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是什么人!出来!”
被发现了。
她心中一沉,便不再犹豫,怀抱纸张冲了出去。
她本以为这动作迅猛势不可挡,说不定可以突围,然而就在这火光电石之间,一侍卫已经重重出掌,而她手拿着东西,躲避不及,只得生生挨了。
那人出手狠毒毫不留情,她为了卸去掌上劲力,顺着力道滚了数丈之远,却依旧胸口一疼,涌起的血腥被她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你是何人?!为何擅闯侯爷书房!”
那几人看她委顿于地,恐是一时不能爬起,心中便不由得松懈了一份,于是一边上前,一边喝问而道。
苏醉自然是默不作声,装作无力的摸样,却趁着他们松懈的一刻,提起内力,奋力拔起,遥遥顺风而去。
那几人大惊,一半留守示警,剩下的一半忙追过去。
不多时,在大公主处闲聊的苏络明便得了书房被盗的消息。
久经风雨,他并不惊慌。心道如今女儿受宠,皇上青睐,便是有仇家借此报复,恐怕也生不成事端。
然而思及女儿,他心中一动,站起身,飞快的向着苏醉安歇之处走去。
走至那处,便见所有下人都恭敬立于门外,屋内似是并无下人侍候。
他心中莫名一惊。
也顾不得那些礼节,走上前敲了敲门。
“皇后娘娘,臣有要事启奏。请皇后娘娘开门。”
声音落下许久,屋内却并无人应答。
他不由皱眉,凑近细听,便只闻得有人在屋中慢慢踱步的声音。
于是心中略微一松,便又再次敲了一遍。
“皇后娘娘,府中遭遇刺客,老臣实在担心凤体安危,还请皇后娘娘出来相见。”
却依旧没有声音。
“皇后娘娘,您若再不做声,微臣只要破门而入了。”
里面仍无人应答。
苏络明心下一沉,并不做声,用眼神示意左右,左右下人忙一齐用力,奋力把门踹开。
便见苏醉身着一大红衣衫,发型齐整有若白日,手中正握着一本书,来回走动研读。
闻声她忙抬头,一脸惊讶的望着众人。
“父亲?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络明不由心中一松,忙跪下磕头请罪。
“娘娘,府中来了刺客,微臣久问不答,实在担心娘娘安危,所以莽撞行事,望娘娘不要怪罪。”
闻他所言,苏醉果然一脸惊慌。
“父亲快快请起!竟有此等事情!那刺客可抓到了?”
苏络明忙殷切回她,
“娘娘无须担心,老臣就是拼了自己老命,也要保娘娘安全。”
苏醉松了一口气,一脸感激的看着他。
“谢谢父亲……”
苏络明摆摆手,忙命人把撞坏的门修好,拜别而道,
“娘娘好生歇息,今晚这里会多加守卫,请娘娘放心。”
门最后关上的一刻,也隔绝了众人观望的眼。
苏醉缓缓的咳嗽了几声,这咳嗽似是和往常并无不同,然而用来遮挡的丝帕之上,却是沾了斑斑血迹。
她心下惨然一笑,表面却不动声色。将丝帕点燃成灰,兀自躺下睡去。
一夜咳嗽不断。
到了第二天,苏络明便把那‘刺客’抓到苏醉面前,说是一时胆大,潜入苏府获取银两的小贼,请皇后娘娘示下。
皇后养尊处优,何尝看过如此罪人,于是又害怕又嫌恶,忙命人押下去不提。
第三十章
于是苏络明书房被窃一案,就被众人非常默契的避过,再也不提。
这最末一日,众人均是伤心不舍面露哀色,竟比亲父女与姊妹兄弟还要贴心一般。待到回宫的时刻,苏醉走的是一步三回头。待到哭哭啼啼的皇后上了轿子,那大公主还在依依不舍的喊着我的儿,并伴着轿子走了好久。
待到车帘一落,车外的人再也看不到苏醉的表情,她的脸色便奇迹般的于瞬间冰冷起来。
这世间最让人疲惫的就是虚情假意。
她本就因为与狐饮之彻底决裂而感到伤心绝望,却一直压抑着,演做另一番摸样,加之内伤,所以此刻更是疲惫。
若是前世的苏醉,恐怕这几日真的会对苏络明与大公主心存感动。而此刻的苏醉却已能看穿其中的虚假。
只因为她已经感受过真正的关怀。
可惜那个曾经温柔无限的男人,已经没有任何理由与她牵扯在一起了。
抬轿的下人运步极稳,苏醉坐在轿子也几乎感觉不到晃动,速度却也飞快,未到黄昏,苏醉便已经回宫。
然而回宫之后,她却始终未见皇帝李酩泽的身影。
她心中奇怪,莫名也有种不安,却更着急见到孩子。数日不见,云泽貌似又胖了一些。
她屏退了众人,抱起儿子,看着孩子依依呀呀的手舞足蹈,心中此刻却悲大于喜。
“你可知我看到你父亲了……可怜的孩子。”
她低头头,努力从儿子脸上寻找与那人相似的地方,不由的心酸。
苏醉亲吻下云泽的脸蛋,有泪水滴在孩子脸上,孩子并不知大人的苦楚,看着苏醉此刻哀伤的模样,以为她是在做鬼脸逗自己玩笑,于是又忍不住咯咯的乐了起来。
“娘亲的命怕是不能长了……可是你又怎么办?你还这么小,将来又不知要吃多少的苦……还不如趁着你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毫不留恋的时候,没有苦痛的走了,这样你爹也没有了牵绊,娘更没有什么可以牵挂的了……”
她怔怔的说着,心中奇痛,忍不住伸手抚向儿子娇弱的脖颈。
哪怕她此刻内伤未愈,但是只需要轻轻用力,小小的生命便可以瞬间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因她而来,因她而去。
怕是感受到了母亲的杀气,云泽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她心下一软,却蓦地感到一个人向她冲了过来。
速度太快,让她无法躲闪。
孩子被他一手抱在怀里,她被撞得后仰而去,却被他一手捧住头部。苏醉忙抱住他的腰,方不至于摔倒。
她抬头望去,也正巧与那男子的目光相对。
竟是皇太弟李念恒。
他似是怔了一般,愣愣的看着苏醉,竟忘了所有动作。心中有种疯狂的愿望,巴不得此刻永恒,让他心爱的女人躺倒在他的怀里,或者,在一秒,他可以低下头,亲吻那微微苍白的唇。
刚才那一切太过突然,苏醉也不由的怔忪了一会儿。暗道自己为何会有那样恐怖的想法与冲动,不由后怕心惊。
然后下一刻她方晃神,忙从李念恒怀中站起,退后了一步,方才开口。
“弟弟,谢谢你,把孩子给我吧。”
听闻她如此称呼,李念恒目光黯了黯,然而低头看了看云泽,又摇了摇头。
“嫂子,孩子不能给你。”
她知道他一定是看到自己方才试图杀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你放心,我不再做傻事了。”
李念恒沉默了下,忽然问她。
“为什么?”
苏醉看到他满心不甘与痛苦的表情,不由一愣。
“为什么你不快乐?我每次看到你,都会发现你的笑容总是虚假的。你和大哥不是相爱所以才在一起的么?大哥为你三千宠爱,无视后宫三千,这是假的么?我退让,是因为我希望你幸福,可是你却没有一丝幸福的模样!早知如此……”
“够了!”
苏醉不由张口喝止。
早知如此……
也许那日,哪怕暗卫是杀了他,他也定会在那里一直等待,而不是想着下一次见面再做解释,而使得两个人就此错开,让他后悔莫及。
李念恒知晓苏醉喊他停止的理由,于是沉默着,用一双灼灼的眸子盯着她,不再掩饰所有情感,他眼中燃烧的,是灼然的爱恋与倾慕。
深宫后院,众人四处安插耳目,何况是如今苏醉贵为皇后,又深得圣宠。
他这一句话若脱口而出,恐怕下一刻他们二人便再无活路了。
苏醉不由得深叹了一口气。
避开他的目光,心中却不由得按照他的话头接了下去。
如果当初,他在城门口等她相见,两个人决定在一起,一定会过得很开心吧。
李念恒,她知道他会把自己宠溺到骨子里。
无论是谁的孩子,他都会视为己出。而面对着一个深爱着自己的男人,她会有更多的力量和勇气去忘记狐饮之,而不是就此选上一条死路吧。
“弟弟,你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把孩子给我,你可以走了。”
面对着这个对自己始终用情如一的男子,她努力克制着脸上淡漠的神色,冷冷呵斥。
李念恒一把握住她的手臂,用两个人只能听得声音在她耳边快速说道。
“我能猜到你和大哥试图在做些什么,你以为你为他扳倒了苏家,他就会爱上你么?就在你不在的这三天,大哥夜夜召女服侍!况且兔死狗烹,苏家倒了,你有哪里有立足之地?这是一场死局!你明明可以看透,难道你爱他至此?你在寻死!”
苏醉心中一动,不由得咳嗽了起来。
咳嗽越咳越重,不能停止。蓦地内腹有股冲力,刺得她不吐不快。她忍受不住,一股血腥气便瞬间到了喉咙,一张嘴,暗黑的血液便冲了出来。
“陈醉!”
这个名字,唯有他才能想起,唤起。
自己属于陈醉的那段日子,恐怕也只有他才会怀念不能忘却。
她摆摆手,擦拭干净脸上和手上的血痕。伸出手臂,
“把孩子给我。”
他无奈,然而触及她倔强的眉眼,却只得把孩子送了回去。
“你可以走了。”
她转过身不肯见他。
“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却觉得她越发的瘦的可怜。心中刺痛,然而已有宫人闻声奔赴的声音,他便只得长叹一声,转身而去。
下人见皇后吐血,均不由惊慌失色,然苏醉却威胁他们不许透露一点风声,否则便要人头落地。
寝宫的下人均是李酩泽安排的,想来定会知道分寸,如此一来,怕是苏家定不会发觉她身体有异,进而怀疑到她身上。
但是恐怕这是瞒不了李酩泽的。
然而这一晚,李酩泽却没有像过去那样出现在苏醉身边。
苏醉心中诧异,设想了许多理由都不得成立。
心中泛起的不知是什么感觉,许是放松许是疑惑。
她本欲把获得的信件给他,却迟迟不见他踪影,等了一夜也不见他出现,在天明的时候迷糊的睡了过去。
第三十一章
然而这睡梦里也并不安稳。一个接一个的梦让她不得安眠,带着不安与悲伤的感觉。她不安的皱紧眉头,朦胧中似是有人为自己盖上掉落的棉被。
那人在她床边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却始终沉默着,沉默到让她觉得也许他已经走掉了。
接着似有太医走进来,为她把脉,对那人称内伤无妨,只是太累的缘故,并开了方子。
在此期间发生的所有事情,苏醉都听得明明白白。只是她太倦了,不想起身,也不想睁眼。她似是在睡眠,又似在现实之中。在这两者间,她不断徘徊。
在不断的梦魇中,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苏醉才能真正的感觉到自己真正的情绪。这凡世对她来说犹若战场,由不得任何任性。
所以她独自生子,所以她宁死也不要狐饮之的帮助。
只要她神志清醒,便不得不披上一层厚厚的盔甲,而她面对着梦境里每一次狐饮之转身而去的身影,才真正的可以感到自己的不舍与悲痛。情绪的释放也终于得到了自由。
她就要死了,而她最爱的那个人也不能在她身旁。
那一袭飘渺的银色衣衫衣袂飘飘,那人仿若要再次乘风而去。
永世不见。
苏醉处于自己的梦境里,一遍又一遍的看着那人离开的身影,重温那种锐痛的感觉。就像亲眼看着一个狰狞的伤口一次一次的裂开,鲜血四溅。
但是因为知晓身在梦境里,她也终于可以一遍又一遍的唤出那个人的名字。
“饮之……饮之!”
她紧闭着眼,脸色苍白不见一丝血色,手在空中胡乱的抓着,是妄图留住那不可能的爱情。直到此刻她才能也才敢承认,她放不下,真的放不下。
干燥的唇一遍一遍的喊着狐饮之的名字,叫的如今守候在她身边的男人的心一点一点的冰冷下去。
直到冷冻成冰。
苏醉再次醒来的时候,发觉已是正午,床边放着一碗还冒着水汽的汤药,这自然是有心人为之的,只要汤药凉了,便换上新熬的去,只是不知如此这般,要糟蹋多少好药。
尤其是给她这一个必死无疑的人。
她不为人知的微微叹了一口气。也不想召下人服侍,兀自抬起手伸向那药碗。
李酩泽本是在一旁的,看到苏醉醒来,他本欲帮忙,却看到阳光下的苏醉灿烂耀目,伸出的手指都被照耀成了透明一般,硬生生把那玉做的汤碗比了下去。
她有一种大病未愈的懈怠,还有一种刚刚醒来的漠然。如蝴翅般美妙的眼睫微微颤动着,带着不被见存于人世的脆弱美感。让李酩泽这个见惯人间美人的帝王也不由得看的痴了,心中隐隐更有一种不祥之感。
只这一愣间,苏醉手一抖,便不小心把汤碗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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