国重新设立了御书司,专司培养最优秀的人才。
到了当今陛下这儿,由于陛下子嗣稀少,国子监更是变得冷冷清清,原本可容纳三百学子的学堂,如今只剩下了三皇子一人。大皇子和二皇子也早就进入御书司,和那些夏国未来的栋梁同窗。
就是因为国子监已经形同虚设,有等于没有,国子监祭酒才没那么强烈反对大双、小双进来念书。大不了等宫内的女学筹办出来,再让她们回去就是了。于是这一段日子,能常常看到大小双和三皇子一样,学习经史子集,而不是女学、女诫。
小双对于老师教导的内容实在提不起多大的兴趣,虽然她是成年人的灵魂,但没人规定成年人就必须喜欢那些枯燥的四书五经吧?她在楚州也曾上过学,那时只是为了给自己识字找个借口,同时练一练自己那一手狗爬一样的字。在女学里,小双最大的收获就是能看懂会写繁体字了,时不时淘上一本野史话本,也看得津津有味。
老师对于两个特殊的插班生也并不看重,随她们学也好,不学也罢,很少过问她们的功课。若是陛下问起,只要不出大错,皆回答“尚可”就行。于是小双没有学业压力,闲得慌了就开始观察除大双以外的唯一同窗。
三皇子还是个小正太,然而读书态度却非常好,总是比她们两个来得早。而且从不开小差,从不嬉闹。连小息也不放下书本,一天到晚竟是没有一刻休息的。
连着观察几天的小双暗暗称奇,一个才八岁的孩子,竟然有这样的自制力。可是他的学业似乎并不如何出色。如此苦读,得到的评语也常常是“乙”。越是如此,三皇子念得越是刻苦,有几次,小双都能看到他眼下乌青一片,显然是夜间也埋头苦读的。
终于有一天,小双忍不住了,趁老师不在,她捅捅埋头默默背书的小男孩:“你就不累吗?”
三皇子诧异地抬起头看着她,似乎一下子没明白小双的意思。
“我是说。你这么念,不觉得累吗?都没见你玩过。”
三皇子明白了小双是什么意思后,似乎觉得她很无聊,再也不看她,继续低下头背他的书。
被小破孩鄙视了!小双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也默不作声了。
当小双以为三皇子会永远这么背下去的时候,三皇子似乎自己发觉刚刚这样的行为有些不妥,又弱弱地向小双解释:“我自知资质无法同大哥、二哥相比,唯有勤学苦读,才不至于落后太多。”
说完这句话以后,三皇子抬起眼睑,小心翼翼瞥了小双一眼。又飞快低下了头。
“胡说,大皇子和二皇子殿下都是大人了,你一个小孩子自然是没法同他们比的。而且你这么念,不懂得劳逸结合,自然事倍功半,怎么能念好书呢?”小双被三皇子小心翼翼的样子刺激到了。这些话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三皇子仰起了脸,嘴巴微张,似乎对小双和他说这些话有些惊讶。小双见他呆呆地看着自己,大大的眼睛,两排浓密的睫毛扇啊扇。像两把小扇子。她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在三皇子的小脸上轻轻一拧……等触手一片柔嫩,小双的脑子才清醒过来,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啊?她尴尬地收回了手,默默无语转过身去,不再言语。
而三皇子一直保持着呆滞的姿态,也不知他是被小双雷的,还是吓的。
之后的几天,三皇子见到小双,总是找各种借口闪避,实在躲不开了,往往可疑的脸红。直到小双送了他一套动物造型的镇纸,才算好一点了。不过他总算没那么拼命念书了,有时候小息的时候小双找他说两句话,他也放下书本,静静坐着认真听。每当这个时候,小双都忍不住感叹,多么帅气又温柔的正太啊。
小双渐渐习惯了宫里的生活,天天请安念书也过得很匆忙。叶听雨时不时透过李放林的渠道传进信息来,但是从来没有过好消息,每次都是没有任何进展。越是如此,小双的心越是沉得厉害。刘大的死是压在她心上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她既不能跟任何人讲,更要将杀人凶手揪出来。可如今查来查去却是没有一丝线索,岂不是说明这个凶手来头不简单?那么,她们在宫里就一定安全吗?
每次听到叶听雨这样的讯息,小双的心情都会不由自主低落上两天。不过伴随着这种讯息的,往往还有李放林的话,有时候是一句诗,有时候甚至只是一个字。小双越来越不明白李放林想要说什么了,比如今天,他带了一句口信进来,是“秋风入庭院”。小双将这句话写在宣纸上,翻来覆去看了几次,也不明白李放林究竟要表达什么。大费周折递句话进来难道是为了提醒她天气凉了?还是跟她寒暄天气?
小双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就把纸一丢,不再去想了。现在她身边随侍的是春生,她赶紧将郡主丢到一边的纸捡起来折好,有条有理地放好。
小双身边只有一个夏花毕竟太少,她又不愿意将彩珊调进来,彩珊还是放在外面,方便她走动。于是沐氏给小双挑了个宫女,就是春生。春生为人细心,做事情利落,很快就打点了小双大部分的衣食住行。
一切似乎都在掌控内,然而总有那么几件事叫小双烦心。特别是最近几天,周贵妃总是找些理由上忘忧宫来坐坐。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周枝儿被打成那样,忘忧宫和琉璃宫之间无论如何都不能称为友好吧,然而她总能一脸若无其事地来,一坐就是半天,和沐氏扯些有的没的,从楚州的风土人情,到周刘两家的世交情谊,也不怕闪了自己的舌头。
“可真没想到,我和长公主这么有缘,真说起来,我得喊刘老掌柜一声‘爷爷’呢。刘爷爷当年和我祖父可是铁杆子的兄弟,我小时候他还抱过我呢。”
沐氏真是无奈极了,她不愿意和周蔓儿扯上关系,但也不能直接赶人吧?可无论你明示还是暗示,她都只作听不懂,现在更是要攀亲戚了。而周蔓儿也聪明,不说两家曾经的姻亲关系,只说两家长辈曾经的情谊,叫沐氏翻脸都没有借口。总不好人家不提退亲那一段,你女方总是挂在嘴上吧?
此刻沐氏只能无奈地敷衍:“公爹去的早,我倒是对公公年轻时的事情知道的不多。”
周蔓儿赶紧附和:“对对对,公主知道的必然不多,想来刘家大哥应该知道些,那时候他还同刘爷爷一起给我家跑过商呢。”
说到刘大,沐氏心里也直打鼓,都过去了一两个月了,怎么就一点都没有消息呢。她心里焦急,面上却没有显现出来,只是拿些旁的话敷衍周蔓儿。可是等周蔓儿一走,她自己一个人琢磨琢磨,是越想心里越慌。京都和楚州不过七天路程,再怎么磨蹭,刘大也该回家了。就算刘大没回家,父皇要在京都里找个人,会找不到吗?可她几次问父皇,父皇都说没有消息。原本她不愿意多问,怕惹得父皇不快,但日子过去这么久了还没有消息,她不得不好好问一问了。
沐氏心里是这么想的,然而并没有直接去问陛下。陛下白日都在御书房会见朝臣,她可不能这么贸贸然地找了去。反正陛下回了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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