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嫣笑:“奴家见丁公子虽然莽撞,但狄公子却明理大度,心中想着放肆一些也无妨,便也就问了。”
丁愚发作不得,一发作,岂不就是不认同狄公子“明理大度”了么?憋得眼都鼓起来了。
狄公子看他样子,忍不住微露出些笑意,以折扇轻击掌心,不以为忤。
红嫣又漫不在意的道:“舒大确实不是奴家的亲爹,奴家不过是个野种。” 这事儿若有心查,也没什么查不出来的,毕竟舒大成日里将“小贱人”挂在嘴上。
狄公子闻言,便看她面上神情,见她确实无一丝难堪,心下不由也有些奇怪,微眯了眼打量她。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抱歉,昨天有事没更。书海无涯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02…20 17:03:32谢谢你的雷,结果你投雷了我还没更,真是不厚道,实在是没发现。
第 21 章
红嫣被狄公子的目光一扫,觉着身上有些凉。拿不准他是个什么意思。
她想傍上这棵大树,心里也琢磨过一阵,觉着小意奉承他肯定不缺,不如来点真性情,只不晓得方才这真性情,是否真过头了。
丁愚在一旁,反倒有些尴尬,像是一不留神戳到了旁人的痛处,但这人身份委实低微,他也低不了头。
狄公子的声音淡淡,总算是打破了沉闷:“舒姑娘瞧着倒不像是自怜身世的。”
屋外的太阳正从云中滑出,光线直射在河面上,粼粼的金色光影印到了屋里来,红嫣站在这光里,说不出的美。
她这一刻,想起了自己的前世,有些认真的道:“出身不能选,路总要好好走的。”
狄公子的神情一直是含而不露,就是笑,也极为浅淡,不曾放开了来。
此时闻言,面上阴郁散开了些:“不错。”
并未就此再多说,只令红嫣把小戏唱上来。
红嫣费心逗了一阵乐子,才想起邹县令,便期期艾艾的说了:“……孙家来寻事,奴家借用了甄公子的名头,不想这邹县令却想着要见甄公子一面。”
本以为甄世宣会厌误这等逐利小人,不想他目光一闪,竟满口应下。
红嫣心里头有些疑惑,却赶紧吩咐娥眉去请了邹县令来。
邹县令大喜过望,满面红光的赶了过来。红嫣识趣的避到了楼下,任邹县令上去献媚。
到末了,甄世宣临到走时,居然笑着对她道:“若有旁人求你引荐,不必推辞。”
红嫣应了,但心中却不以为然,除了邹县令刚好撞上,旁的谁人还会求到她一个风月里的粉子身上来?
不到六月间,邹县令的调令就来了,升任光禄寺署正。
虽然仍然不过是个芝麻小官,但却是向上升了半级。邹县令丝毫没有失望,亲自来送了五百两银子答谢红嫣从中引荐,收拾家伙上任去了。
红嫣看着这五百两银子,一时竟有些不敢收,后头咬咬牙还是收了,她确实在当中起到了作用,又是急需银子的时候,为什么不收呢?
前回邹县令给她的木匣里有一百两银子,加上这五百两和她零碎攒的,已有七百两。这阵银子来得快,她并没有给罗再荣送去,照这么快的速度,脱身就不必等着罗再荣做买卖赚钱了。
但这银子她放在家中实在不安心,便又去请人做了个铁盒,再把储银的木匣放进去,两重大锁锁着。
也不知从何而起的一股传言,说是临河街有个姓舒的粉子,认得一位贵人,请她从中搭线引荐,再花一万两银子,求官升迁是十拿九稳的事。
离娘出去陪席,听了这传言,猜到说的必是红嫣,家也没回,顺道拐到舒家来同红嫣说话。
红嫣不由目瞪口呆,她是搭了一回线,但也不能说是十拿九稳吧?但这传言说起邹县令的升迁,简直有如亲眼所见般详尽,她一时就疑心是否邹县令自己得意之下露的口风——不能啊,卖官鬻爵不论对何方来说,都不是好事,正该好好捂着,如何会自曝其丑?
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沉思良久,一扭头,却见离娘大气也不出的盯着她,心下一动:“离姨,你还听了些什么?”
离娘笑笑,目光闪了闪:“……红嫣,这些是不是真的?”
红嫣含糊道:“这谣言,十句里头有一句真的,就不错了。”
离娘想起舒家门前几次驶来的马车,瞧着不甚华丽,旁的她不认识,但那木头却是上好的华木。她还是好些年前,到燕京去买家什,瞧见个木梳打磨得光洁,上头的纹路像是云一样,拿着爱不释手,店里的小二斜眼看她:“这是华木做的,要五十两。”摆明了就是瞧不起她。她当时真想买了,又怕相公拜见师座少了银钱打点,只得忍了这口气。但自此后就记住了华木。仅凭此,到舒家来的这贵人身份就低不了,再说邹县令高升,也不是秘事。两厢结合,这事儿倒十有八、九是真的。
她便拉了红嫣的手:“红嫣,我也算瞧着你长大的,你帮我一把。”
红嫣微微一惊,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离娘便道:“你吴叔也是个秀才,你能不能……替他求个小官儿?不需多大,芝麻小官儿也成。”
红嫣脸色诧异,抽出了手,离娘连忙又拉住:“我没有一万两银子,但也攒了五百两,全给你。你瞧在我面上,说说好话,兴许这贵人也不瞧在眼里。”
红嫣心里不适,但看离娘这副样子,是容不得旁人说她相公一句不好的。
只好推委:“离姨,那有秀才当官的?就是卖官鬻爵,也得靠得上点边,少说也是要做了举人,今年秋天不就要考了么?考得上再说。何况一万两银子,岂是我说两句好话人家就不要了?要真有这么大方,我何苦还在这里捱?”
离娘讪讪的,自己也觉着不太靠谱,但为了她相公吴淞,怎么也要试一试。得了回话,便怏怏的去了。
红嫣吓得心神不宁,顺手帮一帮邹县令,过了也就过了。但要是众人都闻风而来,这事上了规模成了组织,那还有她的好果子吃?传言当中,又把她传成个艳丽无双,勾得贵人失魂落魄,万事皆应的祸水。
万一事发,狄公子位高权重没什么,她首先就成了炮灰。
果然这钱是不能贪的么?
还没两日,就陆续有人带了拜帖和礼物上门而来,红嫣对娥眉和丽娘道:“就说没有这样的事,都是以讹传讹。”
娥眉得了吩咐,为此事而来的人,她一概笑着婉拒了。
红嫣坐在上头,本来还想回忆默写两页小戏,几次拿起笔,都写不出半个字。
突听得下头娥眉和眉媪的吵闹声,连忙把笔一搁,跑下楼去。
娥眉正拉着眉媪的手:“……这不能收,快还回去!”
眉媪左腋下夹着个匣子,右手正在同娥眉厮打:“死丫头快滚回家去,旁人送礼上门,收不收轮到你说话?!”
娥眉着急:“红嫣姐说不能收就是不能收!”
眉媪一把将她推搡开:“那有将银子往外推的理。”
旁边正有个穿着墨绿袍子的中年男子,领着两名随从,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两人争执,旁人得了这小丫环拒绝多次,只得打道回府。他眼瞧着旁边有个老妇人面色贪婪,灵机一动,往里去送了这匣子给她,果然闹出动静,正主儿怕是快要出面了。
红嫣下得楼来,先冲上去伙着娥眉将匣子抢了,不顾眉媪怨毒的眼神,去将匣子还给旁立的中年男子:“这位大人,失礼了。”
这男子笑容满面:“好说,好说,在下姓卢,这位是红嫣姑娘罢?”
红嫣点头:“正是奴家,多谢卢大人抬爱,这礼还请收回去。”
卢姓男子疑惑:“我从白谷县赶来,路途遥远,还请红嫣姑娘莫要推委。”
红嫣无奈:“近日所传之谣言,奴家也听得一些,实在是空穴来风,卢大人切莫听从此等虚妄之言。”
卢姓男子坚持不肯回收礼物:“无论如何,今日相见便是有缘,这见面礼,姑娘也需收下。”
红嫣知他这是不肯放弃:“卢大人,奴家出身低贱,何曾识得什么贵人?便有贵人,此等不法之事如何做得?卢大人切莫听信谣言。”
卢姓男子是打听清楚了才来的:“红嫣姑娘貌若天仙,自是少不了贵人垂怜,还请替在下行个方便。”
红嫣正着急上火,就听有人温和平缓的道:“舒姑娘何事如此焦急?”
这说话的人正是甄世宣,红嫣一惊,抬眼望去,果然见四人都来了。
卢姓男子眼睛老辣,一见四人这穿着气度,立时打蛇上棍:“是在下的不是,想求红嫣姑娘代为引荐贵人,一展胸中学识报负,不想却是为难了红嫣姑娘。”
甄世宣淡淡一笑,先请狄公子上了楼,再上下打量了这卢姓男子一番,这才淡淡的道:“上边请。”
卢姓男子大喜过望,躬着腰身尾随而上。
红嫣一口气堵着,望着手中的匣子,只觉烫手。
这四人,难不成还真这样来者不拒,认真要卖官鬻爵了?
但是,能不能另借块宝地,饶过她这条小命啊?
今天这事一出,将信将疑的人只怕都信了,她可还得安宁?
……等等,该不会这四人,自打一开始,就有此打算罢?
她近来见过的男人也不少,大多数人见着她,最开始的一眼,都透着些色|欲,只有这四人,自打一开始,目光就没往这上头靠过——亏她还真以为人家是修养好,品味高,爱生活,懂欣赏。
如今想来,该不会是甄世宣一开始就是刻意物色个可作筏子的美人,借此遮掩行事?搞不好,这谣言,也是他们有意传出的。
第 22 章
红嫣心里一时怀疑,一时又觉得自己多疑。
借着上去送茶的功夫,悄悄的听上几句。
狄公子手搭在扶手上,往后靠着,眼睑半垂,不动声色。
甄世宣语调温和:“卢大人是那一年的?”神色淡淡,疏离而贵气。
卢誉端坐着,不知不觉额上就出了汗:“下官是承元七年的二甲进士,现在白谷县任县令。”
蓿县、白谷县、隆河县,这三县都隶属燕京,围着燕京呈包围地势。虽然只是一介县令,但比其他州府治下的县令要高出半级。
甄世宣沉吟片刻:“白谷县的把总,可是姓何?”
各县都有少量驻兵,统领县兵的武官为把总。
卢誉忙道:“甄大人好记性,正是何把总何时迁,他还是承元七年的武状元。”
“哦?听卢大人口气,似乎与何把总十分熟稔?”
“是,下官与何把总脾性相投,时常往来,两家又刚结了儿女亲家。”
狄公子搭在扶手上的指头微微一动,甄世宣语气更为温和:“承元七年……主考官该是刘尚志,他如今已升任司农寺卿了罢?”
“正是,正是。”
“你如何不去委托师座,反倒舍近求远,寻到本官这处来?”
卢誉见甄世宣并不像之前所预想的那般纨绔荒诞,反倒对朝中之事心中有数,在座另外三人至今未发一言,看着深不可测,他不由心中愈惊,大热天里出了一身冷汗,生恐传言有误,倒是他自己送上门来授人以柄。
便答得有些迟疑:“……师座门生众多,怕是顾不到学生。”
甄士宣微微一笑:“卢大人还需勤往走动,若有升迁,亦可说是师座提携。”
卢誉抬了头看他,惊疑不定。
红嫣还欲再听,就见狄公子抬眼看来,淡淡的一眼,她却觉被窥破了一般,忙放下了茶壶,下楼去了。
等送走了面带喜色的卢誉,红嫣才敢上楼去,莫名的有些心虚,亲自站到风扇后头去摇轴。
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儿,惹得丁愚发笑:“你怕甚么?”
红嫣立即发觉他语气亲和了些,大约是上回刺了她一回,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奴家是怕,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丁愚一怔:“你倒乖觉。”
红嫣知道狄公子说的才算,便抬眼看他,见他掂着浅口小杯,凑到唇前,将饮未饮,石青色的杯子,更衬得他唇色寡淡。
红嫣便低声道:“狄公子,奴家出身低贱,唯一所求也就是攒够了银子脱离苦海,不想近日有些谣传,来势汹汹,竟把奴家顶到了风口浪尖上,奴家委实心中惧怕……”
狄公子将杯子放到桌上,脸色阴郁:“怕甚么?”
“怕,怕被牵连着犯了国法。”红嫣心里紧张。一句话说出后,只觉空气都凝滞起来。
“你说来说去,无非就是疑心我等卖官鬻爵,借你做了幌子?”
红嫣听不出他是否动怒,咬了咬牙,承认下来:“是。”
丁愚一旁听着,只觉得这女人倒不算傻,猜得虽不中,亦不远矣,比家中那些只知绣花吟诗的姐妹要强上许多。
狄公子微眯了眼:“猜得也算不错,这么来说,你不想做这个幌子?”
“是。”
“是么?你说,是做个能赚银两的幌子好,还是即刻被缉拿下狱的好,嗯?”
尾音上挑,目光沉沉的。
红嫣面现呆滞之色。
丁愚忍不住道:“由头都是现成的,私营风月,红嫣姑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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